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还好，艾尼喂他喝了一点药剂，过上一夜就好了。但是他体内的暗元素，经历了这一次，再也压制不住了。侵蚀的速度在加快。他必须抓紧时间了。其实，艾尼早就发现自己的心被暗元素侵蚀，只是那时候他不愿意承认。
他与真相的那一层薄纸是他自己糊上的。他不愿意承认。因为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就是他承认自己错了的那一刻。无底的深渊，不过是自己的愚蠢罢了。他早就不恨这世界了。他的怒火早就被爱丽丝熄灭了。
他的痛苦，他的悲哀，他的不忿，早就不是他前进的动力了。却也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如此轻易地就妥协罢了。他想毁灭的世界，早就被他自己毁灭了。而现在的世界并非是完全的，黑暗。因为……
这世上还存在一个爱丽丝。
他爱她。
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只是愚蠢的凡人，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以为没有回头的路，却猛然发现他已经在开凿新的路了。他终于发现了真相。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所有的一切已经照着旧的轨道缓缓开动，向着无底的深渊，向着毁灭，前进了。
不，不，还来得及。他还活着。他还能改变。他不能为还会活上万年的爱丽丝，留下一个满目苍夷，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她那么爱美食，爱自由，只是现在她认为他比一切都重要而已。等他死了，她还能怎么活下去呢。
若是这世界依然美好，拥有着宽阔的河川，拥有茂密的森林，拥有甜美的花蜜……没有战争，没有歧视，也没有束缚。她只要自由自在地活着，被她热爱的一切簇拥着就好了。只是到那时候，这世界已没有他了。
斯特利是对的。
艾尼绝望地承认了这一点。
那个预言也是对的。会害死爱丽丝的，不会是长剑，不会是毒，不会是时间，是他。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总有一天，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会为了她的爱，勇敢地去死。可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他宁愿她长久的活着，活到某一天，再也回想不起来那个叫艾尼的男人。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
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爱她。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登基典礼的喜悦里，世界的和平就像是一场梦即将到达人们预定好的夜幕中。艾尼，不，从此刻起就可以称呼他为奥古斯特陛下了。他将成为世界之王，人们为他欢呼，欢庆他为他们带来的和平。
但是此刻他们的永恒之王静静地站在夜幕即将来临的花园中心广场，等到第二□□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个世界将会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安静沉默，石质光洁的额头在黄昏热烈燃烧的霞光里闪现出难以形容的光芒，与之相对比的是那双被众人称赞的睿智的乌黑双眸黯淡得像流星坠落之后。
他站在一切的中心，那并不是高台，他却在俯视着凡世的所有。他并不在意明天了，事实上今天也已经消失了，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灵魂要远走高飞，永远的离开了。她曾与他的心跳同在，他曾经那么愚蠢地以为那些美妙的每一个滴答都会持续下去。
而事实上，已经离去很久了。
他离开了她。她也再不会回来了，用娇嫩的声音呼唤他。“艾尼，艾尼，我要吃糖，我要吃苹果，我要……”
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去见她。他绝不会给自己有任何的可能再去伤害她，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性。正是因为他爱她，才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可救药。
他是那么的爱她，但是只是现在。如果有一天，那份炽烈的爱消失了，他一定会像曾经做过的一样，毫不留情地利用她，伤害她，直到自己停止呼吸。他比任何都要了解自己，悲哀的肮脏的卑鄙不堪的可怜虫，曾经拥有一切，却以为什么都没有，然后现在不得不亲手放开自己的所有，却正是因为爱。
幸好的是这份悲哀不会太久了。他活不了多久。暗元素已经侵蚀到骨髓了。他承受那剧烈的痛苦，支撑着活到现在，只是为了给她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没有他的未来。
世界之王又怎么样？和平又怎么样？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也不在乎那些和平。今天已经消失了。一切都不过是幻境，从此刻起，只是在等待所谓永恒的死亡罢了。但是他还有一些珍藏着的美好的佳酿，那些和她在一起的回忆，曾经不在意的一切，此刻回想起来，却甜蜜得令他窒息。
他会这样死去，带着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爱她。但是他却可以带着这个秘密死去，像含着一颗糖的孩子，哪怕眼角还满是泪水，嘴角仍然可以微笑，安静地永眠。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爱她。
但是至少她会活着，长久得活到我死去的以后，傻傻地啃着苹果糖，等待着有一天再与我相遇。
他正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人走近了他。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了，夜幕已经拉开，就像是剧场已经开始了一样，有可以上演一切动人心魄的生死离别了。
“艾尼。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陛下。”海丽略带嘶哑的声音尽情地嘲笑着他。
“海丽。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冷静地抬起那双仿佛被冰冻过的黑色眸子。
“哦，陛下，我只是来通知你两个消息。你想听好消息，还是另一个。”她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同了，狼狈不堪的服饰换成了华贵典雅的长裙，胸口簪着一朵纯白的玫瑰，高傲地仰着头。这个女人已经到了绝境。
“不，我不想听任何一个。我既不会娶你，也不会答应让你复国。海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冷酷地回答。
“看起来你是想听另一个了。”海丽假笑着，眼角满是冷酷无情。“不过，也算一个好消息。当然不是对你。艾尼，你应该知道，这个广场曾经有好几百年都姓谢尔菲德，我对这里所有的秘密都一清二楚，包括那些从来都不会记载在书籍里的东西，比如一个秘密的魔法阵。”
“魔法阵。”他的心头一跳，然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管那是什么，就算是一个灭世法阵也没什么关系。今天已经消失，明天再也不会到来了，心已经离开了，和太阳一起。
“是的，一个足以将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毁灭的魔法阵。”好吧，一个灭世魔法阵，他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啊。不过，那也没什么。“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启动方式，这里就什么都不会剩下。现在是这个消息最棒的地方了。要么娶我，要么就替我的国家复国，没有第三个选项。艾尼，现在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好有后记的，所以大结局只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却不是艾尼和爱丽丝的结局。我在最后放糖啦，别怕别怕。
☆、第 73 章
“海丽，我们十多年前认识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屑向任何规则低头。今天的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不，我拒绝。”艾尼的声音平淡地向是在介绍今天的晚餐，没有一丝起伏。
“艾尼！”海丽的笑终于完全被他的冷酷给融化了，她愤怒地大叫起来。“我告诉过你，艾尼，没有拒绝。我已经启动了，如果我不去关闭它，等到明天，这里聚集着最多的人的时候，你就会和其他人一起连灰都不会剩下了。”
“海丽，我并不傻。不管这个法阵的威力有多大，但是绝不可能炸掉整个大陆。从这里到世界的尽头也用不上一个晚上。所以别傻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请求的，海丽，一切都结束了。”说实话，他才不在乎这里是不是会被夷为平地，但是他也不会这么简单地让她得逞。
“艾尼，我们都知道这件事。那么我会告诉你，就意味着，这是不可能的。”海丽点亮了柱子上的灯。艾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整个会场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如果没有点亮那盏灯，尖锐的牙齿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中，现在，已经遏制在他的脉搏上了。
“现在等吧，只有你妥协，或是让我们都死在这里，让世界之王陪葬，那可真是一个奢靡的葬礼。”海丽明亮的绿眸子里完全是疯狂了。
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葬礼，他刚刚所想的一切，此刻就可以实现了。那个秘密，将被埋葬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会知道，她也不会知道——我爱她。
在离地面几百米的深深的地底，那里是闪烁着微弱光亮的地下通道，一头连着宫殿秘密房间，那里有一扇棕红色的楠木门，把手是鎏金的；一头通向永久的自由，宫殿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园，废弃已久，布满青苔和藤蔓。
通道有一些渗水，在长长的昏暗的视线里参杂了更多的凄凉气氛。爱丽丝跌跌撞撞地在平坦的道路上走着，她湛蓝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只是悲哀稍稍地渲染了那颜色，好叫这一切稍微欢快一点。
突然地一阵脚步声，凌乱的，带着浓重的喘息声。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转过头去，看见的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光芒再一次地从天空中被夺去了。“伊森。”
“爱丽丝，别去。”伊森哀求道，他快速地跑到她的身边，抓住她颤抖的手臂。那个人已经是王了。
“我知道艾尼他会生气。可是我就偷偷地，偷偷地看一眼。”她小声的解释。她想要再见他，可是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吧。她的思念太多，快要将天空压垮。只是一眼，只看一眼艾尼，她就走。
爱丽丝这样说服自己，但是她看向伊森的目光却闪烁不定。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就此满足。从这里进去，然后再偷偷地逃回他的身边，哪怕是永远躲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也想要，也想要看着他。
“爱丽丝，回去吧。”伊森温柔地哄她。
“不要”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抖落，滑过脸颊。“我想见艾尼，我想见艾尼！”
“当然了。可是爱丽丝，他会真的生你的气的。你们不是说好了，他会来接你的吗？”伊森轻轻地说着，像是对待一个蝴蝶，害怕对方随时会飞走了一样。
“恩。”爱丽丝露出一个微笑，明明泪水还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她顺从地跟在伊森后面往回走。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依赖艾尼的小孩子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当然知道，这个声音是什么。
她扭头就跑。伊森惊讶地都来不及拦住她。“爱丽丝，爱丽丝。你去哪？”
“是魔法阵，伊森。我知道这个声音。我记得。”这声音是魔法阵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启动器开始的声音。艾尼曾一点一点教她的东西，她一点也不曾忘记过。
她狂奔着，到了一个奇怪的大祭祀坛前，古老得都爬满了苔藓，墨绿色的看不清楚原样了，但是旁边的就是启动器，那个古怪的东西满是刺鼻的味道，爱丽丝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什么，我的天，它启动了。这是个灭世魔法阵。天哪，我们得去告诉上面的人。”伊森转身，却发现爱丽丝愣在那里，他急起来。“走啊，就算不能拆掉它，我们也可以跑出这个范围。”
“不，来不及了。”爱丽丝指着上面的魔咒。“伊森，它写错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什么，那得快点。”伊森还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所说的意思。
“来不及了。”爱丽丝抽出了很久没有用过的长剑。这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个人。就和她自己一样，都是为了艾尼才存在的。
加上大剑士的力量，爱丽丝轻易地掀起了整个祭坛的地板。除了她，也没有哪个人可以做到这么轻易地背起一个有上吨重的魔法阵了，还要加上一个启动器。
“不要告诉艾尼，伊森。谢谢你陪我来。”爱丽丝最后微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狂奔着往通道的另一边去了，快得像一阵风，几乎就要飞起来了一样。
“你要做什么？爱丽丝。”伊森的叫喊声在长长的，无人的通道里不断地回响起来。“不——”
周围的景色不断地后退，比幻境变化得更快，就像是无理取闹的梦境。爱丽丝没有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奔跑的速度有什么异常，她只是想着要快点，更快一点，比时间更快。她飞速地穿过通道，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想要奔跑，离艾尼远一点，更远一点，最好到达世界的尽头，那样艾尼就不会受伤了。
她不在乎任何事情。从那一天，艾尼从死神的白雪中将她抱起来，她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属于他。他那温柔的声音，像一道光芒，穿破黑暗，最终抵达她的黎明，直至生命这道烟火在夜空中璀璨地消失。
爱丽丝，人和龙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等你成年，他早就死了。
可是斯特利，艾尼教我怎么成为人，艾尼给了我活着的时间，给了我希望，还给了我苹果糖。就算我只是一头龙，我也想要成为艾尼的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天让我成为了龙，而不是一个人。
因为这样，我才有力量来保护你，艾尼。
他不爱你，爱丽丝。
没关系，我爱你，艾尼。
所有的话语都不能伤害我了，艾尼。我愿意被你利用，我愿意保护你，也愿意为你而死。如果你需要一头龙，那么我就会成为那头龙。
在一片完全的漆黑之中，只有虫声在环绕。谁也不在的寂静中。简洁的剑士服饰散落一地，还有那半柄残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脆响。一头披着坚硬的鳞片，和人类的宫殿一般庞大，山脉一样雄伟的巨龙，在黑夜里被月光照得熠熠发光，发出浑厚的龙吟，向无尽的天空展翅而飞。那是大地之神的造物，充满了力量，地面卷起狂风，几乎要将冲出通道渺小的人类击倒了。
“爱丽丝！”那是伊森，他来不及说任何的话语，他惊呆了。那头巨龙是爱丽丝，这毫无疑问。但是怎么会？她曾经最讨厌的就是自己不完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