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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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4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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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被朱厚照这一番话逗得大笑了起来,暗想朱厚照的猜测取个中间数,那却是真差不多。但笑过之后,他便一本正经地对朱厚照问道:“臣倒奇怪,皇上怎么想着问这个?”

“这个嘛……”

朱厚照犹豫片刻,随即耸了耸肩道:“朕昨儿个闲着没事出宫逛逛,结果竟是遇到了李伴伴。李伴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听说他从前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几乎都和他断了往来,朕原本听了气得大发雷霆,他却说,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这是世上常情,让朕不必放在心上。还说他已经很幸运了,当年和陈宽等几个人共患难,后来在司礼监中身处高位,十几年都是相处得好,至少没尝过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当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人如今彼此捅刀子的滋味。所以朕一时有感而发,就拿来问一问你们。”

居然是李荣!

包括徐勋在内,一众人竟是全都愣住了。对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司礼监大佬,随着他和刘健谢迁等人同时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早就把这么一个人忘在脑后了,还以为人已经去南京了。可如今再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徐勋便不由得想到,李荣毕竟是朱厚照小时候便在身旁带他的人,小皇帝对此人存着某种挥之不去的旧情。那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么一个人是真的凑巧遇上,还是李荣的设计,亦或是背后更有别的名堂?

而夜色之下的朱厚照只顾着自己大发感慨,哪里注意到别人都是怎么个面面相觑的表情。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说道:“被他这么一说,朕就不由得想起了丘聚来。从前他跟着朕在东宫的时候,多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可一放出去做事倒是好。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根本就是在糊弄朕!”

小皇帝这一怒之后,又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他人:“朕知道你们如今都把兄弟子侄接到了京城来享福,朕也体恤你们,一个个都封了官。可是,你们也得约束着他们。朕这封官是让他们不至于吃苦受穷。可不是让他们横行霸道。之前丘聚那些个家人便是横行霸道,在人前别人都当是朕给他们撑腰呢!这一点,你们得学学刘瑾和徐勋,刘瑾的那个侄儿刘二汉自打狠狠挨了一顿家法,现如今几乎不露面了,其他人也很少招摇过市。至于徐勋就更不用说了,外头有人敢打徐家招牌,从店家到百姓都知道,直接扭送顺天府就是一顿板子!”

朱厚照突然把刘瑾和徐勋并排拿出来表扬。这顿时让一众太监们大眼瞪小眼。要知道他们多半是儿时净身入宫,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让家人享享福也是人之常情,这出一两个害群之马……哪怕前头最贤明的宣宗孝宗这几位皇帝,还不是禁绝不了,小皇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尤其是本来已经内定了两个兄长要封伯的张永,更是拿眼睛去偷瞥徐勋。

“皇上,你再夸下去,臣就要无地自容了。”徐勋自打听到了李荣这个名字之后。心里就满是警惕。李荣比萧敬年龄还大一截。要真的知道急流勇退,就该趁着还捡了一条性命好好去养老。还在皇帝面前出没算怎么回事?于是,他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含笑说道,“臣是从前在南京吃过不少狗屁亲戚的亏,所以平生最讨厌那些富贵的时候巴结上来,贫贱的时候落井下石或者躲得远远的人。臣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这势头宁可借给如亲信之人,也绝不会借给那些所谓亲戚。”

“你果然老实。”

朱厚照最喜欢的便是徐勋的有什么说什么,此刻毫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乐了一阵子,他突然摆手吩咐其他那些太监们离得远一些,招了招手示意徐勋和自己并肩而行,没走几步就突然石破天惊地低声说道:“徐勋,你知不知道,就在没几天前,朕令人杖杀了豹房的一个内侍?”

徐勋虽是消息灵通的人,可也在于什么人什么事。对于朱厚照身边的事,他便一直谨慎地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更是严令瑞生不是十万火急,不得送出消息来。此时此刻,听到朱厚照提到这样在外头人命关天,在宫里却无足轻重的事,他忍不住愣了一愣。

“这是宫中的事,臣不甚清楚。”

朱厚照摩挲着自己如今已经隐约有些微茸的下巴,好一会儿才出口说道:“朕之所以会下令杖杀了那个人,是因为他竟然指斥你有异心,说什么你势通文武,交通边镇,而且在西苑掌有府军前卫,在左右官厅则有十二团营精锐,身边统共只有一父一妻一女,倘使有变密送其出京,便再无丁点后顾之忧。朕当时就气炸了肺,一脚踹倒了人之后,便吩咐堵了嘴拉出去杖杀。事后朕才觉得有些莽撞,应该严审逼问主谋的!”

一个微不足道的内侍之死,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倒吸一口凉气的徐勋只觉得脑际一瞬间空白了下来,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辩白之类的话他在朱厚照面前说不出来,而轻松地置之一笑,他也没法子这样淡然。可以想见,换成别的皇帝,就算一时大怒杖杀了如此一个敢言大臣有逆心的内侍,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皇上,臣……”

见徐勋几乎隔了很久,这才斟酌着说出了这几个字,朱厚照突然摆手阻止了他,随即咧嘴一笑道:“不用说什么了,朕把人杀了,就是态度。朕要是不信你,这事儿就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对你说。既然说出来,那便是当成笑话,你听过就好。朕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想当初在顺天府衙第一次见着你就觉得你有意思,就在那一天,更是把对谁都没提过的话对你说了,便是因为朕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可信。只要是朕信赖的人,就会一直信赖到底。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呸,朕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皇帝!”

见朱厚照真的呸呸连吐了两口唾沫在墙上,徐勋有些想笑,但那种触动却让他心中有些苦涩。而朱厚照在说完这些之后,却是又勾了勾手指把后头的那些大们和瑞生都一块叫了上来,扫了他们一眼就轻咳了一声。

“朕今天说的话,自个好好记在心里,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你们!”凶巴巴吩咐了一句后,朱厚照便斜睨了一眼徐勋道,“徐勋,你也是一样,那是朕和你两个人的秘密!”

“是,皇上放心,此话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

见朱厚照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待到出了巷子,早有预备好的马车徐徐驶过来接着,徐勋亲自送了朱厚照上车,等到瑞生跟了过去,他方才又关上了车门。然而,张永和谷大用却故意落在了后头,张永更是忍不住上前低声探问道:“皇上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徐勋嘴角一挑,旋即嘿然笑道,“只是有人算盘落空而已。没事了,你们快跟上去!”

及至对谷大用也这么打了个手势,眼看一个个人上马护卫着小皇帝那一辆车渐渐远去,徐勋的眼神方才冷了下来。会这么来一招绝户计的,总脱不开嫌他碍眼碍事的人,只不过下这样的猛药却依旧没成功,还让朱厚照泄露了此事,还真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不过,由此看来,从前他拒绝杨一清的提议,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太过拘泥纠结。朱厚照的信赖并不是对于他一个人,刘瑾也绝对不差毫分。倘若朱厚照会相信刘瑾有逆谋反心,将来再发生此次人进谗言说他有异心的情况,小皇帝的态度就绝不会这样鲜明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谋己谋人谋将来

夜色之下的沙家胡同刘瑾私宅外头,停着一溜车马。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白日车水马龙的沙家胡同,也很少呈现出今夜这般景象,只是这儿向来是北城兵马司巡行的禁地,倒也无人来管这闲事。而这一整条胡同的地皮都被刘瑾陆陆续续吃了下来,更加不虞被人窥伺偷听窥视。此时此刻,晚到的两个老者便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微笑颔首道了一声好。

打过招呼之后,其中那个面容瘦削年纪稍大几岁的,侧目扫了一眼停在自己前头的马车,随即嘿然笑道:“焦守敬还真的是动作快,看来他十有八九是和刘公公一块回来的。”

“以贞兄又不是刚知道焦阁老这人?别看他年纪比我们大,这腿素来比我们快。”刘宇语带讥诮地讽刺了一句,随即就含笑对曹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不过,这朝堂上头可不分什么先后,焦阁老终究是老了!”

曹元莞尔一笑,旋即便和刘宇联袂入内。等到了刘宇往日见他们的厅堂时,一进屋子,果然就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除却刘瑾及其最亲近的张文冕和孙聪之外,焦芳和儿子焦黄中一坐一立正在刘瑾身侧,曹元和刘宇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刘公公。”

尽管刘宇官居兵部尚书,曹元如今从甘肃巡抚调任回京,在都察院任右副都御史,说起来都是二品三品的高官,但两人这位子都是靠巴结刘瑾得来的,因而不免毕恭毕敬,反倒是和焦芳这位阁老次辅厮见的时候带着几许敷衍。待到他们两人一一落座。刘瑾便干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咱家今夜找你们来,这意思很简单,把杨廷和撸下去!”

刘瑾是什么性子,在场人人皆知,因而一听这言简意赅的意思。几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会儿不是要劝刘瑾怎生收回这意思,而是怎么帮刘瑾达成目的。毕竟,无论是已经在内阁的焦芳也好,巴望着入阁的刘宇和曹元也罢。杨廷和这样一个看似官位不高,但却极得人望的士林中坚人物,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原本该一个阴毒的点子接一个的场合,却一时之间停滞住了。在刘瑾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下,曹元方才轻咳一声道:“刘公公,杨廷和这个人不但曾经为皇上教授过多年经史。而且他这个人沉静稳重,鲜少……不,或者说几乎不曾做错过什么事。”

对于曹元的这个回答,刘瑾自然异常恼火,而刘宇虽知道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可思来想去,他也只得苦笑道:“以贞兄所言不差,杨廷和这人油盐不入,士林之中和他交好的人多,倘若再有皇上信赖,要把人赶出京城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刘瑾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看向了自己,焦芳方才镇定自若地笑道:“杨廷和此人虽是极难下手,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先帝爷在世的最后一科。便是他的副主考,按这道理,他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了。他不好下手,他的门生却未见得人人清白。况且,我令人查过,杨慎之所以会妄言宁王是非。在于江西士子蛊惑。江西向来士名极盛,其实却名不副实!我朝自从开科取士以来。一直都是南人多,北人少,而南人尤其江西士子多滑胥,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而杨廷和主考的这一科,江西人中进士的有多少?”

刘瑾也好,曹元刘宇也罢,全都是北人,因而对焦芳这番话顿时全都起了共鸣,曹元更是一巴掌拍着扶手说道:“焦阁老此言极是,此前刘健身为首辅,用人却偏向南人,也不知道多多提拔北人之中的杰出人才,简直是本末倒置!”

“那老家伙还说什么!”刘瑾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要说他和咱家既是同姓,和老焦也算是同宗,可偏偏就是死硬得很!不说他了,老焦你继续往下说!”

尽管刘瑾一口一个老焦,态度甚是颐指气使,但焦芳知道刘瑾如今位子牢固之后就是这个做派,因而也不以为忤,斜睨了一眼面有不豫之色的焦黄中,令其不可急躁,他方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折子,笑吟吟地递到了刘瑾手中。而刘瑾狐疑地看了一眼焦芳,当即不耐烦地说道:“别给咱家卖关子打哑谜,直接说!”

“这是刑部刚送到内阁的一份折子。”焦芳并没有理会刘宇和曹元的异色,笑眯眯地说,“屠勋是缘何上书的,咱们暂且不说,只说这其中的要旨。这上头说,年前不是来了一波满刺加的使臣么?其中有一个叫亚刘的,原本是江西万安人,叫萧明举,因罪逃国,叛了去满刺加,摇身一变成了使臣回来。可他谋了我朝的赏赐还贪心不足,想入履喙索宝,又杀了此前和他同来的满刺加国人端亚智等,如今事发被抓,人正拘在刑部。”

这一番话若是当成酒后闲谈还不要紧,这正儿八经的说出来,曹元和刘宇便都是不解其意,刘瑾更是皱眉问道:“这事和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关系?”

“公公,江西这地方尽出此等人,远的不说,而在朝堂的也多半都是名不副实的,近的就有彭华、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等人。公公不是一直想让士林服膺么?如今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将江西一省的解额削减五十名,就算通籍取中进士的,也不许选京职,从今往后以此为永制!杨廷和门下走动的江西门生甚多,这一棒子打下去是最狠的!”

曹元也好,刘宇也罢,往日都自信自己做事手段够狠辣的,但此时此刻和焦芳的建议比起来,他们却不得不打心眼里自叹不如。就连在对南人的态度上和焦芳如出一辙的刘瑾,此时此刻也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才认认真真地思量起了焦芳这提议。

“唔,倒是立威的法子……只是怎么让皇上答应。却得容咱家再思量思量。”

刘瑾这一说,本待开口劝说一二的刘宇顿时偃旗息鼓。警惕地看了一眼焦芳后,他少不得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徐勋要在畿南用兵剿匪,以及十二团营兵发陕西的消息,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刘瑾只是眉头一挑。

“剿匪的事情就是动用府军前卫那些幼军,皇上不心疼,你管徐勋想怎么折腾?再说了,今天咱家也听见了,徐勋竟然想任由那三个纨绔子弟去折腾。分明是想拉拢他们的父辈想疯了,出了事也是他兜着,和你这兵部尚书又无干!”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嘿然笑了一声,“至于陕西那边,他在朝堂上把复套两个字叫得震天响,李东阳他们全都被说得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你想拦……拦得住吗!再说了,有这么一件事挡着,杨一清才回不来,否则你这兵部尚书的位子能不能坐稳还未必可知!”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纵使刘宇已经被徐勋这般呵斥如皂隶的态度给折腾惯了。此时此刻仍不免脸皮紫涨。而曹元虽和刘宇交情不过寻常,但也还是谨慎地开口说道:“公公,刘大人所言之事,也确实并非小事。徐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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