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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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公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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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打开林三洪的奏本,略略看了两眼,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这就让下面的官员更加紧张,尤其是那些建文朝的旧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唯恐林三洪在奏本里提到自己的名字……

朱棣面寒如冰,拿着林三洪的折子始终不语,让下面的官员愈惶恐,唯恐龙颜震怒。

大殿中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朱棣才沉着嗓子说道:“林卿家上折子说的事情,干系到在场的所有人,朕也不好独断,你们都看看,议一议,拿个章程出来。”

什么?那个该死的御史林三洪不是弹劾某个人,而是在说所有人的坏话!这种行径太他娘的恶劣了,摆明是要和所有人过不去呀!

一时间,殿中诸臣大生同仇敌忾之心。这种事情也不必互相招呼,自然而然就会团结起来,不管姓林的在折子上胡说八道了什么,大家都会齐心协力一起反对!

身边的太监接过朱棣手里的折子,传给下面的张钰。

张钰是朱棣靖难的大功臣,自然不惧什么弹劾,看了看之后,脸色变得异常古怪,什么也没说传给了身边的解缙。

解缙才思敏捷,素有才子之美誉,大家本来是在指望他能先言反对的,可是解缙看完之后同样是一言不……

杨荣、杨士奇等重臣都看了林三洪的折子,又传给旁人,很快就一一传看完毕。

朱棣看了看排在队尾的林三洪,稍微想了点什么,问道:“诸卿都看了林御史的折子,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朕也正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呢。”

林三洪的奏折没有几个字,可是字迹实在看不得,歪歪扭扭勉强能够看的明白。在场的诸位大员多擅长书法,这种字迹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屎壳郎乱爬。尤其是折子的格式根本就不对,天头底尾留的也不足,这哪里是奏折,分明是七岁蒙童的涂鸦。

奏折虽然很不雅观,可上面写的意思简单明了,一眼就能看的清楚明白:我们给大明朝当官很辛苦,皇帝陛下您给的俸禄太少,连养家糊口都不够,您应该考虑给我们这些当官的涨涨工资了!要不然这官实在是当不下去了!

大明朝官员的俸禄确实很低,甚至低到了可怜的地步。在奏折当中,林三洪以自己为例子,说明了官员俸禄的微薄。

七品御史的月俸是七石五斗糙米,虽然大明朝官员的俸禄是按照金银计算,可都是从米价里折合出来的。说是一年有四十五两白银的俸禄,可拿到手之后绝对没有这么多,因为太祖朱元璋时期的米价和现在的米价相差太多悬殊。按照几十年前的价格给官员工资,七折扣八折扣之后,给朝廷辛辛苦苦干一年,四十五两的年俸拿扣来扣去之后连三十两都到不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朝廷给的俸禄虽然是银子,可都是从米价里折合出来的,偏偏不是直接折合成现银,还要先折合成铜钱,再折合成银子。是个人都知道铜贱银贵,朝廷里按照官价折合铜银只有理论上的意义。官价是一回事,现实的银铜兑换比例又是一回事。谁要是傻到按照官价去兑换银子,肯定被人当成是土匪给打的鼻青脸肿。所以七品官员的俸禄很低,真正能够拿到手的,一年也就二十几两银子,一个月勉强二两!

龙书案之后的朱棣让大臣们说看法,可这种事情是那么好说的吗?

在场的这些官员,也没有几个是真正指望那点可怜的俸禄过日子的,都有其他来钱的路子。可毕竟那些都是灰色收入,不能拿出来说。再者说了,谁还会和钱过不去?

官员的俸禄确实很低,这是大家的共识,可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开口。身为国家重臣,可以议论军国大事,可以商榷民间疾苦,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朝哪代把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如今皇帝问了,大家实在不好回答,要说同意林三洪的意见,希望皇帝给自己增加俸禄的话,好象不是一个臣子应有的举动。这话要是一出口,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说不准还会留名史籍,成为千百年后子孙们取笑的对象: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生民社稷,整天想着自己俸禄的多寡,还有脸拿到殿堂之中来说,肯定是昏官贪官之流!

大家都希望朝廷能够给自己加薪,要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什么“俸禄多少无所谓,只要能为朝廷办事就行”之类的屁话,未免矫情的不像样了。

朱棣看着下边一大群面色古怪的臣子,心中暗笑,大声说道:“我知道诸位臣工都是斯文人,圣人有云,君子言义气小人言利,看来大家都不想做这个小人,就让林御史说说吧。”

朱棣这么一说,所有的大臣都心中暗喜。

这种有损官体有辱斯文的事情实在不好开口,在金殿上因为俸禄的多少而和皇帝讨价还价,成个什么样子?肯定会被同僚当成傻瓜。若是皇帝同意给大家增加俸禄,那自然是人人有份皆大欢喜,若是皇帝恼怒不肯加薪,到时候大家好义正词严的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御史。大家都是朝廷命官,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象个街头小贩一样为了几贯钱和皇帝讨论这些问题。

就让林三洪这个芝麻大小的七品御史和皇帝掰掐去吧!

第四十章 深意无人知

无人说话,朱棣自然要把矛头指向林三洪:“我朝官俸为太祖亲定,已沿革几十年,未闻有嫌薪俸微薄之官,怎么?林御史,你认为本朝的薪俸不够开销么?”

站在下面的官员一个比一个精明,沾上毛比孙猴子都机灵,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修炼的登峰造极。一听朱棣的口风,就知道皇帝的意思。连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增加官员俸禄就是和太祖制定的章程过不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林三洪肯定要倒霉了。

更有些惯于见风使舵的官员,自认为揣摩清楚了朱棣的意思,立刻就站出来说道:“臣等俸禄足够起居之用,当年太祖皇帝制定本朝薪俸之时,就已经把物价、生民之需等考虑的周全万分,我等只要遵之守之,按律执行即可,万不可轻易更改!”

“您是哪位大人?看样子应该是从四品的吧?”林三洪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家伙,继续说道:“您老大人的俸禄真的够花?为什么我的就不够呢?”

从四品大人义正词严的大声呵斥:“那是因为本官勤俭持家,从不花天酒地。有些人整日享乐,菜要佳品酒要极酿,还要摆出豪阔的体面,自然是不够花销的……”

“好吧,好吧,原来是我摆阔了,我说怎么不够花呢。”林三洪不再理会从四品,转头对朱棣说道:“万岁您帮我算算,看看我是不是摆阔了,是不是花天酒地了。”

“昨天清晨我出家门,坐的是顺路的车,因为都是相熟的乡亲,没有花哪怕一个铜钱。到了县里之后才改坐马车,从县里到京城一共花了十七个钱,这还是搭的顺路车,要是单独雇车的话,少不得要花三四十枚。”林三洪掰着手指头给朱棣算经济账:“到京城之后,我都不敢去酒楼吃饭,因为京城的酒楼太贵,动辄就要银子,我身上只有铜钱,所以就在路边的食摊子上买了三个饼一碗汤,又用起十一个钱。昨天一日三餐,就花了三十多个钱。晚上宿在最便宜的车马店,只花了五枚。今天早上还没有吃饭,要是吃饭的话,说不得又要花去几个铜钱……”

如此明目张胆的在金殿上和皇帝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算账,掰着手指头嫌俸禄低,真真是为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滑稽场面。

宝座上的朱棣脸色铁青,气的呼呼直喘粗气,偏偏这个新人任的七品芝麻官一点也没有住嘴的意思,还在那里数铜钱:“万岁呀,这一来一往我就要花一百四五十个钱才能到这大殿上和万岁奏事,光是车脚盘缠就这么多!”

“哼!”一声冷哼让很多人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朱棣冷冷的说道:“朕任你为御史,给你的就是七品的俸禄,当有马夫一名,马夫的开销由朝廷供给,这没有错吧?”

“没有错。”

朱棣的调门猛然提高了几度:“那你还和朕说什么车脚盘缠?”

按照大明的官吏制度,朝廷会给七品官配置一个马夫,这马夫是朝廷出钱雇佣,不必官员花钱。

“马夫是没错,朝廷确实是给了,可我当时就把马夫给辞掉了。”林三洪一副喋喋不休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朱棣脸上的寒霜:“因为我根本就买不起车,也买不起马,要马夫何用?”

林三洪迎着众多幸灾乐祸的目光侃侃而谈:“刚才在乌龙桥上,我看诸位大人车马煌煌,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闲钱,可以雇的起车马,可以用得起那么多的仆役长随之人。当时我就琢磨了,难道说诸位大人都可以不吃不喝,把所有的俸禄都用在车马方面?他们的家眷就不需要花钱?难道说诸位大人都有别的产业?可我朝定制,并没有以田产为俸的先例呀……”

“放肆!”眼看着这个林三洪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把所有的官员都当成了贪官,朱棣呼的一下子就站起来:“朝堂之上乃我大明栋梁,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那些给林三洪指桑骂槐说成是贪官的大臣们也无法容忍这种狂妄的没边的家伙,立刻就大生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厉声斥责!

当官第一天就得罪了所有同僚,分明就是在找死!

偏偏这个林三洪一点自觉也没有,还在那里念叨:“万岁,我不是说大家都是贪官,只是想让万岁把臣等的俸禄提一提,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很多大人都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他们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这样和皇帝讨价还价的要涨俸禄,和那些市井的奸商还有什么区别?

朱棣勃然大怒:“哼,当这大殿为市场么?当太祖的律条为何物?”

“万岁……”

朱棣已不容林三洪再有开口的机会,大喝道:“住口,你一微末小吏,屡屡顶撞于朕,真是放肆已极。来人,扒去袍服,免去官职,叉出殿外回家种田去吧……”

外边当知的侍卫虎吼一声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就把林三洪身上的绯色官袍扒掉,连托带拽将他扔出殿外。

朱棣面色极差,看也不看殿下的诸臣,转身就走,身边的贴身宫人赶紧扯着公鸭嗓子高喊:“退朝——”

从武英殿里出来的几十个大臣刚好看见被扒去朝服的林三洪正哎哎呀呀的从地上爬起来,这个不知道进退的七品御史拍了拍身上土,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御史了。

“哈哈,无知小儿,焉能为官?”

“如此顽劣之辈,怎么好与我等同殿为臣?哈哈,幸好他这个御史只做了一天,就被万岁革职,好好的回家种田去吧!回家对你的黄脸婆数铜钱还可以,给万岁数铜钱,没有砍你的脑袋就是万幸……”

“我大明怎么会任命这种村氓为御史?真真的好笑!”几个文官对解缙说道:“谢大人怎不言语?”

平日里幽默诙谐的解缙沉默不语,确实有点反常。

解缙微微摇头,压低了嗓音对身边几个关系不错的文官说道:“诸位同僚可要小心了,万岁已有杀意!”

“哈哈,此等混愕之辈杀了也就杀了……”

“错,我是说万岁可能要对我们当中的一些人……”解缙横掌在自己的颈项之间轻轻一划,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诸位真的以为今日之事是一闹剧?若真是如此,未免也闹的太不像样了。当今万岁比不得……不说了,大家好好想想最近的局势吧!”

解缙这个人素来就是以聪明机变见长,众人听他一说,也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对头,纷纷说道:“解大人细细说说,我等……”

“没有什么好说的,谨记少说多看,大家自求平安吧。”

第四十一章 我是在唱戏

自从清晨上朝开始,就粒米未进,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被扒下官服的林三洪一回到车马店就大声吆喝:“来一大碗饭,再弄点菜……”

这种很简陋的车马店可不是什么客栈酒楼,并不是随时供应饮食的。店家看了看林三洪,陪着笑说道:“实在是不巧,厨里没有饭了,不过还有一钵菜汤和半张饼,客官要不要……”

“尽管拿来,汤里再给我卧俩鸡卵。”丢了官之后的林三洪食欲十分旺盛,一点自伤自怜的觉悟也没有。

时辰不大,店家就把饮食送了上来,看着林三洪风卷残云一般大吃大嚼,颇为好奇的问道:“这位客官,今晨的时候,瞅见您穿了一身官衣出门,小人斗胆问一句,您是做官的大人么?”

林三洪哈哈一笑,嘴里嚼着大饼说道:“你看我象是官老爷么?”

真正的官老爷怎么可能会住在这种鸡毛小店,怎么会饿的吃残汤剩饼?店家嘿嘿笑着:“小人说一句话您可别不愿意听,就客官您的模样,还真不象是做官的。可您怎么穿着官服出门?走的时候好像还挺匆忙……”店家一拍脑袋,自作聪明的说道:“莫非您是唱戏的?一定是了,一定是穿着唱戏的行头……”

林三洪笑道:“嗯,我就是个唱戏的,今天唱了一出《岳阳楼》。”

《岳阳楼》是比较文雅的戏曲名称,一般情况下百姓们都把这出戏称为《范仲淹罢官记》,联想起眼下的境地,林三洪这么说还真是贴切的很。

林三洪对店家说道:“店里多是往来南北的车马脚夫,店家帮我问一下有没有去江边的马车,我想搭顺路车,戏唱完了,也该回家了。”

车马店里最多的就是歇脚的马夫脚夫,找个顺路的马车应该不难,店家爽快的说道:“行,客官稍后,我这就去帮您打听打听。”

“今天这一出戏唱的真有意思,朱棣肯定是看明白了,可怜那些把我当傻瓜的大臣们,浑不知真正的傻瓜是看戏的而不是唱戏的,接下来肯定又要有一大堆人倒霉了,当官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营生。”林三洪一边吃饭一边回想在金殿上生的一切:“不过朱棣也太不配合了,本来是一出好好的双簧戏,他却假戏真做了。居然罢了我的官……我以为最多是装模作样的申斥几句也就算了,没有想到下手这么狠。我正式为官还不到一天,仅仅是一个早晨而已,就把官给丢了,哈哈,真有意思。”

林三洪脑子里越了时代的思想,最明显的优势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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