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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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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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忧,起码,像样的建议总该有的吧?”
    
    隐居了这么久,一事无成,这三年的时间,岂不是荒废了?
    

第92回

    “我不是孔明,你高看我了。”张先生含混不清地说道。
    
    都这会儿,老头子还在装。
    
    “你不是没主意,你是不敢。潜龙勿用嘛,这可是你说的。”
    
    释然凉凉地调侃道。
    
    张先生乐了,感慨万千:“没想到,知我者,居然是你这个小丫头。”
    
    这么说,她猜测的八成都是对的。这老头儿,本身就是个来历不凡的,是为了躲避政敌的追缉才潜伏在此地的。
    
    释然默了半天。
    
    屋子里只听得到她一下一下切肉丁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灶下升起了火苗。铁锅中的生肉吱吱响着,诱人的香味儿就弥漫了整间草屋。
    
    “你打算在这儿窝多久?”别不是要像姜太公那样,等到耄耋之年了才发迹。
    
    张先生斜睨着她,惊魂不定地:“你是觉得我干吃饭、不干活儿?”
    
    释然并不回避:“有点儿。”
    
    张先生不敢确定她的意图,不禁有些郁闷:“你就别兜着了,这么个绕法儿,头都给你绕昏了。明说了吧,你到底想要什么?趁着老头子还有一把干柴,能帮你烧开一锅开水,也是好的。”
    
    他说得就跟慷慨赴义一般,只是一对上释然不悦的眼神,这老人家立马就改了口风,娴熟地陪上一个不无谄媚之意的笑容:“年纪大了,糊涂了。不是你想要什么,我是说:我能帮上什么忙?”
    
    说出这句话,张先生暗中鄙视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忌惮她的眼睛呢?为什么呢?不就是吃了她家三年的饭么?又不是多么好的伙食,回头等他被起用了,随便丢块银子金子,就够了。
    
    怕她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她可能知晓他的底细吗?
    
    看到老头子端正了态度,释然满意地暗中点头。
    
    帮忙,是他的本分。别说得好像是她强人所难一般。
    
    “过了年,言哥儿就该启蒙了。”
    
    “那又如何?”
    
    张先生想也不想做出的回答,轻佻得可恶。
    
    换成一般人,早气得跳脚了。可惜,他面对的是杨释然,一个不怎么按常理出牌的人。
    
    “蚂蚱也是肉。”释然语重心长,感觉就像是在教导一个顽童,“学堂里的花销不算小。反正你也是闲着,不如,你就代劳了吧。”
    
    张先生目瞪口呆了半天,终于失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期,简直可以说是放肆又张狂。
    
    “杨四郎,你好样儿的!”他指着释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你直说你是个吝啬鬼就完了!”
    
    束脩无定数,一把鸡蛋、一瓢粮食都是可以的,有那个过场就对了。
    
    她倒好,连这点东西都要算计,小气巴拉的,真是够了!
    
    什么叫他“闲着难受”?他也很忙的好不好!要煮饭、洗衣裳、缝缝补补,还要看书、钓鱼、散步,这些事情都不需要花时间啊?
    
    听她说的,他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一般!居然还把他跟那个傻皇帝相提并论,用词不当、严重地不当!
    
    说白了,就是要把他这些年吃的、喝的都吐出来。
    
    还是那个意思:她嫌弃他光吃不干!
    
    张先生坚决地甩头:“一脑子糨糊的小娃娃,居然要劳动我老人家?不干!”
    
    “他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儿,虽是庶出,可将来还是有机会读书仕进的。”
    
    张先生吹着胡子一翘一翘地:“三岁看老。他就不是那块材料。”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现在说这话,有点为时过早了。”
    
    “如果换作是你,没问题。”
    
    哦?
    
    释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第93回

    释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张先生不确定她是否在装傻,只得耐下心来,重复道:“如果是教你,可以。”
    
    释然故作调侃:“我是不是应该喜出望外、受宠若惊?”
    
    张先生朝她的方向蹭了蹭,用商量的语气道:“我一直很纳闷儿,你这一肚子的博学芜杂,到底是谁教的?杨二郎?不对呀,他成年累月关在学校里,难得回来一趟。而且,就你们两家的交情,他未必就会那么关心你。就算肯教,也该捡个兄弟来教,教个闺女有什么用?”
    
    “有道理,继续。”
    
    释然拈了一根炒熟的肉条,慢慢嚼着,走出闷热的草屋,来到老杏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来。
    
    张先生不甘落后,也拈了两根,一齐丢到嘴里,跟上来。
    
    “那个病痨?说一句喘三喘,他就是有那个心,怕也没那个力气。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你倒是说说,是不是有过什么奇遇?”
    
    他言词恳切、神情可怜,叫人有些不忍心。
    
    但是释然却明白得很,这都是些假象。
    
    跟这位老人家斗心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只要有机会,就想套她的话。这也许不是好奇,而纯粹就是一种习惯。
    
    名利场中混久了,没事儿找事儿,什么事儿都要拐上九曲十八个弯去斟酌、去权衡。
    
    为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
    
    “大概,这就叫‘璞玉天成’?也许真的魂魄出了问题呢。也许撞了那一下,开了窍?也许像庄周那样,做了个梦,悟道了?”
    
    张先生嗤之以鼻,压根就不相信她说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他的学生,张先生此举可是大大地不守规矩哦。”
    
    “若是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了。”张先生为没有得偿所愿而愤愤不平,“老头子没有挖墙脚的嗜好。等哪天属于你的知己出现了,留着说给他听吧。但愿他会相信。说吧,你想学什么?”
    
    释然反问:“你想教什么?”
    
    “随你点。琴棋书画?”女孩子,学点这个,陶冶情操,也不错。
    
    释然笑而不语。
    
    “弓马骑射?”
    
    已经在学了,射杀的猎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张先生沉重地点点头:“好,很好。”
    
    “农耕商贾?”
    
    释然斜睨他,意态桀骜:“你觉得我很差劲吗?”
    
    张先生碰了一鼻子灰,颇有几分灰溜溜地摸摸胡子,终于道出了心里的惊疑:“那就——做学问吧?教会了你,后头你想传给谁,随便你。”
    
    释然笑了,这回事真的笑了,如释重负。
    
    这句话,她等的太久。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终究是辛苦的。即使是坐拥良田百顷、一呼百应,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地主。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学而优则仕,这是天下所有男儿的志向。
    
    远不说,就说大舅吧。出口成章又如何?一个“匠户”的身份,注定了他这一辈子无缘官场。不光这一世,倘若有儿孙,也是世世代代都无法逾越律法那条鸿沟的。
    
    各司其命、安分守己。
    
    身为农户之后,倒是有读书的权利。就这一点优势,就足够让那些生来就被剥夺了仕进资格的人羡慕嫉妒恨死。
    
    这是机会,而她,一向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用的机会。
    
    
    

第94回

    女子不能科考,对吧?可是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不是说煮饭洗衣裳这么简单,贤妻良母的内涵可是丰富着呢。
    
    人常说,男孩子学不好,祸害一个人;女孩子学不好,祸害一家子。
    
    一个女人,关乎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兴衰。凡天下父母,谁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娶媳求娴熟,这是聪明人的选择。
    
    即使所有人都说大脚女子嫁不出去,释然也不会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拥有什么。即便前方道路坎坷,布满荆棘,但她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按照既定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一日平安。
    
    也仅仅是过了一宿,那天就陡地翻了脸。
    
    一丝风儿也没有,知了歇斯底里的鸣叫,充满着绝望的气息。
    
    头上如同扣了一口大锅,压得人直不起腰。
    
    旷野上,燕子低徊,一声声促急的叫唤,令人心神不定。
    
    等待是痛苦的煎熬,于是,就有各种抱怨声此起彼伏。都道老天不作美,要是晚两天下雨该多好。届时麦子都入了仓,地里的豆子、芋头、谷子,都借着这场雨,鼓鼓劲儿,到秋又是一场大丰收。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傍晚饭的时候,一阵疾风就从南边嗖嗖地刮过来了。
    
    嘈杂声中清晰可辨树叶和沙石的翻滚,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的砸下来,激荡起半人高的灰尘,顷刻间,就连成线、织成幕。
    
    天地间弥漫着呛鼻的尘土味儿,仿佛天崩地陷了一般,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咒骂声。
    
    “结结实实下一宿也就差不多了吧?”
    
    一家子围坐在正间的小方桌前吃饭,陶氏望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忧心忡忡。
    
    老三这时候倒是显得比她还忧虑:“这么大水花,这场雨小不了。”
    
    陶氏勃然变色,说他嘴巴臭。
    
    老三瞪着她,气得不行:“人家说句实话你也不爱听。下不下大,又不是我说了算。你不信,情管看着吧。”
    
    陶氏便掷了筷子,看着门外生闷气。
    
    桂月拿了一块板子,当在门槛里,以阻止风雨潲进来。
    
    但风雨如注,很快就在门前地上积了一片水洼。
    
    释然坐在门边,拿着个秃头笤帚,不时地把地上的积水从门槛下的一个小洞扫出去。
    
    老三三下两下吃过饭,开始忙着招呼各处的漏雨。
    
    正房倒有三处在滴水,一处还是在东间卧室里。纸糊的天棚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老三干脆站到炕上,把天棚戳了个洞,这下子,雨水才得以落到下方的瓦罐里。
    
    孩子们睡觉的西间倒还好,只是没有开后窗,南窗又关闭了,屋子里既闷又潮,很不舒服。
    
    东厨房相对是比较安全的。
    
    桂月的西厢屋也不漏雨,就是地势矮了点儿,返潮得厉害。墙上的湿印子有小腿那么高。
    
    眼看着天色深沉,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陶氏开始担心场院上的粮食。
    
    不知道草帘子盖严了没有?风这么大,有没有多捡几块石头压着?等明天放晴了,赶紧把麦子放出来晾晾。万一捂久了,把湿气闷在里头,就算是晒干了,那股子霉味儿也是去不掉了。
    
    原说今年是个好年头,谁曾想竟摊上这么一出事儿。
    
    “唉,老天爷,你就发发慈悲,行个便利吧……”
    
    望着雾气蒸腾的院子,陶氏一个劲儿祷告。
    

第95回

    望着雾气蒸腾的院子,陶氏一个劲儿祷告。
    
    一夜风大雨急。
    
    待到天明,老三一早就出去查看了一圈,回来就道:“这下真坏了,西塘的水开始倒灌了。”
    
    发洪水了。
    
    天上下的是清亮的雨,地上涌动的却是混黄的水。
    
    条条道路都没在了水中,几十年的老树相继倒下去。出门四顾,难辨东南西北、难分晨昏昼夜,全然一副陌生的景象,如同世界末日。
    
    整个村镇都陷入了洪水的包围中。
    
    陈年的草垛如同一座座小山,在水中打着旋儿,顷刻间就在眼前化为无有。
    
    粗大的树木横冲直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不知道是水声还是泥石垮塌声。
    
    最要命的是一家子的口粮都还堆在场院里、风雨中。
    
    本来想等着雨后出了太阳晒粮食,这么看来,太阳是等不到了,再不采取行动,可能连生芽的麦子都收不回来了。
    
    匆忙用过早饭,撂下筷子,陶氏就带着丈夫和桂月直奔场院。留下释怀姐妹几个看家。
    
    临出门,陶氏一再地叮嘱:千万不要出门,不准耍水,不准湿了衣裳,谁要是弄湿了衣裳,谁就光着身子好了。
    
    终于没有父母在眼前看着了,释怀还好些,释容和释言的回应显得格外痛快响亮。
    
    释然却惦记着菜园里正当好吃的两架豆角。
    
    她昨天下午射草垛的时候,就查看过了,少说也有二十来根。摘了来,能吃两顿。要是给大雨冲倒了架子,岂不是白白地糟蹋了?
    
    但是家门口通往菜园的道路已经完全第被淹没了。要进菜园,只有选择绕过房屋后的大片荒地,从官道旁的岔路折进去。
    
    这段路,比门前的这段路要长两倍。
    
    但为了抱住收成,释然别无选择。
    
    出了家门,极目望去,到处都是水。青纱帐抵不过狂风暴雨的冲刷,一片片地歪下去,如同被梳子梳过一般齐整。
    
    巨大的轰鸣声贯穿耳边,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水流声,惊心动魄。
    
    释然高高地卷起裤管,直至大腿根部。然后,凭借熟悉的记忆,小心地趟过齐膝的浑水,艰难地摸向前方。
    
    为防止摔倒,她特意捡了根树枝。一来做支撑,二来也是为了探路。
    
    菜园已经没在了水里。
    
    豆角架子扎得浅,几乎所有的树枝都漂浮在了水面上。贴地生的蔬菜,则已完全看不见踪影了。
    
    释然心疼得要命,赶忙从水里捞豆角。也不管老的还是嫩的了。老的虽不能吃,能留种子也好。
    
    挂在胸前的布袋子很快就沉甸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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