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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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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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神龙困在了浅水滩。亏他还一向自诩阅人无数呢,竟然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
    
    真是越想越郁闷!
    
    上次按照她的指引,他们几乎找遍了半个莱阳县,都没见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有心折回来找她算账,想想她还是个孩子,万一吓到了岂不是罪过?况且有句老话不是早就给出了警告了吗?
    
    童言无忌。
    
    跟个孩子计较,多没档次啊。
    
    这口浊气就这么给吞下去了,就在他快要淡忘了的时候,小骗子居然再次掉到了眼前。
    
    这还是孩子么?看看她干的事儿,那是孩子能做得出来的吗?换个血气方刚的大人,也未必会有那份胆量与辣手。
    
    可怜的红豆啊,那可是值数百两银子的乖宝宝啊,竟然给伤得那么惨烈。
    
    应该庆幸她年纪小、力气小么?不然的话,红豆铁定要把宝贵的性命撂在这野蛮人横行的栖凤大街上。
    
    伤害了他们的宝贝,不能控诉,反倒还要登门致歉。
    
    十两银子不算什么?他其实想丢砖头的好不好!
    
    只是,不忿归不忿,眼下他只能使劲地克制着。
    
    因为陪坐的是一位长者——陶老太爷。
    
    关于陶老太爷,他之前听过不少的传闻。都说传说多半都是邪的。可是,这位老人的传闻,居然都是正面的,一句不好的都没有。
    
    那是个好人。
    
    好人,通情达理的好人。
    
    栖凤镇也就这么一个“十全”老人了。
    
    一辈子做好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
    
    据说,当初这位可是地方老人的最佳人选,可后来却被杨老太爷抢了风头去。
    
    凭这一点,朱诚觉得陶老太爷当不成老人也是情有可原的。最起码的,心还不够狠、手段还不够多。
    
    所以才会被坏人算计。这不是坏人有多坏,根本就是好人太软弱。
    
    如果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保护一方百姓?
    
    当然,这种话打死朱诚都不会说出来。
    
    他佩服的是陶老太爷的谨慎。从坐下到现在,这位老人家统共就说了三句话:家里都好?
    
    给你们添麻烦了。
    
    喝茶。
    
    三句话,都是无需他费心回应的。
    
    不好奇、不探究、不生事,这位老人家确实让人感到敦厚可亲。
    
    两杯茶下去,朱诚的心火降了下去。
    
    “怠慢了先生,请您原谅。”
    
    安顿好了女儿,把季远志送出大门,陶氏姗姗过来给客人行礼。
    
    朱诚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还礼,口称“客气”,并将揣在袖子里一锭银子双手递过来。
    
    陶氏不肯接:“医生看过了,说是吃两服药、将养一阵子就好了。伤了先生的马,该我们赔偿才是。”
    
    赔?你赔得起么!
    
    朱诚暗中咬牙,面上却丝毫不带。
    
    “三娘这么说,可叫在下没法回去交差呢。”朱诚坚决不让,把银锭放在桌子上,推向陶氏,“咱也叨扰了这么久,不敢再劳烦三娘,就此告辞。”
    
    “小门小户,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先生担待着些。”陶氏业并不强留,但是客气话却是一句都不缺。
    
    朱诚点点头:“没事儿、没事儿,三娘客气了。”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照壁前。
    
    陶氏顺手袖了银子,赶紧跟上去送行。一直目送他走远,方才转身回家来。
    
    桂月早就瞅见那个银锭了,当下迫不及待地要看:“给我看看,这可是咱家第一次收到这么大一坨银子呢。我瞧瞧,别不是假货吧?那娘娘腔走那么快,别不是怕露馅吧?”
    
    陶氏在她手背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把好你的门儿,什么娘娘腔,亏还是大家主出来的丫头的,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白活这把年纪了。”
    
    桂月一头雾水:“好姐姐,你倒是告诉我嘛,你知道这样吊着有多难受么。”
    
    “好了好了,跟你说了,你只藏在心里,对谁也不准说。她爹也不许说。”
    
    桂月猛点头。
    
    看看左右没人,陶氏低声道:“我估摸着,这些人怕是王爷身边的。除了王,再也没有谁有资格用这种人当奴仆。你听他说话声音古怪吧?告诉你,太监都是那个调调儿。”
    
    “啊!”桂月吃惊地掩住口,满目惊慌,“怎么可能!如果是,那岂不是……”
    
    她不敢往下想了。
    

萧墙内外之第58回

    陶氏眼神深邃无比,面上浮现出刚毅的神情:“伤了贵人的东西却没有受到责罚,然儿的造化不小。”
    
    “那么,姐姐,那个救了二嫚的是谁?”栖凤大街统共就那么大,东边有个什么新闻,不消半天就传到西街。
    
    释然被人从马背上接住的情景,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个挺身而出的公子爷俨然已成为众人心目中的英雄豪杰。
    
    自古美女爱英雄,桂月本来就对自己的姿色很自得,传言听多了,免不了就对那位神奇的公子产生出几分渴慕之情来。
    
    陶氏白她一眼,当头泼了一瓢凉水:“大白天的做梦,你还当你是黄花大闺女么!打听那么多,这是打算该行作三姑六婆去?”
    
    挨了呲的桂月撅起嘴,虽然感到遗憾,但也知道适时地收起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身继续作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时陶老太爷把壶里的茶喝完了,帮忙到南墙根的葡萄架下,甩了茶叶。进屋看了看释然,知道并无大碍,稍感安心。
    
    二舅已经回家去洗刷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去老癞痢头家约好了马车,回来跟陶氏复命。
    
    “谭麻子说吃晚饭,马上过来。大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没?”
    
    陶氏便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荷包,捻出来五个钱。想了想,又多捻出来三个,一并交给二舅。
    
    二舅不肯接:“我这儿的够用了。”
    
    陶氏道:“只管拿着,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二舅嘟囔着接过钱,也从自己的怀里摸出来一个荷包,拉开抽绳,装好了,转身就要走。
    
    “娘,我想跟舅舅一起去。”
    
    释然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正间门口。
    
    陶氏吃了一惊,赶紧三步并两步过去扶住她:“不好好躺着,怎么到处乱走!”
    
    释然抬起眼皮,一直望进母亲的眼睛里:“我本来就没事。”
    
    她坦然地对上母舅惊怪的注目,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道:“若不这么着,他们不会给钱。”
    
    从栖凤镇到莱阳县城,快马需要半天的路程。
    
    释然却巴不得这段路永远都走不完。生平首次离家,一草一木都觉得新鲜。
    
    记忆中模糊的十里八乡,都在眼前逐一排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不过就是一片一片、能够用巴掌盖得住的房屋。
    
    天高地远,怎么走都走不完的栖凤大街,在心里渐渐缩小,最终变成米粒那么大,轻而易举地收纳于心底。
    
    二舅和谭麻子并排坐着,大声地聊着天,讨论着各乡各村的庄稼长势,以及从各处听来的奇闻轶事。
    
    不知不觉地,县城的城楼就出现在了眼前。
    
    县衙在城中心,占据了一条街的位置。县衙中,除去有品级的职官,下面还有三班衙役。
    
    三班包括:皂班、快班、壮班。皂班和壮班负责内勤、站堂、行刑、警卫、喝道。其中,壮班负责的都是些力气活儿。快班分为步快和马快,主管一县的缉拿捕盗。
    
    除了这三班人马,还有民壮、弓兵、粮差、门子、禁子、仵作和稳婆、厨夫、伞扇轿夫等。
    
    这些人分工明确,由衙门统一管理、调度,每年分发额定的工食银钱共计六两。
    
    算下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共有将近二百人。虽然大部分都没有品阶,但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的”,吃的是皇粮,办的是公差,在普通百姓眼中,这已经是大大地特殊了,不敢说高山仰止吧,起码见着了,不敢不恭敬三分。
    
    谭麻子把马车暂时停靠在衙门对面的柳树下。
    
    从这个方向,能够尽览衙门的威武壮观。整个衙门的外墙上,就只有一个大门,面朝正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屋顶的房子。这个门,叫做“头门”。
    
    大门为六根柱子间隔的三开间,每一间,各安两扇黑漆门扇,三开间,共六扇门,因此,百姓们也管衙门叫做“六扇门”。
    
    大门前有两堵照壁,成八字形对立。
    
    门两边各置一个石狮子,龇牙咧嘴的,看着怪吓人的。
    
    二舅跳下车,整顿了衣衫,蓄了口气,上前去作揖。
    
    正值午休时候,两个门子坐在门柱后的阴影里打盹儿,听见有人来,立马就跟挨了鞭抽似的弹跳起来,握紧手中禁棍,满怀戒备地打量着二舅。
    

萧墙内外之第59回

    二舅不敢啰嗦,开门见山说明来历。
    
    听说是来找人的,门子顿时就变得和蔼可亲了。
    
    一个道:“你等着,马上给你叫去。”
    
    说完,扭头往门里跑去。
    
    工夫不大,就听里头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老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外头的门子顺手拍了老三一巴掌,戏谑道:“杨三哥,你舅子好人物呢。”
    
    “好不好,你也没姊妹配。”老三回以调笑,并还了那门子一膀子。
    
    从他们的亲昵举动中可见,平日里,同事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你们怎么来了?”老三有点惊讶,随即强调说,“有什么话快说,一刻钟后,老爷要用轿子呢。”
    
    做轿夫的老三显得很紧张。
    
    二舅不敢耽搁,赶紧把家里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又将陶氏的叮嘱作了交代。
    
    不外乎就是让老三心里明白、面上尽量装正常。别因此尾巴翘上天、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说话都照旧就好,若见了面,该有的恭敬绝不能少。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官爷。
    
    若是有人问起来,注意搪塞着点儿。千万别给人三两句好话,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都抖出来。
    
    老三满口应了,让二舅稍微站站,他抽身跑回门里,并很快又出来了,手里多出一个油纸包。
    
    很大的一个包。
    
    打开纸包,里面杂七杂八装了些吃的,有桃酥、绿豆糕、炸里脊条,还有炒黄豆、糖心油饼、糯米团子、炸萝卜丸子。
    
    “这是大前天,人请老爷吃饭,我看剩下那么多,都挺好的,就收起来了。本来想过两天休假带回去。正好你们来了,倒省得坏了。拿好了,带回去跟你大姐她们分着吃,别浪费了,都是好东西呢。”
    
    二舅随手捡了根炸里脊丢进嘴里,三下两下吃完了,点点头道:“很好!一点都没坏。”
    
    老三于是就笑眯了眼,露出一口白牙:“好了,家里的事儿,让你大姐做主。你们也早点回去,别让家里担心。”
    
    说着,忙不迭地一边朝甥舅二人挥手,一边往门里去了。
    
    二舅回望衙门威严,感慨万千:“姐夫这差事真不错!”
    
    释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刚才父亲是那么地开心,就好像作了好事等着大人们表扬的孩子。母亲眼中口中一无是处的父亲,一直都是这么地宠溺自己的孩子,不会因为是女孩儿就有丝毫的嫌弃。
    
    知道孩子们缺嘴,自己买不起,就去捡别人的剩菜,还当成宝贝一样地收藏着。
    
    这样的父亲,又怎么会是“没心没肺”的?
    
    县衙当差,听着多体面的,一年还有六两银子可以拿。可是,父亲干的是什么差事啊?那是轿夫,是最最吃力的轿夫,比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又有多少差别呢?
    
    那个轿夫果真是谁都能做的吗?
    
    都说父亲力气大,一个人顶三个人用。整个栖凤镇都知道,三房的地基本都是父亲一个人在打理:春播、秋收、冬藏。忙起来,哪还像个人,根本就是把自己当牲口来使唤!
    
    完完全全就是披星戴月地在劳作!身上的衫子磨成褴褛,汗出如浆凝结成厚厚的一层盐霜。然后,父亲就用这衫子擦汗,盐分杀得一张脸赤红如火。
    
    农忙时,家家户户都要给劳力改善生活,饭要吃结实的,大鱼大肉是绝对不能吝啬的。
    
    母亲脾气再坏,忙起来的那些日子里,也会尽量克制着,尽量温和地跟父亲说话。家里虽穷,但也会给父亲开小灶。
    
    可是,那是什么样的小灶啊?不过是疙瘩汤多抓一把面粉、汤水里多搁几片肥肉,在奢侈一点,就给烙两三张单饼,这就算是很好、很好了,起码,孩子们边上看着只能流口水,却是不能够享受的。
    
    常年累月超负荷的劳作,让父亲的双手永远都布满着厚重的茧子,小刀子都扎不透。两只肩膀,匀称地生着两片糙肉,像是猪皮马蹄,那是被木犁和轿竿反反复复磨损出来的印记。
    
    她见过沉默时候的父亲,一动不动,满面忧伤。孤独而彷徨。一身的骨架子把衣衫撑出虚假的强健,只有风知道,那里面有多么地单薄、空旷。
    
    但是,倘若这个时候有人同他说话,他就会立马变得活泼起来,俏皮话儿一套又一套,逗得人前仰后合肚皮都要笑破。
    
    这个时候的父亲,会让人觉得似乎他生来就是这么风趣幽默——没心没肺、不知忧愁。
    

萧墙内外之第60回

    母亲骂父亲,是因为心中有怨恨,跟外人道不得,只能向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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