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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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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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当今正德天子?

林瀚和张敷华对视一眼,一时都站住不动了。就只听朱厚照的声音渐渐近了,竟仿佛就在前头的走廊上说话。

“人无完人,凭什么因为王越和汪直李广先后有些关联,就把人一撸到底,连一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自己不打仗,在背后指摘别人倒来得起劲,徐勋先前送来的折子上有四个字说得极好,那就是设身处地!改明儿是应该轮流让某些官员去西北诸边前线体验一下将士辛苦,免得他们空口说白话指责别人冒功太舒坦了!”

此话一出,林瀚一时忘了自己和张敷华也是悄悄前来看这么一场戏的,立时掀开帷幕说道:“万万不可!”

见那边一行人齐齐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尤其是朱厚照那瞪大了眼珠子的样子,他这才醒悟到自己一把年纪,眼下的行动实在有些莽撞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镇定了一下心神,从容举步上前去,只是冲着朱厚照微微拱了拱手。

“言官言事,原本是本分职责,若是如此折腾,别人不免会指斥当今无用人之量。”

朱厚照看见了林瀚后头的张敷华,本打算颔首打个招呼,可听到林瀚这话,他就忍不住脸色一黑,随即轻哼一声道:“就因为当今要肚量,就得听凭这些人胡说八道?要知道,当皇帝的深居宫中,又看不到外头究竟是怎么个样子,所以才得广开言路,可言路上一个两个七八个全都是众口一词,偏偏还是偏颇之词,这样下去到耳中的都是不尽不实之词,那还有什么好听的!从前新进士授官必得在六部都察院试职,选外官也先得学习,让他们去西北诸边看看也是应有之义,要是一两个月都受不住,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林瀚还想再说,觉察到张敷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把年纪的他不禁默然无语。这时候,张敷华才扫了一眼已经空寂下来的戏园子,轻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头先议一议,再缓缓施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道理我当然知道!”

朱厚照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随即才兴致勃勃地说:“我还要去兴安伯府看看,你二人要不要跟着去?”

徐勋人都不在,小皇帝居然还要上兴安伯府,林瀚和张敷华不禁都有些意外。然而,他们和徐勋交情密切是一回事,这会儿和小皇帝一块去凑热闹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即林瀚和张敷华就同时借口事忙婉言谢绝,见唐寅和康海行过礼后,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朱厚照,再加上几个跟着的内侍,就这么下了楼去,他们不禁又对视了一眼。

刚刚小皇帝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么说此次捣鼓这一出戏的不止唐寅,还有康海这个状元?这么一对组合……怪不得他们能写出这样的戏来!

刚刚当着两位资历非同小可的大佬的面,康海和唐寅一声不吭,直到出了闲园,跟在朱厚照身后的二人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以说,事关时政的戏是不好写的,尽管明朝没有文字狱,可光影射朝政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深陷泥沼脱身不得了,要不是背后有徐勋,乃至于还有皇帝撑着,他们也写不出那样毫无忌惮的激昂文字来。

而朱厚照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就这么回过头来:“怕什么,林瀚张敷华都是徐勋的人,而且还算是公道,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一出戏怪罪到你们头上来。要是你们看到他们都心虚,到时候千夫所指的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唐寅还好,康海你可是在朝堂中天天要露面的……对了,你真打算到最后直接公布此戏是你写的?”

“是,倘若别人容不下,我辞官就是了!”

康海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说得朱厚照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怕那些色厉内荏的家伙个鸟!出了事朕给你们兜着!”

小皇帝在外露出这么霸气外露的自称,此话一出,唐寅顿时哑然失笑。直到朱厚照被人簇拥着不情不愿上了马车,他才对康海说道:“对山贤弟,我反正是被人视作为平北伯私人了,倒是你,回头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毕竟,较之程尚书当年的科举弊案,王太傅的冤案,牵连到的人恐怕只有更多……”

“没事,反正我原本就不招元辅大人待见,朝中看不惯我们几个哗众取宠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多这一桩就多这一桩。”康海哂然一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越是有人捂着,就越是要宣扬得人尽皆知!这天底下,终究还是有公道的!”

唐寅虽是附和着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要宣扬公道……首先就得握住强权!

康海毕竟还有官身,请假陪着朱厚照来看戏就已经很离谱了,这会儿还得溜回翰林院去。而唐寅自然就陪着朱厚照径直去了兴安伯府。然而,一行人才在西角门停下,张头探脑的门房一看见唐寅去车上扶了朱厚照下来,立时就呆住了,随即慌忙回头大呼小叫。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金六方才迎了出来。

“金管事,如今还没到大热天,你怎么这么个汗流浃背的样子?”

“这个……”金六瞅了瞅朱厚照,又看了一眼问话的唐寅,老半天方才把心一横低声说道,“虽说不恭,可小的不得不请皇上先行回宫,我家少奶奶……怕是要生了!”

尽管知道沈悦的准日子大约就在这几天,稳婆都早早请到了府里安顿好了,可唐寅着实没想到会这么个巧法,一时间呆若木鸡。然而,朱厚照在最初的一愣过后,随即就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一摆手就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朕既然正好赶上了,还提什么回去的话。徐勋这个当爹的不在,朕正好帮他看着,等他回来了也好告诉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路!”

小皇帝竟然连这种热闹都要凑,金六简直觉得整个人都要傻了。然而,眼看唐寅苦口婆心又规劝了两句,朱厚照却执意不听,他只好嘴里发苦地把人迎了进来,又慌忙打发人到里头去报信。没过多久,徐良就脚下生风地跑了出来。

“皇上……”

“生了没有?”

被小皇帝当头这么一问,徐良只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老半晌,他才干咳一声道:“没这么快,皇上,这事儿真的不是您想象那样……咳,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三四个五六个时辰甚至一整夜一整天,您还是先回去吧!”

“没事,朕今天没事,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晚上就不回宫了!”朱厚照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道,“朕还从没看过小孩子是什么模样,甭管徐勋这第一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朕都要好好看看,异日也能有些经验!”

这都是什么话,堂堂天子要这经验干什么,难道将来还得去给后妃接生?

腹谤归腹谤,但小皇帝一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架势,徐良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好歹朱厚照还知道妇人产房进不得,又放了徐良回去看着,自己只留着唐寅在徐勋的外书房中一面翻书,一面耐心地等着,可却不时吩咐随行的瑞生去里头打听消息。

可怜的瑞生也不知道来回跑了几趟,当傍晚时分他再次踏进那座熟悉的院子时,他猛然之间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婴啼声,一愣之后立时大喜过望,一阵风似的冲到了门口,险些和被李庆娘强令在一旁厢房里等候,这会儿也急急忙忙冲出来的徐良撞了个满怀。

不多时,产房大门就被人打开了,却是李庆娘满脸堆笑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一看这样子,两人就都知道必然是双双平安,顿时齐齐如释重负。而跑了太多趟以至于双腿发软的瑞生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徐良托了他一把,他竟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庆娘见这两个都顾不得问是儿是女便这幅样子,忍不住一阵好笑,随即便咳嗽一声道:“恭喜兴安伯,少奶奶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千金!”

“是丫头?”徐良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臭小子,成天说要先抱个闺女,这一回竟是让他心想事成了!只希望这丫头比他爹更精明,也让那臭小子吃个大亏!”

尽管不知道徐良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瑞生还是立刻凑上前去端详襁褓中那小小的孩子。见脸还皱成一团,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有些无精打采,他顿时生出了几分紧张来。等到李庆娘把孩子交给徐良,他便急忙问道:“怎么眼睛闭着?不是说孩子一生出来就能睁开眼睛么?”

“没事,刚刚稳婆说了,孩子甭提多康健,就是折腾了她娘不少!”李庆娘见瑞生仍是盯着徐良手中的孩子不放,突然笑着说道,“要不,你也去抱抱好好瞧瞧?”

“我……我不行!”瑞生赶紧连连摇手,把头也摇成了拨浪鼓似的,“我不成,真的不成!宫里一直有人说,阉人抱孩子不祥,而且我也不会抱孩子,万一跌着碰着……”

“屁话,哪来这么多禁忌!”徐良笑着把襁褓递了过来,见瑞生好一阵手足无措,他便没好气地说道,“要是徐勋人在这儿,也必定不会计较这个,小心些就行了!”

瑞生手足僵硬地接过孩子,仿佛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惊着了孩子,脸色竟是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当初父亲下了狠手之后,他最开始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渐渐的他就都明白了,自己注定了就是孑然一身。尤其是在宫中见惯了那些背地里乌七八糟的事,也知道刘瑾也好,谷大用张永也好,往往都在家里养着几个女人,虽不至于和镇守太监似的在外直接置一个夫人,可意思却差不多。然而,再看上去夫唱妇随也好,终究不可能留下自己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犹如父亲似的,抱着这么一个婴儿,抱着这么一个一出生就是万众期待的孩子,那种激荡的心情甚至无法诉说出来。当看到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仿佛怔了一怔似的,突然一嗓子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了一跳的他慌忙把孩子直接塞回了徐良的手中,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

“我去禀报皇上!”

产房中的沈悦仍没有从那种用尽力气后的虚弱中回复过来,听到外头那乱糟糟的声音,紧跟着又是孩子的哭声,她支撑着想要坐起身,却被如意慌忙按了回去,于是,她只能侧耳倾听着外头喜悦的声音,最后使劲攥紧了拳头。

“这么痛的事,我都挺过来了,你在外头千万也给我挺住!”

“小姐,你在这嘟囔什么呢!”如意忍不住又露出了旧日称呼,拿着帕子给沈悦擦了擦汗,这才含笑说道,“要是少爷知道自己有了个女儿,必定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是啊是啊,天底下盼望生女儿多过生儿子的爹爹,大概也就他这么一个……”沈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方才满脸怅惘地说道,“这个家伙,他终究还是没赶回来……”

尽管于理不合,但朱厚照最终还是径直闯了进来。面对这状况,徐良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抱着孩子上了前去,随即心惊胆战地看着小皇帝不由分说伸手过来抢孩子。见朱厚照笨手笨脚地抱着襁褓眉开眼笑念念有词的样子,徐良仿若产生了一股错觉。

虽说是当今天子,可有的时候,这位小皇帝还真的是就像个尚未长大的大孩子!

朱厚照直到过足了抱孩子的瘾,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了一旁上来的李庆娘,只以为这是个寻常仆妇,旋即就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名字起好了吗?”

“徐勋临走之前,已经预备好了男孩女孩两个名字。”说到这里,徐良忍不住怀疑徐勋是蓄谋已久,知道自己回不来,又怕有人越俎代庖,所以竟连这个都先准备好了。不等朱厚照追问,他就坦然说道,“倘若是女孩,便取名为宁,取平安之意。倘若是男孩,便取名为宪,取博闻多能之意。”

朱厚照顿时大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朕还想替他的儿女取个名字呢,没想到给他抢在了前头……这样吧,将来这孩子的表字朕来取,谁都不许和朕抢!”

此时此刻,徐良很想提醒一声,这男孩子让尊长取表字也就算了,可自己这个是孙女,让当今皇帝赐表字那就成什么了?

第六百零六章强龙不压地头蛇?

宁夏镇东北隅,镇守太监府。

尽管总兵只有一个,但历来从南京到其余各地,镇守太监一般情形之下,总有两个。按理这些人在京城里就很少低调,外放到了地方,自然更是作威作福,两个人占一处宅子是决计不肯的。然而,在这宁夏城中,两位镇守太监却是很鲜见地同住一处府邸。一个占据东路,一个占据西路,泾渭分明,平日里下头的侍仆也很少往对面的地方去串门。

之所以是这么一种格局,原因很简单,自打弘治十五年因刘大夏所荐,杨一清到陕西督理马政之后,就大刀阔斧地整治了陕西三处边镇的种种旧病,其中最厉害的一条不是别的,便是裁撤了镇守太监的用度。原本这宁夏城中亦是如其他地方一样,两个镇守太监中,资历较老的住镇守太监府,另外一人则是在外另择华屋美室,可杨一清这砍掉了他们每年用度中的一多半,彼时正是朝中诸大佬当政之际,镇守太监就是恼火也无处告状,不得不并在一块。

而眼下的李增邓广,全都是正德改元之后方才外派过来的,对这种局促的环境原本亦大为不满,奈何杨一清的荐主刘大夏是愤然致仕了,连带刘健谢迁也被赶出了朝廷,可架不住杨一清背后有一个顶顶厉害的靠山。因而,敢怒不敢言的他们也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现如今这位平北伯徐勋还亲自到了宁夏,前几日那个下马威之后,两人就更难受了。

所以这一天接着从京城过来的刘瑾特使司礼监奉御王宁,两人不免唉声叹气。他们的职司全都是重重贿赂了刘瑾这才得来,原以为陕西地处边陲,总能有大把的好处。可他们的用度被杨一清一个惯例两字卡得紧紧的,和总兵府那边才刚搭上庆王的线,生意没跑上两次,就被才刚到来的徐勋给洞察了一个分明,这会儿简直连调走的心思都有了。

“王公公,不是咱们挑三拣四,实在是这位平北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庆王生辰宴客,总兵府人人都去了趋奉,他本该大发雷霆的,可反而让仇钺转送了玉带作为贺礼,可咱们这儿呢……我那个小舅子陈展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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