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其它的女子我不敢说,但是两位姐姐的穿衣打扮素来都是高人一筹的。如今,又何苦联合起来挖苦我?”我勾起嘴角儿笑着,偶尔换换口味儿,又有何不妥?
与两位姐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翊坤宫门口。
如今的翊坤宫显得有些萧条,不若往常的门庭若市。单单是从宫门望去,便觉得寂寞不堪。
“主子,您瞧,那不是淑妃娘娘身边儿的清黎姑娘么?”花景扯了扯我的衣袖,指着一个身影儿道“她怎么跪着了?”
我与两位姐姐顺着花景手指的方向瞧去,那一抹碧绿色儿的身影儿,可不就是清黎么?她此刻垂着脑袋,跪在距离翊坤宫宫门五丈远的地儿,看起来着实可怜。
若是往常,我定会假装不晓,不惹这麻烦事儿。可是今日,心中正巧也有了打算。
我缓缓走至清黎跟前儿,并未说话儿。她低着头,瞧见那黛紫色的裙摆,许是认错了人。眼都未抬,便急忙磕头道“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把念贵嫔的东西接入翊坤宫惹了主子不快。主子,奴婢下次不敢了!”
不知是我过于敏感,还是清黎对自己的野心掩饰不当。她的动作语气儿虽然卑微到尘埃里,可我却总能感觉,她的骨子里,其实是不甘的。
可能,这只是宫中女子的常态吧。清黎怎么说也是淑妃从宫外带进来的娘家人,在皇宫里的宫人里头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红人儿。这样儿的一个人,如今竟被罚跪在翊坤宫门外。换了谁,怕都会不甘心。
我见她如此,便轻轻开口“倒是本宫连累了你。”
清黎一听,赶忙抬起了头“贵嫔娘娘!”
“方才听你说……淑妃娘娘是因你收了本宫送来的礼才责罚于你?”我盯着她的眼睛,柔柔问道。
清黎心惊,急忙低下头去“贵嫔娘娘听错了,都是奴婢胡言乱语,娘娘莫要放在心上……若……若娘娘要责罚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我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儿,想必近些日子跟着淑妃也受了不少苦。要知道,淑妃可是四妃之首,她身边儿的丫鬟,以往可都是人人捧着的人物儿。
我叹了口气儿,道“既是本宫听错了,你又来胡言乱语?你是淑妃娘娘身边儿体己的人儿,想来平日她也最是心疼你。今日,你却因收下了本宫宫里送来的礼而受了责罚,说到底,都是本宫对不住你。”
☆、219。第219章 人心(四)
清黎没想到我会这般与她说话儿,一时间竟是哑言儿了起来。
见此,我又道“本宫与淑妃娘娘之间,确是有些误会。”言毕,我又尴尬笑笑“只是说实话儿,从本宫入宫至今,本宫都说不清为何,淑妃娘娘会对本宫特殊相待。今日,也是难为你了。若不然,以平日里她对你的看重与心疼,定不至于让你长跪于此。”
清黎听我说完,神色一闪。
淑妃娘娘心疼我?若她真的心疼我,我如今又怎会跪在这里受人冷眼,受人同情?我从小被伺候她啊,在丞相府里伺候她,入了宫还是伺候她。
这些年来,她是如何折磨我的!只要我做的事儿稍稍不如她意,她便会大发雷霆拿我出气儿!说我是她身边儿的贴身丫鬟,不如说我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说起来,这念贵嫔也是可怜。这其中哪里有什么误会儿呢?她不过是入了宫得了皇上的恩宠罢了。若今日得宠的不是她而是旁人,那么淑妃娘娘的心思,便会放在旁人身上。
可怜的念贵嫔啊,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清黎想了想,随即便含着泪磕头道“一切都是奴婢做错了事儿,与贵嫔娘娘无关,还望贵嫔娘娘莫要为了此事儿伤了神。”
我叹了口气儿,并不言语。
从她单薄的衣裳我便能瞧出,她之所以跪在这儿,是来不及加衣,事出突然。十一月的天气儿虽不算冷,可她却被风儿吹得满脸青紫,证明她跪着的时间不短。
而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淑妃对她的疼爱,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好在上天对我还算眷顾,就在我语音方落之时,正巧瞧见了清黎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敢和怨恨。嗯,哪怕是一闪而过,也是够了。
我扶着花景的手稍稍用力一掐,随后又给花景使了一个眼神。在瞧见花景朝我轻轻点头之后,我叹了口气儿道“罢了,你自个保重吧。”
言毕,又冲着花景道“花景,你鬼点子向来多。清黎姑娘跪了这般久,想必双膝早已受了伤,你便留下来告诉她一些活血化瘀的小法子吧。本宫与姐姐便到御书房里转转,你把事儿办完赶紧过来。”
“是,主子!”花景轻轻福身,整张脸上洋溢着朝气儿与俏皮儿。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便与两位姐姐抬步离去。
花景性子活泼,为人又没有心眼,由她去接近清黎,最能打消清黎的顾虑。
……
“清黎姐姐,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你所以没带药在身上。但是我告诉你噢,你今晚回房后如果双膝红肿发疼,你就去找一些冰块儿来冷敷。等冷敷好了以后呢,就去小厨房煮两个鸡蛋,把蛋壳剥了用来揉腿,然后第二天腿就好一些啦!”
花景如同跟个孩子一般,对清黎没有半点戒心“对了,如果是破了皮儿就不能这么做了。破皮儿后一定要消毒,去小厨房拿些烧酒也是好的。消毒后再去太医院里拿药抹上就可以了呢。”
☆、220。第220章 人心(五)
花景所说不过都是寻常的小法子,清黎又怎会不懂?只是当清黎看着花景那阳光般的模样儿时,心中竟生起了几丝妒忌。于是对她也没了好气儿“你说的容易,这冰块儿都是主子们用的东西,我去哪儿寻来?”
说罢,还白了一眼花景,言语中不免多了几分讽刺“再说了,小厨房里只能做主子的吃食,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逾越规矩?你叫花景对吧?不要怪姐姐没提醒你,就你这般没脑子的过着,还不知道哪天犯了错就被你家主子责罚了去。”
花景对清黎的话儿并不在意,只是偏起了脑袋一派天真问“咦?是这样吗?嘻嘻……多谢姐姐提醒。花景入宫时间不长,方到内务府就被贵嫔娘娘选走了,所以很多规矩都不懂。我们娘娘对我可好了,平日里她最是喜欢我给她解闷儿呢。”
言毕,花景又道“嘻嘻,就连巧慧姑姑有时候儿都吃味儿,说娘娘去哪儿都带着我。我们宫里的冰块儿都是可以用的噢,夏日炎热的时候儿,我们主子还会给咱们承乾宫里的人分发冰块和凉瓜呢。小厨房里的东西咱们也能用,谁夜半饿了都可以去下一碗面儿吃呢。”
清黎一听,这还得了?当真儿是同人不同命儿!
“那是你们主子心善,不与你计较。”清黎只觉得心中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瞥了一眼花景便不再搭理她。
可花景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清黎呢,她赶忙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桃红色棉外套套在清黎身上“清黎姐姐,这儿冷,反正我穿得多,我这件外套先借给你穿,免得你着了风寒。”
清黎心里本就恼怒,现下又见花景这般不知深浅,扯下衣裳正想丢还回去。却不想,触及到了一片柔软“你这衣裳……”
一个奴婢,怎能有这般好质感的衣裳?
“哦,这是我们主子赏的呢。”花景笑嘻嘻地冲着清黎道“我们主子说我年纪小,应该穿得好看些,喜庆些,就赏给我啦。”
说罢,又把那衣裳往清黎怀里推了推“哎呀姐姐你不要客气儿,我还有呢,主子赏了我好几件呢。”
末了,她还讨好地对清黎道“主子赏赐的衣裳都漂亮极了,我自是穿不出这富贵之气儿的。嗯……倒是清黎姐姐标志得很,若穿上这衣裳,定是比宫里的小主还漂亮呢,嘻嘻。”
“什么?”清黎一愣,比宫里的小主还好看?当真么?
花景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赶忙起身“哎呀清黎姐姐我不和你多说了,我得去寻我们主子了。要不然啊,被皇上知道我没好好伺候我们主子,我肯定又免不得被皇上唠叨了。”言毕,便蹦蹦跳跳的离开。
直到花景消失在清黎的视线里,清黎还是未能缓过神来。
为什么?念贵嫔觉得她的丫鬟年轻,就应该打扮。而我的主子,却怕我借机上位狐媚惑主而对我百般提防。念贵嫔的丫鬟没有受过苦,心思天真灿漫。而我,只要稍稍惹了主子不快便受尽苦头。
难道,我就不是人吗?
想着,清黎摸了摸手中的衣裳,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
都是我命不好,我长得这般标志,若能做了小主,定是前途无量。退一万步,哪怕做不了小主,我若是承乾宫里的宫人,跟对了主子,怕这后半辈子也是好过得紧。
☆、221。第221章 人心(六)
我与两位姐姐来到御花园,随意找了个亭子坐下。她们似有话儿想问,却欲言又止。我只装作不晓,静静地等着花景。
只过了一会儿,我便瞧见花景雀跃的身影儿朝我奔来“主子,奴婢回来了!”
我欣慰笑笑“如何?”
“奴婢可把自己最喜爱的衣裳都给了她呢,主子可得再赏奴婢一件儿!”花景嘟起了嘴,朝我讨喜道。
我见她如此,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儿。花景这丫头平日里虽没个正形,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机灵得很“好好好,自会再赏你一件比那更好的。”言毕,想了想又问道“那她拿了衣裳后,是如何回你的?”
花景稍稍把下巴抬起,一脸自豪的模样儿“她自然是十分羡慕奴婢的嘛,主子,告诉你噢,她说话儿的声音儿都酸酸的呢。”
“你这鬼机灵!”我轻轻点了点花景的脑门,便笑出声儿来。
华妃到了此刻,终是开口问道“卿儿,你是想把清黎拉过来,为咱们所用?”
我眨了眨眼睛,问“姐姐觉得如何?”
“不妥!”这一回,说话儿的是知画姐姐,她皱紧了眉心道“卿儿,这清黎跟着淑妃好说歹说也有十几年了。她对淑妃的忠诚如何,岂是咱们能想象的?若稍有不慎,淑妃借此机会将计就计,那咱们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姐姐,这你便不懂了。”我安抚着拍了拍知画姐姐的手,道“人心,不仅仅是最难读懂的东西,更是最难平衡的东西。这自个儿身边儿的人啊,若把握得当,她便会一生忠诚于你。若把握不当,一旦走上了歪路,那可是会万劫不复的。”
说罢,我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华妃与知画姐姐“要知道,人心终归隔肚皮儿。每一个人的骨子里,都有着嫉妒与不甘。若这两样儿东西压制不住,可是会出大乱子的。想当初,待书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
清黎跟着淑妃十几年,难道待书跟着我的时间就短么?说到底,人心这东西,终究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华妃听言,叹了口气儿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你有意引她上路,可清黎未必有了那叛主的心思。”
“她以前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她现在必定是有的。”我谈吐缓慢,言语之间满是自信,一脸高深莫测地笑道“有些人啊,她一辈子都没为自己做过打算。可若一旦有旁人在她跟前儿念叨了几句,她便会……着……魔。”
末了,我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儿“就算她清黎对淑妃忠心耿耿那又如何?姐姐们可莫要忘了,方才咱们姐妹三人在翊坤宫门口站了多久。难不成,翊坤宫的人都是死的?听不见那一言一语,还瞧不见那片刻轻柔么?”
“是啊是啊”花景许是一时没忍住,也站了出来没大没小道“华妃娘娘与婕妤小主就不要担心了,再说了,就算真的没人瞧见咱们与清黎的亲近,那不也还有奴婢的那件衣裳在么?嘻嘻……奴婢当初得了那件衣裳时儿,可是喜欢得紧呢。所以啊,在袖口那里绣上了自个儿的名字。清黎这回可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的呢!”
☆、222。第222章 人心(七)
“你瞧瞧……这小滑头”华妃好笑地摇了摇头,便冲着知画姐姐道“看来啊,咱们也得把自家宫里的奴才送去承乾宫让卿儿给教导教导才是。”
花景吐了吐舌头“奴婢多言了……”
我噗哧一声儿笑了出来“也不知华妃姐姐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花景的性子向来如此,可不是我教导出来的。”
“本宫只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华妃掩嘴,好笑回道。
我见华妃这般,心知她定是站在了我这边儿。于是,便又望向了知画姐姐。
知画姐姐深知我固执,便也只好点了点头,可说到底,她还是担心我的“卿儿,你要切记,清黎与淑妃之间不管有没有间隙,她们的情分自是不浅的。倘若清黎当真来寻了你,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勿要轻信于她。”
“嗯”我轻轻点头,朝着翊坤宫的方向低喃“也是时候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淑妃,当初你如何让待书背叛我而为你卖命儿,如今,我便如何让清黎背叛你,为我卖命儿。
自古以来风水总会轮流转,往后,你翊坤宫可休想再占到半点便宜!
“对了”华妃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声儿冲我道“你如今是一宫之主的贵嫔娘娘了,前些日子因你还在养着身子不好搬迁,如今既然身子好了,也是时候儿搬到永华殿去了。”
“罢了”我摆了摆手“芙蓉轩住着挺好,我便懒得去再去折腾。再说了,承乾宫那正殿以往住着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晓。她如今虽还活着,但却也是个庶人青灯常伴。怎么想,我都觉得那是个不详的地儿。”
“可芙蓉轩毕竟只是一个偏殿……”华妃掌管着后宫,对我的决定多少有些迟疑“再者,祥与不详不过是内心作祟罢了。那人在宫中之时哪怕再如何得宠,也不过一个婕妤的位分儿,哪里又能跟你比了去?”
我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凤钗,语气儿里尽是漫不经心的味道儿“偏殿又如何?别说如今承乾宫里只有我住着,改日就算是有旁的女人住进来,也不见得她敢当着我的面儿住进那永华殿去。”
华妃微微愣住,随即笑道“罢了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