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儿上，虽经历了种种波折，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人人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晋升与奖赏，让那些看重名利的人好生羡慕。
可实际上，受过伤就算愈合得再快，你能说你没痛过吗？
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种种艰辛，所感受到的每一次胆战心惊，难道都没存在过么？
云安的死……难道是一场梦吗？
旁人看到的，从来不是你的命悬一线。而是你出去走了一趟再回来，又得到了多少殊荣。心里是苦是甜，说到底只能自己去体会罢了。
……
这一日，我又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儿，看着池中的芙蓉若有所思。小允子匆匆朝我走来，冲着我道“主子，度无大人方才来过了。”
度无大人……
是啊，度无本便是擎苍身边儿的暗影。虽没什么官职，却也不是侍卫。以前他从不轻易现身，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儿。后来逼不得已，为保护擎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旁人不知该唤他什么，只好以侍卫相称。
可以度无侍候过两代君主的身份儿而言，侍卫，实在太过委屈了他。这一次，他一路护送擎苍回宫，功劳不小。擎苍虽没下旨给他明面儿上的赏赐，可小允子等人对他的称呼，已从侍卫变成了大人。
我想……这或许是历经了生死以后，对他的一种尊重吧。
思及此，我睫毛微微一颤，并未回头“他来……有何事儿？”
“回主子话，度无大人说，永巷冷宫的那一位自从被关起来以后，便一直闹着要见主子，不知主子有何打算？”小允子是我的心腹，自然知晓永巷冷宫的那一位是谁。所以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儿，多少有些迟疑。
“呵”我听言，冷笑了声儿“恐怕，她想见的是他儿子，而不是本宫吧？她在后宫里呼风唤雨，他儿子带人围剿猎场。母子二人早便着了魔，一心想夺得闻人江山。她每日每夜的闹着要见本宫，只是想知道，本宫的命还在不在。他儿子，究竟有没有得逞罢了。”
小允子把头垂得很低，一时拿不住主意儿“那……主子打算……”
“去见见吧。”不等小允子把话说完，我便嗤笑开口“她想知晓的结局，本宫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绝不隐瞒。”
说到此，我又深深的看了小允子一眼，道“只是……不知道她老人家，究竟能承受得了多少呢？”
☆、1438。第1438章 头七
这日，是云安的头七。
我着一身黑白常服，简单梳了一个架子头。发髻上未插珠花，亦没有半点金银首饰。
命人把这些日子来亲自给云安抄的《往生经》烧了，又坐在云安生前的屋子里与他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待夜深人静之时，才披了一件黑纱披风，往永巷冷宫的方向走去。
……
永巷冷宫依旧如常，远远一盏的灯火在夜风里摇曳，极其鬼魅。哪怕是接近子时，冷宫里仍旧有不少得了失心疯的女子夜不能寐，正哭天喊地的要见皇上。
度无早便在一旁候着了……
这是我回宫后，第一次见度无。
许是前几日过得辛苦，所以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消瘦。我走到他跟前儿，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勾唇笑道“辛苦了。”
度无先听命于先帝，后跟随擎苍。我笑容里的孤寂与无奈，他怎会不懂？只见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安慰我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也算雨过天晴。安王爷那边儿……还请皇后娘娘节哀。”
我自欺欺人的，选择无视了度无的后半句话儿。只是挑着一双凤眼，盯着度无道“一切都过去了吗？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闻人浩轩的性命还在，一切就算不得结束。
虽然云安的牺牲，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可闻人浩轩痛失亲生骨肉，只怕往后的日子里，会越发痴狂……
度无听我如此一说，睫毛颤了颤，却没再开口说话。
我见此，只道“带路吧。”
“是，皇后娘娘。”
……
我与度无一前一后的走在深不见底的永巷里，彼此沉默无言。月光把我们的身影儿拉得极长，柔美，却又鬼魅。
走了一会儿，他终是在一个极其破旧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冲着我道“皇后娘娘，这是冷宫里最破败的院子。多年来，这间院子一直没人住过，更不会有人前来打扫。院子里有一口枯井，平日里，若属下无空过来看着，便把那人用绳子绑着，吊在枯井底下。”
我一边儿听着度无的话，一边儿抬头。
这个院子，是很多年没人住过了。
自从……
知画姐姐死了以后！
我抬步朝里头走去，小允子早便已经把布满灰尘的椅子擦拭干净，等我入座。
我环顾了一眼四周，心中无限感慨。九年前那夜的种种画面儿，争先恐后的涌出脑海。
虽然，距离当日，已有了九年之久。
可当我再度踏入这个院子的时候儿，却依旧能看到知画姐姐苍白的脸，能感觉当日我错手杀了她后，手中传来的温热和黏稠，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的浓浓血腥。
纯金打造的兰花簪坚硬细长，足足有四寸没入了她的心脏。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卿儿，谢谢你，谢谢你成全了我。
——姐姐，你要坚持住！罗素马上就来了！不行，我要去找罗素！我亲自去找他！
——卿儿，莫要平白多事儿。
——姐姐……你要撑下去，不能丢下卿儿一个人。
☆、1439。第1439章 我是儿媳妇还是女儿
——傻丫头，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有孩子，有罗素。
——姐姐你别说了！卿儿只要你，只要你！
——姐姐会在天上保佑……
九年了啊，整整已经九年了！
这九年来发生了很多的事儿我已记得不大真切，可唯独，知画姐姐那句未能说完的话，却依旧清清楚楚的刻在了我的心里。
姐姐会在天上保佑你。
保佑你。
“主子，来了。”我把自己丢在回忆里，又痴又迷。若不是小允子在一旁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想必我还没那么快从过往中走出来吧。也没那么快，能亲眼瞧见那个端庄贤淑的太后娘娘，有如今这般落魄的模样儿。
“你们出去吧，本宫要与她单独聊聊。”我死死的盯着太后娘娘，冲着度无与小允子道。
度无听言，垂头退出了门外。而小允子，却面目担忧的喊了句“主子……”
“放心吧”小允子跟随我多年，他心里想着什么，我自然一清二楚“闻人浩轩这般厉害的角色，都一样儿败在本宫的手里。不过区区一个老妪，本宫还对付得了。”
小允子见此，只好垂头退了下去，不再坚持。
只是太后娘娘，听我如此一说。一双凤眼瞪得极大，显然，不大相信我方才的话儿。
我瞧见她如此，嗤笑一声儿摇了摇头。随后，便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儿，替她把口中的绢布取下“太后娘娘，你说……时至今日，本宫是该以儿媳妇儿的名义唤你一声儿母后呢？还是该以女儿的名义，唤你一声儿娘亲啊？”
太后娘娘原本便错愕不已的表情，在听到我这番话后，更是震惊得很“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太后娘娘更喜欢把本宫当成儿媳妇儿，还是女儿罢了。”我嗤笑了声儿，回到椅子旁坐下。
太后娘娘许是未能缓过神来，所以只是用一双美眸死死的盯着我，并不说话儿。
我见此，抬眼便道“听说你一直闹着要见本宫，有许多话要对本宫说。怎么，今日本宫好不容易抽出了闲空过来瞧你，你却一言不发？”
太后娘娘见我如此发问，总算稍稍回过了神。
只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儿，便道“你的身份儿，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不看她，只淡淡应道。
“什么时候儿的事情？”她急急问。
“记不大清了”我言语寡淡，对她冷漠至极“只记得，那夜闻人浩轩喝多了酒，与你一同叙旧。本宫路过了念忆的屋子，不小心听了个大概。”
说罢，我转眼盯着她，笑道“不过你不必紧张，本宫知晓的不多。除了知晓了擎苍生母的无端落水，罗知画与兄长被陷害的内情，父兄远死边疆的真相，还有本宫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儿外，再无其它。”
太后娘娘的脸色，随着我寡淡的语气儿，越发苍白了起来。许是，她从未想过。自己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便被我知晓。
☆、1440。第1440章 我不过是一颗棋子
许是，她从未想过。自己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真相，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便被我知晓。好不容易维持的慈母形象，会在没能把我利用干净之前，便崩塌瓦解……
“呵……”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娘娘终是嘲讽的笑了起来“原来，你不傻。”
“傻？”我微微挑眉，只怕伤她伤得不够“本宫当然不傻，傻的人，是你的宝贝儿子。”
说罢，我勾唇笑道“那夜，他虽喝多了酒，可却从未放松过警惕。他早早便知晓本宫偷听了一切，却为了保护本宫，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把本宫揪了出来，你便不会再留本宫活路。
呵……你说，他傻不傻？你与他杀了本宫的父兄，跟本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事实，一心奢望能得到本宫的原谅。甚至……拥有本宫……呵……哈哈哈……”
“慕容毓卿，你身为女子，怎可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在太后娘娘的心里，今生最大的败笔便是让闻人浩轩与我相遇。她总认为，她可以控制一切。然而，她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儿子的感情。
亲生儿子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是多大的羞耻啊！在她知晓了闻人浩轩的心意后，便一心想让闻人浩轩离我远些，再远些。可闻人浩轩不仅没有遵从她的意愿，反而瞒着自己，让我知晓了那么多的真相。此时此刻，她怎能不气，怎能不恨？
“羞耻？”我挑眉，傲慢道“本宫自打从娘胎儿起，便不知羞耻是为何物儿。因为本宫自小有娘生，没娘养，更没娘教。”
说罢，我从椅子上起来，一步步的走到太后娘娘跟前儿，冲着她邪魅一笑“本宫只知道，本宫的母亲，当年是东陵国的一国之母。父亲，更是名声赫赫的护国将军。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竟暗结珠胎的孕育了本宫……”
“住嘴！”太后娘娘见我的话越发难听了起来，便厉声儿呵住了我，道“哀家与你父亲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评判？”我听言，冷笑了声儿“本宫哪里是在评判呢？本宫之所以提起你与父亲，不过是想告诉你，本宫的不知羞耻，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你！”太后娘娘素来知晓我伶牙俐齿，可却从未真正的见识过我的厉害。于是，一直之间倒有些无法招架“你如今既已经知晓了真相，哀家也不打算再瞒你！
没错，你是哀家的女儿。从你入宫起至今，哀家对你好，皆是因为你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所以卿儿，你与哀家说话不必如此刻薄，哀家……”
我听着太后娘娘亲口承认了我的身份，心下不知为何，竟觉得无比荒凉。于是，不等她把话说完，我便直直打断，道“你不必亲口承认本宫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因为在你心里，本宫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能够让你儿子夺取江山的棋子！”
☆、1441。第1441章 曾经受过的苦早已刻骨
“夺取江山？”太后娘娘虽被度无捆绑在了柱子上，又因多日来的折磨而尽显狼狈之相。可当说到闻人浩轩与江山的时候儿，她的一双眼睛依旧闪闪冒着精光“你可知道，你兄长浩轩可是嫡长皇子！这江山，原本就该由他继承！如今他强势归来，不是夺取，而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呵”我见太后娘娘执念如此之深，不免冷笑“本宫只知道，闻人浩轩还是嫡长皇子的时候儿，这东陵国的天下是属于先帝的。嫡长皇子的身份的确可以作为优先立储的条件，可最后谁成为太子，终究还是先帝说了算。”
说罢，我淡淡的瞟了一眼太后娘娘，又道“虽然，当年闻人浩轩离宫的时候儿本宫还未曾出生，不过本宫也曾听说过当年的事儿。据说，当年闻人浩轩出事儿的时候儿，还不是太子呢。既然如此，你又怎能说这江山，本便是他的呢？”
“你懂什么！”太后娘娘见我如此反驳于她，瞪了我一眼，道“当年，哀家的家世是何等显赫？母族是何等的尊贵？若你兄长浩轩没有被先帝所设计，太子之位措手可得！”
说到此，太后娘娘许是想到了当年先帝对他们母子所做的桩桩件件，所以，一双眼里不满了憎恨“可是，他为了让他心爱的女人高兴，为了让闻人擎苍成为太子，竟如此狠心，设计杀害哀家的儿子！”
“你不必在本宫跟前儿指责先帝的是与不是，对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本宫已是腻烦得很！”我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仇恨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的发芽生长。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将它彻底毁灭。
太后娘娘如今回忆起当年自己所受过的苦楚，定会十分心寒。这些年来，除了在闻人浩轩面前儿，恐怕她的这些委屈，再无人倾听。所以，她才说了一个开头，我便不愿再听。
是啊，三十多年，她已经憋坏了。她想把心里的苦闷一股脑门的告知于我，一来，是发泄如今她心头的恨意。二来，是想以她所受过的痛苦来感化我，让我与她成为一派，共同对付擎苍。
“腻烦？哀家这三十多年来，ri/ri夜夜都深受折磨，何尝不曾腻烦？”太后娘娘见我不愿倾听她的故事儿，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可是这些年来哀家与你兄长所受的苦，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再不能忘！”
“不管你受了什么苦，那都是先帝造成的，与皇上，与本宫，与云鹤何干？”太后娘娘话音方落，我便忍不住开口应了回去“紫禁城，本便是一个大染缸，何曾有过公平以待？君王的宠，君王的爱，从来都不会在一个人的身上。
你曾经是一国之母，如今更是当朝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