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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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极夜-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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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到一半,他倏然抓住了衣襟,脸上是毫无疑问的痛色。那道雷电的确只打中了格列多一个,但之后他的心跳变得很不规律,好像里面藏住了一个怪物,凭自己的情绪捏动他的心脏。泰尔逊很想问问奥戈哲是否有同样的感受,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为自己的兄弟哀悼……或者还在坚持他的臆想。
    他扶着树身,一步一步地走上眼前的坡道,没有刻意去选方向,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影暴露在风暴之下。泰尔逊很清楚,无论怎么走,今天他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座山头,既然今天是他的死期,倒不如找个漂亮点的地方看看风景。
    正出神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风行豹走到他身后的足音,和塞拉菲娜。多拉蒂粗重的喘息声。他同时也知道,那不过是从虚脱所生的幻想。
    小山坡并不太陡斜,沿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草,唯一的可取之处是它位处于山崖边缘,从上面可以俯瞰到大半个萨比勒学院,和神纪城的一小片景色。泰尔逊走几步停几步地走到崖边,眯起眼睛看了看在自己上空的风眼。看来塞拉菲娜就在附近,否则她应该会去追杀奥戈哲的。
    黑发少年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猛禽,然后将手伸进裤袋里面,摸了一下沾上了他体温的银棘手链。他把双手扣成的两个圈凑近嘴边,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体型最大的黑影便挥动双翼,向着他俯冲而来。
    泰尔逊没有退让。就在双方即将撞上的一刻,黑影收起了翅膀,稳稳地落到他跟前的一块石头上。那是一头浑身漆黑的巨隼,双翼展开时足有三米多长,站起来时甚至有泰尔逊的胸口高。
    少年眨了眨眼,双眸变化成一种深邃的夜蓝,近看的话好像能从里面看见整片星空。他不偏不倚地看向巨隼,视线触碰之下,猛禽的目光好像被他黏住了一般无法移开,黑亮的双眼失去焦点。
    泰尔逊拿出裤袋里的手链,扣上巨隼爪间,又后退几步,为牠留出空间。
    “去吧。”他这样说,没有提及目的地。
    巨隼高嘶一声,展翅向着南方远去。
    泰尔逊。诺堤转身。血色的裙角出现在他的余光之中,野兽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几近无声。透明的风刃向着他刮来,不属于神纪城的北风凛冽彻骨。
    他闭上了眼睛。

  ☆、第83章 神纪之城(十三)

“先生,请出示你的入城许可。”
    “……先生,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请出示入城许可证。”
    站在城门下的人仍然没有反应。护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方是个年青的男旅客,看起来似乎没有亲友随行,神纪城内学院林立,少年人独自出入的情况不算罕见。但这个家伙奇怪的地方并不在此。
    五月的神纪城早就开始升温了,对方却披着一身及地的黑色长袍,兜帽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容,只露出轮廓优美的嘴唇和下颔。衣服很明显大了一个尺码,这点从他几乎要遮住指尖的衣袖就看得出来了。一个潦倒的学生,护卫这样想着,按捺着又问了一遍,“请出示你的入城许可,我们需要收回文件。”
    这一次对方终于听见了。那人默不作声地开始从衣襟里翻找,后方越来越长的人龙里有人不耐烦地抱怨起来。几个小时前萨比勒的山头出了点事,有人毁了城内最大的花园──据说现在还有元素魔法的痕迹残留,双方好像都是法师。大概是由“魔法打斗”这点联想到了海语战争,有不少学生都匆忙离开神纪城,此刻已是黄昏,城门快要关闭了,等候出城的人却还有数十个。
    那个家伙还是没找到许可。
    “先生,”护卫眉一皱,开始对这个人生疑,“你没有入城许可的话……”
    “我有。”那个人抬起头来,声音沙哑,似乎哭了很久,“请稍候。我有的。”
    护卫放在剑柄上的拇指一推,落日余挥打在剑身之上,闪过一线眩目的光。
    ──困兽。
    负伤的,一头困兽。
    这是护卫当下能想到的唯一形容。眼前的少年高挑纤瘦,长袍下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皮靴上有重重刮痕,手上的水晶手链缺了几颗,大概是在旅途上摔碎过。
    他头皮上还有几道钝刀割出来的血痕,就是男人下颔常有的那一种。这个家伙大概在不久前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也因此无法辨认出头发原色。然而这并不能让他的俊秀折损半分──倒不如说,这反倒让他的五官更加突出。那种美甚至带一点女性特有的阴柔,让人联想到河溪和隐居于森林之中的精灵。
    他的眼睛原本呈清澈的绿色,然而此刻完全充血,远远看过便好像恶魔的双眸。正正是这一双眼睛出卖了他,把所有的柔和都化成悲恸,把所有的悲恸化成一股邪气。看着那双眼睛就好像对上了困兽的目光,明知道牠无力攻击,明知道牠身负重伤,却不由自主地为之颤栗,不敢靠近。
    这个人看起来实在不正常。护卫试探着问,“先生,你没事吧?”
    “我很好。谢谢。”少年这样回答,把一张皱巴巴的入城许可证交到他手上,口吻比之前镇定了一点。“抱歉,我……我刚知道有位很亲密的人去世了。现在我得尽快出城。”
    “致我哀思。”护卫作势摘了摘帽子,随手把许可放到身后的木盒里。“你可以离开了,先生。”
    “谢谢。”少年第二次答谢,刚走出两步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已经向下一个出城者招手的护卫,“请问,想去东边的话要朝哪里走?”
    迪齐索。多拉蒂低头凝视自己的指尖。
    除了小指之外,他双手的四根手指互相触碰,形成一个对称的菱形,这是他听取汇报时常用的手势,然而数秒之前他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并把双掌覆上椅手的把手两旁。迪齐索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地要求对方。
    “……你再说一遍。”
    迪齐索马上知道自己吓坏了管家。正如对方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的模样,他也没有见过管家吓得一时间说不出话的姿态。迪齐索点燃了手边的蜡烛,书房里亮起了微暗的灯光。桑吉雅养的猫原本在角落里打着呼噜,似乎是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此刻也迈动脚步,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如果他没听见那个消息的话,这大概会是个很寻常的黄昏。
    木桌对面的人犹豫片刻,才遵从他的命令第三度重覆。
    “消息的确传得很广了,想必凡比诺也已经收到,不过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作……族人正聚集在会议厅里面,他们要求今晚召开临时会──”
    迪齐索挥了挥手,“我不是想听这些。”
    管家再组织一下语言,“事情发生在神纪城内……塞拉菲娜。多拉蒂在一个下午里面杀了两族各一名法师,分别是格列多少爷,和泰尔逊。诺堤。我们到现在还没收到奥戈哲少爷的消息,他们两个向来如影随形,既然格列多少爷死了,塞拉菲娜。多拉蒂恐怕会紧追奥戈哲少爷不放……族人想知道你会否出手保护他,毕竟他是……”
    仿佛被某种滤网隔了一重,管家的话音变得遥远无比,难以听清。
    这怎么可能?迪齐索问自己。塞拉菲娜只能用二元素魔法,给她的手链也早早就送回来法塔了,单凭实力她不可能以一敌三,还轻易杀了两名中阶法师。
    那就只有两个理论可以解释整件事。第一是她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刻意让族内外的人全部看低她;第二个可能性是她得到了助力,依靠外力杀死泰尔逊。诺堤和格列多。既然地点发生在神纪城,迪齐索觉得自己已经找到答案。
    “塞拉菲娜身边应当还有一名法师。”他说出自己的推理,“不是多拉蒂家的,我们的族人没必要到神纪城里去,出游者之中也没有到达书城的消息传来。那个人是诺堤。那么,提到神纪城和诺堤两个关键词的话,就只有一个人。”
    ──路迦。诺堤。
    是他的话,的确有能力杀死两个法师,也的确有动机对付泰尔逊。诺堤。
    迪齐索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消息上的名字会是塞拉菲娜,而不是路迦?
    他到底用了什么来交换,才令塞拉菲娜甘愿背上弑亲的恶名?
    “给桑吉雅写封信,交代我们当下所掌握的所有情报。”他这样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另外一个人。“诚然,在……死后,塞拉菲娜很可能会追杀奥戈哲。也给他写一封信,催促他别想复仇之类的事,赶快回来法塔。”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弑亲是绝不能饶恕的大罪。将塞拉菲娜。多拉蒂从族谱之上除名,并且向大陆上的各城主通报,包括凡比诺。她此后再不属于黄金家族,在外也不再允许她如此自称。会议明天早上再开。”
    挑战诺堤便足够危险了,挑战一个有龙族陪随在旁的诺堤,对于任何一个法师而言都是自杀。四个子女之中他已失去了一半,他无法允许奥戈哲被仇恨蒙蔽眼睛,正如他无法再允许诺堤利用多拉蒂之名来上演这一场内讧好戏。
    管家领命而去,迪齐索打开抽屉,在里面翻了好久,才找到一根烟。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哀悼,却没有一个人敢前来安慰。
    他以烛火点燃香烟,白雾氤氲而升,浓重呛人的烟草味弥散在空气之中。在烟雾之后,男人的表情渐渐由空白变得错愕,然后是愤怒,是哀伤,最后又变得木然如死。
    他抬起右臂,反手遮住双眼,极力压低声音。
    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这一辈子之中,第二次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

  ☆、第84章 神纪之城(十四)

“滚出去。”
    塞拉菲娜背对门边的人,白色的长裙下摆如扇一般铺满她身后,肩上有羽毛状的蕾丝刺绣,外露的所有伤口都已被妥善处理过。她的语气冷硬得好像一字一词都是由冰铸成,脊骨直得像是一棵挺拔的树。这样的坐姿很不舒服,但她不愿意在来者面前松懈半分。他已经不再是可以依靠的同伴了。
    永昼沉默片刻,如她所料想一般给出一个不算是道歉的道歉。“……我一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塞拉菲娜半侧过身,掌心里的绿光再柔和也无法软化她轮廓上的棱角。躺在她膝前的风行豹闭起眼睛,呼吸平缓稳定,似乎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糟糕。永昼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让极夜睡过去了。先生,倘若你还懂一点基本礼数、懂一点对别人的尊重,就不应该前来骚扰一个伤者。”
    句句带刺,且毫不留情。
    如果是一天之前的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大概会转身就走,但一天之前的极夜没被卷进法师内斗之中,也不会奄奄一息地昏睡在塞拉菲娜怀里。他忍住想离开的冲动,走到金发法师身旁,然后学着她的模样双膝跪地,手掌放在腿上。看起来的确有种少见的乖巧,但他已经完全兽化的暗金色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要凶恶。“谁伤过她?”
    路迦出去拿药,永昼又反常地厚着面皮留下,塞拉菲娜心知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永昼的想法,她总不能冒着吵醒极夜的风险把他轰出去。她往房间一角扬了扬下巴,“在那里。”
    永昼回头看了看,角落里放着两个麻袋,里面的东西圆滚滚的,底部还有血水渗出。他不用打开也知道那是什么,麻袋里散发着死人的臭味。永昼皱了皱眉,“……不是还有一个吗?”
    “追到一半极夜昏过去了。只能放弃。”塞拉菲娜拨开极夜肚子下的毛发,仔细查看刚长好的伤口。多拉蒂的治疗魔法比她想像中更有效。“等这里的一切都完结了之后,我会亲自追杀。”
    永昼当然能听见她有意无意咬重了的“亲自”两字。
    塞拉菲娜在拒绝他和路迦的帮助。
    正如塞拉菲娜对他深感无力,永昼也深明自己无法与塞拉菲娜沟通。只有路迦才能够左右她的想法,这个女人最难缠的地方就是她不需要靠任何人。“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不敢劳烦伟大的炎龙大人。”塞拉菲娜继续嘲讽他,“连有三名法师偷袭都不能使你出手,难道追杀一个疯子还需要向你求助?”
    “我说了,”永昼暗金色的眼眸转向她,“我一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塞拉菲娜神色骤变。躺在两人身前的风行豹发出一声无法辨识的低吼,圆形的耳朵抖了抖,紫色的眼睛睁开一道窄缝。永昼正想要摸摸牠的头,风行豹却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后退、翻身、站起来朝他怒吼!
    看见永昼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塞拉菲娜挑起了眉,有几分幸灾乐祸,“我早告诉过你了,先生。打扰伤者休息是件很无礼的事情。极夜自己也不想见你。”
    永昼仍旧呆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你养了好一阵子的小猫,你觉得牠对自己已经没什么戒心了,却在想要靠近牠的时候被小猫挥爪攻击──但当下的情况又严重太多。永昼甚至可以断言,如果极夜不是还很虚弱的话,牠所做的一定不止怒吼。
    “别太激动。妳身上的伤口刚愈合,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到之前的程度。”塞拉菲娜伸手摸上风行豹双耳之间的皮毛,极夜紫色的眼眸不离永昼,尾巴却缠上了塞拉菲娜的手臂,还抚慰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永昼试探性地伸出了手,从姿势来看,似乎是想摸摸风行豹嘴角一道小伤。
    极夜随即踏前一步,压低身体准备攻击。塞拉菲娜正勾着唇角在旁边看着一人一兽反目,背后却伸出了一只手,横在两人中间。
    她回眸。路迦一手按着她的肩头,一手阻止极夜擦枪走火真的咬死永昼,脸上的表情比她料想的平常太多。“我记得我交代过,伤者要躺下来好好休养的。”
    极夜不满地哼哼两声,还是躺回原先的位置上。塞拉菲娜正想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却听见身后的人又添了一句:“我记得这里有两名伤者。”
    她也哼哼两声,躺回床上。
    “我特别交代过妳,短时间别再用魔法的。”路迦矮身看了眼极夜身上的疤痕,多拉蒂家的治疗魔法效果绝佳,但那是用更大的元素感应力换回来的,塞拉菲娜纵使有无尽的魔力可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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