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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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3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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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别打趣我了,不过就是个状元的空名头。”康海一想到这几日在徐府书房中,听徐勋和张彩等人剖析军事,纵谈天下,和他们这些人一味空谈却影响不了朝中大事全然不同,虽对王九思陡然揭出刘瑾抓了李梦阳是志在逼他投效有些惊讶,但仍是声音平和地说,“如今的时局放在这里,要么辞官,要么外放,要想留在京城实实在在做些事情,而不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名声这些算得了什么。”

见康海竟是表明了态度,除了已经知道他决意的徐祯卿,其余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何景明一愣之下,好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平北伯要你做什么?”

“修国史。”

徐祯卿代他说出这三个字,众人都不禁露出了殷羡的表情。须知修国史看似枯燥,却是个升官的捷径,若因此而名声上达天听,升迁之路简直是一马平川。而康海扫了一眼其他人,这才恳切地说道:“吏部尚书林大人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大人年纪都大了,希望抽调些年富力强的人在两部行走,诸位若是有意,凭借我等才干,未必不能走出一条路来。”

纵使刚刚口口声声说辞官的何景明,此时此刻亦是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而这时候,徐祯卿方才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要想朝中不是万马齐喑,轻言辞官便不可取。更何况,文选在于吏部,算不得是阿附谁!”

整整被关了十天,虽是饮食起居都并未刻意留难,但当重见天日的时候,李梦阳仍瘦了一大圈,脸上尽显憔悴。接过放山西布政司经历司经历那道圣旨之后,他步履蹒跚裹着肥硕的棉袍,趿拉着一双大棉鞋出了西安门,重新看着西安门外大街上那些店铺行人车马,重新看到那几个文友,竟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空同!”

何景明第一个迎了上来,见李梦阳的表情都有些呆滞,他不禁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人到了一旁早就等候着的马车前头,不由分说将他推了上去。七个人分坐了两辆车上路,不消一会儿就拐到了熙熙攘攘的羊肉胡同。找了一家常来常往的羊肉馆子,挑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包厢,何景明吩咐伙计把酒送上,随即就亲自筛了一杯酒热了送给李梦阳。

“来,今天大伙给你去去晦气!”

“多谢各位了。”李梦阳勉强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待热热一杯酒下了肚,这些天囚禁的郁闷凄苦不甘失落仿佛都被冲淡了好些。然而,当看到康海关切地看着他时,他却陡然之间想起了那一次听到钱宁所说的话,放下酒盏后就忍不住说道,“为了我的事情,想来各位费了不少心,尤其是对山,亏你能放得下名声去求刘瑾!”

此话一出,四座顿时一静,随即王九思便愕然说道:“对山去求了刘公公?不会啊,去求刘公公的是我才对,只可惜没见着人。至于对山,他是和昌谷去求了平北伯。”

“什么?”

李梦阳一愣之后,见众人全都是一致的赞同之色,他一时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次救我的,居然又是平北伯?”

“你以为还有几个人能和刘瑾打擂台?”何景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筛了酒热热的递给其他人,这才头也不抬地开口说道,“只不过,你这事情说到底仍是当初驱逐八虎的余波,所以人家只能找了借口让寿宁侯夫人出马,把你得罪寿宁侯的旧账又翻了出来,这才借着圣意让你远离京城这个漩涡。虽说是贬官,但你还是离开京城的好。不说别的,我为了你的事情去求元辅,结果苦等两个时辰,人回来了却不肯见我。”

见李梦阳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王廷相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这些未免没意思。来来来,今天本就是为了给空同去晦气,咱们大家敬你一杯!”

一轮酒喝了下来,李梦阳不知不觉就已经有些醺醺然。他带着酒意把徐祯卿叫到了一边,待得知其和康海上徐府求助的情景,他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如此说来,大家齐齐投了平北伯?”

“不能说是投靠,只是人尽其才罢了。”徐祯卿见李梦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误以为他是以为自己之事连累了朋友,忙又解释道,“对山是去修国史,何仲墨还在内阁任他的中书舍人,王敬夫调了吏部文选司主事,边兄原本那太常寺寺丞当得很悠闲,不愿升调,所以也就罢了,至于王子衡,则是调任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听到一应同伴各有职司,自己却要去山西布政司经历司当一个小小经历,李梦阳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听从李东阳之意促请韩文带头伏阙,最后韩文去职,刘健谢迁致仕,授意自己此事的李东阳反倒是升了首辅。如今这些人借着相救自己的仗义名头,同样一一得美官,他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最后跌跌撞撞走到桌子旁,也不管酒是冰冷的,倒满了一大杯就仰头一饮而尽。

那冰凉的酒液入肚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一股寒气油然而生,整个人一下子打了个寒噤。

“王守仁……王伯安……我和你都是天下第一愚人,不分先后!”

尽管其他人稀里糊涂没听清楚,素来不喜饮酒,今晚也不过浅尝辄止的康海却听清楚了。对于李梦阳骤然提到王守仁,他虽有些不解,可等到这一夜酒宴散去,他安步当车回家的时候,被一阵冷风陡然一吹,却是刹那间想起了李梦阳起头径直问他是否去找过刘瑾的话。

难道这事情……竟是被刘瑾捅给了李梦阳知道?怪不得,怪不得……李梦阳这人素来是高傲到了极点的人,要是认为刘瑾抓了他李梦阳,不过是为了屈服他康海就范,只怕会因此和自己割袍断义!所以,今夜明明是大家庆贺他出狱,他却把自己和王守仁并列,说什么天下第一愚人!

你只看到大家因祸得福,却不知道今次倘若没有平北伯,大家得为你受多少冷眼么?这么多年交情了,本以为是知己,没想到大风大浪面前,就什么都显露无遗了。

ps:康海李梦阳的公案,李梦阳和李东阳的过节……可以作为文人反目的标志性例子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朋党已成(上)

七子名声虽大,但那是文名,不是才干,徐勋看中他们,主要冲着他们在京城士林之中的名声。所以,他只通过林瀚给王九思和王廷相两个人挪动了一下位置,一来两人才干算是七人当中出众的,而来也算给林瀚和张敷华找了个帮手,然后就把本是翰林院修撰的康海调去修国史。至于生性懒散的边贡,担任内阁中书的何景明,他并没有轻易去动。

而他对于李梦阳这样心气太高看不上别人的愤青兴趣不大,反而何景明虽也有些愤世嫉俗,但在徐祯卿拿了不少七子的旧日文章和结集出的书给他看过之后,他倒是对其颇为赞赏,听徐祯卿说其仍有辞官之意,李梦阳黯然离京前往山西的这天晚上,他便让其去请来了何景明。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固然不错,但就如你在你那些文章中字里行间说的,大势不可抗,顺势而动更是比逆势而为为上。林尚书张都宪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冒着毁名的风险到京城掌管吏部和都察院喉舌,较之愤而辞官的那些人,何尝不是另一种顺势?此番内阁首辅李大人岿然不动,你们觉得是他恋栈权位,只图自保,但他有他的立场,他若是走了,这内阁首辅谁来当,难道让给焦芳?就好比你们倘若现在就想让我和刘公公正面打擂台,我也是不会做的,这就是我的立场。我言尽于此,如今只想问一句话,仲墨是真的不想呆在内阁?”

李东阳执文坛牛耳,李梦阳等人不是门生便是晚辈,却一直在外组诗社文会,刊印诗词文章传世,虽及不上李东阳一诗出,坊间群起仿效的势头,可这七个人在京城士林之中的名声却颇为瞩目,不少年轻一辈标新立异的官员都视他们为风向标。

不服权威,敢作敢当,这便是李梦阳的人生宗旨。相比之下,何景明便要中庸得多,道不同不相为谋,合则留,不合则去,这也是他此次辞官最大的原因。一想到刘健谢迁走了,李东阳在前次韩文黯然致仕时不发片言,此次又是袖手旁观,他便再不想留在文渊阁那个地方。

“平北伯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内阁如今已经成了勾心斗角之地,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七品中书舍人,就是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何景明长身一揖,见徐勋并未露出愠怒之色,他沉吟片刻就诚恳地开口说道,“对山如今在修国史,若是平北伯真的有意,我想请调国子监或翰林院,扎扎实实读几年书,却比和人勾心斗角的强。”

人各有志,虽说很想在内阁留一个人权当内应,有什么事更容易通风报信,但何景明既是心意已定,徐勋自然不会强求,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去和林大人谢大人提一提,以你的文名,又有内阁中书舍人的经历,做一个翰林院检讨应该还是轻轻巧巧的。”

尽管徐勋不曾宣扬,但何景明等人频频出入兴安伯府,再加上京城中诸事素来是流传最快的,七子之中除了李梦阳之外的其他人如今投了徐勋,这消息立时三刻就散布了开来。这些人一贯自视极高,诗文上头目无余子,甚至连李东阳这样的文坛大佬也敢藐视,在为官处世上也和不少人格格不入。就是这么几个素来不服人的,竟隐隐站在了徐系这一边,怎不叫人大为瞠目?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在外头说,这消息让司礼监掌印刘公公摔了一个茶杯,让内阁首辅李东阳阴了半天的脸,只事情究竟如何,谁也不敢向那两位大佬去求证。

相比李东阳和刘瑾的反应,所得颇巨,甚至因此而不断有士子登门自荐呈送墨卷的徐勋,却并没有借机广收门下,而是仿佛见好就收似的再次低调了下来。反倒是刘瑾支使内厂又挖出了两三桩弊案,甚至还捣毁了一个专在京城拐卖贫苦人家女孩儿的一伙地痞流氓,一时名声竟是有盖过东西厂和锦衣卫的势头。

面对这情形,叶广和谷大用还能岿然不动,提督东厂的丘聚却是忍不住了。当这一天朱厚照召集了他们这些亲信大珰,齐集西苑趁着雪过天晴游览琼华岛之际,等到上了山顶,他瞅了个空子,便上前说道:“皇上,东厂刚侦得一桩案子,河间府知府辛文渊,因巡抚都御史韩福的吩咐,操练各州县民壮,但竟是不得上命擅调驿马百余匹骑用。按制,驿马无上命不得随意征调,辛文渊韩福应尽快捕拿回京审问。”

东厂虽根基深,但丘聚到现在总共也就掌管了这地方不到半年,人事都尚未清理清楚,怎比得上内行厂和西厂全都是刘瑾和谷大用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人用人,更不消说叶广在锦衣卫几十年的掌控力了。因而,丘聚为了今天特意准备的这一桩案子,朱厚照听起来就实在是一桩不值得兴师动众的鸡毛蒜皮小事,皱了皱眉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就一丁点小事吗,你去办就完了!”

丘聚自从掌管东厂之后,几乎还没做过什么大事,此刻终于得了允准,他也没理会朱厚照那态度,立时大喜过望地领命而去。

他这一走,刘瑾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嘿然冷笑,见张永和谷大用没事人似的,他眉头微微一挑,眼见接下来朱厚照还要兴致盎然去太液池上滑雪,他站在那儿已经冻得缩手缩脚,上前赔笑言语了两声,就借口司礼监有事告退离去。等上了凳杌,抱了王宁递上来的一个小小手炉,他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说:“让人给咱家死死盯着丘聚,甭管他做什么都得报上来!”

“公公放心就是。”王宁满口答应了,随即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平北伯那儿……”

“他那儿就甭管了!他比泥鳅还滑,做完一件事就得缩进去好一阵子,没看那许多士子跑到他那儿自荐,他都不理会么?算了,康海那些家伙全都是初出茅庐年轻气盛的,要派得上用场还得好些年,不如那些立马能用的合算。光是笔头子嘴皮子功夫算不得什么,前头那个求见的给事中李宪,你去对他说,要证明他的本事,且给咱家做件事来看看!等丘聚那案子一上,让他鼓噪些东厂小题大做的风浪起来!”

当初刘健谢迁等大佬还在的时候,丘聚在王岳被派去泰陵的时候就调到了东厂,可那会儿提督东厂的陈宽固然为人还好,但那些王岳的手下根本不买他的账。好容易捱到朝堂大清洗后大换血,他如愿以偿提督东厂,可还没等人事清理出一个头绪来,刘瑾竟又捣腾出一个凌驾于厂卫之上的内行厂,给了他重重一闷棍。而且谷大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道那内厂是制衡他们的,有什么消息还往刘瑾那儿送,以至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内厂频频出彩。

因此,尽管这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大案子,可丘聚既然决心通过这事树立起东厂的威名来,自然是当日就亲自点起一干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也顾不上天寒地冻,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河间府。他一到地头就直接拿下了河间知府辛文渊,讯问之后立时又去拿问了韩福,不出五日,就把两位四品大员锁拿进京,一时上下一片哗然。

就连徐勋,当得知消息的时候,最初也觉得大为不可思议。而韩福如今也是右佥都御史,却和张彩同级,这一晚张彩来见时,忍不住就在徐勋面前抱怨道:“就为了擅自调用驿马这种事,竟然如此兴师动众,至于吗?要不是我死活劝住了张都宪,他立马就要上书为韩福辩白。这丘公公难道是和韩福有私怨?据说对辛文渊还动了刑,他这是想干什么?”

“多半是不忿如今内行厂盖去了东厂的风头,所以要趁机树立威名杀鸡儆猴。”徐勋思来想去,还是这个可能性最大,忍不住嘿然笑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故意让丘聚来这么一招,看看我还会不会站出来仗义相助。”

“我正想谏劝大人,这会儿还是静观其变的好,莫要贸贸然伸手。大人仗义的次数多了,那就不是仗义,而是变成多管闲事处处伸手了。”

“你说的没错,就算这韩福是真冤枉,可我和他无亲无故,凭什么去伸手?别看林大人张大人这些正人君子和我往来密切,可更多的正人君子成天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还来不及。救李梦阳,那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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