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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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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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陶氏忧心忡忡,“怀儿过年就该说亲了。她二舅眼看着奔二十了,亲事还没个影子。我不愁?这些事儿我不打算,你替我打算?”
    
    “要为这事儿生气,实在没必要。咱就这个家境,差不多比咱们好一点儿就成。真要咱入宫做什么夫人女官,咱也没这个底气不是。”
    
    桂月倒是很乐天。
    
    “你以为我为这个生气?”陶氏气哼哼地,“这家怕是要败了。好的时候,没咱什么事儿。一旦倒了,咱要跟着倒霉。我气这个呢!”
    
    桂月赶忙追问缘由。
    

第39回

    陶氏使劲地抻了两下棉单,恨声道:“好好的闺女,非要送去给人家当丫头,一个二个的,还都乐得什么似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门出,没救了。”
    
    桂月吃惊道:“这么说,那事儿是真的了?”
    
    “多不过月底,老五那边就来人领。这跟卖闺女有什么不一样?你说。”
    
    “当然不一样。卖的钱肯定不一样多。”
    
    “一个下作的奴才,既然跑了,就一辈子别回来了。得了三分颜色,又是婆子又是丫头地,回来显摆。当老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次索性连孙辈都弄去一起当奴才了,我活了这把岁数,真是长了见识了,好,真好!”
    
    桂月扁扁嘴:“就是!什么管家,管再多庄子,也还是个奴才命,为了那点东西,连子孙的前程都不顾了。”
    
    “前程?你看看眼皮子下面,倒是一方大户呢,家里可有点读书人的气息?”
    
    桂月挑眉:“怎么没有?不是有个二爷吗?那可是中举做大官的材料呢。全家人跟供财神爷一样地供着,要是考不出个名堂,换我,还不得臊死!”
    
    “中举不中举,终究跟咱们挨不上边。”陶氏从炕头上拉过围裙围上,回头叮嘱道,“这些话,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别管。”
    
    陶氏就朝窗外努努嘴。
    
    桂月会意,小脚溜轻,屋里屋外查看了一圈,回来摇摇头:“没人。姐姐想说什么?”
    
    “然儿弄不好真有问题。”陶氏开门见山,“怎么办?”
    
    桂月显没有这种顾虑:“姐姐真相信,她能看见些‘那个’?”
    
    “不然呢?你说像说谎吗?为什么说谎?没理由的。这么大孩子,你也见过不少,都是说过就忘。哪像然儿。”
    
    “姐姐打算怎么办?亲自问问她?”
    
    陶氏摇头:“她够呛能说。”
    
    陶氏正要开口,院子里忽然想起释容欢喜的叫嚷声:“娘,娘,娘你快看,二姐抓了一只好大的野鸡!”
    
    这事儿貌似不小。
    
    陶氏和桂月赶忙走出屋子,果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只还在乱扑腾的野鸡。
    
    就连释怀也放下针线,凑近了观看。
    
    “你说你这孩子!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陶氏一边含笑嗔怪着,一边吩咐桂月去厨房烧水,准备褪毛破肚。
    
    这边,释然进屋看见正间方桌上搁着一个包袱,正是陶氏打点给张先生的。
    
    “里头有点心,轻拿轻放,小心别摔碎了。”陶氏仍不免担心地叮咛,“早去早回,给你留着鸡腿回来啃。”
    
    释然点点头,任由母亲帮忙把包袱挂上肩膀,步履沉着地出了家门。
    
    麦收前的这段时间,原野上人迹罕至。嗅着小麦的清香,能够感受得到一种蓄势待发的精神。
    
    山溪如练,山鸟绸缪。山花烂漫,山形丰腴。
    
    在释然心里,“青茅寺”的大和尚显然要比张先生更加需要探视。
    
    好些日子没过来,大白应该还好吧?没有饿得连山门都走不到吧?
    
    “青茅寺”还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没有香烟、没有梵唱的寺庙,还能叫寺庙吗?
    
    “所谓的荣光,其实是为最爱的人赢取。有最爱的人分享成功,成功才有意义……”
    
    仰望万绿之中若隐若现的一抹赭红墙壁,释然自言自语。
    
    

第40回

    到了山门前,释然就再也不想动了。一屁股坐在平整温热的石阶上,背靠又高又宽、包着黄铜的门槛。
    
    她随手拾起一块石头,在没打开的半边木门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谁?谁来了?”
    
    “大白、大白,来生意了,你还不赶快地?”
    
    “等等我……”
    
    大雄宝殿里传来高亮的喧哗声。
    
    脚步杂沓,不一会儿,就有数条人影齐刷刷地出现在了门边。
    
    四个人,全都是熟人:大白、初七、小宝、门当。
    
    看到释然,这几个人的注意点马上就有了区分:大白先就去瞅她的包袱,那双眼睛像是带了勾、安了刀,似乎要把包袱切割成碎片,看清里头装了什么好吃的。
    
    初七的大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了,要不是顾忌到身份,大概早就抱住释然连转二十个圈圈了。
    
    小宝和门当,则用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眼神看着她。
    
    倒是把释然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郎,四爷,你真是我的恩人!”初七迫不及待撸起自己的袖子,掀开衣襟,让释然分享他的快乐,“看,真的好了!这么多天了,再也没犯过。多亏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你跟大白师父,都是我初七的再生父母。”
    
    释然来者不拒,仔细地打量他裸露的身体。
    
    原来满是大疮小疮的地方,好多都已经脱痂了,新生的皮肉鲜嫩健康。
    
    现在下山去,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
    
    释然暗中点头,从怀里摸出来几个钱。
    
    这是上次替许图贵抄作业,许少爷给的赏钱。她把大头交给了母亲,却偷偷地留下了几个私房。
    
    她把钱交给初七,让他到山下的书店买纸笔。
    
    “以后只要是四爷的事儿,赴汤蹈火小的也义不容辞!”初七拍得胸脯嘣嘣响。
    
    释然面沉似水。
    
    不愧是人堆里滚出来的,初七一看到她这个严肃的表情,马上就意识到还有后话。赶忙敛起嬉笑,垂手肃立:“四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释然微微点头:“要你买的东西,一定要买回来。如果有人问起,你要把佛法无边广而告之。原来你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知道。如果不信,他们自然会亲自来验证一番。”
    
    初七把她的话默记在心,反复地咀嚼了几遍,唯恐理解有误,便又小心地询问:“四爷的意思,要我当个托儿,给寺院拉点香客?”
    
    释然终于笑了,十分满意他的表现:“这么想,也不错。”
    
    “好咧!你就放心吧,四爷。小人绝对会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
    
    释然勾勾手指,阻止了他的躁动:“顺便跟我娘说声,我得明天才回得去。知道怎么说不?”
    
    初七自以为得计地朝着西边指了指,眨眨眼。
    
    释然点点头:“不错,是块可造之材。”
    
    她喜欢聪明人。
    
    不用她千言万语的叮咛,初七就能够领悟到她的心意。如何能够彻夜不归而不让家人担心?显然,最合适的借口就是张先生。
    
    “小宝和门当留下。等下有事交待。”
    
    目送初七下山,释然一句话拦下了小宝和门当蠢蠢欲动的腿脚。
    
    按理,她不过是个幼童,小宝等人都比她大好几岁,没道理把她当回事的。可她这会儿言谈举止表现出来的深沉镇定,无形中带着一种威严,就好像一把绳索、一副枷板,把两个真正的野小子定在原地,死活迈不开腿。
    

第41回

    大白根本就顾不上这些,猴急地试图来翻她的包袱。
    
    释然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就要做大师父的人了,就不能装装样子?”
    
    “这不是没人吗?”大白委委屈屈地瞅着她。
    
    “马上就麦收了……你种的那点粮食,不会是已经被你割下来煮了吃了吧?”
    
    “我有那么馋吗?”大白抗议道,“往常我一个人住,一窝鸟蛋能吃好几天。他们三个来了,吃一顿都不够。什么都要分,换你试试,不饿才怪。”
    
    “很快就好了。”
    
    歇息够了,释然起身把包袱交给小宝拎着,抬脚进了寺庙。
    
    “你说,真的会有人来拜佛吗?”刚才她跟初七的对话,大白听得一字不落。
    
    “不来,也不过就是保持原样,有什么损失。”
    
    释然的回答,冷静得近乎冷漠。
    
    大白鼓着嘴,想反驳来着,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一时半会儿居然无从辩白。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从大雄宝殿到法堂、藏经阁,再到寝堂、茶堂、延寿堂、禅堂,然后是斋堂、浴堂、西净,释然走走停停,把整个六出寺审查了一遍。
    
    又让大白开了门。
    
    禅堂里的长连床上布满灰尘,施椸架上结了几层蜘蛛网。禅堂中央的圆龛里,供奉的圣僧像也无复当日的明亮干净。
    
    不管什么房子,长久无人居住,即使是没有风吹日晒,也会渐渐丧失生气,最终垮塌。
    
    “放生池是脸面,抓几条鱼、几只王八养着。当真没人来,就当是给自己储备粮食了。”
    
    看完了,心里有了数,释然开始替这座寺庙打算前途。
    
    “好。”大白重重地点头,觉得她的提议很长远。
    
    小宝和门当紧随在后,听着这些话,只管挤眉弄眼,心里非常讶异。
    
    也有几分疑惑,但事关青茅寺,大白师父都没有意见,他们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山下做生意的,即使一整天没有顾客上门,那门面也不能关。”释然回头扫了一眼大白,有些不满他的吊儿郎当。
    
    “业精于勤,荒于嬉。把你的木鱼佛经捡起来。有人的时候,念给人听。没人的时候,自己修心养性。一个人若是自甘堕落,那就彻底没救了。”
    
    大白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小四,你说的跟真的似的。你就那么敢保证,一定会有人来?”
    
    “拿你这座寺庙的一半打赌,怎么样?”
    
    释然微眯了眼,眉宇间有几分戏谑。
    
    大白终究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生活一向乏味,可不是很喜欢挑战?
    
    “赌就赌。反正,闲着也是要倒闭的。”
    
    “口说无凭。”
    
    “你放心,等下初七买了纸笔来,我跟你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若有反悔,我和尚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释然轻笑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来:“好。”
    
    青茅寺实在荒得厉害,墙外的栝蒌全都蔓延进来了,到处乱爬:松树上、房屋上。
    
    严重的地方,把整片房舍都淹没了,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口子。
    
    “常用的房子,全都清理了。现成有艾蒿,使劲儿薰薰。把旮旯里的虫豸都熏出来。”
    
    释然指指点点,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小宝,门当,你们帮着大白师父,要抓紧。要是能熏出长虫来,算你们有福。记住,蛇胆要留好,那个能换钱。如果是花花绿绿的长虫,宰杀的时候别让血肉溅到身上,会中毒,很痒、很痛。”
    
    一听说“钱”字,那几位的眼睛霎时就焕发出雪亮贼光,把后面的警告浑当作了耳边风。
    
    利字当头,不足为奇。
    
    释然暗中摇头,径直往后面藏经阁的方向去。
    

第42回

    那边有条夹道通向寺外,打那里去张先生处,倒是一条捷径。
    
    大白从小宝手上接过包袱,陪释然出门。
    
    “大白,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罗嗦?”
    
    刚才跟大白说的那会儿话,赶得上她在山下数年的讲话内容。大白不了解山下的情形,自然会以为她生性如此。
    
    可是若教母亲她们听见了,也许会惊讶得掉下下巴来。
    
    大白想了一下:“今天是比以前话多。不过,我能了解你的心意。你是为我好,我不是傻子,好歹总是能听出来的。”
    
    “大白,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这样一句话?人靠衣裳,佛靠金装?世人重皮囊外相。酒再香,也怕巷子太深。你的小手工做的再精致,不做宣传,外人也不会知道。”
    
    “是这个理儿。”大白开头还只是敷衍,这会儿给她一番自言自语打动了心神,就如茅塞顿开,整个人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快感。
    
    “有时候努力了,未必会成功。但是,若是不努力,肯定诸事不成。你那手艺别荒废了,反正都是就地取材,不费什么银钱。庙里出来的,沾了佛光,意义不同,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追捧。”
    
    释然知道他不同世务,便尽可能说的通俗易懂。
    
    大白点头如捣蒜。
    
    “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一个人不行的。大白,你也要动动脑筋,为自己的将来披荆斩棘。”
    
    “好。”
    
    “你不要总说好,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简直比我师父说得还动人。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实在行不通了,我在想办法。”
    
    “山里头有些野果子,不求多好,但求新鲜干净,大殿里头,该供上就供上。别等香客临门了才做准备,慌里慌张,就会失掉出家人该有的从容。”
    
    “好。”
    
    “到处都有山花,经常摘一些来供奉。那大殿,太沉闷了。”
    
    “记得把功德箱擦干净,佛门净地,不该一抹一把灰。”
    
    “记下了。”
    
    “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准备桌椅。以后,我会经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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