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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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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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徐勋一人足矣,捎带上王守仁却是池鱼之殃,那些东宫讲官气量狭隘;而李东阳则是力持己见,以为此事需得速断速决,不可在皇帝病倒期间闹得沸沸扬扬,有个结案的由头就可以把事情暂时揭过去,须知弘治皇帝的中旨毕竟比当年成化皇帝少多了。

于是,首辅刘健罕有地大发脾气,道是李东阳就知道左右逢源,于是首辅和次辅竟是闹了别扭,这会儿谁也不理谁。就在这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外间一个文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将一封奏折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刘健的案头。

“元辅,这是刚刚转来的。”

刘健瞥了那文书官一眼,知道这当口上来的东西多半是司礼监转来的,于是信手拿过翻开一看,眼神立时定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本要按照习惯命人去请李东阳,可想想刚刚那一番争执,他索性拿着东西径直出门到了谢迁那里。一到地头见谢迁起身要叙礼,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信手把奏折撂在了谢迁的面前。

“看看这个”

请罢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陈宽王岳……

才看清了头几个字,谢迁立时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去看刘健什么表情,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待到咀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便面色凝重地说道:“元辅怎么看?”

“那上头一串名字,要是全都撤下去,司礼监换谁来主持这些个言官说得简单,监火药局和军器局的内官失职,司礼监难辞其咎,必得要他们担责。可他们也不想想,皇上一年到头能见咱们几次,这些太监却都是日日在皇上跟前,哪里可能说换人就换人”

“说是换人,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应该只有萧敬一个吧?看来人家不止是对徐小子看不惯,连萧敬都惦记上了。”谢迁眯了眯眼睛,却说出了另一句话,“元辅觉得,之前焦芳众矢之的,这回却换成了徐勋,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龃龉,于是互相打嘴仗?要知道,焦芳和司礼监秉笔李公公之间的关系,可是暧昧得很。”

“你提醒了老夫,确实有这可能”

刘健一下子想起这一茬,一时立即计上心头,“不管是不是如你所料,先让他们两边去斗你我约束门生故旧,切勿掺和进去……”

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个书吏急切的声音:“元辅,谢阁老,司礼监来人了,是司礼监的戴公公”

闻听此言,刘健和谢迁同时愣住了。天顺年间还好,可从成化开始,皇帝就鲜少召见阁臣,就连那些司礼监顶尖的大珰也极少到文渊阁来,有什么事就是司礼监文书写字居中传话,又或者是直达天听的密揭。今天这是为了什么事,竟然劳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亲自前来?

久经风雨的两人想起皇帝病了,同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对视一眼就慌忙往外走。谢迁步子太急,甚至带着那把太师椅挪动了,那刺耳的声音更让他一阵心烦。等到了前头的大厅,见李东阳已经陪着戴义等在了那里,刘健也顾不上先前那点小龃龉,快步走上了前。

“戴公公,今天你这是……”

一见刘健谢迁出来,戴义就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就急匆匆地说道:“首揆,李阁老谢阁老,皇上口谕,宣你三人去乾清宫”

宣见乾清宫

这样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是急躁的刘健也好,求稳的李东阳也罢,亦或是洒脱的谢迁,全都是大吃一惊。只这会儿没有丝毫犹豫的功夫,三人当即齐齐答应,先出来吩咐了那些文书几句,立时就跟着戴义出了文渊阁。尽管从文渊阁到乾清宫的距离并不多远,可大热天再加上三人之中最年轻的谢迁也已经奔六了,一路走到乾清门的时候已经完全汗流浃背,好在马上有人送了凉毛巾来伺候三人擦脸,收拾齐整了才由戴义引进了西暖阁。

尽管不过是六七日朝会不见,可当看到坐在御榻上的皇帝时,已经心里有些准备的内阁三老全都是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强自镇定上前行礼。虽是酷暑,西暖阁却不曾用冰,甚至还比不上文渊阁中的通风凉快,可当他们见皇帝取水饮用后却依旧呼热时,那股惊惶就别提了。

“朕如今三十六,嗣位大统已经十八年,没想到如今这一病,竟是几乎不起,这才召来三位先生托之以大事。”

尽管是托之以大事而不是托之以后事,可领头的刘健仍是心惊胆战。可看着弘治皇帝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只觉得眼睛一酸,又不敢抬手去擦,只能强自镇定心神磕了个头,这才说道:“皇上不过是龙体违和,只要徐徐用药调理,自然便能痊愈,何来一病不起之说?”

李东阳亦是沉声接口道:“元辅所言极是,臣观皇上气色还好,万望不以这区区小疾为念,此乃天下万民之福。”

紧随其后的谢迁更是干脆:“圣主自有天佑,万望皇上勿出此不祥之语”

弘治皇帝端详着眼前这三大阁臣,见他们无不是眼露水光,竭力按住那种猝不及防的惶然,他便哂然笑道:“人谁无一死,朕虽是贵为天子,但总也逃不过这一关。朕昔日降生时就是九死一生,幸得母后将朕隐匿,又有义宦从旁襄助,这才得以在多年之后面见宪庙。之后朕受册为太子,又继承大统,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他便看着一旁侍立的司礼监众太监说:“伺候笔墨”

尽管从阁臣到太监都想劝皇帝莫要轻动,可面对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刘健三人不由得都沉默了。而戴义冲着扶安李璋微微一颔首,见两人一个去拿纸,一个取砚台,他就去拿了朱笔和朱墨来,须臾床前便已经齐备。皇帝取了朱笔在手,略一思忖正要写,跪在床前的萧敬突然开口说道:“皇上病体不可劳累,还是皇上口述,让戴义代书。”

“萧公公所言极是,请皇上让戴公公代书”

刘健连忙附和了一句,见皇帝稍稍犹豫就把笔交给了戴义,他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眼见得弘治皇帝靠着那厚厚的引枕,从当年藏身冷宫的凄惶,到册为太子后的谨慎,再到登基天子之后不敢稍有懈怠,一直都是慢悠悠地说着,一如往日上朝一般仁厚宽容……原本只是眼圈红了的他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强忍着不敢放声。不止是他,他身边的李东阳和谢迁亦难以自已。

等到戴义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弘治皇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点头示意刘健三人上前,却是拉着刘健的手说道:“三位先生多年在阁佐理朝政,向来辛苦,这些朕都明白。此前你们屡次致仕朕都不准,实在是因为朝堂离不开三位。东宫素来聪明,只却年少,万望三位先生勤加教导辅佐,让他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而不是做个好皇帝,这其中的殷切希望三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一时竟是都哽咽难以出声,老半晌,刘健方才缓过神来,却是涩声说道:“太子殿下聪颖天成,如今已是日渐勤学,臣等敢不竭力?万望皇上徐徐调理,不要挂念这区区小疾,自会康福安泰……”

这一番话下来,弘治皇帝却犹嫌未足,竟是拉着三人絮絮叨叨又说了许久,直到三人全都是泣不成声叩头告退,他又屏退了几个太监,这才躺倒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有了今日这由头,明日开始让朱厚照这个太子监国一段时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孩子孝顺是孝顺,却从来没经受过磨练,也只有让他当一回家,才能知道治天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张皇后此次的小日子又照常来了,看来命中注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如今不把人教好了,日后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皇上,该喝药了。”

“放下吧”

听到外间这声音,弘治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碗药汤放到了床前的小几子上,他斜睨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天他根本没有让任何一个御医诊过脉,只随便扫过一眼他们进上的方子。深通医理的他自然知道,这方子上头都是些滋补之物,再加上每次合药都是太监和御医同行,尝过之后才进上,因而他自然放心每天服用。

“想当年仁庙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南京总揽朝政数年之久,若非仁庙猝尔早逝,宣庙又英年早逝,仁宣盛世想来会更长久些……此番是让厚照监国一个月……还是更长些?他就没个长性,一定得多给他压压担子,让他知道治国艰难,也让他知道朝中没有那些老大人不行……”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不知道多久,弘治皇帝突然瞥见了药碗,伸手过去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凉了,他便取过来一饮而尽,随即信手搁在了一旁。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变(上)

皇上在乾清宫召见内阁三位阁臣?

听到李逸风亲自带进来的这个消息,徐勋和张永不免面面相觑。不同于徐勋去年才进的京城,张永十岁就入乾清宫服侍宪宗成化皇帝,又在茂陵司香多年,弘治九年方才调回京伺候朱厚照,宫中的规矩风情他是了若指掌。这会儿他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声音中竟是带出了几分沙哑来。

“乾清宫乃是内廷,除却皇亲国戚之外,鲜有人能踏进那地方,即便是内阁阁老也是一样……看来,乾清宫是真的有什么变故……”

李逸风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往这儿送消息之前,心里也知道这变故指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往日他是拉交情,如今就是切切实实为今后铺路了。见徐勋亦是紧紧抓着那木栅栏,脸上那股紧张之色怎么都遮不住,他想了想便轻咳一声劝道:“不管如何,如今你们身在监牢,万千事情都管不着。就是有万一,太子那儿也是铁板钉钉的,这北镇抚司的诏狱水泼不进,外人谁都管不着,叶大人和我都不会变,你们且安心就是。”

“嗯,多谢李千户。”

徐勋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李逸风一声,直到这位走了,他才一把将张永拉到了角落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用最低沉的声音问道:“张公公,依你之见,若真有那一天,太子殿下会是怎么个反应?”

“这……”张永不料徐勋会提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愣在了那儿。老半晌,他才声音发涩地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茬,毕竟皇上如今正当壮年……太子殿下那性子最是依赖皇上的,若真有那一天,他多半会伤心欲绝……再说了,先前才闹过那样的别扭,只怕是一定会怪上自己……唉,这当口我居然蹲在这种地方,要我在殿下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的心思引到别处,要知道这伤心二字最是伤身……”

张永的这些话徐勋听在耳里,心中已经是雪亮。靠在墙上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弘治皇帝最初只说是生病免朝,怎么倏忽间就会闹到这般凶险。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不觉烦躁地握拳敲了敲额头,旋即目光就落在那边案头用黄丝带系好的那一卷纸上,还有自己才写了百十个字的请罪折子上。

皇帝是不是早就自知病重,所以才赐了他世贞二字表字,告诫他要忠贞不二?可倘若皇帝早知道,又怎会让他上书谢罪,而后说什么要放他外任?除非皇帝此前并非病重到那等程度,这才会觉得他年纪轻轻需要磨练……

狱中无日夜,徐勋只记得这一日的第三餐饭用完,原该来收拾碗筷的狱卒却迟迟不至。等着等着,他几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边长廊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说话声咳嗽声却是丝毫听不着。待到那一前一后两人到了监房前,为首那个大热天还戴着风帽的人放下帽子,他才一下子惊呼出声:“萧公公”

张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了萧敬,一瞬间的呆若木鸡之后,他立时生出了一种最坏的预感来,一时间按着地面要站起身却几次三番地失败,最后好容易才站起身来。

“叶广,把咱家带来的衣裳给他们换上。”

陪同前来的叶广二话不说就上前用钥匙打开了监房,把手中的包袱丢给了徐勋,这才沉声说道:“快换上,动作快”

大变在即,徐勋立时上前打开包袱,见里头是两件青帖里的内侍圆领衫,他抬头看了萧敬一眼,立时把其中一件塞给了张永。两人谁也不敢耽搁功夫,三下五除二扒掉了身上那身已经发臭的外衫,又彼此帮忙系扣子束带子,待收拾停当齐齐出了监房,徐勋很想开口问萧敬究竟怎么回事,但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

“叶广,锦衣卫交给你了。你这个缇帅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你这个都指挥同知变成都指挥使,那是铁板钉钉的。京城五府六部,都察院和那些杂七杂八的衙门,你吩咐人给盯死了。还有那些藩王在京城的产业铺子,也一概看好”

尽管萧敬从来就没掌过东厂,可听着其吩咐这些,叶广没有半分犹豫,立时三刻答应了下来。这时候,萧敬才看着徐勋和张永做了一个跟他走的手势,旋即二话没说扭头就走。接下来出监房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叶广早有安排,还是派在外头的李逸风接应妥当,总之众人竟是什么人都没碰上。一直到出了北镇抚司,萧敬径直领头上了一辆马车,见徐勋和张永跟了上来关好车门,他便轻声吩咐道:“去,径直往北安门”

张永忍不住问道:“萧公公,走西安门不是更近?”

“西安门?西苑那么大地方,一路过去要碰到多少人,万一有什么人心怀叵测,转眼间就是老大一场风波别问了,北安门和玄武门咱家已经做好了预备,能够妥妥当当把你们送进乾清宫”说到这里,萧敬的脸色稍稍一缓,又语带告诫地说,“进了乾清宫之后都警醒些,皇上的精神很不好,也不知道能见你们多久”

张永原就觉得萧敬不至于这般大胆,此刻听说皇帝召见,他立时打起了全副精神。而徐勋注意到萧敬那青黑的脸色,思量再三,他还是挪动着坐得更近了些。

“萧公公,是皇上请您来宣召我们的,还是别人传话?”

萧敬何等老到人,一听就明白了徐勋的言下之意,当即冷哼道:“你以为咱家是三岁小孩子,会被人这样蒙骗?自然是咱家在御前亲自领了口谕,又得了皇上赐的金牌,否则叶广有天大的胆子,敢私放你们这样因中旨而被发落到诏狱的钦犯?不用担心,宫中还没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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