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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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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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庶有别,他要争袭实无依据……”

“他争袭有没有依据,这是朝廷论断的事,不是你说了算的”焦芳对徐毅亦是一丝好感也没有,再加上太子朱厚照就在后头听着,他不等徐毅长篇大论就喝止了他,随即看着马文升说道,“部堂,这徐毅所说,您可是已经听清楚了?”

此话听着仿佛是尊重,但其意自是指斥自己老眼昏花思虑不济,和焦芳共事多年的马文升又怎会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然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就淡淡地说道:“本部堂年纪虽大,但还不至于分辨不了这些。徐良,你有什么可说的?”

徐良行前就已经和徐勋商量好了。他一直都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再加上公堂之上必然不能事事由徐勋代劳,因而定下的宗旨便是扮老实。此时听了马文升的问话,他竟规规矩矩地一躬身道:“回禀马部堂,徐毅所言属实,小民无话可说。”

这怎么可能

焦芳见马文升满意地捋了捋雪白的胡子,一时又惊又怒,那目光一下子冲着徐勋扫了过去。见徐勋只顾搀扶着徐良,仿佛丝毫不在意就此落在下风,挑动言官这一连几天在朝堂上大打嘴仗的他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甭提多火大了。

难不成这徐勋攀上太子,竟真的大度到明明可能到手的爵位也不要了?

不但焦芳着急,偏厅之中,朱厚照也急得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张口就嚷嚷道:“什么没什么可说的这徐毅和兴安伯的老妾勾结,图谋家产爵位,还打算殉葬了兴安伯的其他姬妾,我都听说了,他们亲眼看见,怎么会没话可说”

这位太子殿下的声音此时此刻很不小,刘瑾张永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时异常尴尬。而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却没理会外头因这声音可能有什么样的反应,而是彼此对视了一眼,李东阳头一个点了点头,轻声对刘健谢迁吐出了一句话。

“这父子二人确实是厚道人,公堂之上哪怕为了争袭,不揭已故兴安伯的短,殊为难得。”

三位阁老作此评价,外间虽说朱厚照那清亮的嗓音已经传了出来,但马文升焦芳既然装作没听见,在场的另一位侍郎和文选司郎中自然也都充耳不闻。徐毅紫涨了面皮,可忖度这时候在后头的人必然非同小可,只能硬生生压住心头惊怒,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又行了一礼。

“马部堂,诸位大人,徐良既然已经认承,那这爵位该由谁承袭就显而易见了恳请马部堂禀奏皇上,以正名分……”

焦芳原本还想再看看徐勋等人可有后手,但徐毅一口一个马部堂,把他直接归到了诸位大人当中,仿佛顷刻之间就想把此事敲定,而后头的朱厚照分明已经极其不满,他终于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趁着马文升正在踌躇,他当即冷笑道:“正什么名分你口口声声说尔祖母乃是继室填房,那我问你,尔祖母在当年那位兴安侯娶她作续弦之前,她在何处?”

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徐毅本想着定襄伯郭家的爵位已经由朝廷收回了,再加上郭登当年是立了兄长之子为嗣子,那位丢了爵位之后没几年就死了,剩下的郭家人对当年的事情兴许也只是一知半解。而若是徐良说出来,他只要给其扣上血口喷人不敬祖母八个字,然后扮一扮可怜,轻轻巧巧就能把事情圆回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徐良徐勋父子在公堂上老老实实,偏生却是吏部侍郎焦芳突然掀开了盖子。

可争都争了这么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我家祖母……我家祖母在嫁兴安侯之前,自然是在定襄伯府待字闺中。”

“待字闺中?”焦芳冷笑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本部院怎会听说,尔祖母在嫁入徐氏之前,先已适人?须知按照本朝律例,已适人者再醮,法不当为正嫡”

“好”

听到偏厅后头那一个响亮的好字,听出朱厚照声音的徐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暗笑开了。他刚刚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朱厚照这太子不知道怎的又溜出了宫,甚至还跑到这吏部衙门来了,想不到如今这位更是大大咧咧,竟脱口叫起了好来。郭氏乃是再醮之妇的消息徐良早就告诉了他,他却让老爹在公堂之上三缄其口,以免沾上不敬长辈的名声。他是想着赌一赌,大不了他在今日之事后再让慧通设法大造声势,想不到焦芳竟真的跳了出来。

京不乐还真不愧是熟知朝堂宫中人事,料准了上次告密之事后的玄机。若不是焦芳捣鬼,这位日理万机的吏部侍郎怎会知道这样陈谷子烂芝麻的隐秘?

而上首的公案后头,听得后头太子那一声毫不掩饰的叫好,又见徐毅如遭雷击,老辣的马文升哪里还不明白这事情只怕十有八九属实。他斜睨了一眼满脸得意的焦芳,眉头渐渐皱紧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他终究要压不住这个人品低劣的家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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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灵济宫中遇贵人(上)

皇城西安富坊宣城伯后墙街的灵济宫,素来是北京城寺庙道观中香火最旺盛的一个。在两位真君曾经治愈永乐皇帝朱棣的名声之下,朝官但有病痛,无不前来祭拜,而到了成化年间,这两位真君更是被封做了上帝。民间也渐渐相传,若有病痛到这儿来祈求最是灵验,香火一时更盛。到了如今,内阁五府六部的老大人们若稍有不适,哪怕主人并不信奉这些,女眷亦或是下人也都会到这里来祭拜,亦或是托道观之中的道官打醮祈福。

这一日乃是九月十五,既是望日,这灵济宫中亦是人来人往,中间不时有三五随从簇拥的女眷。而这里因为临近皇城,倒不像其他寺院道观那样门口常有乞丐在那儿徘徊,更让香客自在了不少。这会儿供奉着二徐的雕像前,无数善男信女虔诚地行礼祷告,供奉的种种莲花灯明晃晃地摆满了好几张供桌。

夹杂在人群中的沈悦行礼如仪,拜过之后又亲自去舍了一盏莲花灯,但退出大殿之后,她却不像别家女眷那样从这儿往外一路拜将出去,而是东瞅瞅西看看,一副别有目的的模样。虽说她戴着帷帽,但随行的李庆娘仍是大为不放心,到最后不得不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大小姐,不过就是道听途说一句话,您就连来了两天。这都是撞运气的事,况且咱们根本不认识人,怎就认出那位夫人来?而且,那样尊贵的人物,焉知不会事先净寺?”

“你既然说了是碰碰运气,横竖生意一时半会难以打开局面,当然是碰运气更为要紧。”沈悦哂然一笑,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就算碰不上人,每日到这儿供奉一盏莲花灯给祖母爹娘大哥,祈求他们无病无痛,也不算我白来。至于净寺,真要是那样大张旗鼓,我自然没办法,可我听说李阁老为人谦和,料想那位夫人也不会是那样兴师动众的人。徐勋的事终究是要过内阁那一关的,不管怎样,我也想试一试。他今天一进吏部还不知道怎样个结果,我不求别的,只求尽力罢了。毕竟,要说别的,我什么都帮他不上。”

眼见说不过沈悦,情知她又犯了执拗的李庆娘只得暗中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左右留意避免遇到登徒子而已。主仆俩在这大殿前的广场兜兜转转好一圈,虽也偶尔看到几个官眷模样的,但远远瞅着不是年岁不对就是光景不对,便都没有贸贸然上去搭讪,这一耗就须臾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正当李庆娘又想劝谏沈悦回家去,偏殿注生堂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喧哗。沈悦连忙抬头一瞧,却见那边厢一个汉子正拽着一个妇人的头发往外拖,那妇人正在死命挣扎叫骂,四周好些人驻足围观。

“贼婆娘,偷了我的钱到这儿来白给这些道士,反了你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那是我好容易积攒下来供奉二位上帝的银子,是为了保佑牛哥儿的病能赶紧好,你休想再拿去赌”

“什么上帝,就是几尊泥胎木塑没用神灵,这就值得你花钱?把钱给我,小四要平安有我这个爹就够了,翻了本我有的是钱给他看病你这个贱人要是再敢浪费银钱,我休了你”

听清楚这一番吵闹的缘由,沈悦顿时勃然色变,当下推开人群走上前去,眼见那汉子对着妇人拳打脚踢,她几乎硬生生忍住了冲上去动手揍人的冲动,头也不回地喝道:“妈妈”

李庆娘自己就是被婆家不容赶出来的,最恨的就是这等下三滥男人,闻听此言二话不说上前一搭那汉子的肩膀,一按一反手再一折,轻轻巧巧就把人按倒在地,随即用另一只手扶了那妇人一把。眼见这般少见的情形,围观人群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紧跟着就只听那汉子杀猪似的惨叫了起来,显见是李庆娘心中存怒,那两下竟是有意卸下了他的关节。

“来人呐,这刁妇勾结外人谋杀亲夫了……”

他这话才刚嚷嚷出口,下颌就中了重重一下,一时吃痛,顿时叫不出一个字来。而那被扶起的妇人见他这般光景,却是含羞忍怒地对着李庆娘盈盈行礼道:“多谢嫂子仗义,都是我命苦……”

“仗义只能一时,你这汉子这般无耻,回去了你打算怎么办?”沈悦虽不能动手,但这会儿要她忍住不说话却是怎么都不可能。一句质问之后,见那妇人面色颓败,四周围更是一片叹息之声,她当即冷笑道,“没有这等人,你那孩子兴许还有救,要是任由他变本加厉,你们一家人迟早都给他害死这种烂赌成性的狗东西,就应该把人送官府去”

那汉子好容易恢复过来,一听说这旁边的小姑娘竟说要送他去官府,顿时为之大怒。然而刚刚吃李庆娘那两下,他终于学了乖,趁人不备溜出去两步,随即就一骨碌爬起身喝道:“臭丫头,我赌我的,关你何事官府又不是你开的,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

“官府是朝廷的官府,但只你刚刚那两句话,就足够官府治你的罪”沈悦根本没注意到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也没注意到人们都看着自己,当即冷笑一声喝道,“就凭这灵济宫是永乐爷下令敕建的,就凭这二位上帝是成化爷进封的,就凭朝廷官员到这儿尚且要下马,朝廷四季尚且要派人祭拜,你说什么泥雕木塑没用神灵,就足可治你诽谤的罪过”

“好”

人群中也不是没有看妇人遭遇心怀激愤的人,但大多数百姓都是自扫门前雪,可眼看有人给那妇人出头,终究有忍不住的喝了一声彩。有了这个好字,那些来上香的妇人们自然忍不住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盯着那汉子一阵痛骂。那汉子吃这一顿骂,恼羞成怒正要反身走人,却不料背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顿时整个人又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是偏殿注生堂的二位徐夫人显灵”

面对这情景,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当下竟是无数人跪倒在地虔诚礼拜,就连那妇人亦是如此,谁都再顾不得那丑态毕露的汉子。眼见这光景,反倒是沈悦有些始料不及。她毕竟不是真的笃信神佛的人,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到了一个香炉边上,随即使劲摇了摇头。

命苦……要是她当初嫁给赵钦的儿子,是不是也会像这妇人一般命苦?

注生堂对面的偏殿永安宫门口,一个头戴帷帽的老妇被三四个妈妈簇拥着站在那儿,却是已经看了好一会儿这一出闹剧。见沈悦在香炉边落寞地站着,突然低着头仿佛颇为黯然,老妇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对身边一个妈妈说道:“你去,把那位姑娘请过来,记得有礼些。”

别人以为是徐夫人显灵,暗中出手的李庆娘却趁机使劲踢了那汉子两脚,待到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她方才慌忙左顾右盼,结果一扭头就发现一位看似大户人家管事妈妈的妇人走到沈悦身边,低头正询问什么,她连忙撇下这一头快步走上前去。

“你家夫人请我过去叙话?”

沈悦顺着那妈妈的手指抬起头往永安宫门口一看,立时发现了那一行人。见居中的老妇一袭青色衣裙,看上去丝毫不显奢华,但几个人的举手投足却流露出几分雍容贵气来,她不禁眼神一凝,冲着匆匆过来的李庆娘使了个眼色,就点点头随那妈妈缓步过去。到了近前,她大大方方裣衽一礼,称了一声夫人。老妇连忙搀扶了她起来,又含笑微微颔首。

“姑娘刚刚那一番话我都听见了,虽说义正词严,亦是打抱不平,兼且抓着了那人的把柄,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一介女子出这样的风头,传扬出去不好。就算真的把人扭送到官府,终究是夫妻一场,难道那妇人能看着自家丈夫徒刑流戍?”

“夫人教诲的是,我爹娘也常教训我这爆炭脾气,只多年来就是改不了。”

沈悦原本还在琢磨对方的身份,可听到这温和的教导,顿时想起了常常嗟叹她为何不是男儿身的祖母沈方氏,竟是落下泪来,声音里头也不知不觉带出了几分哽咽。老妇见沈悦这般坦诚,心中倒也喜爱,待见她仿佛是动了心事,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她虽身份尊贵,向来却有些古道热肠,想了想就说道:“不想却是说到了姑娘的辛酸处,倒是我的不是了。这位妈妈,灵济宫的客舍很是整洁,带你家小姐到那儿坐坐可好?”

李庆娘看见沈悦落泪,本就有些心慌,此时闻言自是无所不从。待扶着沈悦的肩膀跟着老妇一行往后头,不多时就有小道士上前行礼带路,口口声声都是夫人不提,原本就有些怀疑的她顿时喜出望外,走着走着趁人不备,她就在沈悦的耳畔低声呢喃道:“大小姐,十有八九真的是那位夫人”

眼睛已经给眼泪糊住的沈悦乍然听见此话,那些软弱无助立时被她狠狠压回了心底。她一把接过李庆娘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眼睛和脸,这才定了定神把之前的预备又过了一遍。

眼看客舍在望时,斜里一个身穿玄色纻丝道衣的老道带着两个小童匆匆走了过来,近前之后笑吟吟地打了个稽首:“朱夫人,未料今儿个您竟是大驾光临,老道还是刚刚才得了讯息,实在是怠慢了。今日还是为李阁老请灯么?”

PS:竞猜一个明代官场八卦问题,谁知道李东阳这位夫人出自何家,是李东阳的几婚了。猜中有奖,哈哈……另外,资料显示,明代称呼官宦人家的夫人,确实不一定随夫姓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灵济宫中遇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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