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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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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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然放下手巾,初七适时地接在手,用劲儿拧了两下,抖开,晾晒在门前两棵树之间的搭绠上。
    
    释然不由得多瞄了他两眼,居然把他给看得羞涩起来。
    
    释然若有所思。
    

第49回

    这个初七倒是个有心的,这般鞍前马后地奔走效力,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定下了方向。
    
    这样挺好,是个有自知之明、有眼力、有志向的。
    
    释然接过小宝捧过来的缺口大碗,就着清水,用草灰洗了牙齿。
    
    洗完牙齿,初七又赶忙递过来一把桃木梳子。
    
    是一把崭新的,上面刻着一只鸟,长长的尾巴,肯定不是家雀之类的。
    
    释然知道,那是鸾凤,传说中的吉祥之物。
    
    在制作这把梳子的时候,大白一定是心怀着美好的祝愿和期待。承受了这份厚望的她,如何能不感动呢?
    
    “有客来是好事儿,你们不去干活儿,招徕更多人来送钱,守着我干什么?我又没钱给你们发月钱。”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
    
    小宝窃笑着,悄声嘀咕道。
    
    释然的眼角就看到初七的胳膊肘子不动声色地拐了小宝一下子。
    
    不用问她就知道,定是初七给他们清洗过脑子。
    
    不看眼下,看将来。跟那些只管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相比,别说,初七这小哥儿还真是块好料子。
    
    “大白师父等你过去商量事儿呢。”初七陪笑道。
    
    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为那几个钱。
    
    释然嗤地笑了,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才十文钱,大白就当成事儿了。看来,昨天傍晚签下的那一纸契约,大白竟是当了真。
    
    当时她是心怀企图,想要沾“青茅寺”的便宜。估计大白并不了解这一点,在他看来,早晚都是要完蛋的,要是活马当死马给医好了,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就不用投奔异地他乡的同门了,若是医不好,不过是顺应了天理,也不亏什么的。
    
    所以,签约的时候,两个人都签的很痛快。说好了,以后“青茅寺”的事务会由杨释然负一半的责任,出项、入项,都须经过契约双方来决定。
    
    明面上,却还是大白当家。只是时机操作运营上,由释然出谋划策。
    
    能够安心撞钟做和尚而又无需忧虑生计问题,这种日子可是大白最为向往的,也是他的一个习惯。
    
    释然也觉得很幸福。
    
    她不相信“青芽寺”会就此完蛋,她也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现成的条件都齐全,要法场有法场,要人有人,差的就是个人气。
    
    人心其实不难说动。
    
    所以,她有信心让“六出寺”重新复苏起来,并且决心要让寺庙香火旺盛、财源滚滚。
    
    试想,以后若是寺庙收入一吊钱,刨去寺庙日常开销,刨去寺庙的修缮维护,盈余的,多少她都会有收入。
    
    这个钱相当于是白来的。这叫什么?
    
    借鸡生蛋。
    
    面对那十文钱,大白叫她“活菩萨”,她没有推辞。
    
    出家人遇见女施主,不都称呼“菩萨”吗?
    
    雪中送炭、暑天送冰的,可不是菩萨?
    
    做个千面千手的观世音也是件考验人的活儿。
    
    释然停在树林边,抖着领子凉快。
    
    掌心碰到胸前松软的一团,面纱后的笑容就更加地深沉了。
    
    那里除了有一份合约,还有一叠厚厚的文稿,是她彻夜未眠炮制出来的。
    
    是一部禁书。
    
    此刻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更加地坚定。
    
    单纯地靠天吃饭是不成的。“青茅寺”的兴旺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期间里,她不能够守株待兔、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她还不到十岁,她等得起,二舅等不起,大姐也等不起,释言也等不起,为生活焦头烂额的爹娘也等不起。
    
    她必须抓紧时间赚钱,改变家里的困境。
    
    对穷人而言,最渴望的不过是饮食上的富足。但对于生活富足的人来说,空虚无聊千篇一律的平庸麻木才是亟需排遣的寂寞。
    
    她的目标,就锁定了这一群人。少数人,但是掌握着大把的金钱。
    
    从来富贵都要险中求。她决定赌一把。
    

萧墙内外之第50回

    只一把,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只这一把,她的命运、三房的命运,就有可能被扭转。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中……”
    
    春色无边,谁人不爱?
    
    “朝朝琼树,家家朱户,骄嘶过沽酒楼前路。贵如何,贱如何?六桥都是经行处,花落水流深院宇。闲,天定许;忙,人自取……”
    
    愉快的哼唱,轻松的脚步,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总不脱烂漫天真。
    
    尔雅含笑自交椅上徐徐起身。
    
    有风吹过,巾带飘摇,如暖玉生烟、溆浦兰芳。
    
    释然登时就恢复了呆样儿。
    
    直到尔雅走到了跟前,才恍然有所醒悟。
    
    “吓着了吗?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只是你一直没有出门。”
    
    他娓娓道来,那感觉就好像被吓到的人是他。
    
    释然有点语结:“你知道我没走?”
    
    “嗯。无患打水的时候,碰到了寺庙里的人。”
    
    那就是初七他们说话漏了口风。
    
    不过无所谓了,就算张先生知道她拿他作幌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她能感觉得到,张先生对她、对整个三房都没有什么恶意。
    
    “你在这儿很久了?”释然有些后悔下山太晚。
    
    “还好吧。看看书,就不觉得了。”尔雅的温温一笑,有着春满人间的感觉。
    
    他牵着她走到树荫下,问她:“太爷让我给你带几本书来,我想问问,你喜欢看什么?”
    
    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去,抚过每一个茧子、每一条细小的伤痕。
    
    释然就觉得犹如艾灸,从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温热的水流潺潺地涌到四肢百骸中。
    
    这真是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感觉,以前,从不曾有人给予过,令人怦然心动,想要躲避,却又有些舍不得。
    
    她不敢抬头,只好盯着那把交椅。
    
    是一把五节圈背绳编座面可折叠交椅,松鹤延年雕嵌背板。凡交关之处,都用金属件榫接,美观亮丽的同时,还兼具着耐用耐磨损的功能。
    
    这种坐具极适宜露天使用,可繁可简,是行军、打仗、郊游的必备用品。
    
    哎,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一点都不靠谱。不是应该想想,刚才他在这里都看到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吗?
    
    尔雅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沉沉地,让她有点站不稳。
    
    “想看哪一种呢?传奇?志怪?笔记?比方说《山海经》之类的?”
    
    尔雅颇有耐心。
    
    他的声音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释然很快地就跟上了他的节奏:“农书,方志,工程,医书,都可以的。如果不好找,能不能带一套读书人要读的书来?开蒙的那种就不用了,县学里的就行。新旧无所谓,只要没有缺失。”
    
    “好。”
    
    不问原因,不问结果,仿佛不管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很寻常的。
    
    不设防线的人,最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释然觉得她没有看错人,尔雅会是一个很友善、可以交心的朋友人选。
    
    尔雅从袖中摸出一支笔,告诉她说:“我给你留了一些纸,没事的时候,请太爷指导你学写字。这是全新的,就当是对你的一点点的感谢之意。砚台也给你留了一方,是我平时惯用的。墨条有两条,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多带几条给你用。”
    
    他说一句,释然就应一声。
    
    说到后来,尔雅忽然就哽住了。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
    
    尔雅的指腹徘徊在她的鱼际处。轻抚越来越慢、越来越飘忽,终至于缓缓滑落。
    
    “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释然没有吱声,没有说好。
    
    实际上,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才懂相思,便要相思。转身之际,已开始怀念。
    
    分手处,绿林深深。
    
    忽然想起来,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她曾经邂逅过另外一拨人。
    
    三个来历不凡得让张先生自始至终都含混其辞的男人,一主、一仆、一卫。
    
    北地的口音,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张先生。
    
    据说,是想跟张先生讨要一副字画。
    
    那个年轻的主子,是个丹青高手。
    
    不得不说,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扯淡。为了一副不能吃、不能穿的翰墨,居然舍得花费大把的时间、金钱和人力畜力。
    
    钱多的没处使,是吧?
    
    那她就再做一次善事儿,帮他们花,如此,才对得起她“菩萨”的名誉。
    

萧墙内外之第51回

    还没踏进家门,释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喜气扑面而来。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陶老太爷和大舅、二舅都过来了。
    
    一家子围坐在紫藤架下吃西瓜。
    
    西瓜可不是外祖带来的,而是母亲陶氏买的。
    
    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儿。平日里吃顿饭都要算计用几把面的陶氏,居然奢侈得肯买西瓜吃!
    
    当然,这个喜庆可不是因为吃西瓜,而是因为这个西瓜是为释怀买的。
    
    说起来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早起,陶氏就开始为午饭作打算。忽然想起粮屋的墙角旮旯里还有小半坛子前年剩下的虾蜢子酱。贮存了这么久,那虾酱的味道可谓是香飘满院。
    
    陶氏大喜过望,就想着炒来就饭吃。因想着娘家院子里常年种着南瓜,眼下正是打岔的时候,那鲜嫩的蔓尖若是就那么扔了,未免可惜了。拿来摘把摘把,切成菜碎,跟虾酱一起,再加个鸡蛋,下油锅炒熟了,可不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她就打发了释怀去东街。
    
    不料,外祖家竟然有客。
    
    两下子未曾防备,释怀就跟那位孙先生来了个“相见欢”。
    
    孙浣裳,祖籍徐州。六年前赴京赶考,途经莱阳县境的时候,遭贼偷光了身上的盘缠。正巧被拉乡经过的陶老太爷遇见,听说了他的遭遇后,老太爷慷慨解囊,这才使得他能够顺利北上,最终顺利地完成大比。
    
    功名在身的孙浣裳,此后的仕途并不顺畅。断断续续给人做过西席、幕僚,也曾赋闲在家种过地。
    
    期间娶了家乡的一个女子。前年,妻子病故,身后没有留下一点血脉。
    
    重新变成孤家寡人的孙浣裳,在历经了重重的坎坷后,终于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窘状,必须要站到高处去。
    
    于是,他开始专心于仕途的经营。几番周折,终于定下了莱阳县丞的差事。不日,就会随新任县令钟鹿鸣一同赴任。
    
    因念着莱阳乃是恩人的故乡,经多方探寻,孙浣裳终于找到了陶老太爷的家门上。
    
    ……
    
    南瓜秧是孙先生掐的。释怀亲眼瞅着他登梯、做事,行动间毫不含糊,并不像有些书生,连只鸡都杀不死。
    
    释怀离开的时候,孙先生一直送到胡同口。
    
    这么明显的示好,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陶老太爷一向本分内敛,但是二舅是个心眼儿活络的,见此情景,就有意无意地跟孙先生套近乎、拉家常。
    
    得知孙先生早有续弦之意,奈何忙于公事,一直不得空闲。也曾看过几家,都是差强人意的,便都不怎么在意。
    
    今天瞧见了恩人的外孙女,不但相貌出色,言行也是极为顺眼的。又听说做的一手好针线,同样的绣活儿,因为绣工巧妙,倒是比别人要多赚点钱。
    
    虽然是姨娘生的,但是自幼由主母教养,完全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对待。
    
    算起来,在栖凤镇上,也是个足不出户、美名远播的好闺女。也就是家境太一般,不然的话,早三五年就给人抢着定走了。
    
    又听说,陶老太爷的女婿现就在县衙作杂事,相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杨老三的熟门熟路显然能够帮助他尽快了解当地的民风民情,从而融入到各项日常事务中去。
    
    至于恩人陶老太爷本人,早在查访初期孙浣裳就了解到了,老太爷德高望重,十里八乡有名。
    
    尤其是老太爷的亲家杨家,那可是地方上的“老人”,跟县衙常有来往。财势皆备,人脉宽广,对他日后的升迁只有好、没有坏处。
    
    双方经过一番权衡,都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孙浣裳父母双亡,此地也没有亲属,基本上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因此,很多曲里拐弯的过场都可以省去了。
    
    既定下心意,孙先生当时就表了态,留下了一方家传的鱼佩作为信物,并约好三日内,请官媒过来合八字、正式下小定。
    
    ……
    
    “我寻思着吧,要说不合适,就只有年纪了。孙先生今年虚岁二十五,确实不小了。”
    
    作为功臣的二舅,似乎经过这件事,忽然长了几岁,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同于往日的持重深沉了。
    
    陶氏不以为然道:“男人大点儿怕什么!赶找个差不多的、年纪轻的,人事儿不懂,孩子得操多少心。大个十来岁,不大。”
    
    当娘的都这么说了,二舅自然是没有异议:“人品好才是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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