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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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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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位真是改不了的牛脾气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马桥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徐大人,王主事,小侯爷找二位有事商量”

一句小侯爷,徐勋几乎和王守仁同时跳了起来。尽管王守仁大半个月不见,还挺想朱厚照的,但前些时日他被蒙在鼓里时,替太子殿下的代笔文章做得太多太痛苦,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抓起一旁高几上的帽子,毫不犹豫地对徐勋说道:“徐老弟,你应付殿下,我先去督促他们操练”

见王守仁那溜得飞快,徐勋简直瞠目结舌,但还不得不出去。喝了马桥进来,见其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便没好气地斥道:“小侯爷来了直接领进来也就行了,干嘛非得大惊小怪地通报?”他却隐去了一句话没说——就因为这一声通报,王守仁硬生生给吓跑了

“我的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因为太子殿下在西苑大阅时那一箭,咱们前头那五百人谁不认得小侯爷就是太子殿下,这带进来岂不是要好一阵骚动?而且要是有什么心怀不轨的,到那时候出了点事卑职可承担不起。人就在南边您的营房里头,小的就不领您过去了。”

这一贯老实的黑大个,如今不但机灵了,也知道耍些无关紧要的小心眼,徐勋虽是笑骂了他两句,心里却颇为赞许。然而,等赶到了自个的营房,他一进去就看见朱厚照正被几个太监围在当中,众人竟是一副极其警惕的模样。

徐勋看着这一幕,简直是目瞪口呆:“殿下,你们这是在……”

“徐勋,这条件也太糟糕了,比西苑那边还不如”朱厚照气急败坏地绕过马永成走上前来,心有余悸地叫道,“你这堂堂指挥使的屋子里竟然还有老鼠出没”

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徐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西苑的条件虽说不上好,可终究是皇家大内,总比这安定门外的旧校场好得多。至于什么老鼠,前世里他军训时见过,军营里更见过,曾经有一度住老式木房子的时候,晚上睡觉还能听到老鼠在上头啃房梁,他都见怪不怪了。

只好笑归好笑,他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少不得上前又是安慰又是哄骗,直到朱厚照渐渐平复下来,他这才行礼问安,可等听明白了太子殿下今次的目的,他一时呆住了。

他又不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诸葛亮,这种事怎么也来问他?

发现徐勋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你们干什么去了的责难,刘瑾立时面露无辜,而张永则是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至于其他几个和他也算混熟了的,则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于是,徐勋索性把人都轰了出去,请了朱厚照坐下后仔仔细细打听了这位东宫太子的所有要求,他才终于生出了一个主意。

“殿下,主意我倒是有的,您且听我说……”

朱厚照二话不说附耳过去,起初还有些狐疑,可听着听着,他就变得神采飞扬了,最后一下子蹦起来使劲儿在徐勋肩膀上拍了两下:“好,果然是好,我就知道只你才能有这好主意不过,这写诗词文章的事,我手底下可是没一个顶用的,莫非你能写?啊,是了是了,这事儿王守仁决计拿手”

“王主政嘛……”徐勋想起王守仁刚刚落荒而逃的样子,心知肚明这事儿压在这个一心想着军略边务军阵等等大事的人身上,那真的是要人老命了。只他认识的人鬼主意多手段多,可这方面也大多是不行的。思来想去,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了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还是不烦劳王主政了,殿下也知道他如今辛苦得很,我还是另找高明。总而言之,殿下回去先把该预备的预备好,该排练的排练好,总共没几天,虽说并不难,可总不能出纰漏不是?”

“好好,那就都交给你了”朱厚照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临走之前却还笑嘻嘻地冲着徐勋竖起了大拇指,“你办事,我放心”

等送走朱厚照的时候,徐勋瞅了个空子对刘瑾说了之前萧敬的态度。眼见这陕西老汉虽犹有不甘,可最终还是乐呵呵地护送朱厚照走了,他这才仔仔细细盘算了起来。

自从永乐初年朱棣迁都北京,并将其定为京师之后,这一座曾经几经沉浮的古都便渐渐兴旺了起来。最初城中四面都有无主荒地,地广人稀,但既然是一大批的官员和家眷跟着迁入京城,再加上作风豪奢的勋臣贵戚等等,这些空地在几十年间几乎消耗殆尽。而涌入京城寻找商机的南商却越来越多,到了弘治年间,内城已经几乎少有空房空地,官府便在正阳门外逐渐兴建廊房以待南商,而北上做生意的商人也毫不吝啬地大兴土木,于是在正阳门以南的大片地方,竟是百商云集,好一片兴旺景象。

相对于内城的达官显贵云集,这边厢造起房子就不用那么局促了。尤其是来自南直隶和闽浙广东一带的巨商,那些宅邸深幽不下官邸,就只是房子的间数稍稍不及而已。时值举子公车应试的大比之年,不少外城居住的巨商名流都把自家房子让出大半给同乡举子,一时人人都呼之为会馆,成日里以文会友饮宴诗词歌赋不断,热闹得翻天了。

这会试一放榜,各家会馆恰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多数落榜的举子都不想看那些同乡志得意满的风光样子,几乎是在当天就收拾了行李回乡,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留下。有的是想看看今科殿试的策论题目,有的是想和将来的进士们套套交情,但也有如祝枝山和文征明这样,单单因为徐祯卿的关系而留下的。

历来科举,南直隶的乡试举人名额就多,再加上历年积存下来一再赴考的举子,因而每次会试,南直隶的进士人数往往都在各省份中位居前三。徐祯卿题名之后便来来回回受邀去赴了好几回文会,到后来眼看花费巨大,囊中羞涩的他便索性推拒了,这天还是在祝枝山和文征明的一再劝说下,才离了会馆去逛前门书市。

“小徐,不是我说你,你如今虽是过了会试,但殿试的名次是最最要紧的,这些文会你该去还是得去。只有让上头那些老大人们能赏识你的文章,到时候名次才能居前,否则落到三甲,你难道就甘心?”祝枝山随手把刚刚从书摊上淘来的两本韩昌黎集塞进了徐祯卿怀里,这才说道,“至于花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不等徐祯卿开口拒绝,一旁的文征明就接过话茬道:“老祝说得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千万不可因小失大。”

徐祯卿这一趟上京的花费,除了自己在苏州的那些润笔所得,其余就是唐寅祝枝山文征明三个人的资助,此时听两个友人左一句右一句,他心中不无感念,却仍是踌躇不敢接受。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只听得左手边传来了一阵喧哗,才一侧头,他就看到几个大汉当街打成了一团。

倏忽间,扭打的这些人就掀翻了好几个摊子,甚至抓起了条凳等物疯狂互殴,引得路人连连退避,就在这一团乱的时候,一张条凳竟是冲着徐祯卿当头飞了过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一石三鸟(下)

眼看那张条凳当头砸下,徐祯卿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去挡。那一刹那,他只听到砰地一声,右胳膊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紧跟着人就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竟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这时候,祝枝山和文征明方才反应了过来,祝枝山慌忙上前去搀扶徐祯卿,文征明则是劈手抄起一根木棍横在身前,又鼓足勇气呵斥了一声。

“哪来的凶徒,竟敢当街伤了朝廷贡士”

那几个大汉一听这话,扭头发现伤了人,一愣过后突然作鸟兽散。四周围的人群听到受伤的是个贡士,一时更是为之大哗,可那几个大汉胡乱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往外冲,众人一时谁都不敢阻拦他们。眼见这几个人就要挤出人群,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来人,把这几个凶徒统统拿下”

随着这一声喝,那几个大汉还来不及反应,后头就窜出了三五个人来,三下五除二地把那几个要逃走的大汉摁在了地上。这时候,围观的人群方才醒悟了过来,须臾就让出了一条通路,却是一个少年排众而出上了前。看到先头那几个冲出来抓人的彪悍大汉冲着来人行礼不迭,旁观者都瞧出了这一行人的官派气息来,生怕招惹了麻烦,不消一会儿功夫就溜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几个摊子也无人收拾。

眼看那几个行凶的大汉被死死摁在地上,而徐祯卿则是捂着胳膊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走上前来的徐勋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慧通的探底功夫做得极其扎实,他此前不过一句话,徐祯卿的来历住处等等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因而眼下他只一扫徐祯卿身边两人,就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另两位才子了。只相比徐祯卿那破坏了整个人气质的三角眼来,年纪大了好些的祝枝山和文征明却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身寻寻常常的儒衫直裰穿在身上,一个逸气十足,一个则是儒雅风流。

今趟出来办私事,徐勋本就是冲着徐祯卿以及后头那另两个才子来的,慧通只告诉了他一个时辰一个地点,他便自然而然刚刚好地出现在了前门书市上。此时,他上前去在人面前蹲了下来,随手一抓徐祯卿那受伤的右胳膊,见人一下子咬紧了嘴唇,额头冷汗滚滚落下,他就低声说道:“瞧这样子,说不定是伤筋动骨了,这大街上不是地方,可要先送你们回去?”

好端端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三个人已经全都懵了。祝枝山终究老成些,想了想就点点头,和文征明一块把徐祯卿搀扶了起来,这才对徐勋颔首说道:“多谢公子仗义,我们三个都住在南直隶会馆。”

“你们也不必客气,我既是看到了,出手管一管也是应当的。”徐勋回头瞥了一眼,见自己因此行挑选出来的几个亲兵仍扭着人不放,他想想慧通那贼和尚狡猾万分,决计不可能与此有涉,当下就吩咐道,“带上他们一块,光天化日之下当街伤人,待会得好好问一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可要报南城兵马司?”

“他们要是有心,自然会找过来,先送人去南直隶会馆还有,赶紧去请个外伤大夫来”

乍然遭这飞来横祸,徐祯卿三人一直等到回了南直隶会馆,仍是尚未回过神来。直到大夫来了给徐祯卿详详细细看过,摇摇头便道了右臂骨折,三人一时全都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尤其徐祯卿更是手足冰凉神情呆滞。

好容易过了会试这一关,结果却折了手,难道是老天注定他这一科又要铩羽而归?

“叶大夫的意思是,他这右手暂时不能用了?”

“伤筋就要半个月,如今既然是伤着了骨头,至少也得将养三个月,多则半年。“

徐勋见那大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见徐祯卿的脸上说不清是悲愤还是惘然,对今天这一茬意外实在是有些狐疑,当即对那大夫说道:“不管如何,你尽力医治就是……”

“不只剩没几天就要殿试了,先不要接骨,否则殿试面见圣驾只怕要失仪。只要我这手还能写字,等过了这几天,再接骨上药不迟”

见徐祯卿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徐勋一时愕然,再看祝枝山和文征明亦是默然,显是乱了方寸,他便沉下脸道:“这骨头不接好,到时候落下后遗症可怎么了得?况且殿试策论看的就是临场发挥,到那时候你三分心思要去忍这剧痛,顶多只有七分心思能放在殿试上头,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来?再说你还有左手在,实在不行用左手,给右手上了夹板也行……”

“这位公子,这殿试的文章,五分看立意和功底,还有五分就在这书法上头。小徐又不曾练过左手书。”祝枝山前前后后应礼部试已经不下四五次,说着说着便是感同身受,“况且要真的吊个右手去应试,到时候单单失仪之罪,就能让昌谷丢掉这千辛万苦方才获得的贡士资格。十几年寒窗苦读,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放弃了这个机会?”

“那若是殿试之后接骨不成落下什么病症呢?”

“那便是我的命了”

见徐祯卿那打定主意的样子,徐勋沉吟良久,突然开口请了那大夫出去暂且开一张药方,等把人送出屋子,他就对门口一个亲兵乔安吩咐了几句。不消一会儿,这乔安就拖了一个之前行凶的汉子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饶是徐祯卿读书养气多年,此时此刻瞅着害了自己的人,他仍是恨不得把人吞下去。

那汉子一进屋子也是光棍,砰砰磕了两个头就哭丧着脸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那会儿昏了头,真不知道伤了一位老爷……”

“一句该死就想脱罪,那也太便宜了乔安,按照律例,当街殴贡士是个什么罪名?”

徐勋这一问,摁着那汉子肩膀的乔安立刻心领神会地信口说道:“公子,当杖一百,徒三年。因徐公子是贡士,罪加一等,至少是要翻倍的”

“那好,拿着我的帖子送顺天府,按从严论处,料想他也捱不到两百大板,就算给徐公子出了气”

那大汉那料想徐勋轻轻巧巧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面如土色。眼见得一旁的乔安一把拎起他就走,他慌忙连连求饶,到最后只剩一只脚挂在门里时,他方才脱口而出道:“不关小的事,不关小的事是徐公子得罪了人,人家买通了咱们兄弟几个教训他一顿出出气”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眼见徐祯卿面色也不知道是疼得煞白,还是因为受惊过度而呈现出煞白,徐勋便冲着乔安使了个眼色。乔安闻弦歌知雅意,二话不说便上前把那汉子拖了出去。随着外头一声惨叫,继而则是一阵子咿咿呜呜仿佛被堵着嘴似的呻吟,片刻工夫之后,乔安便重新进了门来,脸上却是没什么好神情。

“公子,问不出来,他们也就是得了别人二十贯钱的好处,于是从南直隶会馆暗自跟着他们三个到了前门书市,借着闹事的由头打伤了那个最年轻的长着三角眼的公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据说是雇了他们的人特意提醒说,至少要打折了人一条胳膊。”

祝枝山文征明在吴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也算是颇识世道诡谲,可谁曾想徐祯卿这一番倒霉背后竟是还隐藏着这般形状,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又愤怒,又惊惧。有心把事情彻底闹大,可一想到唐寅当年亦是没有丝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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