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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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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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圈中,二老爷的脸色发黑如锅底。
    
    季远志向前作揖,恳求道:“二老爷,还需早作预防,洪水不退,隐患重重。洪水一退,难保不会爆发疫情。”
    
    杨老二烦得要命,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回复道:“这事儿,李医生那边早就有了对策,就不劳你费心了。”
    
    “能否告知我等?”季远志心系地方安危,不由得焦急起来。
    
    杨老二一瞪眼,讥笑道:“这是要报给县令大人的东西,你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先行阅览?”
    
    郑屠越众而出,苦兮兮道:“小人前两天才收的两头猪,被大水冲走了一头,还望二老爷能够派人帮忙给找找。”
    
    “府里头能用的人,全都使上了,你别以为全都闲着发疯。事情那么多、地方那么大,不可能面面俱到,能不能找到你家的猪,换谁都不敢做这个保证,只能说尽量吧,啊,你先回去吧,等找到了,自会喊你认领。”
    
    说着,十分大气磅礴地冲着犹犹豫豫的一群人挥手:“就这样吧,你们的话,我会一字不落转达给老太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换谁都不会坐视不管。都回吧,啊,回吧。”
    
    ……
    
    听完二舅完整的叙述后,陶氏气得直发昏,指着丈夫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千嘱咐万嘱咐,叫你沉住气,别给人三言两语诈唬过去,就是没长耳朵!就是没脑子!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堵着门不让出去?还不是因为害怕?就让他喊官府的来,看来了谁草鸡!”
    
    老三缩在西厢房里,大气不敢吭一声。
    
    桂月也忍不住拐着弯儿地埋怨他:“姐姐既然知道你的为人,就不该让爷挑这个头,谁都能当老大,唯独爷你不是那块材料!疑人不用,这是在数的!”
    
    老三赚了个里外不是人,自觉得很委屈,又不敢放开了吵,只能嘟囔道:“知道我做不来,还非要让我上。我要说不干,肯定又赚不了好。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不对,你们都是诸葛亮……”
    
    抱怨跟牢骚都无济于事。
    
    二舅和郑屠他们齐聚三房,商量下一步的走向。
    
    大家一致认定,这次事件肯定已打草惊蛇,杨老太爷那边定会提高警觉、加强防范。
    
    想要走出栖凤镇,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进过了一段沉默后,陶老太爷沉静地做出了总结:第一,必须尽快安置灾民、救助病患;第二,必须赶紧地把消息送出去,让县衙及早派人过来赈灾。
    
    先说安置的事儿。粗略计算了一下,急需人群约有三四十,这不是个小数目,安置在哪儿?
    
    病患情况不明,还有待做仔细的诊断。万一是疫病,倘若不加以规矩,任其随处辗转,必定会将疫病传给更多的人。因此,病患者还需要一个集中安置点。
    
    与会的都是小门小户,谁家都提供不出那么大的空闲以供使用,怎么办?
    
    人群后一直默默观望的释然轻轻吐出来三个字:“六出寺。”
    
    六出寺!
    
    别说,还真是个极佳的选择。陶老太爷权势再大,也只能约束俗世中的乡民,却没有资格过问寺院的事务。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个时候可不正是表现的好机会么!
    
    即使是六出寺一个和尚也没有了,但是那些僧舍还在,还在空着。别说住进去三五十人,就是百八十人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庐山山势高,洪水再大也淹不了庙门,实在是躲避灾祸的有利位置。
    
    陶老太爷有所顾虑:“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远离街市,来去多有不便。”
    
    碰到病来如山倒的,要去山下买药,来回这段路可不短,万一耽误了救治怎么办?
    
    一老者摇摇头,提出了不同意见:“远一点也好,万一有什么疫情,也免得带累了山下的人。”
    
    只是,要先去庙里打个招呼才好。
    
    陶氏这时插了进来:“这事儿交给然儿去说最合适。她不好那会儿,多亏了里头的大和尚念了几场经,才好了。”
    
    听了这话,众人不禁一起惊讶:“这件事,怎么没听三娘提起过?”
    
    “小孩子一个,七八岁本来就是道坎儿。有个小病小灾也正常,哪值当地大题小做。扛过去是她的造化,抗不过去是命。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听陶氏这么说,众街坊不免又是一顿感慨,直说她为人低调沉稳,尽显陶家之风。
    
    “消息要怎么传?”二舅率先想出了办法,“县衙么,姐夫最熟,让他跑这一趟应该最合适。”
    
    大家相顾点头,就连陶氏也觉得很行得通。
    
    “口说不作数。”陶老太爷提议,“咱们必须得能拿出个凭证来才好。”
    
    这个好说,准备份状纸就对了。
    
    众人的目光就一齐对准了大舅。
    
    桂月即刻在东间炕上摆上了炕桌。释然取出两张上次尔雅赠送的好素笺,然后卷起袖子开始研墨。
    
    大舅咳嗽了一会儿,咳够了,平定了一下气息,脱鞋上炕,端坐桌前,从容地挽起衣袖,提笔蘸墨,舔笔之际,凝神专注,随即徐徐落笔。
    
    几个孩子大气不敢吭地围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这套文具不错。”写了一段后,大舅随口说道。
    
    湖笔,端砚,徽墨,青田石镇纸。
    
    这怎么可能是大姐家能置办得起的,别说一整套,就是一件,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不出所料,释然的回答平淡如水:“嗯,朋友送的。”
    
    什么样的朋友,送得起这么昂贵的礼物?
    
    “你的?”大舅抬眼看她。
    
    这次的回答就更加节省了,不过就是一记挑眉。
    
    这表示,他没办法再从这个外甥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了。
    
    释然的眼皮一直没抬起来,一直盯着那一纸诉状。
    
    她暗中为大舅感到惋惜,就凭这一手漂亮的颜体,凭着这落笔有神,谁能想到出自一个病人之手?
    
    可惜无法仕进,实在是天意弄人。
    
    “你觉得这么写还行不?”大舅又是随意地一问。
    
    释然嗯了一声。
    
    “好?将就?”大舅揣着小心。
    
    他有些许紧张听到外甥女接下来的评价。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就像是从未进出过森林的人,对于猛虎有着本能的畏惧一般。
    
    释然倒也没有讲客气,抻过头来细看了一遍,道:“再精简些会更有感染力。”
    
    大舅停笔端详着自己的所书,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说?”
    
    “灾情迫切,民心如焚,朝不保夕,这种火烧眉毛的感觉要体现出来,让读者感同身受。既然是迫在眉睫,又哪里有心情和时间咬文嚼字?这种东西,就该如矢如刀,直搠人心,要让接状者如捧火炭,心生惊栗。”
    
    大舅的眼光,刹那精利,只是低垂的眼睫遮掩了那份锐利与深沉的怀疑。
    
    “你说的对,很对。看来,得重新写才好。”大舅微笑着,自语着,如同醉里梦里。
    
    他知道此刻的他不是一贯的那个他,而心里的外甥女释然,也决计不像是以前的那个孩子。
    
    这当中的转变,太过巨大。
    
    或许是释然经历过什么,或者是他,错过了什么。
    
    终归一句话,释然这孩子,太出人意料了。
    
    她没有读过书吧?
    
    没有。
    
    “这个已经很好了。”
    
    释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似乎算准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弃稿重来。
    
    “大舅写的,足够打动人心了。过犹不及,写得太出色,辞藻太规整,反而会喧宾夺主,减弱诉状的本意。”
    
    大舅点点头,果然没有坚持修改:“你说好,就好。”
    
    说着,就要搁笔。
    
    释然却伸出手来握住了笔管:“舅再写一张吧。”
    
    大舅不由得愕然抬头。
    
    镇北官道上,一队彻夜守候在此的巡警拦下了谭麻子的车。
    
    老三撩开车帘,激怒交加:“干什么?我得回县衙述职,耽误了大人们的公事,断了我的差使,谁赔?”
    
    警头傲慢地扫他一眼,道:“杨老人有令,现在四处都在闹水灾,为防止发生意外事故,禁止各种形式的迁徙。三老爷请回吧,丢了差使跟丢了性命相比,算什么!”
    
    “你们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老三乌黑了脸,手上、颈上青筋暴露。
    
    双方陷入了僵持。
    
    二舅闻讯赶过来,伙同几个街坊,跟巡警吵嚷了一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底不敢采取激进手段,硬冲过关。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庐山方向下了官道。
    

第99回

    警头眼睛一亮,丢下老三等人,趋向那辆马车。
    
    他一边叫着“秦公子好”,一边围着马车转悠,两只眼跟刮板似的,上下左右地查看,就好像马肚子下面裹挟了什么违禁品似的。
    
    “秦公子这是要哪儿去?”
    
    无患推开半扇车门,抱怨道:“雨这么大,什么草药、虫子全都淹死了。再不走,连换洗的衣裳也没有了。别到时候救人不成,自己先倒下去。”
    
    尔雅素衣如云,端坐在车厢里,朝着外头的老三、二舅遥遥行礼:“三叔、二舅这是要去哪里?可是需要晚辈帮忙?”
    
    不等老三张嘴,警头先就抢了话去:“不用不用,我这儿正跟三老爷说事儿呢。秦公子若是有事,就请自便吧。”
    
    尔雅没有理会他,仍旧问老三:“可是要去衙门?晚辈正好顺路经过那边,不如一起走吧?”
    
    老三抬脚就要过来,却被警头伸出来的马鞭拦住了。
    
    “不敢劳烦秦公子。这里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你赶紧回去吧。下雨天,路不好走,一切小心。”二舅无奈地朝尔雅拱手。
    
    尔雅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即刻离开,看着警头冷冽地跟老三伸出一只手来。
    
    “三老爷身上有样东西,还请交给在下代为保管的好。”
    
    “什么东西?”
    
    老三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警头撇嘴笑了一下:“三老爷,在下等奉命行事,你就不要为难咱们了。你应该明白,民告官,这可不是小事儿。弄不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吃上官司就不好了。杨老太爷也是为你好。怎么说都是一家子,你又何必做的这么绝呢?”
    
    “算了,姐夫,别跟他们废话。咱们回去吧。”二舅拉着老三,就想要溜之大吉。
    
    他的神情同样滴紧张,这让警头心里的怀疑越发地确定。
    
    “三老爷要走可以,身上的东西必须留下来。不然,在下没办法交差。”
    
    警头一个手势打出来,全副武装的巡警们立刻就把乡民们围在了中间。
    
    “你们不要逼人太甚!”老三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愤恨地甩过去,“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丧尽天良,早晚要遭到报应!”
    
    警头眼明手快接住了那样东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请吧,三老爷,雨天路滑,小心摔倒。”
    
    “三叔、三叔!”尔雅扬声呼唤。
    
    回答他的是几个萧瑟的背影。
    
    “秦公子你为人慈悲,听在下一句劝,别跟这些人混在一起,那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临撤退前,警头“好心”地提醒尔雅。
    
    尔雅此时方才深深地看他一眼,那一眼有不满,也有疑惑。
    
    “看来没我们什么事儿,走吧。”无患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马夫一记响鞭甩出去,车轮辘辘,快速奔向前方。
    
    风雨飘摇,前路漫漫。
    
    药香笼罩着的斗室,温暖而平和。
    
    释然从尔雅的身后转过来,背靠板壁,面对面坐在对面丽锦包边的大蒲团上。
    
    她的背部还残留着尔雅的体温。
    
    他的身体看似文弱,却足以替她遮风挡雨。
    
    刚才那些搜捕的人,甚至都没有往车里探头看一眼。若不是他遮掩得足够全面,那就是说明他的人缘好到能让人放心。
    
    不管怎么说,她出来了。
    
    她算准了杨老太爷回来这么一招。
    
    她让大舅多写了一分言辞寻常的诉状,由父亲揣着。而真正要呈给上位者看的那一份,则就由她贴身携带着。
    
    真的诉状上面有乡民们的手印,承载着受苦受难之人的殷切期盼。
    
    出发前,她已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
    
    先是跑了一趟芦山,跟大白交代清楚了收容救灾的各项事宜。什么该做、什么不用做,凡是能想到的,事无巨细,全都做了安排。
    
    大白本人是第一次处理这么重大的事件,未免有些害怕。释然说什么,他都应着,可回头问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反而一头乱麻无从说起。
    
    释然不得不腾出时间来,把各种注意事项逐条记录下来,以备他随时查阅、借鉴。
    
    难得张先生也在。他的草屋经不住风雨,到处都在漏水。没办法,只好跟着尔雅暂时借住到六出寺里来。
    
    把注意手册交给大白的时候,张先生就在边上看着。
    
    他的眼皮子也不知道跳了多少下,那颗心随着释然的话,起起落落。
    
    最后,他对着释然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了……”
    
    可惜是个女孩子。
    
    然后,释然就找上了尔雅。
    
    听说她要去县衙,尔雅甚至都没有追问缘由,就一口应下了:“好。”
    
    他的应诺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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