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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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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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武选,那些军官却比文官们有钱。如今是人财两空,必然早就揣着一肚子火,只要撩拨一二就能让其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然而。当他寒暄闲话过了好一阵子,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了张彩身上的时候,他就只见刘宇突然伸手止住了他。

“诶,守静兄,我知道你对张西麓有成见,从前我对他也有所误解,但如今却终于明白了,他这人还是很厚道的!”刘宇见焦芳大为愕然,他完全忘记自己在刘瑾面前也试图诋毁过张彩,在其他人面前也恨不得把张彩骂得狗血淋头。但此时此刻,得到了司礼监传来的确信,他自是春光满面,“张西麓这人恃才傲物是有的,但他也确实有真才实学,难怪刘公公如此爱重。再说。他正当盛年,守静兄你得罪了他着实没意思。有道是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话已经在徐勋身上淋漓尽致证实了,如今张西麓也是一样,你还是和他和好算了。”

当走出刘家的时候,焦芳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木了。刘宇和曹元与他并不热络,这一点他是知道的,然而,面对张彩这么一个兴许得夺去他们地位的人,两人表现得却是那样满不在乎的短视,却让他无比失望。尽管刘宇也好,曹元也罢,都不是什么惊采绝艳的人物,可终究也不是完全的庸手,今次怎会表现得如此?

“老爷。”尽管家中少爷还病在床上,但眼见得焦芳这几日情绪不对,下直的时候李安索性亲自来接。此时此刻见老爷那又疲惫又失望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天色,便轻声提醒道,“这都已经错过晚饭时分了,您是不是上轿回府?”

“回府?”焦芳挑了挑眉,一想到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儿子,一想到除了哭就什么都不会的儿媳妇,以及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屋子,他突然完全不想回去。那一瞬间,他很后悔在入阁之后就命人在河南泌阳老家重修祖宅,又让孙辈们都搬了过去。可现如今后悔家中无人说话却也已经晚了,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当即沉声说道,“把轿子抬回去,让人备好车马在羊肉胡同等,你跟着我先过去,我要在那儿找个清净地方喝一杯!”

尽管有心反对,但眼看焦芳那满脸不容置疑的样子,李安斟酌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手却探在了腰间,把一块西城兵马司通用的腰牌舀了出来。

尽管已经过了夜禁时分,焦芳这安步当车地带着李安前往隔着几条胡同外的羊肉胡同,一路上还遇到了两次盘查,但因为李安那腰牌的缘故,自然两拨人都毕恭毕敬地放行了。等到了羊肉胡同,几家店面却已经都接近了打烊,有的正在放门板,有的正在收拾招牌。当李安顺着焦芳的心意寻了一家进去的时候,最后一个留守的伙计原本已经要开口拒绝,但眼看一锭足有二三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他立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客官,您要什么?”

“半斤白切羊肉,一壶酒!”

“半斤羊肉一壶酒怎么够,来两斤羊肉,搬一坛子没开封的酒来!”

随着这个突兀的声音,焦芳先是一愣,等到抬头看时,他的瞳孔顿时猛地一阵收缩——因为此时此刻,他赫然看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然而事与愿违,对方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径直上了前,竟是就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焦阁老,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不欢迎?”

那伙计原本想上来招呼,听到

这个称呼,一时间竟是连脸都鸀了,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就在这时候,外头一个随从模样的大汉进了店堂,拉着那伙计耳语了几句,见人露出了深深的敬畏之色,这大汉方才再次走到了满脸惊惧的李安面前,淡淡地说道:“这位老哥,我家侯爷有话想和焦阁老说,你先回避回避吧!”

“可是……”

李安跟着焦芳多年,林林总总的阴私事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其中就不乏设计徐勋的。此时此刻,他本能地害怕徐勋会对自家老爷不利,但面对那大汉冷冽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徐勋,腿肚子直抽筋的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焦芳,却见自家老爷只是死死盯着徐勋看,对他的视线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因而犹豫了再犹豫,他最后还是认命地往外走去。

不多时,伙计便送了一大盆白切羊肉,并割肉的刀子,随即又抱了一坛子酒上来。等到恭恭敬敬行过了礼,他就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溜回了厨房,把这偌大的地方让给了前头那两位来头大的贵人。

然而,店堂中却是一片静寂。直到这难言的僵硬气氛持续了许久,焦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平北侯果然是耳目灵通,竟然能跟到这种地方来!”

“难得能看见自负智计的焦阁老这样窘迫,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我怎么会错过?”徐勋笑呵呵地扬了扬眉,又不紧不慢地说道,“看着你满心期望去刘府对刘公公当头棒喝,看着你奔走刘宇曹元家里,希望唤起人家那点同仇敌忾的心思,看着你失魂落魄地到这里来喝闷酒,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既然有耳目看到了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我怎么会不来?焦阁老,如果我没记错,当初怂恿刘公公挖我墙角的人,就是你吧?你有今天,全都是自找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趁你病,要你命!

尽管焦芳的年纪是徐勋的将近四倍,城府深沉老谋深算,可以算得上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基本功。然而,倘若能在这样**裸的话面前淡然若定,那是圣人,绝不是他焦芳。因此,他只能一只手死死按着桌子,竭力告诫自己要镇定从容,自己的儿子已经中了这小子的圈套,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决计不能重蹈覆辙。

然而,他的养气功夫终究没那么到家,因而忍了又忍,他仍然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侯爷自己辛辛苦苦栽培人才却为人作嫁衣。且不说钱宁如今已经是刘公公的走狗,就是张彩,也是为刘公公不知道谋划了多少妙招善策,要说你才是咎由自取才对!”

“你说得没错,丢了张西麓,我是很懊恼。”徐勋的脸色一沉,随即淡淡地说道,“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到最后翻脸死仇,还不如现在痛痛快快一刀两断,彼此之间留个余地!而且,我又不是没有人才可用,好教焦阁老你得知,原南京右副都御史林俊已经奉诏还朝,即将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也才不到六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翰林院的那些庶吉士即将散馆,一众人等都会分派各部历练,和我颇有关联的那几个都已经定下了去向。这其中,当初被令郎焦黄中派人打断一条胳膊的徐祯卿会留馆,异日倘若有入阁之分,兴许会大为感谢焦公子和焦阁老。”

“你……”

前头说起的林俊起复擢升,焦芳还是听说过的,然而,听徐勋说起徐祯卿,因之前那几个士子不敢在他面前提此事,他这个内阁次辅并未得到任何风声,此时此刻不啻于在他心底的伤口上狠狠抹了一把盐。他恶狠狠地瞪着徐勋,即便知道这样做的效果等同于零。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以为你就这么赢了!想当初我在吏部的时候,上头有马文升压着,下头郎官司官也一个个阳奉阴违,更不用说朝野那许多人恨不得把我揪下来。我仍是挺过来了。现如今马文升早已经丢官去职在老家种地,可老夫已经是内阁次辅!”

“是啊是啊,要说谁的韧性最足,焦阁老若是认第二,满朝有谁人敢认第一?”徐勋说着便不动声色地拆开了泥封,笑容满面地站起身在焦芳面前的酒碗里先斟满了,随即才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端起来抿了一口后就脱口赞道,“好酒!果然要吃羊肉,还得是这样的烈酒才好……哎呀,对了,我说到哪儿了?”

见焦芳一脸气结的表情,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对了,刚刚正说到焦阁老的韧性天下第一。只可惜……”他拖长了声音。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孝宗皇帝毕竟是念旧情的人,你怎么也算是春宫旧人。做事也还算精干,就算别人容不下你,可孝宗皇帝却必然能容得下你,但如今就不同了。你说说,当今皇上和你有什么情分?”

此话一出,他成功地看到焦芳勃然色变,继而又竭力恢复到此前那阴沉却不动声色的表情。然而,他今日此来并不是单单逞口舌之利,而是要彻底把焦芳打垮,因而不等人接口。他就迅速接上了话茬。

“更何况,就连在刘公公眼中,你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为他谋划,替他笼络人才的心腹肱股了!焦阁老,你的心太黑,你的手太长。你太自以为是了!”说到这里,徐勋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而且,身在此山中,焦阁老似乎有些迟钝了。曹元为什么要跟你步调一致,他这兵部尚书是因为张西麓让出了吏部尚书的位子,这才得手的,他干嘛和张西麓过不去?至于刘宇,他那吏部尚书形同傀儡,既然刘公公有意让他入阁,他干嘛要听你的去刘公公面前说张西麓的不是?”

焦芳一时呆若木鸡,随即便知道自己是大意了,也是昏头了。要入阁和他争权的根本就不是张彩,而是刘宇!然而,即便明白,他却不知道面对此局自己应该如何抵抗。

刘宇素来是功利心极强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因为在吏部形同傀儡而懊恼,入阁之后必然会拼死和自己争权,毕竟刘瑾明显已经对自己疏远了;而曹元既然觉着是因为张彩而得了兵部正印,更不会和自己一条心。放眼朝堂,这许多年来,他焦芳从天顺八年苦苦熬到现在,竟是再没有知心盟友!

或许曾经有过……他和李东阳虽说没有人前的私交,但人后相见之时,一直都能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思,可现如今这一年多同在内阁,那一丝交情早已荡然无存了!

想到这里,焦芳只觉得一颗心空空荡荡连个着落都没有,竟是无知无觉地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徐勋刚刚切下来的羊肉放在嘴里,尝到的却只有味同嚼蜡的感觉。眼见徐勋悠然自得地喝酒割肉,他瞥见自己手边的那把解腕小刀,突然生出了一丝深深的恶念,而且那恶念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无法祛除。

倘若是在这里杀了他,杀了这个一直都和自己作对的小子……

徐勋却在那一瞬间抬起头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地说道:“焦阁老,有时候,消灭**确实最能解决问题。遗憾的是,我虽说只是个半吊子,但终究是尚不满二十的武将,您是快要八十的文官。而且,这店堂里我还布置了几个人,若真的冲突起来,我也只好勉强迎战了。虽说万一有什么闪失,我的名声必然会影响,可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你是因为儿子而气昏了头找我算账,顶多是我禁闭一年半载罢了。可是,我是武官,不是天天必须到部院内阁理事的文官,在家里也不耽误事情,而且皇上想来必定会体恤我的倒霉常来常往,你说是么?”

被这一席话一冲,焦芳那因为深沉恨意而生出来的杀意一下子如同潮水一般退得无影无踪。他很清楚,甚至亲自体会过这个小狐狸有多么的狡猾。既然意图被人拆穿,他自然不会再报以那万一的希望。然而,当徐勋笑眯眯说自己是武官而不是文官的时候,他却有一种几乎吐血的冲动。

大明朝的勋贵武官一直都是担着个尊荣的名声。半点实权都没有,可徐勋不去部院内阁理事,也不去文华殿便朝议事,却依旧权势赫赫,手头笼络了偌大势力!这小子是怪胎!

既然说不过也打不过,焦芳打定了主意今晚就和徐勋耗定了,若其再说什么就纯当耳旁风。索性放开了喝酒吃肉。所幸接下来徐勋也不曾再拿话挤兑于他,也仿佛只是单纯吃夜宵似的一块块切着羊肉大吃大嚼,间或喝上一口酒。直到那两斤羊肉几乎只剩下了满盘子碎末的时候,他才看到徐勋站起身来,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将其轻轻丢在了桌子上。

“今夜和焦阁老这一番畅谈,实在是快哉乐哉。只是时候已经不早,小子就告辞了!”

在焦芳如释重负的目光下。徐勋缓步往外走去,眼看快到店堂门口的时候,他却又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另外,我在这儿见焦阁老的事情,东厂和内厂的探子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算算咱们已经差不多盘桓相谈了有大半个时辰,不知道这消息若是传到刘公公耳中,刘公公会是怎么个感受?”

“你……你!”

尽管已经半醉,但焦芳神智还在,闻听此言一时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可却只能挣扎着吐出这么一两个字。眼睁睁看着徐勋便这么潇潇洒洒负手出了店堂大门,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上马离去,当李安脸色仓皇地快步进来的时候。焦芳终于只觉得喉头涌着一股又腥又甜的东西,到最后终于一个忍不住,抠着喉咙就这么对着地上呕吐了起来。在一大堆黄白之物和带着腥膻气的羊肉之中,他赫然能看见触目惊心的殷红色。

“老爷,老爷!”

在李安的一声声叫嚷中,焦芳才终于如梦初醒地惊觉过来。颓然看着这满地狼藉。尽管他心中已是异常心灰意冷,但仍是挣扎着站起身来,因说道:“没事,只是被那小子气的,赶紧把车马赶过来,我要去沙家胡同见刘公公!”

“老爷,可您都……”李安那半截话被焦芳凌厉的眼神打断,只能讷讷劝解道,“而且这么晚了,说不定刘公公那儿已经安歇了……”

“眼下若是不去,老夫这辈子也休想再踏进那扇门!去,快去!”

在焦芳的催促声中,李安不得不立时跑了出去。而焦芳颓然坐下之后,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都是今天乍然遇见徐勋的惊愕,以及被他那一番又一番的话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他竟然昏聩到中了这最是简单不过的计策。以他对刘瑾的了解,倘若他去得及时解释清楚,兴许还会有转机,但倘若他错过今晚,那就再也没有挽回机会了。

因而,哪怕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中,他的胃里依旧翻腾得厉害,他却强压着这难受,一只手死死攥住了旁边的扶手,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终于,当外间传来已经到了的声音时,他钻出车厢扶了李安的手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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