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英雄- 第51部分

众将退去以后，吴铎挥手将幕僚也屏退下去，现在的他不想再听任何人在他面前聒噪。回到书房之后，他呆坐望着自己挂在墙上的铠甲与兵刃出神，墙上悬挂的那幅写着“西南柱石”的匾牌竟是异常的扎眼，仿佛是在无声的嘲笑自己。那是二十年前蜀王亲笔所书，望着它，吴铎不禁就想起自己二十年前巴蜀之战，自己率二千人马突袭巴人的涪城，攻城时身负三处箭伤，身子又被长矛扎透两处，兀自率兵强攻不舍。后亲自架云梯带头上冲，被守城巴军用铁挠钩子勾了锁骨拖上城墙，自己奋力砍断挠钩冲上城头，终于杀得巴军狼奔鼠窜……

想到这里；吴铎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肩部锁骨处，忽然间，他感觉自己身体内那沉寂已久的豪情与热血，似乎在渐渐的凝聚与沸腾。不知不觉“唰”地就站起身来，忽然，他脑子里又晃过远在成都的一家老小几百口子的面孔，不禁又颓然倒在了坐席之上，仰天长叹了一声。

从表面上看去他静如止水，其实他的内心却是翻腾得像江河湖海一般。

其实，吴铎也不能算是平庸之辈，他这个蜀军主将也绝不是凭空得来。而是少年从军。浴血疆场，也是刀山火海里拼杀成名的蜀中名将。静坐良久冷静思忖之后，他才猛然悟到自己所犯地大错：自从做了将军主将之后，自己便凡事，不从谋国做事处着眼，而只顾全身自保为念。正因如此，这才有了以后的种种错误；首先便是不战而降秦。虽说是蜀王惧怕秦国而下的命令，罪不及己。但自己作为一军主将。不战而降，终究是失了军人的气节。

吴铎啊！吴铎！你已经在秦人面前降了一回，难道这次在巴人面前又要降一回么？但事已至此，自己还有何路可行呢？这时再拼死一战，还能挽得回颜面么？身后说不定被人骂成愚蠢。

吴铎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自己一番，然后才静下心来仔细揣摩，眼前的这关该如何过。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期间探马斥候不断来报巴军的各种动态，从巴人大军的调动上来看，这种种迹象上都表明了巴虎咄咄逼人地气势。

“妈的！难道这巴虎心胸如此狭窄，不过就驱逐了一次巴使，竟然就再不肯给个台阶？……”吴铎在心里一边嘀咕，一边诅骂。

就在他自怨自艾，左右徘徊，茫然无计地时候。唐坤进来禀报：“张若将军回来了！”

吴铎猛然站起，问道：“他可是逃回来的？”

“他衣着整齐，没有甲胄而是袍服，看样子不像是逃回来的。”最后，唐坤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些天来所有人都回避的一个字眼：“可能是来当说客。劝降来了！”

唐坤是吴铎的心腹，也是首席谋士，之所以是首席谋士，其原因还并非是因为唐坤足智多谋，主要因为他的忠心与办事地扎实。吴铎听他说可能是来劝降，心中顿时一喜，台阶终于来了，绝望之中终于见到了一丝希望。

吴铎在内堂里转了几圈，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要开的条件，即使要降。自己这个蜀军主将的颜面还是要摆出来的。于是。他掩饰住自己的欣喜，冷冷的命道：“叫他进来！”

唐坤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张若进了书房。若在蜀将中论起资历来，这张若比吴铎还老，也是蜀军中资望甚重的一员宿将。进来之后，对着吴铎躬身行礼，说道：“张若见过大将军！”

吴铎冷冷的望着他，沉吟半晌，这才开口说道：“鹤鸣山失守，如何就剩你一人回来？”

张若回来并非是如同吴铎所想地那般劝降，而是带个口信。鹤鸣山战败被擒之时，张若原本想自尽，但被左右劝阻。从死亡的关口走了一遭，他的死志就不那么坚决了，被擒之后又蒙巴王好言劝慰，见到这巴王如同传言中的胸襟气度宽广，张若也就降了，因此主动请缨前来剑阁劝降。

一路之上，他想起巴王的话“吴铎与你不同，他驱逐羞辱巴使在先，他归降与否本王并不在意，只是希望他不要因此而牵连无辜百姓！”张若也觉得这巴王的话有毛病，心里嘀咕，巴蜀若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何谈牵连之说。但眼下地形势是人为刀刀殂，我为鱼肉，如何说也只由得他，因此他不敢反驳，心里便对自己的主动请缨有些后悔，他话已说出，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进得书房之后，张若便立即觉察到了吴铎那森冷的目光，一路上尚且未想好从何说起，此时竟更加不知如何开口。吴铎沉吟半晌，突兀一句问了出来，张若竟是受了一惊。但他也算是久经沧海的人了，旋即平定了心头慌乱，心里顿时豁出去了，从容趋前一步行礼，说道：“属下被围之时，曾率兵力战，兵败被俘……”

“我问的不是这个！”吴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兵败被俘，你为什么还有脸回来见我？”说着，像鹰隼盯准了小鸡，居高临下凝视着张若。

自己的情况是明摆着的，但见他还是这么一问，张若的心中又惊又气又羞又怒，万般滋味皆有，却不肯低头，粗着声音说道：“大将军，我是个行伍出身，是个粗人，不会讲话，战败之事是明摆着地，我多说无益。”

他略低了一下头，又倔强地昂了起来，“你要怎样，我张若听凭你发落就是！”

吴铎原本只是想显一下威风，但没有料想到，这话却越说越拧。面颊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他自从统兵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部将如此顶撞。

杀人之心在他地心头涌起，眼中怒火竟是悠地一闪。

正文第三卷第018章鼎定西南之最后一战

更新时间：2011…9…715：49：36本章字数：4856

吴铎被他顶撞得心头火起，正想发作，但旋即又按了下去。担心自己要是这么一发作，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思忖一会，说道：“坐下说话吧，兵败之事，罪不在你，我何尝不知，巴军的战斗力太强悍了，哎！……”他长叹一声，“说说巴王派你来的目的？”

张若梗着脖子说道：“巴王希望大将军为蜀地的百姓着想，停息干戈。”

“那就是要我无条件投降？”吴铎见他的话语里，并未提及给自己的条件，面上顿时就变了颜色，整个人赫然就站了起来，语气也同时变得严厉。

“大将军！这时候我们还能谈条件么？多想想百姓士卒吧！”

“败军之将，丧师辱国还有资格和我说这些？”

“大将军！可不能光为一己之私呐！”

“一己之私？……”张若的这几个字，顿时又将吴铎心头的怒火给撩拨起来，冲着门外大喝一声：“来人！”

“在！”两个带剑甲士应声而入。

吴铎怒吼道：“将这个败类拖出去斩了，头悬城门，命中军击鼓聚将！”

“喏！”

……

*********

当张若的人头一挂上城门，探马就立即将这个消息给报了回来。

“负隅顽抗！”龙锋闻报后冷笑一声，随即大喝一声：“韩冲！”

“末将在！”

“命令所有箭弩手。石弩、车弩、床弩立即发射，半个时辰后，再喊话，给他们一次最后通牒，同时打开南门，放下武器的可以从这里出来投降，同时命连弩手逼住。凡是带有武器出城者一律射杀！”

“喏！”韩冲虎吼一声，领命而出。

才出不过片刻时间。便听得剑阁城外地号角齐鸣、鼓声大作，回应这鼓声号角的是震天撼地的巴军集结的脚步声。瞬息之间，这震天的声响便嘎然而止，只见在正午阳光的直射下，巴军精锐如山挺立，手中的武器泛出森冷地寒光。

数十架巨型石弩从军阵中推了出来，几千名训练有素的巴军连弩手迅速地奔出结阵。装填弩矢，动作整齐有序，各种车弩、床弩在连弩手的身后一字排开，操纵这些大型兵器的士兵也快速就位。尽管阵地上一片忙乱，但显得井然有序，显示出了巴军的良好的军事素质。

这些有条不紊的景象，让龙锋极为满意，他带着几十名侍卫站到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淡然自若地望着剑阁城，仿佛是望着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

正当午时，薄云覆盖的天穹苍茫晃亮，惨白的日光，将这个画面映衬得有些阴森凄凉，鼓声渐渐擂响。如同万马踏蹄般响起。似乎撼得剑阁城四周的地皮都在簌簌抖动。城外的巴军阵营刀枪剑戟森树排列，已变得杀气腾腾。

一切准备就绪，韩冲疾步奔跑到龙锋所在的高地前面大声禀报：“三军就绪，请大王下令！”

龙锋望着剑阁城，刚要开口下令攻击，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改口说道：“再往城里射一封箭书，限他们一柱香地时间，出南门投诚！”

“喏！”韩冲快速转回。

“咻！……”的一声鸣镝长响，一封箭书带着龙锋的最后通牒朝城里飞去。

此时。城外的战鼓号角全都静止。数万巴军仿佛都在这瞬间屏住了呼吸一般的鸦雀无声，剑阁城里也没有丝毫的动静。除了隐约可见城头地蜀军人影晃动之外，再动的就只剩下飘扬的猎猎战旗。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剑阁仍然毫无动静。面无表情的龙锋，手举了起来，巴军的弩箭手们确认了射角，并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几千人同时吸气的丝丝声，清晰可闻。

“全线预备！”战阵四处可听见巴军百夫长在下令。

时间一到，龙锋再没有半点犹豫，手向下重重的一劈，巴军顿时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箭如飞蝗”，怎么形容都不为过，剑阁守军的梦餍终于开始了。巴军的箭矢遮蔽了正午地阳光，使蜀军地将士们感到一股凉意，准确的讲应该是寒意，当箭雨达到拋物线地顶点而下坠加速时，箭矢剌破空气的尖啸声，竟凝结成一股震憾人心的狂吼。

数万巴军步卒，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助威声：“杀！杀！杀！……”战场上的万人咆啸是常见的场面，但这咆哮与箭雨相结合的威力，竟是惊人的恐怖，如山呼、似海啸，夺人心魄。

在巴军的强大火力的打击之下，蜀军不仅没有反抗还手之力，就哀号、惨叫也显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就在巴军第三波攻击尚未发起之时，剑阁城头便打出了白旗。

龙锋见状挥手下令停止攻击，刹那间阵地静寂下来，不多时，成群结对的蜀军士兵，丢下武器从南门出来。约剩有三万多人的蜀军像是经历了一场血的洗礼，衣袍头脸都染成了殷红色，袍摆上的血黏糊糊的已渐凝结，臂上脸上血色鲜亮，淋淋漓漓还在往下淌，有些前胸小腹受了重伤，还有的拖着一条断腿，众人挽着手相扶将，几万人宛如一条长龙一般的艰难地挪动着身躯，从南门走了出来，在巴军指定的范围内坐下歇息。

龙锋看着这样的场景，命道：“叫他们将领过来说话！”

巴岩骑马奔驰而去，不多时，几个身穿甲胄的将领便随着他的身后来到了龙锋所在的高地前站定。龙锋冷冷的将他们打量一番之后，手攥着马鞭指着他们问道：“谁是吴铎！”

几个蜀军将领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将领出列回禀道：“禀巴王！吴大将军尚未出城。”

“为何不出城？”

“末将出城之时，见吴将军带着几百亲兵往将军里去了，大约是不愿意降。”

“好！”龙锋哈哈一笑，对这些蜀军将领说道：“投诚蜀军眼下仍归你们几个节制，军医我会立即安排，现在你们去指定地点集结。”

“遵命！”几个蜀军将领回去招呼集结人马之后，龙锋转头叫喊：“韩冲！”

“末将在！”

“现在就带你的人进攻将军府，给我拿掉它！活捉吴铎！”

“喏！”韩冲噔噔噔奔下了高地，翻身跳上战马，挥剑大吼道：“前锋营的弟兄们随我来！”顿时，二千多名前锋营士兵一声呐喊，随着韩冲一道，冲进城去。

龙锋带着一干侍卫也到了剑阁将军府衙门观战，前锋营将这个将军衙门团团围定之后，韩冲嘶声大叫：“弟兄们，给我杀！”五百名士兵跟着大喊“杀……”！便从正面冲了上去。一直空寂无声的衙门里突然也是一声齐喊“杀……！”几乎同时，将军衙门的前墙墙头上密密麻麻站起了人墙，约有三四百人，接着墙上吴铎亲兵们的箭雨已经射落下来。

巴岩惟恐箭射到大王；挺盾挡在了龙锋的前面，龙锋笑骂道：“给老子闪开，挡住我的视线。”

韩冲站在石阶前挥剑指挥冲锋，一手舞着盾牌挡箭，因冲在前头的兵士己被射倒了四五个，有的扑地气绝，有的被箭射伤从石阶上滚退下来，不禁勃然大怒，喝令：“连弩手！给老子射！”

五百连弩手在吴铎的将军衙门前一字排开，这是江州大营训练有素的精锐，装填箭矢的动作极快，准头又好。一排射，一排装填，听韩冲号令齐发一射，正面庙门墙上吴铎亲兵便已倒下一排，几轮连弩射过，墙头上已经不见人影。几百名前锋营士兵嗷嗷叫着冲了上去。此时，墙头上虽然仍有人射箭，已经再也无力遏制巴军的这股攻势，十几个巴军士兵已经夺门而入，接着又涌进去四五十个，韩冲一把甩掉手中盾牌，带着余下的士兵蜂拥而入。

将军衙门里边顿时杀声四起，兵器碰撞声铿锵响成一片……

忽然听见衙门里“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夹杂着杀声喊声叫骂声，却不知情形到底怎样。龙锋心想：可能是已经得手了。正琢磨着，韩冲从里面退了出来，一头一脸都是血，吩咐下面抬出十几个伤兵后，来到龙锋面前大声禀道：“他们已经退到内堂，喊话要派人说投诚的事！”

“打！”龙锋冷笑一声，说道：“想投诚？早干什么去了？”

“喏！”

“慢！”龙锋叫住又准备攻打的韩冲，“就为这么块臭肉，死伤士兵不值，老子不要活的了，你看着办吧！”说完，龙锋便带着侍卫们打马出城，才刚到城门，便见到将军衙门方向冲天火起。

鼎定西南的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自剑阁大战以后，收服其他地方更是势如破竹，比龙锋最快的预期还要快。其时，乌龙又调来江州大营新练的士兵一万协助作战，三月之内扫清的蜀地全境，至此西南全部城邑、山川、重镇、关隘俱已连成一片，都在龙锋的掌恐之中。

正文第三卷鼎定西南之微妙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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