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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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挽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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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千思絮在她心头飘摇,最终化为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宛宜,我知道你最近承受的事情太多了。痛快地哭出来吧,憋在心里太难受了,会生病的。”
  话音刚落,宛宜扑到卢世荣怀里放声大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大都(一)阴谋

  宛宜不知道,一场阴谋早已在大都策划好。
  崔斌上书弹劾阿合马的罪状之后,忽必烈只是警告了阿合马要收敛,并没有惩罚的措施。
  阿合马逃过一劫之后,决心报复崔斌。不过,他也知道崔斌是真金的人,要除掉崔斌必须避开真金。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可以让阿合马忌惮的话,一个是忽必烈,再就是真金。
  很快,阿合马找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朝廷和海都之间的战事吃紧,阿合马建议忽必烈让太子去和林抚军,以安定人心。忽必烈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就同意了。
  真金离开大都这段时间,阿合马开始动手了。崔斌很快被以“贪黩”“擅支钱粮”“擅自罢免朝廷命官”等罪名下狱、抄家,火速押往大都。
  阿合马唯恐这些罪名不足以处死崔斌,又向忽必烈进谗言,说崔斌的下属告发崔斌写诗讽刺忽必烈用人不明,昏庸无道。
  阿合马深知,经过“李璮之乱”之后,忽必烈对汉臣们在背后议论朝政非常反感,此举必能火上浇油,激怒忽必烈。
  果然,忽必烈下旨处死崔斌。真金得到消息,想救崔斌时,已经来不及了。
  

☆、大都(二)震怒

  真金得知崔斌被害,既悲痛又震惊。他当然明白,这是阿合马从中捣鬼。所以,他一回到大都,马上找中书右丞相安童以及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了解情况。
  这两人都是真金的心腹,安童的母亲和察比皇后(真金生母)是姊妹,他和真金年龄相仿,自幼关系密切。玉昔帖木儿是博尔术(成吉思汗“四杰”)的孙子,年长真金一岁,曾以元勋世臣身份任怯薛官,和真金亦是旧相识。
  安童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真金刚开始沉默不语。
  当他听到安童说,崔斌的下属徐长泽检举其写诗讽刺忽必烈,引起大汗震怒时,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
  “不可能,他和崔斌是挚友,他不会攀诬崔斌的。”
  “何以见得?”安童反问到。
  于是,真金向两人诉说了半年前在扬州的遭遇。他说,徐长泽精于医术且性格仁厚,绝不是“卖友求荣”的人。
  “徐长泽呢?”真金追问安童。
  安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据大理寺说,在押解途中,畏罪自杀了。”
  “那尸首呢?”真金不相信徐长泽会诬陷崔斌,更怀疑他的死因蹊跷。
  “押解的人说他是投水自尽,尸首当然找不到了。”
  “这下死无对证了。”玉昔帖木儿插了句嘴。
  真金黯然坐下,用手扶住额头,陷入了沉思。半年前在扬州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谁曾想转眼间,灰飞烟灭,故人不在。
  突然,真金想到了宛宜,那个丽如春花似的影子在他眼前浮现。覆巢之下,她又在何处呢?
  “崔斌和徐长泽的家人呢?是否受牵连?”真金急切地问安童。
  “崔斌是单身赴任。徐长泽是被抄家了,家里人就不知道流落何方了?”
  听闻这话,真金顿时有如坠冰渊之感,凉透心底。
  “我现在就进宫面圣,我要找父汗澄清事实。”真金说完,疾步往外走,被安童一把抓住胳膊,“不行,你现在去找大汗,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更糟。”
  “为什么会更糟?”玉昔帖木儿问到。
  安童把真金拉到椅子上坐上,又端了杯茶给他,悠悠地说:“崔斌是被诬陷的,徐长泽的自尽也有问题,他们都是清白的,这都是阿合马一党的阴谋。你是不是想向大汗说这些?”
  真金看了安童一眼,没有吭声。
  安童继续说:“可是,你想过没有。崔斌是大汗下旨处死的,你要替崔斌翻案,就等于说大汗错了。大汗能承认自己错了吗?你这样去找大汗,不光不能替崔斌洗刷罪名,还会让大汗厌恶你。崔斌的案子是板上钉钉了,要平反,除非等到……”
  安童突然停下了,玉昔帖木儿在旁边急了:“除非等到什么呀?你怎么不继续说啦?”
  安童意味深长地望着真金,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你的意思是,除非等到我即位,才能替崔斌他们沉冤昭雪。”
  安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屋里一片寂静。
  “啪”的一声,安童和玉昔帖木儿都吓了一跳。原来,真金一怒之下,一掌拍在桌子上。却不曾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个茶杯,茶杯被拍裂了,真金的手也被划伤,鲜血横流,十分刺眼。
  

☆、大都(三)绝境

  到达大都之后,卢世荣和宛宜就在住下的客栈里听见了关于崔斌的议论。
  “听说扬州的那个崔大人,官儿大着呢,说死就死了,真是天威难测啊!”
  “谁让他得罪了阿和马呢?听说太子想救他都不成。”
  宛宜脸色大变,卢世荣拽住她的胳膊,凑到耳边悄声说:“别慌,当务之急是找到廉大人了解情况。舅舅和崔斌的情况不一样。”
  卢世荣费了半天劲,终于打听到了廉希宪在鸣玉坊的住址。三人急忙来到廉府,不曾想被门上断然挡驾。说是廉希宪正在病中,无法见客。宛宜不死心,还要解释。门上的仆人又和她说:
  “姑娘,不是我刁难你。我们家老爷本来就病了很长时间了。前一阵听闻崔大人被杀,急火攻心,病情又加重了。所以,夫人和少爷交代,来客一律挡驾。上头有令,我们下人不敢不听啊。”
  宛宜慌了,一时没有了主意。卢世荣见状,当即决定“先回客栈,再做商量。”
  回到客栈,宛宜对卢世荣说,要不直接去找太子。来大都的路上,宛宜已经把父亲当初的托付和盘托出,毫无隐瞒。宛宜觉得自己唯一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就只有卢世荣了。
  “不行”,卢世荣果断地说,“太子住的兴圣宫是皇家禁地,守卫重重,比廉府还难进。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那怎么办?”宛宜无助地望着卢世荣。
  “如今天色已晚,刑部和大理寺那里也没有人了。还是先安置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先去这两处打听消息,再作打算。”
  宛宜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上午,卢世荣和宛宜一起去刑部和大理寺打探消息。从半夜开始下起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有愈下愈大之势。偏偏晓光半夜里又着了凉,一直发烧。屋外阴云密布,雷声隆隆,宛宜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糟糕。临出门前,看着面带红潮,咳嗽连连的弟弟,心生不忍,临时决定把他自己留在客栈里休息,卢世荣也同意了。于是,宛宜嘱咐了晓光几句,两人离开了客栈。
  在刑部,费了半天口舌,花了银子,也没获得零星消息,只说没见到徐长泽这个人。卢世荣和宛宜都很纳闷,难不成人还在扬州?
  两人又来到大理寺,有一个小吏是扬州人。既是同乡,又有卢世荣及时奉上的银子,小吏的话就多了起来。
  “崔大人一到大都就被下狱,很快就问斩了,罪名有好多条呢。”
  “徐长泽?好像有这么个人,听说崔斌‘大不敬’的罪行就是他检举的。他为什么没押来大都?据说在途中投水自尽了。你想啊,崔斌的罪行,他都有份儿参与。他又把崔斌卖了,还有什么脸啊?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自己了断痛快呢?”
  宛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理寺的,她感觉到自己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迈步子。她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喊,却不知道喊什么。
  她踉踉跄跄地走着,伞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忽然,脚底一软,摔在地上,手掌磨破了皮,蹭出了血,地上浑浊的雨水渗进伤口。掌心一阵阵地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父亲当初说过,自己不怕死,但是不想背负着污名去死。可如今,一语成谶,父亲不光死了,还背上了“贪黩”和“卖友”的恶名,而且尸骨无存。从扬州风尘仆仆地来到大都,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虽然自己在来大都的路上,也设想过最坏的结局。但是,当这个结果真正到来的时候,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宛宜一时真是难以接受。
  “宛宜!宛宜!”卢世荣说着客气话,敷衍完小吏,拿着伞追上来。
  “雨这么大,咱们先回客栈吧。他不是说‘据说’吗?这就是没坐实。那人只是一个小吏,知道的□□也有限。说不定是以讹传讹呢?咱们还是争取先见到廉大人再说吧。”卢世荣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抓着宛宜的胳膊,防止她再次摔倒,边走边劝。虽然他心里暗自认可舅舅的事情八成是真的,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宛宜沉默无语,任由卢世荣拽着她往前走。
  回到客栈,还有更糟的事情等着她——晓光不见了。卢世荣和宛宜前前后后找了一个遍,也没见到晓光的踪影。两人急忙来到柜上询问。柜上的伙计、小二说,卢世荣和宛宜离开之后不久,有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把晓光领走了。
  宛宜心中一惊,问卢世荣:“表哥,你看是铺子里的人吗?”
  “不是”,卢世荣眉头一紧,“他们送完货,昨天就回去了。而且从扬州来的这些人,除了年轻力壮的伙计,只有一个老成稳重的老卢头,他都年近花甲了。哪有什么中年人啊?”
  “那会是谁呢?”宛宜用颤抖的声音问到,自己都不敢往下想了。
  “坏了,让拐子盯上了。”
  卢世荣分析,客栈本来就是鱼目混杂的地方,早上他们离开叮嘱晓光
  “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的时候,可能让拐子盯上了。等到他们一离开,拐子就找上门来,编了个理由,把晓光骗出去了。
  卢世荣话音刚落,宛宜就冲出客栈,在雨中叫着晓光的名字四下寻找。卢世荣见状,也跟了出去。
  可是,哪里还有晓光的影子。宛宜又着急又心疼弟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宛宜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看见一个人影在眼前晃。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晓光”。她想,刚才是做梦吧,梦见晓光丢了,自己和表哥去找。好像还梦见有一个人说,父亲没来大都。对,是梦,这些都是梦。
  “宛宜,你醒了。”卢世荣听见宛宜的声音,急忙过来。他拿自己的手背在宛宜的额头上轻轻地试了试,“烧退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点热。”
  “表哥,晓光呢?”宛宜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卢世荣把宛宜扶住,叹了一口气,“晓光的事,我已经报官府了。你先歇息一下吧,郎中说你是急火攻心,又染风寒。你现在这个样儿,也没法出去找他呀。”
  “报官府,找晓光。这么说来,这些都不是梦”,宛宜在心里对自己说。
  “宛宜,你还是先躺下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卢世荣把宛宜扶着躺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是梦,原来这些都不是梦。父亲死了,晓光丢了。宛宜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哭了一会儿,宛宜忽然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托付。音容宛在,斯人已逝。自己既没有替父亲陈诉冤情,也没有守护好弟弟,白白辜负了父亲的信任。
  宛宜越想越恨,觉得自己真是无地自容了。想到这里,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如一了百了吧。
  宛宜起身下床,找到一条捆绑行李的绳子,踩着凳子把它从房梁上穿过,然后系了个死结。
  卢世荣正在房外回廊的拐角处,看着煎药的锅。突然,宛宜的房间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卢世荣闻声赶紧冲过去。
  刚才,卢世荣在外边,一边煎药一边留心屋里的动静。他听到宛宜痛哭的声音,但是没有进去。他觉得让宛宜发泄一下也好。后来屋里安静了,接着却是凳子倒地的声音,卢世荣顿感情况不妙。
  果然,卢世荣推门进去,就看见宛宜已经悬梁了。
  卢世荣冲过去,把宛宜抱下来,放在地上,使劲摇着宛宜的肩膀,大声喊道:“宛宜,你怎么干傻事啊?”
  宛宜挣扎着站起来,试图摆脱开卢世荣,神情恍惚地说到,“表哥,你还是让我死了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卢世荣情急之下,反手打了宛宜一巴掌,“啪”,宛宜应声倒地。
  “徐宛宜,你听着,舅舅死了,晓光也丢了。徐家的家运坏到头了!可是也不会再坏了。舅舅不肯同流合污,他是求仁得仁。可是,你得好好活着,才能替他洗刷冤情,才能找回晓光。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舅舅的冤情和晓光的安危怎么办?你别指望我,你是女儿、长姐,你才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你现在寻死,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从这一刻起,打起精神活下去。徐宛宜,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卢世荣厉声说完这些,已经是青筋暴跳,气喘吁吁。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宛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宛宜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神茫然,半天没吭声。她理了理头发,起身郑重地对卢世荣说:“表哥,谢谢你骂醒了我。我一心求死,忘了父亲和晓光,真是太自私了。我今后绝不会再这样了。我要好好活着,等到父亲昭雪,等到晓光回来。”
  卢世荣看到宛宜的脸上隐约有手印,意识到自己刚才下手重了,心生不忍,轻声说:“还疼不疼?我去拿条热毛巾给你敷一敷吧。”
  卢世荣刚要离开,被宛宜一下抓住胳膊,“表哥,我现在是尝到家破人亡的滋味了。”说完,泪如雨下。
  卢世荣见状,一把将宛宜搂在怀中,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柔声说到:“家没有破,还有我呢。”宛宜把头埋在卢世荣的胸口,紧紧地抓着他,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都(四)重逢

  
  廉希宪在病中听闻真金回京的消息,打算进宫来见他。真金闻讯后,说:“廉大人大病未愈,行动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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