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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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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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子年纪轻轻,果然不同凡响。咱家错就错在不该只注意到魏国公府,而只以为你是小角色。嘿,能够让孙公公传旨上京的人,怎么会是小角色?”

“杜公公过奖了。”徐勋拱了拱手,这才满脸诚恳地说,“和魏国公府相比,小子实在是不值一提。和那些奉诏上京的老大人们相比,我这趟上京也不过是封了个勋卫的闲职,所以真的是没有能力置办那些值钱的货物,就只能办了那么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预备送人。”

拿那些一两银子能拉上一大车的破烂玩意上京送人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杜锦听着这话,几乎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可下一刻,他就一下子捕捉到了之前差点遗漏的一个字眼。勋卫?他没听错吧,这历来只有勋贵子弟在封军职前会得到的名义职衔,怎么会给眼前的小子,而且还是萧敬的干孙子孙彬亲自跑了一趟?若是这趟事情后头真是萧敬……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几起几落,始终是老辣独到,曾经连寿宁侯张鹤龄也敢在陪审时毫不宽贷,更何况只是他这么个小角色?

想到这里,杜锦那倨傲渐渐全都丢到爪哇国了。形势比人强,他刚刚这雷厉风行要是真抓到什么把柄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大败亏输,就不能再这么硬扛着。于是,他一直死板着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要说咱家在这运河上头查验虽说才几个月,可上京的官员前前后后少说也有几十个,但凡能雇得起船的,少说也会夹带无数财货,如徐公子这般光风霁月的咱家还是头一次瞧见,刚刚若是有失礼的地方……”

杜锦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相信,可他偏是不能不硬着头皮说。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接上了。

“杜公公尽忠职守,哪里谈得上失礼二字?至于翻检乱了的东西,回头我让人好好收拾就是。谁都知道,这大明朝最难当的就是钞关上头,严了人家要弹劾你严苛敛财,松了却完不成这一年定下的额度。大热天顶着烈日忙碌,杜公公也着实是辛苦了。”

刚刚一下子沉到谷底,这会儿又突然被人一下子捧到了天上,纵使杜锦聪明绝顶,这会儿也已经有些糊涂了。然而,如今的他要的就只是对方放下此事不追究,至少是此时不要在面子上闹开来,否则这三个月一直不得不“配合”他的任主事和刘御史必定会打蛇随棍上,反咬他一口。因而他哪怕像喉咙口吞了个苍蝇似的,还是不得不顺势应和了几句,直到徐勋送他出仓房的时候,他陡然想起船料和货税钱,他才陡然之间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刚刚前头那些官船他全都一五一十地收税扣船,这一趟却硬生生栽了,回头那任主事和刘御史不能拿人家奉旨进京却被他为难这借口,却能找到他私纵的借口,届时这临清钞关上下他日后还能镇得住?而且,他这一趟好容易谋到了这个职司,是为了让皇帝知道他这不但能敛财而且还清廉,如此方才能得重用,要真是就这么知难而退……

当此时,他不得不硬生生扭转身子,竭力端着最和善的笑容说道:“徐公子,这船料和货税的钱,按照规矩,咱家实在是不得不收……”

“按照规矩是多少?”

杜锦被徐勋这突然一打断,不觉又迟疑了片刻,随即才陪笑道:“这货税嘛,既然徐公子就带了那么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几贯钞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至于这船料钱,却是有定额的。从南京到京师,全额是五百贯钞。所以……”

面对脸上没了盛气,甚至陪着小心的杜锦,徐勋却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那儿沉默了。直到杜锦站得越来越不自在了,舱门一开,却是瑞生捧了个小匣子过来。这时候,徐勋方才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双手捧了过去:“杜公公,这是你说的船料和货税。行前魏国公托我照应四公子和王公子,所以魏国公府那条船也是我这儿支应。我这条船是没什么东西,但那条船上还载着一些南货,这是货税四十两,船料新钞一千贯,还请你点点数目。”

杜锦看到那个递到面前来的匣子,脑袋不觉一片混乱,可终究没忘了赶紧亲自伸手接过。他甚至忘了什么矜持架子,竟是当面打开看了一眼。见那一沓整齐的宝钞上头搁着两个银锭子,他方才如梦初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犹如刚刚认识一般看着徐勋。

“徐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行事这等老到”

“哪里哪里。杜公公才是善于理财,做事又清廉,怪不得能将这临清钞关打理得井井有条。说实话,我这一路经过好几个钞关,还没有一个像杜公公这样亲力亲为而又公正的。说起来我临行之前,南京守备傅公公和郑公公也托我给宫中诸位公公捎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司礼监秉笔李公公。料想李公公知道临清钞关眼下这般景象,一定会觉得自个名下又出了个能人。”

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杜锦劳心劳力就是为了求名,有了名声回京之后才能得到重用。然而,他的笑容在徐勋点出了他的来历之后,就渐渐有些不自然了,尤其是当徐勋提起司礼监李公公六个字,他的心情就复杂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他这次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起初只以为是个小人物,接着觉得顶多是个机缘不错投了圣心,兴许是萧敬这种中官大佬有些关系的,谁知道竟是和这许多要命的人物有关联。而且,人人都以为他是走了寿宁侯张鹤龄的路子,通过张皇后得了这税监的位子,可张皇后哪里记得他这牌名的人,只是他拿出全副身家贿赂了张皇后身边一个女官,让张皇后以为他是寿宁侯的人而已。他干爹虽是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名下,可却死得早,就连李荣自己都已经贵人多忘事,完全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徒孙

因而,杜锦忍不住试探道:“徐公子和傅公公郑公公是……”

“惭愧惭愧,只是傅公公和郑公公信赖,所以因我进京,所以差我跑一趟腿罢了。”

要是换成刚刚,杜锦必然听着什么就是什么,此时却万不敢相信徐勋这等谦逊之语了。于是他选择性略过了这些跑腿的话,又字斟句酌地问道:“不是我给徐公子泼冷水,司礼监那几位老祖宗全都是住在宫里,徐公子就算要见,也不是那么方便的。”

“多谢杜公公好意提醒。我这童儿是傅公公挑选出来的伶俐人,如今萧公公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伺候,因而这趟进京也是打算送了他去服侍司礼监萧公公。萧公公早就从司礼监开了手书往南京要人,我这趟进京捎了他一块,到时候在皇城玄武门外递信进去就行了。”

杜锦一直都没留心徐勋身边的瑞生,此时定睛仔仔细细一看,身为内官的他立时就瞧出了端倪来,此时再无丝毫不信。毕竟,要是假的,单单使用阉人就是天大的罪名,而要是真的,这萧敬点名要去的人儿,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原本的怨气也好郁气也好,全都无影无踪了,竟是就这么笑容可掬地站在船头和徐勋套起了近乎。当徐勋临到末了开口问异日见到李荣,杜公公可有什么要自己捎带的东西时,他陡然心里一跳,思忖再三终究觉得不妨试一试,当即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又低声对徐勋言语了好一通。

临走时,杜锦早已不再一口一个咱家,言语中说不出的客气,最后甚至还笑容满面深深一揖大步才下了船,之前大热天白忙一场的那些小情绪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见此情景,刚刚被赶得远远的,完全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的那几个随从慌忙一个个上来作揖赔罪不迭,不多时就全数夹起了尾巴下船去。

直到目送这些人离开,徐勋这才舒了一口气,当即带着瑞生亲自下船去了前头船上。一进王世坤的舱房,见这位贵公子正在那皱眉喝冰镇酸梅汤,他便笑吟吟地说:“了结了,一千贯宝钞外加四十两银子。”

听了这话,王世坤险些一口酸梅汤从鼻子里喷出来,手忙脚乱抢过一旁丫头手中的手绢擦了头脸,他方才不可置信地说:“什么,就这么一丁点?如今一千贯宝钞才值几个钱……刚刚我姐夫那管事下去打听到的行情,说是上次英国公的船都给讹了二百两,而且是实打实的银子,我们这可是两条船这个杜锦软硬不吃,可因为有张鹤龄在背后撑着,再加上月月税银准时解回京城,内阁几个大佬还赞过他清廉,你怎么糊弄过去的?”

徐勋笑着摇了摇扇子,满脸狡黠地说:“有一句话你没听说过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说只是个临清钞关的太监,但今天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关联就算建起来了,异日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八章纤夫和皇亲

过了临清,又数日船到了德州,紧跟着就是沧州、静海、天津。过了天津,便是民间俗称的北运河,由于这一段河床平坦宽阔,但却很浅,而如今夏秋时节却偏生少雨,因而徐勋的这一条船吃水不深也就罢了,前头魏国公府的船却都卸了货装上小驳船,原本的两条船一下子就变成了四条,索性一道雇了不少纤夫。非但是他们这一行,其余货船商船几乎都是如此,就只听岸边船工号子此起彼伏,在河道拐弯的地方亦或是陡然风大的地方,甚至不时有纤夫摔倒抑或摔落水面。

河道难走再加上这一段路船来船往拥挤不堪,短短一段路竟是足足走了五天才到。当船终于抵达了通州张家湾码头卸完货之后,领号的那个少说也有五十出头的老汉陈老爹从魏国公府一个家仆的手上接过了三吊足吊的铜钱,立时欢天喜地跪下磕过了头,正打算到后头徐勋那一条船去,却被那家仆喝住了。

“这一路过来,按行情都是两吊半,都给了你们三吊了,还不知足是不是?”

“爷,之前不是说好,您这一船货另装了两船,是三吊,后头那一条船是一吊……”

这话还没说完,那家仆就一口啐了上去:“老家伙,甭以为咱们没出过门,尽在这瞎糊弄,我早就打听过行情了。这还是看在大热天的份上多给你们几个,咱几个也没克扣,否则你以为能落这么多下腰包?识相的就快滚,否则上头两位公子发起火来,有你们好看的”

那陈老爹原本还想争辩一二,可见那家仆满脸的蛮横,也只能唉声叹气地拿着钱回去。才到几个纤夫中间,他就听到后头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一扭头就见是后头那条船上一个见过的小僮仆。这小僮仆大约十三四的光景,气喘吁吁地过来之后,就拿出一个银角子递了过去:“这是少爷赏你们的”

领号的陈老爹知道那几艘船里头有魏国公府的贵人,本不敢相争,打算自认倒霉就完了,不意想这次竟然遇着了一个公道的主。那银角子一过手,平日收多了这些散碎银钱的他就掂出分量少说也有一两三四钱,这欢喜就别提了。如今这些制钱各朝不一,而银子已经不像从前只能暗地流通,明面上也尽可使用,因而是银贵钱贱,这一小锭银子接下来,这一趟算是几个月来跑下来最丰厚的一次了。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瑞生见这老汉千恩万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可想起少爷刚刚的吩咐,他就定了定神,又张嘴问道:“谢就不用了,少爷有件事着我问你。”

“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了这厚赏,陈老爹自是满口答应。见此情景,瑞生方才开口说道:“少爷让我问你,看你们不但是专管拉纤,这小驳船也是常常运货的,这平日里想来接触到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官商都常有。少爷是头一回从南京到京城来,好奇得很,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趁着京城那边来接的还没到,找个口齿伶俐的说来听听。”

陈老爹一听为了这个,顿时笑了起来。这些世家公子哥出门少,这种要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肯赏这么多的却是少见。因而,他立时挑了平日应付这种场面最多的亲孙子阿宝跟了瑞生过去,背转身就把几拨纤夫都叫了过来,把三吊钱都分干净了之后,他就说后头船上的一吊回去再分,众人一时无话,浑然不知老汉一转手银子兑钱就能小赚数百文。

瑞生领来的少年名叫阿宝,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到了徐勋歇息的茶棚里,他把徐勋当做往日见过的那些公子哥,一张嘴就是种种神怪玄奇,奈何徐勋根本就不好这一口,问的往往是些往来人等商货的事,他虽不明所以,但只能有一句答一句。直到发现徐勋为人随和,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架子,他才渐渐收起了早先的畏惧之心,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了起来。只不过,这纤夫和码头上的苦力一样,是运河这行当上最低等的,除却那些贩夫走卒商旅伙计之类的小人物,也说不上太多的风情来。瑞生倒听得津津有味,徐勋却不免暗叹了一声。

这个层面上人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少了些。

就在徐勋有些意兴阑珊,预备打发了阿宝时,阿宝仿佛是见徐勋兴致不高,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还有另一桩奇事就在一个月之前,齐驸马家里的大总管亲自送了一行人去天津卫办货,正好爷爷带着咱们回去,就兜揽了这一笔生意,说好了这么一趟来回,一共是五吊钱。那个大总管是公主府出来的,好大的气派,对那个叫什么郑旺的粗汉子一口一个皇亲,还反反复复嘱咐爷爷好生伺候,说人家是什么贵人。那粗汉子可不是东西,说好的价钱到地头竟是分文不给,咱见过的贵人多了,也有克扣的,可像这样吝啬的混账却从来没见过……”

见这阿宝气急败坏还打算抱怨下去,徐勋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齐驸马家里的人竟然说此人是皇亲?要说皇亲,齐驸马尚的是公主,天下皇亲莫有过之,怎会对你这口中的粗汉如此厚待?”

“少爷您不知道,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阿宝一想起那个粗鄙到极点的汉子,一时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起来,见瑞生倒了一碗茶过来,他竟是忘记了客气,接过来一股脑儿全都喝了,这才气咻咻地说,“那粗汉长得丑八怪似的,偏生说自己的女儿在乾清宫当差,因为生得漂亮,万岁爷就把人……咳咳,反正他自称就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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