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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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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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议定了所有的细节,上上下下毫无反对地一致通过,完成了今日任务的他方才起身告辞。这一回上官轿之时,那一族上下三四十人又是一股脑儿都送了出来,却比之前来迎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热络。

坐在自己平日从来不坐的绿昵官轿中,徐勋忍着那种不舒服的眩晕感,等足足走了两三条街,他才一蹬腿示意停轿,自己欠身出来之后,见是一条僻静的巷子,他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腿脚。

穿着这一身装模作样,实在是不太符合他的性子,这一场戏唱下来比什么都累他不在乎那些虚情假意,可收获几分真心实意倒是意外惊喜。只不过,有了这一场,再加上之前下的功夫,那些本想败了他名声的人只怕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再要打开突破口就容易多了。

他这趟南京之行,可不止是为了衣锦还乡来的他当初是从南京带着好名声出去的,如今既然回来,就得再扬一扬他的好名声,否则怎能打动了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失之东隅

玄武湖位于南京城太平门外的北郊,如今这春天,湖上画舫小舟众多,比起秦淮河夜晚的灯船来,自然大多是达官显贵抑或殷实人家来踏青赏玩的,湖上丽人侍姬的歌舞少了,却能看见大家闺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光景。

然而,徐勋说是要带着新婚燕尔的娇妻去泛舟玄武湖,眼下他身在玄武湖,却没有红袖添香的浪漫,反而得打叠精神应付。因为就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南京城里名声最大的三位大佬——除却丁忧在家的林俊之外,南都四君子到了三位。为了谈话方便,甚至连众人随身带的小厮从人也都守在了舱房之外。

张敷华审视了徐勋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我材必有用,无限风光在险峰。虽说你这四句诗平仄对仗都谈不上无懈可击,可如今在南京上下广为流传,就差没人将其掰碎了分析。德懋之前说你若是走举业,必然会收你在门下,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如今看来,你果然是天赋不错。”

“张大人过奖了。”尽管张敷华只是说自己天赋不错,可徐勋并没有和这位老资格顶真的打算,微微一笑就说道,“不过是以此明志,真正说起来,还是借用了青莲居士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知道,现如今天底下说我什么的都有,其实我并不不在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昔日有三人成虎曾参杀人,更何况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你若是微不足道,这天底下人人都要微不足道了。”

因为徐勋借以明志的这四句诗,再加上徐勋回太平里徐氏捐资助学,而且更是和族中尊长一块定下劝学章程的事,林瀚不知不觉就扭转了对其的观感——毕竟,徐勋当年从南京出去的时候,因为章懋力挺,原来就是名声相当不错。可一去京城一年多,随着人扶摇直上,各式各样的负面消息不断,甚至在传言中成了趋附阉宦带坏皇帝的佞幸,他原本就有些将信将疑。此时此刻,笑着打趣了一句,他便正色问道:“你此前所言,德懋已经都告诉了我等,皇上即位以来,出人意料之举太多,你既是皇上信赖的人,有些话我们不得不问你。”

“林部堂尽管问,只要能答的,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徐勋坦坦荡荡的态度,林瀚异常满意,微微颔首就问道:“皇上废早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管这是朱厚照即位之初就一力推行的,但从京城传到南京,很多意思不免就和当初之意截然不同,因而徐勋自然是细细解释道:“洪武爷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拿到早朝上议决,因而往往耗费时间极长,之后便有赐百官饮食,大家倒也吃得消。可渐渐的早朝便成了虚应故事,从只奏八件事减到了只奏五件事,却往往天不亮就要上朝,百官住得近的还好,住得离宫城远些,一晚上甚至睡不满两个时辰。

况且,早朝所奏五件事是前一天就决定好的,除此之外,就是内阁阁老,也往往难见天颜,甚至司礼监太监也等闲不下内阁,如此内外沟通尽皆掌握在一众文书写字手中,长此以往若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遥想永乐年间,乃至于洪熙宣德年间,太庙仁庙宣庙都并不是日日上朝,而是常于文华殿便朝理政,朝中呼之为盛事。”

林瀚等人对于本朝旧事都是最最了然的,知道徐勋不是信口开河,当下林瀚张敷华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看向了章懋。这时候,章懋便捋须问道:“那世贞,此事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

“自然不是,是皇上看到先帝爷日日天不亮上朝,曾经一片孝心加以劝谏,奈何先帝爷以为旧政不可轻革,所以皇上对徒有虚名的早朝深恶痛绝,故而一即位就拿了这一条开刀。”

徐勋轻轻巧巧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而且给朱厚照扣上了一顶孝顺的高帽子,见对面三位果然是神情霁和,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事实上,无论内阁还是部院官员,私底下无不说,比起从前只是上朝磕头,如今至少能让皇上听到他们的声音。”

朱厚照尽管并不是天天在文华殿便朝,但隔三差五甚至是隔天必定要到文华殿见臣子,这事实也没人能歪曲,因而林瀚等人也不觉得徐勋此言有虚。问清楚了这一条,张敷华便单刀直入地又问道:“那你将府军前卫直接练到西苑去了,难道不是为了邀宠?”

“邀宠?当日我就曾经当着几位阁老和部堂的面说过,练兵是为了知兵,知兵之后方才能谨慎用兵。昔日英庙练兵于内苑,之后因为误信王振而兵败土木堡,却是因为练兵不得法,用将不得人。现如今府军前卫都是幼军,至今只得五千人,也是我建言皇上,兵贵精而不贵多。即便如此,此前我率军北击,也并不曾用过他们,便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斤两,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此前能够旗开得胜斩首上千,虽则是我定下了大胆的方略,可若没有泾阳伯神英,没有杨邃庵援兵,兴许只得败亡塞外这一条路。”

徐勋一口气说到这儿,便又眼中神光湛然地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爱骑射,至少可强健筋骨,总比流连玩乐小道,亦或是沉迷女色强”

“你还知道自己大不敬”

章懋没好气地瞪了徐勋一眼,见张敷华和林瀚并不以为忤,想想自己等人私底下说话更加激烈,因而也就不为己甚。这时候,徐勋定了定神,趁着三人并未提出新的质问来,他便开口说道:“如今朝中诸位老大人们,就算曾经挪过窝,也不过是这个衙门调到那个衙门,始终大权在握,威权日重,听不进求变求新之言,而且对政见有所不同的,不免忌惮提防乃至于打压。如林大人这等清名在外言官交口相荐的,却始终居于南京,原因很简单,朝中格局已经多年没变过,林大人等若是进了京,便仿佛是打破池子平静的一颗石头。”

“然后石头沉了底,水面上的波澜却渐渐没了?”

张敷华接口说了一句,见徐勋笑而不答,他虽暗叹小子刁滑,可心里却颇有一股难言的意气。他已经老大一把年纪,再去京城搏杀未免力不从心,可是好友林瀚身负大才却一直都窝在江南这富庶地方不得展志,他不免为其觉得可惜。再想想因为连着母忧父忧在家守制的林俊,复出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展抱负,他不知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番对答便轻松得多。在场三人从前都只是远远看见过朱厚照一两次,对于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不免好奇,于是章懋打头,颇有兴味地打探这位年轻天子脾性为人。而徐勋在这方面也是娴熟从容,大谈已故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的父子情分,甚至连此番元宵节张灯之后,朱厚照在奉先殿弘治皇帝灵前和衣而睡也都趁机大说特说。果然,张敷华等人果然格外看重这一个孝字,不知不觉就动了容,林瀚甚至还喃喃自语感慨了两句。

在湖面上转了一个多时辰,画舫方才靠了岸。坐得已经有些腰酸背痛的徐勋自然第一个站起身下船。然而,踩着踏板轻轻松松跃上了湖岸,一个便装打扮的汉子便快步赶了上前,行过礼后就对他低声言语了几句。紧跟着下船的林瀚三人见徐勋一瞬间就眉头紧锁在了一块,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而章懋更是在那汉子转身快步离开后缓步走到了徐勋跟前。

“怎么,是有什么消息?”

徐勋努力消化着这个至少耗费六七天才送达自己手中的消息,揣测着如今朝廷的动向,竟没注意到章懋的询问。好一会儿,回过神的他见林瀚三人面色有异地看着自己,他才苦笑一声道:“京城的消息,吏部尚书马大人遭人弹劾老迈昏庸,已经上疏求去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离京,必然是刘瑾等人得意忘形,乃至于刘健谢迁这些大佬开始行动,却没有料到这第一把烧起来的火竟然是在吏部,更没有料到素来执拗的马文升竟然自请致仕此时此刻,他一时想起了红楼梦中那句最是经典的判词。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皇上意向如何?”

小皇帝对马文升原本就没多大好感——说起来这也是他害的,当年马文升因焦芳挑唆对他多有刁难,朱厚照能对人生出好感才怪了——再加上还有刘瑾从中挑拨,这结果可想而知。千算万算他就忘了这一条,还真的是自作自受

张敷华见徐勋甚至没精神回答林瀚的这个问题,不禁若有所思地说道:“吏部尚书倘若出缺,接下来必然要廷推,按理来说,兵部尚书刘华容应该是希望最大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旁边传来了徐勋讥诮的声音:“还有一个消息好教三位大人得知,此番若不是内阁李阁老,兵部尚书刘大人门下的那些言官出马,众人拾柴火焰高,马部堂也不会扛不住黯然求去。”

PS:昨天又看了明史阉党的那一章,不得不说很明显,列在刘瑾阉党中的人多如牛毛,像康海这种冤枉倒霉的真惨哪……

第四百二十六章收之桑榆

徐勋很清楚,朝堂之中的大佬,包括马文升在内,上书请求致仕的次数都不计其数。然而,这一次马文升被劾奏的凶险,却远远大于之前弘治皇帝在位时,两个言官以马文升的儿子受贿为由掀起的那一场风浪。那时候马文升极得圣眷,再加上只有焦芳在后头兴风作浪,他又无意落井下石,自然让这位识途老马轻轻巧巧地过了关,可此番却大不相同。

倘若不是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他甚至也难以相信主导此事的不是焦芳,而是刘大夏和李东阳当然,冲杀在最前方的是御史何天衢在内的几个言官,再后头就是兵部侍郎熊绣,刘大夏的姻亲户部侍郎王俨,那两位真正的大佬却藏身其后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林瀚等人面前露出这么一个口风之后,徐勋便仿佛失言似的,之后绝口不提。可等到回了位于珍珠桥的傅府别业,他便立时使人去请了傅容和陈禄过来,对其把原委一说,不等两人斟酌清楚此中的名堂,他便问道:“傅公公,你在宫中多年,又曾经是司礼监太监,若是照你看来,这一趟马尚书是否真的难逃一劫?”

“你自己心里不是敞亮得很?马三峰年纪太大了,按理早就该退位让贤。当年王恕去位,论理就该轮到他,可先帝爷却没用他,不无觉得他老的缘故。”说到这里,傅容就皱了皱眉说道,“只不过,他这一退,究竟谁来接任却是扑朔迷离。”

徐勋问这一句不过是想听听傅容可有想到什么自己漏掉的,听傅容也这么说,他眯着眼睛沉吟许久,突然又开口问道:“我听说按照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天下官民皆可上书言事,不知道若是国子监监生上书举荐吏部尚书人选,该当如何?”

“啊?”听到这话,陈禄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竟忍不住反问道,“照伯爷的意思,莫非您的夹袋里有吏部尚书的人选?”

别说陈禄,就连傅容亦是吃惊不小,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徐勋。当着两人的面,徐勋却是摇摇头道:“我入朝不到两年,哪里有那样的根基,要搜罗将才我还有几个,要说文官,我认识的就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也就那么几个。杨邃庵倒是资历足够,但我答应了他让他总制甘肃延绥宁夏三边,如今边疆不宁,不可能猝尔调了他回来。只是这一次既然正好到了南京,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做些什么,实在对不起别人趁我不在谋划的这一出。”

见傅容和陈禄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他便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就走到两人跟前,低低说出了一番话来。等到说完了,他就看着陈禄说道:“陈兄,之前国子监那个将几个正儿八经的言官驳得哑口无言的监生夏言,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他一见。”

先前在贡院当着一众官员的面大闹了一场,继而胡亮三人狼狈而走,最后甚至主动因病求退,一时间,领衔而出的夏言事后虽是被章懋好一番斥责,可带着和他一块钻洞逃夜又逃课出去的一应人等到绳愆厅中走了一遭之后,他和之前打过胡亮一巴掌的迟行不过是罚了抄书百页以示惩戒,事后也没听说外头有什么追究。一时间,两个胆大包天的监生名声大噪,年纪不小的迟行倒是颇有些不知所措,而年轻的夏言却淡然若定。

这天总算等到休沐,夏言便请了之前一起出去的监生们在成贤街上一座小饭馆吃了一顿,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地上来灌酒,到最后他不得不多喝了几杯,自然而然就醉了。几个监生本待搀扶他回去,可想着被章懋这个大司成瞧见需不好看,于是就放下人在小饭馆的饭桌上趴一会儿解酒,又留了一个监生陪他。而那监生坐了没多久,偏是监中有人来找,他踌躇再三,托付小饭馆的掌柜伙计多多照看一二,自己就慌忙回去了。

夏言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直到隐约觉得有人往嘴里灌了什么东西,他方才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句。可是,随着一股清甜的液体入了喉咙,他那胀痛的脑袋不知不觉就清醒了过来,朦胧醉意竟是如同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没过多久就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就看到面前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而除此之外,可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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