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她？不！她必须得死！”擎苍盯着我，似乎在告诉我他的决定无可动摇。
“为什么？”我锁紧了眉心，内心感到无比荒芜“天涯海角，任她所去不行吗？”
擎苍见我如此，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我“雁栗，把司棋带下去。”
“阿苍……”
擎苍听着我无力的叫唤，许是被我阻得有些恼，一把便抓住了我的肩“你一定要当着下人的面这般薄我的脸子么？”
“我……”
我从未想过薄你的面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不管司棋做了什么，我终究是觉得对不住她。
年少时期陪在我身边儿与我嬉戏打闹的两个女孩儿，已经走了一个待书，难道还要让司棋步了后尘么？
“阿卿，有时候儿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还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女子？”擎苍不等我把话说完，便盯着我道“你的心可以冷，可以暖，可以软，可以硬。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擦亮你的眼睛，分辨清楚这个世间的善恶与好坏！难道在你的心里，所有曾经与你亲厚过的人，都不会有所改变吗！”
说罢，擎苍用手捧着我的脸，又一字一句用力道“记住，她死，不是要为我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而是，为了你！”
☆、888。第888章 无力回天
擎苍对我的态度从来没有那么强硬过，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我说什么，他便依着我。很多时候儿，这朝堂上与后宫里，什么人受到了什么处罚，又得到了什么奖赏，多少与我平日里在擎苍耳里吹了枕边儿风的原故。
这一次，我以为也能一样。
可是我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最终，我还是没能留住司棋的性命。甚至，连保她全尸的要求，都被擎苍驳回。
他没有再说其它多余的话，只是在我的耳边儿轻轻说了几句话。而那几句话，让我浑身如同被针碾轧，颤抖不已，痛不欲生。
出乎意料的，司棋对此没有反抗，哪怕她知道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可她依旧没有向擎苍求饶，反而是提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请求。
在临死前，她想单独见一见她的罗素哥哥。
对此，擎苍给了应允。
我眼睁睁的看着司棋被拖了出去，在她即将离开御书房前，回过头给了我一个明媚如春的笑。
只可惜，那笑里的讽刺与戏谑，如此刺眼。
……
司棋被带走不久，擎苍便随意寻了借口把我赶了出去。没有留下任何机会让我去问他，他为何弃满朝文武于不顾，独自留在御书房里酗酒。
但这个问题，就算我不问，心中亦有答案。
他的心里……定是苦涩到了极点。
我心疼他，却又无法言语。
回到坤宁宫，我把自己独自关在了内阁里。
满脑子，皆是擎苍凑近我耳朵里，与我说的话……
——阿卿，你只看到了我如何对她，却没看到她如何对你。
——阿卿，你已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做了母亲，凡事儿多长点心眼。
——阿卿，不要怪我，我当真是为了你好。
这一字一句，皆在提醒着我，我为司棋求情，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儿。
是啊，他让我莫要犯傻。
而他之前，所与我说的那一句：
记住，她死，不是要为我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而是，为了你。
也别有深意。
我找了个能不被人打搅的角落坐着，双手怀抱双膝，觉得自己无助到了极点。就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黑暗陷阱，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攀爬，都没有办法寻到光明。
记忆，一下就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儿我还只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将军府小姐，没有选秀，没有遇到外人。每日在府里习字练武，偶尔与毓秀斗智斗勇，偶尔偷偷带着司棋与待书爬着狗洞，跑到京城大街去游荡。
后来，哪怕是为了逃避选秀，带着司棋匆匆忙忙离开了京城。被人设计入了烟花之地，受尽了折磨与苦难。哪怕在江南别院，与擎苍品尽了相思之苦，亦觉得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
是从什么时候儿起，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
待书变了，司棋变了，擎苍变了，就连我自己都变了。慕容家没了，罗家没了，当年所有的美好也都没了。我好像什么都没做错，又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889。第889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一）
暗牢。
当罗太医得到擎苍的命令，只身一人赶到暗牢的时候儿，司棋的双手与双腿都已经被斩下。只待她见完罗太医，便要将舌头也一并留下。
没有人对她加以同情，甚至没人为她包扎伤口。她所处的牢房里，四处都是她被行刑后流下的鲜血。血红色的液体与暗牢里潮湿混合，才未踏入一步，便让人心生不喜。
她的双手双手是先后分指头被斩断的，从第一根手指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二十日。二十日啊，在这阴凉潮湿的暗牢里，伤口早已发出了阵阵腐臭。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
她的衣裳早已布满了污血，头发蓬垢不堪。甚至，每日的送来的饭菜也馊在了身旁。因爬行困难，平日里小解与出恭都是原地解决。
整个暗牢里，全是蚊子与苍蝇，以及……那不断在她伤口上蠕动的蛆虫。
司棋的目光呆泄而无神，直到罗太医出现，她才咧开了嘴“罗素哥哥……你来了……”
罗太医看着眼前这般模样儿的司棋，一时间心中酸楚“司棋……你这是何苦！”
“皇上答应让我在临死前见你一面”司棋抬起眼，看着罗太医露出明媚如春的笑“我变一直等啊，一直等啊。这二十日来，我没有一日不在等你。可是……你终究没有早来。”
“对不起……”罗太医以前从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着司棋受了这般酷刑，终于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了她。若当初他愿意委屈自己娶了她，或许一切都是不一样的结局。
“我就知道……皇上恨我入骨，怎么会那么好心的答应让你来见我。”司棋依旧是满脸带笑，只是语气儿略感悲凉“原来，他是打了这个主意。他要让你看到最落魄最丑陋的我，他注定，要让我走得不安心。”
听着司棋的话，罗太医终是再度低下了头“司棋……对不起……”
“罗素哥哥，你不必觉得内疚”司棋看着罗素，道“真正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说罢，不等罗素再说话，司棋又道“罗素哥哥，我活不过三天了。今日你走以后我变要被刽子手拔舌，紧接着是猫刑。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的一个心愿？”
“什么？”罗太医问。
“你的肩膀上，有一个铜钱烙印。”司棋紧紧的盯着罗太医，一字一句道“能让我……再看一看吗？”
罗太医身子一震，紧接着变颤抖不已“你说什么？”
我身上有铜钱烙印的事儿，她怎么会知道？
那是我一辈子不愿触及的伤口，除了娘亲以外，就算是知画都不曾知晓！
司棋……她怎么会知道？
司棋见罗太医这般震惊，便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罗素哥哥……你还记得我出宫后不久，有一次去罗府做客吗？那时候儿我与你嬉戏打闹，却不小心把茶撒在了你的手上。当时，我紧张极了。就在我想要为你擦拭的时候儿，无意之间发现你的右手手臂上，有一个手掌般大的胎记……”
☆、890。第890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二）
经过司棋这么一提醒，罗太医总算有了印象。
的确是有那么一次，司棋到他的府中做客。那时候儿，自己还常常夜宿在太医院里。就算是回罗府，也是鲜少的一次。
有一次，他正巧回去寻一本古籍医书，为的就是查阅当时皇后娘娘与敬贤贵妃所中的毒。那一次，司棋早早变守在了罗府门前，撒着娇让他陪她用膳。
司棋见罗太医不说话，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便笑了笑，继续道“那胎记绕着你的手臂，几乎包裹成了一圈……”
“你便是因为这块胎记，知晓我的肩膀上铜钱烙印？”罗太医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抹不安。总觉得司棋是旧人，却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司棋深深的叹了口气儿“果然，你的身上当真有铜钱烙印。”
说罢，司棋又问“罗素哥哥，你当初被收养入罗家的时候儿，可曾有了记忆？你是不是……苏州刘府的孩子。”
司棋话音方落，原本蹲在司棋跟前儿的罗太医猛然起身。他的眼里充满了怀疑与震惊“你到底是谁……”
我以为，我是苏州刘府血脉的事实，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知晓。
可是司棋为何……她为何能……
刘府……还有刘府……
整个刘家不是末落了么？他长大后，曾派人去过苏州。打听到的消息是，刘家连祖宅都抵押了出去。一家老小，全部流落街头。最后……刘家的老爷溺水而亡……
司棋笑了笑，便叹了口气儿娓娓道来“我从不是不讲理的人，纵使在将军府里做丫鬟的时候儿，被皇后娘娘宠得无法无天。可是罗素哥哥，我一根筋儿的要嫁给你，不计名分，不计感受，这些种种难道你从没仔细想过么？
我在江南被皇上寻回来的时候儿，的确因为你对我的疼惜而迷恋过你。出宫以后，时常去罗府寻你，也是因为我认定了你。可是自从我瞧见了你手臂上的胎记后，那抹情愫就渐渐被亲情代替……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刘家的后人，是我的亲哥哥啊！”
罗太医的脑袋一顿浑沌，仿佛受到了重击！
——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
——因为你像我哥哥。
——我不能娶你，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
——把我娶入府，就算不碰我，只把我当妹妹，给我个安身之所都不行吗？
哥哥？
可笑……太可笑了……
“不可能！我没有妹妹！我也不是刘家的后人！”罗太医头一次在司棋的跟前儿，表现得如此冰冷与强硬“司棋，你认错人了。”
“你分明就是！你的手臂上有胎记，肩膀上也有铜钱烙印！你就是刘家的唯一的男丁！”司棋忍着钻心的痛，言语凌厉“我不会认错的，你肩膀上的铜钱烙印是我娘亲亲自用烧红的铜钱烙上去的。你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不过是因为你对刘家心怀怨恨。你不认识我……也是因为你离开的时候儿……我还未曾出生。”
☆、891。第891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三）
司棋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的搅动着罗太医早已经结疤的伤口。
刘家！刘家！
司棋见罗太医的神色越发难看，于是便又开口道“哥哥，就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认我，所以在我认出你的时候儿，宁愿死不要脸的嫁给你，待在你身边儿照顾你，也不敢跟你说了实情。我知道娘亲曾对不住你，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但是……现在我就要死了……我怕我再不说，便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你是柳媚儿的女儿！呵，那个贱人！”罗太医终是忍不住，猛然回过头来盯着司棋道“你说的没错，我恨透了她！若不是她，我与我娘亲也不会被赶出刘府！我娘亲不会冻死街头，我更不会转辗被卖。柳媚儿可是我娘亲的亲妹妹啊，她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夜夜诛心么！”
说罢，罗太医又冷笑了几声儿，这般气质，与他平日里温润如玉极为不符。反而，倒有点像他年少时待皇后娘娘的那般苛刻模样儿。甚至……更为过分……
“呵，她所做的事儿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刘家没了，她的女儿如今被关在暗牢里生不如死！若她还活着，能瞧见这一幕，不知会不会有如我娘亲当时的那般心疼？”
言毕，罗太医又苦笑不已“呵，我说呢。从第一眼见你起，怎么就那般亲近。惹得我对你，比对卿儿还要心疼。原来，咱们之间竟有这般孽缘瓜葛。你早就该告诉我，你的身份！若我知道你是柳媚儿的女儿，不用等皇上处置你。早在将军府的时候儿，我便会活活掐死你！你省得，你如今这般遭罪！”
“哥哥……娘亲说她知道错了……哥哥……”司棋听着一向对她宠溺有加的罗太医，如今竟说出了这般话来。一时之间更是流起了泪，心里如同被万般虫蚁咬噬，又痒又疼。
“知道错了？笑话！”罗太医死死的盯着罗太医“若一早便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又何苦去做！当年，刘志天早已跟我娘亲成婚，甚至娘亲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柳媚儿明明知晓刘志天是自己的姐夫，却依旧不管不顾的沉迷于他。
这对狗/男女，背着我娘亲偷偷苟且了三年！三年啊！这三年里，我娘亲每一次见柳媚儿的时候儿，都苦口婆心的劝她，性子要沉稳，莫要跟个孩子一般。甚至，还张罗着为她寻个好人家！可是，柳媚儿是如何做的？她一面在我娘亲跟前装模作样，一面却继续与刘志天暗渡陈仓。
若不是我娘亲无意中发现，还不知要被瞒到何时！呵……我娘亲心性善良，知晓了一切后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三媒六聘跟个正室一般，把柳媚儿接入了刘府！那时候儿，柳媚儿多风光啊？真个苏州，以妾的身份能从富贵人家正门入府的人，怕只有她一人了吧？呵……柳媚儿入府后虽是个妾，可一应的吃穿用度，哪里比我娘亲这个正室少了半分？”
☆、892。第892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四）
罗太医盯着司棋，过往的疼痛压得他一次又一次喘不过气儿来“柳媚儿是我娘亲的亲妹妹，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妹妹啊！我娘亲忍受着夫君与小妹的背叛，一手/操/持这刘府内务，不计前嫌的把柳媚儿接入刘府。我问你，我娘亲哪里待她不好？”
说罢，罗太医又冷笑道“可是柳媚儿是如何对待我娘亲的？入了刘府后，她无法忍受自己只是一个妾，无法忍受我娘亲为刘志天生下一个男丁，无法忍受刘志天当着她的面儿，夸奖我娘亲的贤惠与温柔！所以，她的嫉妒心越发膨胀！直到有一天，在她有了身孕以后，设计陷害我的娘亲。
我娘亲明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