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还是要通知靳墨池一下。
电话那头的靳墨池一听到中华会馆的馆长要见林真心,也有些吃惊。
但时间紧急,他也没多问,厉衍南这边就挂断了电话……
从岘港到会安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路程过半,林真心终于醒过来。
先是短暂恍惚,再是睁大眼睛看着行进中的车,下意识寻找厉衍南……
直到确定厉衍南在自己身边,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我们要去哪儿啊?”林真心还是有些懵。
“中华会馆的馆长要见你,就是上次我们在阮家见到的长者,还记得吗?”
厉衍南伸手将她垂落在颊边的长发掖回到耳后。
“要见我?我不认识他啊,他见我做什么?”
林真心话音刚落,副驾驶上就有个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人干咳一声。
厉衍南不着痕迹摇摇头,以手指点了下唇。
林真心这才反应过来,司机与副驾驶应该是中华会馆的人。
没再说话,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倒影,林真心只觉得莫名其妙……
中华会馆在会安古镇内。
古镇门口原本是有针对游客售票的地方,但见到林真心乘坐的这辆车后,二话不说便放行。
等到已经行驶缓慢的车彻底停下后,林真心也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面对未知的事,人的心里总归是有些许恐惧的。
“别担心,有我在。”厉衍南像是看出她内心的担忧,伸手捏着她耳垂揉搓起来。
林真心点点头,下了车。
古朴老旧的房子霍然映入眼底。
门边有两处显眼位置分别写着‘公有、公治、公享’和‘民族、民权、民生’。
白墙上写着红色醒目的‘礼义廉耻’四个大字。
厉衍南站在林真心身旁,两人影子在地上无限被拉长。
“请跟我来。”
话说的是原本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虽是中文,但口音很奇怪。
林真心没说话,同厉衍南一起跟着这男人往后面走去。
直到通过一道长长走廊后,才发现,原来看似没什么特色的建筑,竟会别有洞天。
大片的九重葛攀在瓦沿上,洋红色洋洋洒洒占据了整面墙壁。
更何况周遭还有其他花卉齐齐盛开,一时间美景美不胜收。
林真心没说话。
或许是因为厉衍南在自己身边,她也没有特别的紧张。
很快,她就在九重葛盛开的繁花后面,见到了两位正在石盘上下棋的两位长者。
一位是之前在阮家见过的中华会馆馆长,此时穿着一身唐装执黑子。
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位身穿僧袍的僧人,手中执白子。
两人在棋盘上博弈,手边茶香浓郁,树上还挂着个鸟笼,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很明显,馆长落了下风,僧人虽棋高一着,但也没有咄咄逼人。
没有人招呼林真心与厉衍南,就连最开始领他们进来的男人也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
两人下着棋,谁也没有看他俩一眼。
大约过了三分钟,馆长才紧皱着眉头下了一枚黑子在棋盘上。
僧人笑了笑,很轻松的回以白子。
“不下了!”馆长原本憋着的一口气硬生生就这么散了。
以他来看,他的棋已经被他彻底堵死了所有后路,再无翻盘的可能。
“你来。”馆长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朝着林真心招了招。
林真心只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看向厉衍南。
厉衍南点了点头,林真心这才朝前面走去。
等靠的近了,林真心才注意到,这棋盘竟是同这石桌连在一起的,精心雕凿打磨而成。
“帮我看看这盘棋。”
馆长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着僧人。
林真心低头一看,有点愣住了。
印象当中,有人曾经同她下过一样走势的棋局,不过……
那已经是记忆里很深处的一段往事了。
“他这里牵制着你。”林真心伸出手在棋盘上指了一块地方出来。
“表面上看,不论你走哪一步都是必死无疑。”
林真心刚说完这话,馆长不服的冷哼一声。
“但是,如果放在这里……”
林真心捏了枚黑子落下,仿佛巧手回春,整盘看似必死无疑的棋局,竟就这样活了过来。
“这里是生门。”
记忆里,似乎也有人这样教过自己,林真心心想。
馆长的表情原本是不屑的,可是经过林真心巧手那么一点……
已经没有任何复活可能的棋盘,竟就这样起死回生了!
望向她的眼神里,凭空多了些复杂。
这一切,站在不远处的厉衍南看的一清二楚。
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中华会馆的馆长为何要见真心,只是看这情势……
并不像是对他们不利的样子。
“你同你母亲真像。”
僧人将手中的棋重新放回到棋盒内,双手合十对着林真心行了个礼。
而这句话说出口瞬间,林真心嘴角的笑容彻底凝结……
“你见过我母亲?”
是的,能够让棋局起死回生的方法,还是母亲教给她的。
僧人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她曾经来过这里?”林真心再度追问,心里却说不出清是什么滋味。
“荼施主来时,曾经为贵寺捐赠不少香火。”
林真心沉默了,她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许多年来,她已经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母亲的消息。
荼心雅留在她心中最后的印象,也不过是临走时候留给她厌恶与复杂的眼神。
“是么?”林真心硬是挤出这两个字来。
“你我算是有缘人,我可以帮你解一支签,算是报答荼施主的恩泽。”
“解签?抱歉,我不信这个。”
林真心的表情有些冷漠。
“小丫头,别不识趣,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富豪搭乘专机只为了求他解一支签么?”
馆长捋着雪白的山羊胡说。
林真心抿嘴,看起来对这个说法并不感兴趣。
厉衍南走过来,来到她身边。
林真心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大掌。
原本应该温热柔软的小手,此时僵硬冰冷极了。
“她好吗?我是说你见到她的时候……”
或许是接触到了厉衍南的温度,林真心终于有了力气再度开口。
僧人以着怜悯的眼神看她。
那眼神令林真心很不舒服。
“你看这花儿长得好吗?”僧人问。
林真心看了眼九重葛,枝繁叶茂,好的不能再好。
她点点头。
“你觉得她过的很好,她便很好,相反,你觉得她过的不好,那她就过的不好。”
绕来绕去,却是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你能帮我解什么?”林真心又问。
“情关劫,生死劫。”僧人扫了眼厉衍南,又重新看回林真心。
林真心看他,说实话,她对这个人的话,并不全都相信。
“我知道,你命由你不由天。”他笑了,好似能够看懂她在想什么。
“你的意思是,真心命里有劫?”
一直没有说话的厉衍南突然开了口,表情认真的看着僧人。
“世间万物都有因果轮回,她原本就不是一生都顺遂的人,有劫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僧人的话令厉衍南眉头倏然皱起。
“不过,你本不应该出现在她命里。”
僧人扫了眼厉衍南,这句话却令他五官瞬间罩上层寒霜。
的确,他本不应该出现在真心的命里,是他执念,才改变了这一切。
不然,他们这辈子都应该没有半分交集。
“够了!”林真心站到厉衍南的面前,什么应不应该,她只知当下!
厉衍南的手落在林真心肩膀上,表情透着淡淡的温柔。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倒是有另外一名小僧,手中拿着签筒走了过来。
竹签在签筒中来回摇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林真心沉默看着对方,小僧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站在她身旁。
“真心,抽一根。”许久,厉衍南的声音传进她耳中。
林真心抬起头来,与厉衍南对视。
他的眸底有几不可闻的忧虑划过,林真心还从未见过厉衍南这幅表情。
半响没说话,可没多久还是朝那个拿着签筒的小僧人伸出了手。
很快,一支签就从签筒里面掉了出来。
厉衍南弯腰将竹签捡起,缓步走到老僧面前,递给他。
中华会馆的馆长边捋着胡子边探头,仿佛对林真心的签很感兴趣。
反倒是林真心,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这是一支下下签。”
僧人刚说完这句话,厉衍南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信也好不信也罢,半年之内,你命里将逢大劫。”
几乎是在同时,林真心只觉得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下意识低头,却见厉衍南的手近乎要陷进她皮肉似的紧扣着。
“轻则见血,重则丧命,同时也会为你身边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僧人的话就连中华会馆的馆长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林真心。
这丫头,命里有劫?
“能否化解?”厉衍南眉眼皆含厉色,声线紧绷。
“能,你离开她。”
“胡说八道!”林真心冷呵出声,拉着厉衍南转身就要走。
可厉衍南却站定原地,如同个木头桩子似的,硬是将林真心也留了下来。
“我说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不过……”
僧人声音顿下来,目光扫过厉衍南与林真心。
“若能绝境逢生,枯树生花,你后半生将幸福顺遂,即便再有波澜,也定能化险为夷。”
僧人将竹签朝不远小僧手中的竹筒扔去,一击便进。
厉衍南薄唇紧抿,锋利如鹰隼般的眸就这样冷冷盯着僧人。
“我感谢你的好意,可若是不能同他一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林真心冷笑一声,此时如同是只受到攻击的刺猬,将满身锐刺竖起。
僧人但笑不语,中华会馆馆长若有所思。
林真心紧握住厉衍南的手,从刚才到现在,他还没有说一句话。
“你半生孤苦,满身凶煞之气,观你面相,不出一日,会有意外。”
僧人直视厉衍南的双眼,像是没看到他眼底划过的戾气。
厉衍南额际突突跳动,似是隐忍怒意。
“我们走。”
厉衍南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握林真心的手,转身离开……
“你平日不总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今天说这么多?”
见那两人走远,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中华会馆馆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日得见也算缘分,更何况……她是有缘人。”
僧人淡然开口,目光又落在了棋局之上。
“神神叨叨的,你还真跟个神棍差不多。”
馆长暗自呸了声,认识这秃僧已经有三四十年,倒还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关心过别的事。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僧人望着两人远去的地方,目光悠远悠长。
还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多言。
不过,没多久,他们应该也就知道了……
从中华会馆出来后,厉衍南一直没有说话,英俊脸庞罩着层寒霜。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会安古镇里。
“衍南……”她突然站定,伸手拉了拉他的手。
厉衍南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我不信神佛,但……”
林真心澄澈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认真而又坚定的开口。
“我相信你。”
厉衍南晦暗幽深的眸子与之对视,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缘起缘灭,缘生缘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一支签就能决定的!”
林真心知道他虽然没说话,但能听进去。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走到穷途末路,我哪儿也不去,等着你来牵我的手,不论生死,我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就像……我想陪着你一样!”
她眼带渴求,不希望厉衍南因为旁人的一番话不高兴。
厉衍南握着她的手,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那我们说好,要是有天我不小心弄丢了你,不小心走散了,答应我,耐心等着我。不论多久,不论多远,我都会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厉衍南近乎于霸道的开口。
林真心轻声笑了笑,认真的点头。
她答应他。
不论多久,不论多远,等他找到自己。
她……只会是他的!
暂时说开了之后,很明显,两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带我逛逛吧,我肚子也饿了。”
林真心靠近厉衍南,挽着他结实右臂,眼睛亮亮的。
厉衍南看着她,手臂就这样被她无意识的贴在胸前,有种浑身像是过了电的感觉流淌至全身。
经过刚才一耽误,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也是一天当中日光最强烈的时候。
林真心不过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小脸就被晒得红扑扑的。
“会安最美的是夜色,这里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挂起灯笼。”
厉衍南伸出手掌,压盖在林真心头顶处,形成个阴影,挡住炽热阳光。
他手掌很宽大,落下来的阴影,正好能将她整张脸挡住。
仰着头看他,林真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怦然心动感。
越是同他相处下来,这样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那我们今天晚上住在这边好不好?”林真心说。
“你高兴就好。”厉衍南倒没什么意见。
林真心笑了笑,转身就往前走,脚边的裙摆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是朵儿花似的。
“来。”她站在灿烂的阳光当中,笑容明媚,朝他伸出手。
鬼使神差,厉衍南握住她的手。
与她一起融入阳光里。
两人去了白玫瑰餐厅。
这餐厅在许多有关于会安的旅游攻略上都有被提起过,其中一道炸云吞,是最有名的小吃。
不过……
林真心吃了一个之后,也只感觉到一般,随后把剩下的推到厉衍南面前。
厉衍南沉默,将她剩下的吃干净。
或许是举手投足的矜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