这是她有生以来坚持做的最久的一件事，甚至…已经变成了习惯。
但是，这个习惯令她享受。
走进教学楼，随着对楼道的深入，多年前的一点一滴涌入心头，田澄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她记得走廊右边是修文的教室，每次经过前，田澄总是捋好头发、整好衣服，可是偏偏经过的时候又不敢往里瞧，好不容易哪一次鼓起了勇气往里瞧了一眼，还没捕捉到修文的身影呢，而自己的双脚却已经不听使唤地打起了绊，导致自己陷入了更可笑的局面。
呵呵…田澄微笑着回忆，还是忍不住为了多年的丑态而羞窘。突然，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黑影，田澄才條地意识到了周围的环境。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进了楼道的深处，周围漆黑一片，外面有风有雨，并不大，却也足以酿出一种特别的氛围…对，就是那种片子的经典场景。
空旷的校园…阴森的教学楼…孤身一人的走廊…细雨夹杂着一丝冷风吹打在田澄的脸上，顿时，对于过去的一切遐思通通不翼而飞，一些与什么凶啊咒啊尸啊有关的画面迅速传输进脑海，田澄只觉浑身的寒毛有立正的趋势…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啪”的一声。
“妈呀～”已经崩紧神经的田澄大惊失色，立刻转身往楼梯口冲，根本没注意到眼前突然闪出一道黑影，于是“咚”一声给她撞了个满怀。
强烈的恐惧让田澄忘了叫喊，只是大口抽气，然而片刻后却发现自己撞上的这个东西有些奇怪。
感觉到…暖。还有软。
田澄惊魂稍定，正想抬头看时，一个声音彻底将她拉入现实世界。
这个声音虽然没跟她讲过几句话，可是她却记住了。
“见鬼了？”此时，这个声音说。
然后田澄突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
“荀齐？！”她喊道，然后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出手电筒的程序，照在那个人的脸上。
那人稍稍撇开脸，灯光下可以看见他微皱的眉头。
真是荀齐没错，田澄不禁失笑，自己可把自己吓得不轻。
呵呵…嗯？思绪停顿一秒后，田澄立即反应过来，赶紧从某个温暖的地方挣脱开来，然后用疑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荀…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却没有得到回应。
“嗯？”田澄忍不住再次用光照了荀齐的脸，然而立刻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太礼貌，于是赶紧移开了。然而就在光照的那一瞬间，她却似乎看到荀齐的脸有些微微的失神。
他好像是被吓到了…田澄心想。
“这里现在是挺恐怖的，”于是她想扯开话题平息一下两人的心绪，“以前这可是咱们市最大的中学呢…是我的母校，呵呵。”
“下去吧。”荀齐开口，转身便准备下楼。
“哦…”田澄忙跟在他身后，疑惑着他的出现，又不好意思再反复追问，心里又懊恼着自己怎么反射性地叫了他的名字，弄得很熟似的…然而一下子又疑惑自己怎么一听到声音就知道了是他…
就这样沉默地想着、走着，忽然听到走在前面的荀齐的声音：“田小姐和你父亲的员工们聚餐结束了？”
“嗯？”田澄一愣，“哦…不是，我自己先走了。”
也不是，田澄心想，今天这顿不是自己请荀齐作答谢的一餐吗？却被说成是聚餐什么的…然而，却也没什么不对。
“田小姐的所谓请客，原来是借花献佛。”荀齐的声音平静低缓，“哼哼。”
呃…果然是在介意…结尾处那两个音节听来似乎是…冷笑？田澄连忙解释：“我…本打算只叫上爸爸，想有个人好陪你说说话的，谁知道…”
“算了。”走在前面的荀齐打断她，转过身看了看她说：“这里，也是我母校。”
“哦？”田澄笑了，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想必是跟她一样。
“你是哪一届啊？”田澄问，“听爸爸说我们同龄…难道也是同年级？”
荀齐停住脚步，田澄觉得他似乎是盯了自己一下，然后又“哼哼”两声走开了。
有点难沟通啊…田澄心想，然后硬着头皮继续跟在他身后走。
两人很快穿过校园，走到了大门口。
“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啦。”田澄想结束尴尬，于是说道，“荀少爷，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的，你那次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呵呵，那…再见了。”
田澄礼貌地笑笑，准备转身离开。
“你没开车？”荀齐问。
“哦…我到对面打车…”
“我送你吧。”荀齐转过头，“顺便。”
街景不断地后退，二人自上车起就一直尴尬地沉默着。
田澄实在有些摸不透荀齐的脾气，便不好贸然开口说什么，好在一会儿之后，她也似乎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气氛。田澄看向窗外，此时正是九、十点的光景，街上好不热闹，形形色色的人们活跃了这个城市的空气。
“田小姐平时工作很忙？”正当田澄进入遐想之际，荀齐突然开口问道。
“嗯？”田澄一愣，随即笑笑，“呵呵，恰恰相反，我平日倒是清闲，只做些清点记录的工作而已。”
荀齐微微笑了一声：“那我却好奇了…是什么占据了田小姐的太多时间，以致总是忘记和别人的约定？”
“嘎？”田澄微窘，是在说她上次放他鸽子的事情吗？
“上次…”田澄不好意思地说，“有个朋友出了一点事情，所以就耽搁了…”她再次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荀齐打断她，转过脸冲她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笑容一闪即逝，“那天我正好有事，反正也没等。我只是好奇而已，”踩下刹车，排在等待红绿灯的车流中，“呵呵，那天田小姐为了工作似乎焦急万分，是什么朋友能让你放下那么急的事？”荀齐看着前方，不经意地问道，“男朋友？”
“呃…这个，呵呵…”田澄听到这三个字，眼前立即浮现出修文温和的面庞，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不是啦…呵呵。”
男朋友…修文吗？呵呵呵，她想都不敢想的。
“嘀？？——”长按的喇叭声惊醒了闪神的田澄，她转过头看荀齐，却意外地对上了荀齐的眼，那眼里似乎还有着一丝考量。
“发什么傻呢？”荀齐转头看向前方，表情有些微微不悦，对着前面仍然停着的车再次按喇叭，“绿灯了都不知道开车。”
片刻。
“白目。”荀齐骂道。
车子开到田澄家门口，她始终还是觉得荀齐在介意今天吃饭的事，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荀少爷…要不，改天我单独请你吃顿饭吧…今天，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荀齐听到她说这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道：“最近我要出差。”
“这样啊…”田澄刚想说什么，却被荀齐打断了。
“下周四好了。”荀齐说道，语气明显比刚刚一路上好了很多，“时间地点界时你告诉我就行了。”
第七章
回到家，田澄不禁回想起今天跟荀齐短暂的相处，那些怪异的点点滴滴。那些“发傻”、“白目”，怎么总有感觉是在骂自己呢？
呵呵…田澄嗤笑，怎么可能。她又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
“这里这里！”一个女孩朝田澄挥手，“澄澄，我在这儿！”
鼎沸的人声当中，田澄依稀听得有人正在叫她，然而一时间却摸不清具体的方向，目光四处搜寻了几番，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抹娇小的身影。
“楚颜！”田澄忙高兴地跟她挥了挥手，接着便朝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被唤的女孩子长着一副可人的面庞，身材玲珑，此时的她左右手各挎了一只包包，正兴奋地朝田澄挥着手。
楚颜是田澄的高中同学兼最好的朋友，她正在给一个当红的歌手做助理。适逢周末，田澄在家里百无聊赖，于是便给楚颜去电话，想约她出来玩一玩，奈何随着那位歌手的工作越来越多，楚颜这个跟班儿自然也忙了起来。这不，今天这位歌手正在开一场小型的歌友会，为自己的新曲造势。楚颜于是立刻提议让田澄也过来凑凑热闹，两人正好也聚一聚。
领着田澄从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进入活动现场，楚颜一边走一边打趣她。
“我知道修文已经回国了，还以为你得一心扑在他身上呢。”楚颜笑道，“怎么还会这么清闲？上次听你话音儿不是好像有些进展的么？”
“哪有？”田澄微微嘟起嘴，“你净笑话我…不过就是跳了一支舞而已。他刚进那个医院，恐怕是脚还没站稳，我哪儿能去打扰。”
“你啊，长了年纪却不长胆儿。”楚颜笑道，“憋了这么些年，换作别人早就鼓起勇气了，横竖是个喜欢嘛。”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内台。歌友会即将要开始的样子，工作人员各就各位，那位歌手也站好了位等待进场，化妆师正在为他进行最后的妆容修整。看到楚颜领着田澄过来，他便朝她们俩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
田澄笑着对歌手点点头示意，打趣楚颜道：“你需不需要过去看看？这样渎职，小心老板生气哦。”
楚颜摇摇头，笑道：“那里没我什么事儿了，说到底，我就一打杂的啊。”
此时，外面的人声和欢呼声忽然热烈起来，随着音乐声起，从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欢迎今天的主角徐言上场。”
话音落，场内灯光骤转，投在了正做好了开场POSE的歌手身上。
掌声欢呼声立即热烈了整个场内。
田澄看着楚颜有些微微担忧的神色，显然是在观察徐言的表现和观众的反应，她笑道：“那么，打杂的的徐太太，你的老公这么受女粉丝的欢迎，你心里到底是喜还是忧呢？”
“嘘。”楚颜连忙示意她小声一些，“可不能这么大声。”
田澄笑了笑，目光跟随着楚颜看向了舞台的中央。一曲伊始，徐言怀抱着吉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准备开唱。灯光映照在他完美的侧颜，人们都在期待着他的惊艳开嗓。
“说真的，”田澄缓缓地道，“多亏了徐言…我觉得你现在活得舒心、快乐多了。”
“嗯。”楚颜轻轻一笑，若有所思地道，“再不用过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虽然每天忙忙碌碌，但却感到自由无比。”顿了顿，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她用手点了点田澄的额头，笑道：“你啊，还是顾好你自己的事吧。再不出手，等到修文名草有主的时候，看你怎么哭。”
“说起来，”田澄像是忽想起什么似的，“再过几天就是修文的生日了…”
田澄开着车，根据导航的提示去往一个地方。
昨天，她在好友楚颜的建议下鼓起所有的勇气约了修文，表明了自己想为他庆祝生日的意愿。她原本是不抱期望的，因为她考虑过，在共度生日这件事上，修文心中的列位顺序中，他的妈妈一定是排第一位的，其次还有他的朋友们，再其次也得是他的同事们，自己算老几啊…所以，当修文没有多作考虑便答应了自己的邀约时，田澄真的是在意料之外的。
然而挂了电话，喜出望外的心情还没能维持个几秒，令田澄伤脑筋的问题便来了。
送什么礼物给修文好呢？
这个问题向来是简单的，却也是困难的。
简单有简单的做法儿，困难也有困难的原因，这全在你是不是用心。
这是田澄第一次单独和修文一起过生日，她希望自己能送给修文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鸡肋礼物，或者是用重金换来的毫无意义的奢华。她希望在修文生日那天，自己能让他真的产生一点由衷的喜悦，哪怕是短暂的会心一笑也好。
田澄尽力地在记忆当中回忆修文的喜好。
因为投入的关注较多，所以对于修文的爱好她也算是清楚的，然而却说不上有哪样东西是他所缺少而又真正需要的。
正当田澄为自己的执拗着急的时候，却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高中时代的一段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们读高二。
那一年的秋天，修文的爸爸猝然离世，学校的角落里便常常会出现修文沉抑的身影。田澄将他的痛苦看在眼里却是无能为力。17岁的女孩，只在人们的话题中听说过生命逝去的沉痛，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安抚，更何况，她根本没有走近甚至是告白的勇气。
一个沉默地缅怀亲人，一个沉默地关注所爱。
那一年的秋天，比田澄过的任何秋天都要萧瑟。
直到有一天，田澄尾随着修文来到学校后楼的天台，守着静静的他静静地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修文离开，田澄却看到他掉落了一个物件儿在天台的栏杆上。她想出声唤修文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她赶紧跑上前想去拿起那个东西想送还给他，却不想它已经从栏杆上滚落下去。楼下正是盘绕在学校内部的小河，田澄估计它不会掉进小河里边，八成会掉落在河岸上，于是她想都没想便赶紧下去找寻。
之所以这么心急是因为她看得很清楚，那个物件儿正是修文常带在身边的钢笔。因为田成业跟修文家相熟的关系，田澄总是能从爸爸那里得到一些情报。她知道，那支钢笔曾是修文父母的定情之物，后来被他们将它送给了修文。
这支钢笔虽然样式老旧，却是算得上是意义重大。
钢笔能掉落的区域并不是很宽广，找寻起来应该不算是太困难。只不过，河岸上长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树，又因为这里平常几乎没什么人到，所以疏于打理的关系，树脚下早已是杂草丛生。
田澄找了两个来回可是却并没有发现钢笔的踪迹，奈何天色渐晚，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之下更是很难找到。于是她只好作罢，盘算着等第二天白天再利用空闲的时间去找，然而却终未寻获。
田澄想，对于修文来说，这支钢笔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所以直到今天，她仍然记得它的牌子和样式。她想，逝去的已不可得，那是不是可以买一支相同的钢笔送给修文，也算是略微弥补一下他心中的遗憾。这个生日礼物，是不是能让修文高兴一下呢？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