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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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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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弑亲’两个字由徐善然说出口的时候,仿佛真有一柄利剑直贯入徐丹瑜的心口!
  徐丹瑜一时有些站立不稳,他神思不属地退后一步,小腿撞到后边的椅子,踉跄一下后整个人都做倒在椅子上。
  “哥哥不需要太担心。”徐善然莞尔一笑,“因为现在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了。对了,”她突然转移话题,“哥哥不妨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吧?比如你下了山之后,你都做了什么事,以及都见了什么人。”
  徐丹瑜嘴里发干发苦,这些都让他的声音有点失真:“妹妹不是厉害得都知道么……”
  “我倒是都知道,就不知道哥哥知不知道那些是谁呢?”徐善然反问。
  徐丹瑜一下缄默下去。
  哪一个执棋手会告诉棋子自己的思路?
  哪一个主人会告诉看门狗自己的想法?
  徐善然也不以为意,她说:“既然哥哥不知道,那我就来说说吧。今日找你的是谢党的人。这个词哥哥应该不陌生,这是朝堂中以谢阁老为首的一批党派。这个党派之中上自中枢大臣锦衣卫,下至地方官员举子学生,应有尽有……对了,周姨娘曾经就是这一党派中隶属于黑暗的一员。她在湛国公府潜伏了近十五年,为着那些党派众人,都牺牲自己替仇家生了一对双胞胎,最后还落个没有下场,真是可惜可悯。”
  这些幕后的事情徐丹瑜调查过一些,但他当然知道得并不清楚,此刻他几乎有些发癔:“那、那你是说……”
  “你和她当然是徐家的血脉。”徐善然轻描淡写说。
  “你、你——那我?我——”
  “哥哥怎么会以为自己身上没有留着徐氏的血呢?”徐善然笑道,“徐家像是替别人养孩子的人家吗?”
  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我牺牲了我的亲姐姐,我韬光养晦,我明明是四房很长一段时间唯一的男丁,却活得像个下人……我做了那么多不可以说的事情将自己逼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为了什么?
  徐丹瑜的目光就如眼前的灯光那样飘摇闪烁。
  他茫无目的的四处看了一会,最后盯在徐善然身上,死死地盯在徐善然身上……
  但徐善然却不以为意,她就像是没有看见徐丹瑜的表情那样,继续往下说:“既然已经弄明白了一些事情,那我们正好继续。”
  “哥哥,”徐善然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徐丹瑜耳朵里,却如同有千斤之重,“作为徐氏子弟,你为家族做贡献的时候到了。”
  “你说……”什么?
  “谢党代表着文臣的利益,我们却是勋贵一派的。两者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谢党越有实力,我们的处境就越糟糕……而谢党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冲我们下手,”徐善然淡淡一笑,“我们反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现在正好,他们找上了哥哥。哥哥这个钉子确实有用,能够接触到许多外人几乎接触不到的事情。我相信他们会妥善利用哥哥、并且为了妥善利用哥哥,也会适当给哥哥一些权力的——”
  “你,你是要我?”徐丹瑜都口吃了。
  “没错,我是要你成为徐家反插入他们那里的钉子,为我们提供情报。”徐善然说。
  “你在开玩笑?”这是徐丹瑜的第一反应,他飞快说,“我是徐氏子弟!我和你们流着一样的血——”
  但徐善然也很快,在对方刚刚开腔的时候,她也接下去:“——那又怎么样?”
  徐丹瑜几乎呆住。
  徐善然又笑,笑容还是很平静,只是眉间凛冽:“哥哥是觉得徐氏缺孩子?缺妾生子?缺钉子生的孩子?我的好哥哥,今天发生的事情还不能让你清醒一点?最好不要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徐丹瑜如同死了一般沉默许久,然后他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请哥哥上路吧。”徐善然平静说。
  正厅的窗户似乎被风吹着了,发出好大一声“砰”响。
  徐丹瑜被刺激似的剧烈抖了一下,他豁然抬起头,目光却并不敢看向近在咫尺的徐善然,而是牢牢盯着那发出声音的窗户上!
  那是位于屋子两侧的窗户,外头的风刮得再大,也不至于将这一扇窗户都给吹着了。
  而刚刚徐善然说的,她正好说的……
  徐丹瑜几乎可以确定,这窗户后边、这厅堂后边,正藏满了徐善然的人。
  他们就躲在黑暗的角落,只等他回答一个‘不’字,就冲出来,杀了……杀了……
  徐善然是认真的。
  仿佛一块坚冰落入心脏,被心脏紧紧包裹着的冷和疼。
  他如果不答应,徐善然就会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直接将他杀死!
  屋外哗啦啦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
  徐丹瑜在一刻钟之前回自己的屋子里,整个厅堂除了徐丹瑜之前所站地面一道蜿蜒的湿痕之外,就只剩下徐善然一个人在。
  她坐在位置上,手边的热茶已经凉了,一直盯着的火光也显得晦涩,就如同这独自坐在厅堂中的人所给人的感觉似的晦涩。
  但这样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徐善然就自座位上站起来,跟着目的明确的直直走向那扇在她和徐丹瑜交谈之中发出声音的窗户。
  这扇雕花窗格位于屋子的左侧,此刻正虚掩闭合着,她走到窗户面前,伸手将其向外一推……
  徐善然的视线就和呆在窗户底下的人的视线对上了。
  那个人正靠墙坐着,一身衣服都被暴雨浇湿了,此刻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似的,连自己坐着的那块地都被浸湿了。此刻他一只腿直伸,一只腿曲起,正搭手在曲起的那只腿上,听见了脑袋上的声音,也并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向后仰了仰脑袋,视线就自下而上,对上了徐善然看过来的目光。
  徐善然:“……”
  邵劲:“……”
  徐善然:“你……”
  邵劲:“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徐善然问:“你想说什么?”
  邵劲有点拿不定主意:“你先说?”
  徐善然并没有推迟,她本来也就习惯占据主动,她问:“你要不要先换身衣服?”跟着淡淡笑起来,话里倒是调侃多余针对,“听我和徐丹瑜的对话听入迷了,都忘了先去换身舒服的衣服了?”
  邵劲笑了笑:“也不是,就是……”他想解释,但突然发现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听墙根的举动,最后居然只好说,“确实有点入迷……”
  他的声音越说越地,最后只看着徐善然唇边那淡淡的笑意了。
  徐善然等了一会,见邵劲始终没有说话,又接着问:“下午不是才回去的吗?怎么又过来了?”
  “听到你家里的事情了。”邵劲老老实实的话,“本来已经到京城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做事就又听到你祖母不好,我想这个时候最好来见见你。”
  “一天之中就赶了这么多路,累不累?”徐善然问。
  “是挺累的。”邵劲说。
  徐善然笑:“我身边还缺人啊?”
  “说不定就缺我一个呢。”邵劲惆怅。
  徐善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邵劲还是保持着自己坐在原地抬头的姿势。
  这个姿势并不太舒服,身上紧黏着身体的衣服当然更不舒服,但他并不想动,只有些执拗地看着徐善然的脸,就像他之前执拗地不离开,将徐善然与徐丹瑜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听了个遍那样——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的。
  但是最后,他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轻轻地问:“善善……徐丹瑜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布置的吧?徐丹瑜本来不一定会走到这个结果的,是你牵着他、牵着谢党的人,制造出这个结果的吧?”
  徐善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对方在说话的时候抬手抹了一下脸,但这并没有效果,不管怎么样,他都浑身湿漉漉的,随便动了一动,就是一连串的水珠掉下来。
  她听见他刚才出声的腔调,看见他刚才说话的表情。
  那样的话里并没有太多的指责责怪,但是对方自己的嘴唇微抿着,眉宇间有很沉重的郁气。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沮丧地看着她。
  又可怜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睡、睡过头了


☆、第八十八章 雨夜(四)

  徐善然并没有安静太久。
  那个早就准备好了的字音从胸腔到喉咙;从喉咙到舌尖,最后轻轻地吐出来。
  “是。”徐善然说。
  在徐善然看邵劲的时候,邵劲当然同样也在看徐善然。
  他看见对方的的神情、回答;都是同样的坦荡;甚至快速。
  她根本就不屑于用谎言矫饰自己的行为。
  或者……她根本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当。
  为什么呢?
  邵劲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其实也很明白,明白徐善然为什么这样做。
  要赢。要赢过触角已经伸到方方面面的谢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达到让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品尝苦果的目的……那么,一点儿手段都不用;一点儿违反道义的事情都不做;显然是不可能的。
  邵劲不是空泛理想主义者;他可以理解徐善然用各种计谋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这也应该有一个尺度。
  难道我能为了消灭一个携带足以毁灭整个城市的恐怖主义者就毫无障碍地去消灭恐怖主义者藏身的整栋大楼里的人吗?
  难道我能为了报复残害过我的势力庞大的仇敌就去利用陷害身旁所有能够利用陷害的不论好人与坏人吗?
  如果连这样都可以,那么本质上,我与那些我所憎恨的鄙视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邵劲怔怔地看着徐善然。
  女孩子的面孔在他的视线中是一如既往的柔美。
  但正如他刚才询问过的——
  徐丹瑜本来可以不走到这一步的。
  这中间,只要有人注意到他的心态,只要有人引导他的想法,甚至只要有人多去管束他——他就绝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或许还会心生感激,或许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正常的人。
  当然没有人应该对另一个人的人生所负责。
  如果徐丹瑜是自己行差踏错,那就算他再圣母,也不可能去指责徐善然不帮助徐丹瑜。
  只是如果……对方会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推搡呢?
  是徐善然一步一步安排着,帮着他搭建了一个通向地狱的道路,并且在后头驱赶着他往这条道路上走呢?
  在他所出时代的法律之中,诱导与强迫两者间,毫无疑问后者量刑更重。
  但就他现在所见,至少在徐善然与徐丹瑜身上,前者更可怕。
  可怕许多许多。
  木偶师用透明的线操控木偶在众人之前跳舞奏乐,而他所见的徐善然,手里好像也有一捧透明的线,延伸到无数人的身上,操控着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翩翩起舞。
  他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才对徐善然想着“这样的姑娘,一定不会因为能够操纵别人的行为或者人生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他意识到自己完全看错了。
  徐善然确实不会因为如此而高兴得意。
  ……好像那些人,所有人的人生,在她的眼睛里,也不过如此。
  她从头到尾有着的,都是刻骨的冷静和冷漠。
  徐善然当然并不是邵文忠那一流的人。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并不认同徐善然的行为与想法。
  如果只是做朋友,他就算不认同对方的想法,只要对方并不是那种恶毒的人,他也能够尊重——
  可是他们是要成为最亲密要相伴一生的人啊!
  琐碎的生活习惯与喜好的不同或许需要两个人各种磨合,但在这样子的大事上,他怎么可能不去赞成对方的想法、行为,不去想办法帮助对方呢?
  他怎么可能和对方的想法与行为背道而驰?
  邵劲的脑袋已经乱得说不出话来了。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他越来越沮丧,越来越沮丧,再反作用自身从说不出话来到一个字也不想说。
  总之他沮丧极了。
  徐善然想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一直在等邵劲的反应与回答。
  但邵劲反应倒是相当明显,却几乎没有说话。
  徐善然在窗户后站了一会,然后离开这里,去厅内拿了东西,再回到原地。
  邵劲只听见对方轻巧的脚步远去又走近,他继续抬头发呆,没一会就看见人再出现在自己的视网膜内,同时还有一个杯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他问。
  “先喝口热茶吧。”徐善然说,将手中的杯子塞进了邵劲的手里。
  邵劲略略感动,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水,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就像被这口水冲刷一样暂时都被他给搁浅了,他问对方:“你现在打算?还要在这里呆着吗?”
  “不必了,”徐善然说,“我已经让他们都收拾好东西了,只等雨再小一些就立刻上路。”
  邵劲“唔”了一声,片刻后说:“我来这边的时候马在镇子外摔了,当时赶得急就没管……我先走一步,过去看看那个大家伙有没有事情。”
  徐善然并不虚留:“也好,不过现在雨不像开头那样大了,你换一身衣服、带齐了雨具之后再走吧。”
  坐在窗台下的人很快就沿着游廊走入后院,而另一个早在厅堂正后边呆着的人,也随之走到徐善然身旁。
  这个呆在左近的人并不是徐善然的两个贴身丫头,而是自那次被救起之后就一直跟着徐善然的高婵。
  她还是一副白纱遮面的打扮,叫人不能透过白纱窥破她的面容与神情,但那双能直接看见的漆黑眼睛,却显得显得寒光凛凛,如两柄出鞘见血之后的刀锋那样。
  邵劲听了不少徐善然与徐丹瑜的对话,高婵显然也听了不少邵劲与徐善然的对话。
  来到徐善然身旁的时候,她目光轻轻一扫,就看见了搁在窗台上的一只杯子和一个被徐善然拿在手中的花环。
  杯子是徐善然给邵劲的,花环却是邵劲落下来的。
  在暴雨之中一路赶着过来,又在窗台之下听见了自己从没有想到过的事情,邵劲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他半路上编好的,准备带给徐善然安慰对方的东西。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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