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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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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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风撂下这话便扬长而去,而齐济良坐在那儿发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陡然低头去看手中的玉坠。那材质和成色都不逊于母亲匣子里的那些珍藏,比先头的那金簪应当珍贵更胜几分——毕竟,好玉原本就比金子值钱得多。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支撑着起身,见一地的厮仆竟然还都木木地在那里,他一时气急败坏,上前一个个踹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还赖在那儿干嘛,统统给我起来”

“哎哟,哎哟”

正如徐勋预料之中的那样,朱厚照这次虽说是破天荒的长性子,可一连三天的弓箭练下来,他只觉得手酸腰软,哪怕是日日身边的亲近内侍都在帮忙热敷揉捏,太医院也调了好药酒送过来,他仍然是大感吃不消,这会儿趴在软榻上,他龇牙咧嘴好一阵,感觉到背上犹如有人在挠痒痒似的,不禁转头怒瞪道:“刘瑾,用点力气,你要是没劲就换张永真是,这练射箭怎么这么辛苦,都三天了还这么腰酸背痛,不练了不练了,明儿个本太子不去了”

一旁的张永恨不得自己没出现,慌忙陪笑道:“殿下,还是刘公公的力道分寸掌握最好……”



站在软榻上的刘瑾恶狠狠地瞪了张永一眼,恨不得骂出声来。这下头的可是堂堂太子,你有本事你站在上头来踩两下,再说什么力道分寸此时此刻,他在心里把那王守仁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你好端端地让太子殿下练习射术就算了,干嘛要说这揉捏药酒见效慢,不如找一个精于按摩的站在那儿用脚踩,谁不知道承乾宫就他最擅长这个?在太子背上用脚,被人瞧见了他还要命不要?

然而,朱厚照却不管刘瑾在想些什么,不耐烦地侧转头往上看了看:“刘瑾,快踩”

“是是是……”

尽管万般无奈,但刘瑾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脚下力道。听着身下朱厚照或舒服地呻吟,或哎哟一声大叫大嚷,他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快要迸出嗓子眼了,这明明是只穿着单衣,可愣是没过多久就憋出满头大汗来。偏生每次他一停,朱厚照就在那催促个不停,他不得不继续,踩到最后两条腿完全酸软了。就在他几乎已经是本能重复踩踏动作的时候,后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

“大胆,你在干什么”

刘瑾原本就已经是精疲力竭,吃这一喝,他一扭头看见满面怒容的张皇后,这一吓登时非同小可,整个人立时重心失衡,竟是从暖榻上摔了下来,一下子跌了个四仰八叉。即便是脊背生疼,他还是赶紧双手扶着地面慌忙爬起身匍匐在地,却是不敢吭声。

“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服侍太子的?”

见张皇后怒气冲冲地劈头盖脸把一众内侍训了一遍,暖榻上俯卧着的朱厚照慌忙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张皇后的袖子说道:“母后,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腰酸背痛,所以让刘瑾给我踩一踩放松放松。你看,现在果然好多了”

朱厚照才逞强地活动了一下胳膊,但旋即就哎哟叫了出来。这时候,张皇后再也顾不上刘瑾和其他人了,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滚,见众人屁滚尿流地溜出门去,她才扶着朱厚照坐下,却是满脸心疼地说道:“你也是的,堂堂太子去学什么射术,总不成你还打算亲自上战场不成?好好的读书就已经累成这样子了,还要去学武,你知道母后看着有多心疼么……”

“是是,儿臣知错了,明儿个就不去了。”

要是换成从前,听到这样的唠叨,朱厚照早不耐烦了,现如今听着却觉得亲切,一时低头做乖儿子状。直到张皇后说够了,他才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不多时就把母后逗得眉开眼笑。母子俩说了好一阵子话,张皇后这才想起此来的一件事,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玉坠儿道:“今儿个你大姑姑进宫来了,我本不耐烦见她,可她说是寻到了一样你失落的东西。我拿着一看,记得确实是你父皇给你的,你看看是不是?要真是遗失的,这宫里就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居然让你这个太子丢了东西……”

“母后,大姑姑说着东西是哪儿来的?”

话说了一半突然被朱厚照打断,张皇后顿时有些发愣,待注意到朱厚照捏着东西脸色铁青,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是她儿子齐济良得来的,怎么……”

朱厚照气得脸色通红,竟是咚咚咚死命在那捶着暖榻的板子:“来人,快来人,传齐济良这个混账,这个混蛋,要真是他抢回来的,我……本太子要他好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储君世子,夜话较艺

傍晚时分,随着幼军们开始在大棚里排队领饭菜,白天热火朝天喧嚣不已的西苑,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狼吞虎咽的声音和筷子碰到粗瓷大碗的声音,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没有。因为在如今的军纪里头,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规定的时间不吃完,那就是半饱也不许再动筷子,于是乎,一个个人都是低头猛吃,生怕到了时间还没吃饱。

而徐勋这会儿却没有在大棚子里监督,而是站在小校场后头的那条驰道上。一旁插着一个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这大冷天太阳升的晚落得早,他总共就这么一点功夫练射术,自然不敢浪费时间。尽管麾下士卒目前还没人敢质疑他的手底下功夫是否硬朗,那几个定长孙徐光祚举荐来的军官用得也很得心应手,但他总不能永远靠嘴皮子功夫糊弄人。

这会儿凝神静气再次射出一箭,听到那一声咚的声音,他舒了一口气,伸手三指在所佩的箭袋里头一摸,箭一入手忍不住又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个箭袋中的十支箭已经就只剩这么一支了,算起来这会儿已经射出去两袋子二十支箭。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箭靶,他徐徐将箭送入弓弦,端平右手肘正要引弓去射,却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叫大嚷。

“徐指挥,徐指挥”

这一分心,徐勋下意识就放开了弓弦,见那一箭因用力不对,只出去没多远就被一阵风吹歪了,斜斜地射在了泥地上,他不禁摇了摇头,再一侧头,却只见那马桥的背后赫然跟着一个绝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徐指挥,小侯爷说是有要紧事,无论如何都要见你”

因为徐勋生怕知道的人太多惹麻烦,他在这驰道练射的事只有马桥一个人知道,为的就是这黑大个人老实。然而,人老实不代表木讷,此时此刻,马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背后那位刚刚大发雷霆的主儿,说过这话后就立时深深躬身:“卑职还要在那边看着,先告退了”

眼见马桥溜得比兔子还快,徐勋这才发现,朱厚照的脸色黑得确实有些吓人。然而,他更担心的是这会儿堂堂太子就这么跑了出来的影响,慌忙迎上前去,才叫了一声太子殿下,朱厚照突然一把伸出手来,竟是打算拽他的领子。他眼疾手快地往后一闪躲开了那一抓,可衣袖终于没能幸免,被这位小太子一把捞了个正着。

“徐勋,你为什么让人把我的玉坠退回来?”

“什么?”

徐勋最初简直被这恶狠狠的质问给问糊涂了。然而,等朱厚照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尽管还是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朱厚照这个被人宠坏的任性孩子是要哄的,当即一摊手无奈地解释道:“殿下,要知道这些天我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过西苑,外头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您总得把前因后果对我说一说吧?”

朱厚照之前软磨硬泡让张皇后允准把齐济良召进了宫,对着人劈头盖脸一阵质问得知了这玉坠儿的来历,他立时恼了,不管不顾就径直寻到了西苑。此刻见徐勋那模样,他不觉气咻咻地说道:“什么前因后果我送出去的玉坠儿,怎么会落到兴安伯手里,兴安伯把东西给了北镇抚司那个李逸风,说什么让人转交给我,李逸风又遇到了齐济良,不知怎的就让齐济良转交大姑姑把东西送还给我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大通丝毫没有逻辑的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兴许会云里雾里,但徐勋深悉沈悦和徐良的秉性,再加上一牵扯齐济良,他立时就明白了七分,在仔仔细细一思量,他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一出的深意,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事儿我也没想到,不过这缘由我倒是可以对殿下解释解释。不过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天黑了,外头风大……”

朱厚照对只相处过大半天的沈悦很有些好奇,因为那和他从前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相同,不像张皇后,不像几位长公主,也不像张婧璇和建昌侯府那几个表妹,更不像那些唯唯诺诺或扭扭捏捏的宫女,就连他在戏文里头看到的也不一样。此时他恼火的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人送还回来,这简直是从来没见过的拂逆

“你别想扯开,别说外头风大,就是如今外头下刀子,你也得给我先讲清楚”

“好好好”

徐勋着实拿这位小太子没办法,就拉着朱厚照到平日里自己练习射术累了歇息的那张杉木长凳旁边,把朱厚照按着坐下了。见朱厚照虽是裹着厚厚的大氅,可鼻子使劲吸着,仿佛有些不通畅,他怕对方一个不好着凉病倒,索性把身上那件羊皮氅衣解了下来给朱厚照披上。

“殿下,这事情说来话长,请听臣讲一个故事。”

见朱厚照眼睛一眨不眨,徐勋想了想,就从自己当初在金陵城中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说起。从身受重伤跳水救人反被人救的茫然,到被人谋夺家产时的愤怒,沈悦三番两次男扮女装报信时他始终把人当成丫头,再到魁元楼上接到傅容的帖子,如何在宗祠逼退赵钦和徐大老爷等人的威逼算盘,最后到赵钦逼婚沈氏,沈悦在文德桥上纵身一跃,其实是如何诈死遁走,他又如何找到的人,最后那一桩大案如何开审如何审结……他的口才素来极好,说得栩栩如生,朱厚照最初还不时追问两句,听到最后结束时竟然一声不吭,显然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竟然有这样的事,竟然有这样的事”

朱厚照自小生长在深宫,顶多看到的就是太监宫女之间小小的斗心眼,顶多遭到的就是朝臣们的诤谏讽谏劝谏,顶多就是父母训斥,顶多就是听到一两句流言郁闷一会儿,顶多就是瞧不惯两个舅舅的嘴脸。他从来不知道,民间竟然还会有这样他闻所未闻的事情,而自己以为挺了解的徐勋,能够站在这儿,竟是历经艰险的结果。

“那沈姑娘就是……就是……”

朱厚照的话才说了半截,就只见徐勋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先是惊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猛地挥了挥小拳头嚷嚷道:“太……太厉害了,太……太强悍了徐勋,我本来就觉得你鬼主意多,没想到你还这么大胆子还有沈姐姐,居然真敢跳河”

卡壳了老半天,朱厚照终于放弃了继续拿语言表达自己赞叹的努力,一把将那玉坠塞给了徐勋,不由分说地道:“这东西你回头还给她,就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

徐勋之所以甘愿冒险让沈悦进京,就是为了赌朱厚照这个可能性——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这位随心所欲的太子有可能接受甚至赞叹不已,换成别人,早已一个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上来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推辞,径直把玉坠收在了怀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这事情除了我爹,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还请您千万替我们保密,否则沈姑娘处境堪忧。”

“那是当然”朱厚照一想到自己也曾经和徐勋分享过那一桩最初谁都没告诉的大秘密,这会儿一听这话登时眉飞色舞,胸脯拍得震天响。可下一刻,他眼珠子一转就笑嘻嘻地说道,“不过,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不如我去求父皇,给你和我姐赐婚?”

“万万不可”徐勋深知这位小太子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慌忙摇头道,“殿下,皇上虽说是天子,但有些事情也不是随心所欲的。这事当初闹得金陵满城风雨,如今风声尚未过去,倘若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沈姑娘尚在人世,定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殿下也该知道,前次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小事,臣也险些焦头烂额。”

朱厚照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啊,也是,那些老头儿们啰啰嗦嗦不好对付”

“所以,这只能是臣和殿下两个人的秘密。待时机成熟了,再设法对皇上禀明不迟。”

尽管有些遗憾,但朱厚照还是皱着小眉头答应了,随即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恰在这时候,远处就传来了刘瑾那压低了嗓门呼唤小侯爷的声音。徐勋眼看天色又灰暗了好些,忙催促了朱厚照回宫,谁知道这位小太子拍拍屁股才站起身,突然就看向了徐勋放在一旁的弓箭,继而突然撇下了他,竟是快步冲向了一旁一处箭靶。

“好啊,徐勋,你居然偷偷摸摸练射术”

朱厚照踮着脚端详着那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八九支箭的箭靶,突然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徐勋说道:“不走了,本太子也练几天了,你先和本太子较量较量再说刘瑾”

当远远守着的刘瑾满脸堆笑跑过来之后,听到这么一个要求,他登时目瞪口呆,老半晌才哭丧着脸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无可奈何地计算着回头会那一对帝后会怎样大发雷霆。然而此时此刻,见松脂火把下,朱厚照徐徐拉弓搭箭,架势很像那么一回事,他还是有些恍惚。

这位主儿,除了这些天,这辈子就没这么认认真真一心一意做过一件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请将不如激将,帝后怜子心肠

尽管在之前的文华殿那趟召见之后再未接见大臣,奏折也只是按照一贯的例子只听司礼监禀报了一个大概,但朝中的纷争和暗流弘治皇帝又怎么会觉察不到,这心情简直是烦躁加焦虑。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到坤宁宫来散散心顺便吃晚饭,却听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朱厚照巴巴地把仁和长公主的独子齐济良召了过来,独自在偏殿审问了人一通,继而就命两个太监把人押送了回去,自己却连晚饭都顾不得吃,就这么气咻咻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你怎也不拦着他”

“拦什么拦,儿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皇后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要我说,齐济良那小子虽是仁和的儿子,可前时居然能把郑旺供在家里当上宾,这人的品行就已经歪了虽说不好治他的罪,但也应该派个人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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