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书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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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书贼-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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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沃夫冈。”汉斯应道。他向木匠介绍了女孩,女孩回敬了一个举手礼。“做得好,莉赛尔!”

开头几分钟,莉赛尔只是待在他们附近五米之内的范围里。他们的交谈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可她并不太关心。

“活儿多吗?”

“不多,现在找活儿挺困难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加上我又不是纳粹党员。”

“你说过正在争取,汉塞尔。”

“我试过,可我犯了个错误——我想他们还在考虑这事呢。”

莉赛尔漫无目的地朝堆积如山的灰烬走去。好像那是块磁铁,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就像黄星之路一样,充满着无力抵制的诱惑。

莉赛尔目不转睛地径直走过去,就像她刚才一心只想看人们点燃篝火一样。她的头脑中从来没有要保持安全距离的概念。火堆吸引着她,她开始围着火堆转圈。

在她头顶上,黑暗一如既往地将天空渐渐覆盖,可远方的山腰上还闪烁着点点灯光。

“当心点,孩子。”一个穿制服的人对她说,他正在把灰烬铲上推车。

离市政大厅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几个黑影正站着说话,可能是还在为焚烧书籍的壮举而欢欣鼓舞。莉赛尔只能听到谈话声,却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有好一阵,她观察着那些人铲灰的过程,要先拍打火堆的两边,让里面塌下来,这样火堆的体积就变小了,然后再用手推车把灰烬运到一辆卡车上,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三趟以后,小山似的灰烬已经快见底了,有些没有烧透的东西从灰烬下冒了出来。

那些没烧透的东西有

半面红旗、两张宣传犹太人诗歌的海报、三本书、一面写着希伯来语的木牌。

也许是因为它们太潮湿了,也许是火力不强,没有把放在下面的这些东西烧透。不管是什么原因,它们现在紧缩在灰烬中,好像还在颤抖。它们是幸存者。

“三本书。”莉赛尔小声说着,看了看那些人的背影。

“快点干,”他们中的一个说,“你们得抓紧点时间,我的肚子都饿了。”

他们朝着卡车走去。

那三本书没有被他们发现。

莉赛尔动手了。

当她靠近那堆灰烬时,仍能感受到火堆的余热。她的手伸进去时被烫了一下,但第二次伸手时,她的速度极快,一手就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那本书。这本书封面是蓝色的,边缘被火烧了,但其余部分没有损坏。

书的封面就像是镶满了密密麻麻的丝线。这些丝线里面嵌入了红色的字母。莉赛尔只来得及看清楚头两个字——“肩膀”,没时间看剩下的字了。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烟。

烟从书的封面冒出来,她那拎着书匆匆离开的样子,跟耍杂技似的。她埋着头,每走一步,那可怜的神经就要紧绷一下。等她走了十四步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一下子就被钉在那儿了。

“喂!”

她差点就跑回去把书扔到火堆上,但她没有力气跑,唯一做得到的动作就是转过身。

“还有点东西没烧完!”一个负责清理的人说道,他不是在对女孩说话,而是对站在市政大厅旁的那些人说话。

“把它们再点着!”这就是他得到的答复,“看着它们全烧完!”

“我看它们太湿了!”

“上帝啊,难道什么事都得我操心吗?”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是镇长,他的纳粹制服外面套着件黑色外套。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女孩。

火中书(2)

现实

一尊偷书贼的塑像立在广场中央……

这太不同寻常了,你不这样认为吗?在偷书贼没出名前就有了一尊她的塑像?

她松了口气。

因为没被人发现而激动不已!

莉赛尔觉得那本书已经冷却下来,可以塞进制服里了。刚开始,书贴着她的胸膛,又暖和又舒服。然而,等她开始迈步时,书又烧起来了。

她揣着书回到爸爸和沃夫冈·埃德尔身边时,书已经让她有了灼痛感,它好像真的烧起来了。

那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她笑了笑。

笑完之后,她立刻察觉到了别的东西,更准确地说,是别的人。没错,她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传遍了全身。她壮起胆子朝市政大厅投下的阴影看去,她的感觉得到了证实。在那堆灰烬旁边,大约几米远,还站着一个黑影。莉赛尔意识到两件事。

莉赛尔确认的几件小事

1。

黑影的身份,还有,

2。

它目睹了整个经过。

那黑影的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

它有一头松软的头发。

要是它有一张脸,那张脸上一定会是受伤害的表情。

“真倒霉。”莉赛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们可以走了吗?”

就在这紧急关头,爸爸和沃夫冈·埃德尔告别完毕,准备和莉赛尔一起回家。

“可以了。”她回答道。

他们开始离开犯罪现场。那本书现在确确实实把她的身体烧痛了,《耸耸肩膀》使她的胸部火辣辣地痛。

他们从市政大厅的暗影下经过时,偷书贼显然有些畏缩。

“怎么了?”爸爸问。

“没什么。”

可是,显然出了岔子:

一股烟正从莉赛尔的衣领里冒出来。

她脖子周围被热出了一圈汗水。

她的衬衣下面,一本书正在吞噬着她。

回家的路(1)

《我的奋斗》。

这本书是元首亲手书写的。

这是莉赛尔·梅明格得到的第三本意义重大的书。只有这一次,她没有去偷。在莉赛尔从每晚必经的噩梦中惊醒后又再次入睡的一小时后,这本书出现在汉密尔街三十三号。

有人或许会说,她能拥有这本书是奇迹。

事情得从篝火燃烧那晚的回家途中说起。

他们快走到汉密尔街时,莉赛尔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弯下腰,取出书来,还不得不两手地轮换着颠来倒去。

等书彻底冷却以后,他们俩都盯着书看了一阵,等着对方先开口。

爸爸问:“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抓过这本《耸耸肩膀》,无须解释,这本书是女孩从火堆里偷出来的。书又热又潮,封面是蓝色和红色的——让人局促不安的颜色——汉斯·休伯曼翻了翻书,三十八页。“还有吗?”

莉赛尔摸摸肋下。

是的。

还有一半。

“看来,”爸爸提议道,“我用不着再拿烟去换书了,是吗?至少,你偷书要比我买书速度快。“

相比之下,莉赛尔无言以对。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明白人赃俱获、无法抵赖的道理。

爸爸研究着书名,他可能很好奇这本书究竟能怎么毒害德国人民。他把书还给莉赛尔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

“上帝啊,圣母玛利亚啊,约瑟夫啊。”他把这几个词拖得长长的。

小偷按捺不住了。“什么事,爸爸?出什么事了?”

“当然了。”

像所有被新发现吓得目瞪口呆的人一样,汉斯·休伯曼木然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接下来是该冲她大声叫嚷,还是该保持沉默?或许最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当然了。”

这次,他的声音像是一只拳头猛砸在桌子上。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正从头到尾迅速观察着,像是在观看一场赛跑。可惜,跑道太远了,莉赛尔看不见。她哀求着:“快点说,爸爸,这是本什么书?”她担心爸爸会把这本书的事情告诉妈妈,和其他人一样,她只关心这一点。“你会告发我吗?”

“什么?”

“你知道的。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吗?”

汉斯·休伯曼仍旧遥望着那又高又远的地方。“什么事?”

她举起书。“关于这书的事。”她在空中挥舞着这本书,像是挥舞着一把枪。

爸爸疑惑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她讨厌这种问题,因为这些问题迫使她承认一桩丑恶的事实,揭露了她肮脏的偷盗天性。“因为我又偷东西了。”

爸爸蹲下身,又站起来,把一只手放到她头上。他用那只又粗又大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当然不会了,莉赛尔。你是安全的。”

“那你要干什么呢?”

问题就在于此。

慕尼黑大街那稀薄的空气能让汉斯·休伯曼想出什么好办法呢?

在我告诉你们答案之前,我想我们该来看看汉斯·休伯曼在做出决定前看到的是什么。

爸爸脑子里闪过的念头

首先,他看到了女孩的书:《掘墓人手册》、《小狗浮士德》、《灯塔》。

现在,还要加上《耸耸肩膀》。然后是厨房里喜怒无常的小汉斯,他看到餐桌上女孩经常读的那些书后,说:“这孩子在读什么垃圾啊?”他还建议给女孩更多适合她阅读的书籍,之后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听着,莉赛尔,”爸爸把手搭在她肩头,和她并排走着,“这本书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们可以晚上在地下室里读这本书,就像我们学其他书一样——可你得向我保证一件事。”

“什么事都行,爸爸。”

这个夜晚静谧宜人,万物都在屏息聆听。“要是今后我要你替我保守一个秘密,你得办到。”

“我保证。”

回家的路(2)

“好了,我们赶紧走吧。要是再晚点回去,妈妈会杀了我们俩的。我们当然不愿意这样,是吧?别再偷书了,嗯?”

莉赛尔咧着嘴笑了。

后来她才知道,几天后,她的养父用香烟换来了另一本书,这时仅有的一次,不是为她换书。他敲响了莫尔钦镇上的纳粹党党部大门,借机问问他申请入党的事情。问完这事后,他掏出兜里仅剩的一点钱和十来根香烟。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一本旧的《我的奋斗》。

“好好读读。”一个纳粹党徒说。

“谢谢你。”汉斯点点头。

他站在大街上都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他永远都别指望得到批准,”那人说,“哪怕他买上一百本《我的奋斗》,都不行。”他的这番话得到一致赞同。

汉斯右手拿着书,心里想着寄书的邮费,没有香烟的日子,还有给了他这个灵感的养女。

“谢谢你。”他重复着刚才的话,一个路人问他在说什么。

汉斯一如既往和蔼可亲地回答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万岁,希特勒!”他沿慕尼黑大街走着,手里拿着元首写的书。

此时此刻,他心里一定百感交集,因为汉斯·休伯曼的灵感不仅来自莉赛尔的启发,更受到他儿子的影响。他是否害怕再也见不到儿子了呢?另一方面,他也享受着这灵感带来的狂喜,不敢再想象它的复杂、危险和极度愚蠢。现在看来,只要有了这个主意就足够了,它是可行的。好的,把它变为现实吧,这是需要一些合力才能完成的。不过,现在我们可以让他暂时享受一下这个灵感带来的快乐吧。

我们会给他七个月时间。

然后,再来看看他。

噢,我们会怎么样来看他啊。

镇长家的书房(1)

汉密尔街三十三号肯定有大事要发生,只不过莉赛尔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她的麻烦将会接二连三地到来:

她偷了一本书。

有人看到了。

偷书贼做出了反应,正常的反应。

每分每秒她都在担心,确切地讲,她简直像患了妄想症。人们犯罪后通常会如此,孩子们更是免不了。他们会幻想出各种各样被人抓住的情景,比方说:大街小巷里随时会跳出个人来逮捕自己;学校的老师突然对自己的罪行了如指掌;每有开门声都可能是警察来了。

对莉赛尔来说,这种妄想本身已经成为了一种惩罚,到镇长家送衣服也成了一种惩罚。我敢肯定你们猜得到,她不是因为疏忽大意而忘了去格兰德大街上的这所房子。她给患关节炎的海伦娜·舒密特送去衣服,又从喜欢猫的魏因加特纳家收走脏衣服,唯独漏掉了镇长海因斯·赫曼和他太太伊尔莎。

第一次,她声称只是忘了去那家——这在我听来,明显是个借口,因为那所房子雄踞于小山之上,俯视着全镇,没有人会漏掉它。等她第二次空手而归的时候,她又谎称他们没人在家。

“没人在家?”妈妈表示怀疑,这念头让她真想抡起木勺打人,她冲莉赛尔挥舞着木勺咆哮,“给我滚回去,要是你拿不回脏衣服,就甭指望回家。”

“真的吗?”

莉赛尔把妈妈的话告诉鲁迪,他的反应居然是这样,“你愿意和我一块儿逃跑吗?”

“我们会饿死的。”

“我已经离饿死不远了!”他们狂笑起来。

“不,”她说,“我只好到那儿去一趟了。”

像往常一样,鲁迪陪着莉赛尔向镇上走去。他经常想表现得绅士一些,比如替莉赛尔拎拎口袋,可惜每次都遭到拒绝。莉赛尔的心总是悬着,老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因此,只有她自己拿着口袋才能放心。别的任何人都可能使劲拉扯它,把它甩来甩去,让它受些不大不小的虐待,她可不敢冒这个险。另外,如果鲁迪替她拎了衣服,肯定会乘机索要报酬,好来亲亲她,这样可太不划算了,何况她早已习惯了洗衣袋的重量,走上一百步她就换一下肩膀,好让两边肩膀轮流得到休息。

莉赛尔走在左边,鲁迪走在右边。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话,从汉密尔街上最近的一次足球比赛一直说到他爸爸店里的活儿,凡是他脑子里想到的东西,他都滔滔不绝地讲出来。莉赛尔努力跟着他的思路,可怎么也听不进去,恐惧填满了她的耳朵。他们离格兰德大街越近,这恐惧也渐渐加剧。

“你在干吗呢?这不是到了吗?”

莉赛尔点点头,鲁迪说得对。她本来打算走过这所房子,好多点时间考虑。

“好了,你去吧,”男孩催促着她,莫尔钦镇已经黑下来了,寒冷从地面上冒了出来,“快点去,小母猪。”他留在大门口。

人行道的前面是通向房子的八级台阶,那扇大门就像个怪物。莉赛尔对着黄铜门环皱起眉头。

“你在磨蹭什么呢?”鲁迪嚷起来。

莉赛尔转身面向大街。有什么地方,不管是哪里,可以让她逃避这一切吗?还有没有她没想到的借口,或者直截了当地说,还有别的谎话可以应付妈妈吗?

“我们可没多少工夫了,”鲁迪遥远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到底磨叽啥呢?”

“闭上你的臭嘴,斯丹纳!”这声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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