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的一字一句，皆让人痛得刻骨铭心。
八月十四那夜的场景，又如同梦魇般的出现，缠绕不息。
没错……
我当真是被擎苍蒙蔽了双眼。
所以，早早的，我便动了要了结云安的心思……纵使那夜，我有着再多的身不由己，也终究是遂了一开始便落下的愿。
云安是我杀的！年仅两岁的云安，是被我害死的啊！
擎苍，他早便不再爱我了。
后来的百般柔情，千般迁就，万般宽容。不过就是一场梦，一场时间一到，便会散的梦罢了。
是啊，终究要散的。
从猎场回来时，云安已经殁了。太后娘娘，也早早便被我所掌控。闻人浩轩痛失爱子，如同丧家之犬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擎苍没了威胁，也便不再需要与我假情假意，你侬我侬了。
他刻意与我疏离，然后沉浸在自己的纸醉金迷之中。最后，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曾放过……
想到此，心中的恨意越发升腾。
凭什么……用一颗真心待人的是我，被人利用欺骗的，也是我。
为什么，上天它不能对我仁慈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所以，我于你而言，已再无利用价值了，是吗？”我一双凤眼无神，死死的盯着御书房里的地毯。
擎苍背着手，转过身去“这个问题，当真可笑。”
说罢，又听他道“你可知道，在这世上，能被朕所利用，是一种多么大的福分？人之所以有价值，便是因能为他人所用。你没了显赫的家世，也没了坐上太子之位的儿子。你有的，只是一身的肮脏与羞耻。再想朕利用你？你也配！”
——再想朕利用你，你也配！
瞧瞧，这便是我枕边人说出来的话啊。一字一句，多么决绝而冷漠。
我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心中怒火中烧。
我为什么没有显赫的家世？难道，当初的慕容家，不是他下令流放的吗？我为什么没有坐在太子之位上的儿子做为靠山？难道，这不是因为他昏庸的缘故吗？我这一身的肮脏与羞耻……难道……不是因为救下了他吗？
若他当初能清醒一些，勇于与太后娘娘对抗。慕容一族，再怎么没落亦不会有今日！若不是他昏庸无道，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我的云鹤再过两年，便是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若不是因为当初为他挡下了刺客，中下蛊毒，我哪里又会如此肮脏！
我所有美好的一切，皆因他而毁灭。如今，他却用这些借口，一次又一次的重伤于我！
恨……
我真的好恨……
想到此，我一直紧盯着地上的眼睛，终是慢慢的挪到了擎苍身上。当我瞧见他背对着我，腰杆和背都挺得很直。心中不知为何，竟溢出了种种不甘。
☆、1586。第1586章 执剑相对
一个转眼，发现擎苍的尚方宝剑正赫然的悬在一旁。
于是，运起内力，把尚方宝剑夺入手中。
擎苍听见动静，急忙转过身来。
然，剑已出鞘，为时已晚。
我紧紧的握住剑柄，一剑，便刺中了擎苍的胸口。
鲜血，顺着锋利的剑刃一滴一滴的落下。我眼角的泪，也无法停歇。
“你明明……可以刺中朕的心脏……”擎苍皱紧了眉，用一张煞白的脸冲着我道“为什么……在最紧要的关头，却要把手挪……挪开……”
“咻”的一声儿，我决绝的把尚方宝剑从擎苍胸口抽出“闻人擎苍……你曾说过，你此生此世都不会负我。若你负我，哪怕我执剑相对，你亦无怨无忧。所以，这一剑是你该受的。
你要明白，在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你会对旁人心生厌恶。哪怕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因你欢欢喜喜。
阿苍，你早已不是我当初深爱的那名男子来。这些年来，你对我假情假意，我又何尝不曾有过怨恨？不杀你，只是怕脏了自己的手而已。”
说罢，我把尚方宝剑狠狠的丢到了地上“放我走吧，既然我们彼此生厌，倒不如放我和孩子离开皇宫。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呵……哈哈哈……”擎苍听言，勾唇大笑“慕容毓卿，你当真以为朕是那么好糊弄的么？你杀了欧阳嫔，又刺杀于朕。最后，竟还敢开口让朕放你离开皇宫？好笑……当真是好笑！”
说罢，擎苍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到我的跟前儿“你想离开皇宫是吗？好！好！你的这个提议，朕一定会仔仔细细，昼夜不眠的考虑考虑。只是……在朕还没考虑好一切之前，你且去天牢里待上几天吧。”
言毕，擎苍捂住早已鲜红一片的胸口，冲着外头大喊“来人啊！皇后慕容氏以下犯上，意图不轨。着，从今日起关入天牢等待候审！无召，永生永世不得见君颜！”
……
外头守着的雁栗一听，急忙推门而入。
当她瞧见眼前的一切时，不免惊到神色大变“皇上……”
“还不快把人给朕带走！”擎苍丝毫不给雁栗说话的机会儿，一瞧见她进来，便大声儿呵斥了起来。
雁栗无法，只好应道”是，皇上，奴婢遵命！“说罢，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皇后娘娘，请吧。”
我勾唇冷笑，转身便随着雁栗离开了御书房，再不多看擎苍一眼。
天牢是吗？可真够狠的啊……
后宫中的女子，根据其罪，有禁足，冷宫，废黜，自尽等四种处罚。打入天牢，还是头一次见。
天牢……
呵……
这便是我曾深爱的男人啊……
这便是，我曾满心欢喜爱着，且相信着的男人啊。
他欺我骗我瞒我利用我……到了最后，竟连放我出宫的心愿，都不愿满足于我。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做到最后，竟成了仇人！
……
我一路跟着雁栗，踏着大雪朝天牢的方向走去。
☆、1587。第1587章 打入天牢
衣裳很是单薄，眼睛红肿不已。一步一踉跄，走得小心翼翼。
我的身后，跟着整整三十六个御林军。每一个御林军的神色，都十分淡漠，且又十分警惕。似乎，只稍稍一个疏漏，我便会逃之夭夭一般。
擎苍啊擎苍，时到今日，他还是不曾了解我啊。
我若要逃，三十六个御林军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孩子，终究还在他的手上啊。
孩子……
是啊，孩子！
我不怕被打入天牢，不怕被废黜，亦不怕死！我只怕我的念忆和云岩等不到我回宫，会着急上火。我怕他们离开了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怕他们失去我后，再遇不到像我这般心疼他们的母亲……
我怕他们会受委屈，怕他们会背着我的羞耻，沉重的走下去……
……
天牢里，很暗，很湿，很冷。
唯一的一点亮光和希望，便是高墙边上的一个小窗。
算算日子，我被打入天牢已经有五日之久了。
这五日来，我吃着馊掉的稀饭，隔夜的馒头，发臭的酸菜……
日子大不如前，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心。
天牢里看守的人，一个个皆踩低拜高。见我被擎苍打发到了这儿，便知晓我再无前途。所以，对我也从不尊敬。其中有几个色胆包天的劳役，更是说出了让我从了他，彼此活着的时候儿也好快活快活这般的话来。
对此，我时而假装不闻。而是，也会用眼神凌厉的“应”回去。
……
这一日，我照例吃过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正打算靠在阴暗潮湿的墙上小憩一会儿。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儿。
本以为，是那伙儿不知死活的劳役又来寻我麻烦。谁知，才一睁开眼，却瞧见满脸泪水念忆朝我奔来“母后……母后……”
我撑起身子起来，一把把念忆抱住“忆儿？忆儿……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嗯？”
“是父皇……”念忆咬了咬牙，道“母后您多日未曾回宫，忆儿担心母后，便整日去御书房求见父皇。父皇被儿臣扰得烦了，便下令，把儿臣一道关了进来。”
“什么？”我听着念忆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你父皇……你父皇竟要把你关到这天牢里来？”
“母后，他把儿臣关进来也好！这样，儿臣就可以时时刻刻陪着母后了。”念忆对此，不以为然。只觉得，能够陪在我的身边儿，便能心满意足了“母后，您怎么样了？您这几日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念忆见我难过，便踮起脚尖，捧着我的脸问。
我哭得梨花带雨，心中阵阵暖意流过“忆儿，母后吃得好，也睡的好。你不必担心，嗯？”
“母后骗人！”念忆抹了一把眼泪，哭道“这里又脏又臭，寒气逼人，母后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说罢，念忆又道“母后，外头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母后您不仅顶撞了父皇，还刺伤了他。儿臣……儿臣这几日瞧见父皇，也觉得他气色大不如常。母后……您与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之间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儿？”
☆、1588。第1588章 被传入大殿
我们之间……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儿？
忆儿啊，你让我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与你父皇之间的改变，是日积月累的啊。一句话，两句话，早已不能解释得清了。
念忆自幼便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她见我沉默不语，便懂事儿的转移了话题“母后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忆儿会一直都在母后身边儿的。”
我看着笑颜如花儿的念忆，心中扬起阵阵暖意“乖……”
……
念忆便这般，在天牢里与我住下。
许是因长公主在的缘故，天牢里的劳役再没为难过我。前些日子不断往我这里送来的臭馊饭菜，亦再没出现过。就连肮脏不堪的牢房，也被牢头派人来打扫了一番。然后，在潮湿不已的地上铺上了木板，和厚厚的暖被。
是啊，我不过是一个失宠被打入天牢的皇后。在众人眼中，我虽为国母，却到底是个外人。而念忆，就不同了。皇室子嗣稀薄，念忆就算犯了天大的错，擎苍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切不断的是血脉亲情啊。
所以……相比之下，我是那个无法翻身的咸鱼。而念忆，却是从未倒下的青山。
虽然念忆如今与我一块儿被关在天牢里，可保不齐哪天擎苍一个高兴，便会把她放出去！长公主就是长公主，是君。劳役在天牢里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一个奴。
……
念忆与我在天牢里住了三日，除了没有自由外，其余的一切照旧。冷了，便添床暖被。饿了，便让劳役去准备夜食。闲着了，死活也得让劳役准备笔墨纸砚。
总之，于念忆而言，根本没有生死攸关，也没有恩宠与冷淡。在她的心里，她的父皇与母后一如既往的好，如今，不过是闹了个别扭罢了。
她换了个住处，熬上几日，一切便会雨过天晴……
直到，擎苍在上朝的时候儿派人前来宣旨，传我去大殿。念忆这才慌了阵脚，急急忙忙的拉住了我“母后！自古以来除了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外，朝堂上不允任何女子进出。父皇他……他怎么会传旨让您到大殿上去呢？”
我拍了拍念忆的头，安慰道“孩子，别怕。”
“母后……您与父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几日来，儿臣与母后同吃同住。为的就是化解您与父皇之间的误会，让父皇把咱们母女俩放出去！现在……现在怎么会适得其反……”
“好忆儿，别怕。”我再度开口，揉了揉念忆的长发“不过是上一次大殿，怎的就让你急成了这样？你放心吧，母后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说罢，我蹲下身来，紧紧的把念忆拥入怀中“好孩子，母后答应你，母后很快就会回来。”
“母后……”念忆见我如此，吸了吸鼻子，问“您总让儿臣别怕，难道，难道母后您自己真的不怕吗？”
说罢，念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传言，上了大殿的女人，要么有先帝遗召，要么问鼎江山之主。要么……要么……”
☆、1589。第1589章 罪后
要么，遭受世人唾骂，死无全尸。
“母后不怕。”面对着念忆的担忧，我虽沉默了许久，可到了最后，终是笑着道“母后行得端，坐得正，所以母后什么也不怕。就算当真出了什么事儿，亦是旁人对不起我，对不对？”
说罢，我又拍了拍念忆的脑袋，笑道“等母后回来。”
言毕，转身走出了牢房。
念忆啊，母后当真什么也不怕。若怕，也只是怕你和云岩会受到伤害罢了。
……
我不知道擎苍想做什么，毕竟，我们都已不是当年的彼此了。我无法自诩有多了解他，也无法开口，说自己从未变过。我只知道，现在的擎苍对于我来说，是陌生而冰冷的……
……
大殿外。
我穿着念忆前几日给我胡乱带来的红色长裙，手脚套着铁链镣铐，站在朝堂大殿的台阶之下。白雪茫茫之中，鲜红的长裙与披散的青丝随风而起，妩媚而绝艳。
许是近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对世间的人情越发绝望，对擎苍的不解与怨恨，也越发浓烈。所以长期以来，被我压制着的凤凰于飞内力，总是在我体内叫嚣不止。所以，将近十日的天牢生活，不仅没让我有半丝憔悴之容，反而，更是助长了当初练就凤凰于飞时，容貌上的高贵气质。
是啊，凤凰于飞，既已练就，如何能停？
当初为了能与擎苍长厢厮守，我毅然决定停止修炼凤凰于飞。我因让体内原本的内力，与凤凰于飞相互抗衡。所以这两年来，我****夜夜深受折磨。
除了猎场时的那场刺杀和逃亡回宫时被怒火所控，其余的时间，我一直……都把这股力量控制得极好。
我知道，这武功一旦碰了，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所以我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恶魔。
可是今日……
我除了不知擎苍会对我做出什么以外，也不知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事儿来。
……
我在大殿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数百级阶梯，象征着天子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权势！
这便是天子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