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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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策-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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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喳喳甚是热闹。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鸟鸣,风也开始停歇,四周归于寂静。
  子时大概快到了,她想。她忽然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身子,两手抱膝。身后终于传来些声响,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木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以前她还是惜月的时候,这木屐声每次响起,总会让她欢呼雀跃,那是燕诩忙碌了一天,梳洗沐浴后去看她,陪她说话,看她跳舞,如果兴致来了,他还会亲自抚琴。而此刻,这声音却让她不寒而栗。
  “早在三年前,为防你被别人带走,我在你身上下了一种名为千山万水的毒。你知道为何这种毒叫千山万水吗?”燕诩在她身旁停下,抬头看廊外朦胧的月华,他轻声发问,却不等她回答,又自顾道:“因为这种毒平时对人无害,中毒的人身上会散发一种气味,无论那人走到天涯海角,踏遍千山万水,经过严格驯养的鹯,都能追随着这种独特气味,找到中过毒的人。很诗意的名字,不是吗?”
  他的声音软软棉绵的,似早已忘了白天的不快,却让叶萱身上冷汗涔涔。
  “对了,这种毒平时虽无害,但每月还需服一次缓解的药,否则,每隔七天,五觉会失一觉,到最后,中毒的人会变成一个又盲又聋又哑,没有味觉也没有触觉的废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这样活着……大概会生不如死吧?你觉得呢?”
  他将视线收回,低头看那抱膝而座的女子,眸光灼灼,似是饶有兴致看她的反应。但她只是倔犟地睁大双眼,“看”着廊外静谧的夜色。
  他朝她笑笑,又道:“惜月……虽然你已恢复了记忆,再不是以往那个惜月,但你的骨子里,其实从来只是那个人,你宁愿变成行尸走肉,也不愿向我服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大不了最后自行了断一死了之,这样我就不能用你的血打开十方了,对吗?”
  她依然沉默。燕诩摇头低低笑了几声,在她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逼着那双空洞又倔犟的眸子与自己“对视”。
  “你在我身边三年,学到的只是如何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我?真让人失望。如果我是你,在明知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不妨学着顺时而动。毕竟,人只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他起身,拂了拂袖子,再次望了一眼爬到树梢的月牙儿,喃喃道:“子时快到了,时间过得真快……”
  说了这么多,只因不舍那个曾经毫无保留地爱慕他的女子。该说的都已说了,他的耐心已用完,如果她仍是执迷不悟,他也不屑再勉强她,反正无论她做何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足以影响大局。
  靠得这么近,叶萱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留下的冷延香,在他转身离去,衣袂翻起的那一瞬,她抻手拉住他的袖子,“瑾云,别走……”
  他说得对,人只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希望,纵然结局注定要输,她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翼城的春天极短暂,一进入六月,天气便开始变得炎热。
  叶萱在睿王府的生活,除了换了个地方,一切和在霁月宫时相差无异。白天跳舞,练琴,有时燕诩还会给她些字帖让她临摹,到了晚上,他若有空便来看她。他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仿佛她不曾有过任何改变,仍是那个乖巧听话,对他死心塌地的惜月。
  身在王府,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从身边伺候的人口中打听。她从一个小丫鬟口中听到,燕旻在登基后不过十日便和华媖大婚,如今华媖已是皇后。她颇为诧异,按晋朝规矩,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至少要守孝百日,燕旻虽对先帝颇有不满,也不至于无视祖宗留下的规矩。
  她问云竹,云竹先是对华媖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后才告诉她:“因为我们的皇后等不及了,她未婚先孕,若再等上百日,难道要挺着肚子大婚?”
  叶萱此时才知道,燕诩在宫中的势力有多深。正如燕诩自己所说,他向来睚眦必报,华媖通过袁牧加害她,害得燕诩差点失去这个身上流着伏羲血的后裔,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她不想嫁给燕旻,他就偏要她嫁给他。那时燕诩仍远在魏地出征,可只稍他下个令,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宫里,便有人将华媖和燕旻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同一张床上。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叶萱开始替燕旻担心,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可行,但无论如何,她必须见一见燕旻。
  夜阑人静,萱兰室里早已燃起燕诩喜爱的蘅芜香。
  这里是叶萱练舞的地方,燕诩将这里的陈设布置得和当初在霁月宫她练舞的宫室一模一样,这个萱字和她名字里的萱字相同,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已接近子时,叶萱打了个哈欠,猜测着今晚燕诩大概不会过来。她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正打算起身回寝室,却听到门外传来云竹和云海问候的声音。
  “心不在焉,怎能弹出好曲。”燕诩很快步入室内,薄薄的衣衫带起一阵风,将垂挂在梁下的帷幔微微荡起。他在她身后坐下,两手环腰,下巴抵在她肩上,耳鬓厮磨,“想什么呢?连调子弄错。”
  他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放到弦上,手把手地示范,“如此……挑……抹……”
  刚刚梳洗过,他的长发还未干透,半束半披散在肩上,身上似还带着水气,有股淡淡的皂香,身子冰块似的,透过那薄薄的衣衫,一阵清凉之感自紧紧相贴的身体蔓延到她身上。

☆、第41章 戏假

  一切似又回到从前,多少个更深人静的夜晚,他们在霁月宫围炉而坐,轻烟缭绕,琴声叮咚,他轻言细语,她巧笑倩兮,他们曾是那样的温情脉脉,像一对帛画上的神仙眷侣。
  他的脸颊贴着她耳畔,轻轻磨蹭,她的身子仍是那样柔软且温暖,他贪婪地贴紧她,汲取那熟悉的温度。
  这段日子两人都极有默契,谁也没有捅破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眼前的一切不过镜花水月。然而他今晚的亲密举动比往日来得更热切,叶萱心里一个激灵,抚琴的手不由一顿,燕诩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却用力一捂,将两人的手紧紧按在琴弦上,不许她抽走。
  指尖按在弦上,有一阵轻微的刺痛,她轻哼一声,“痛……”
  他松开手,她的指尖果然冒出血珠,她佯装恼怒趁机挣脱他的怀抱,嗔道:“都怪你,这下可好,几日都抚不了琴了,你可不能怪我偷懒。”
  他轻笑一声,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拿过她的手细看,青葱般的玉指纤长白皙,指腹上的血珠子鲜艳欲滴,有种异样的美。他忽然低头,将她指尖含进嘴里轻轻吮/吸。
  指尖被他的唇瓣包裹着,温温软软的,叶萱的心怦怦直跳,理智上虽抗拒,然而心底深处却有隐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她怕极了他这样的温柔,想要拒绝,又怕触怒他。慌乱间,燕诩已放开她的手,将她的脸扳过来,低头吻了上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撬开她的唇,辗转反侧,几欲与她融为一体。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茫然不知所措,待最初那阵懵懂过后,才惊觉两人已倒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此时的燕诩热情似火,他用力压在她身上,火热的吻自她唇上移开,游走于她耳畔,脖子,再逐渐往下……一阵凉意自胸口传来,领子已被他扯开,露出淡绿色的抹胸和一片雪白肌肤。他的唇一路向下,原本冰冷的身体因情/欲而变得滚烫,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压抑的欲/望开始澎湃,似有炽热的火焰要喷发出来。
  叶萱慌乱地躲避,燕诩却一再进逼,推搡间她的胳膊撞到地板上某物什,痛得喊出声来,神情痛苦。燕诩顿住,茫然看向她,她趁机推开他,一边拉起脱落的衣衫,一边从胳膊底下抽出一只精美的黄梨木小匣子。
  他身上的衣物也是半敞半掩,脸色不太好看,声音仍带着情/欲中的嘶哑,“怎么了?”
  她不敢看他,拿着那匣子道:“胳膊被磕着了,好痛……”
  他有点懊恼,伸手想再拉她入怀,“这是什么?”
  她却避开,揉着胳膊道:“这是在霁月宫时,陛下送我的偶盒子,里面本来藏着个会跳舞的小人偶,许是机关坏了,那小人偶不会跳出来,倒是可惜了。”
  她一边说,一边避开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起身。燕诩脸色一沉,从情/欲之中恢复清明。她欲盖弥彰的拒绝,他又岂会看不出来,他心里虽恼火,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屑再强迫她。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一场由他主导的大戏罢了,他只是享受这种一切由他主导的感觉,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屈从,再委屈也得配合着他把这台戏演得丝丝入扣,细致入微。
  每日看着她虚与委蛇,努力掩饰心里的仇恨,在他面前扮演好他强加于她的角色,可真是件有趣的事。其实原本也没想怎么样,开始时他只想逗逗她,看看她窘迫羞恼的模样,然而当他搂紧她的时候,身体里那股原始的渴望似一下冲破了禁制,澎湃得让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他一向认为自己是克制隐忍的,这么多年来从未试过失控,没想到差点在她面前栽了跟斗。
  她犹自喋喋说道:“这里头的机关怕是只有陛下自己才懂得修理。对了,瑾云,你下次若是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可否带上我?许久没见过陛下了,我想去看看他,顺道请他把这小匣子修一修。”
  他一边整理衣饰一边睨着她,脸上一片阴霾之色,直看得她心里发虚,装模做样地摆弄手中小匣子,根本不敢看他。
  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眸子,他在心里冷笑,缓缓踱了两步在她身后站住,贴着她的耳畔道:“有求于我,不是该好好取悦我吗?你对我不冷不热的,连些许甜头也不让我尝尝,叫我怎么心甘情愿地陷入你的温柔乡里?”
  他贴得那么近,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边,让她头皮发麻。她心里愈发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刚才的抗拒惹得他恼羞成怒,正不知所措之际,他已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六月中旬的皇宫,繁花似锦,一切看着春意盎然,生机无限,然而今日燕旻看着这满园□□,却是心烦意燥得很。
  几名小内侍正惶恐地跪在承德殿外,以头点地,燕旻则满脸怒色,骂道:“吃白食的废物!朕不过想到殿上看看远处景致,你们一个两个都装傻充愣,连个梯子都说没有!你说,朕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处?”
  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内侍哭着叩头道:“陛下息怒,殿顶危险,陛下金贵之躯,就算给奴婢们十个胆,奴婢们也万万不敢让陛下涉险啊。”
  燕旻一脚踢到他胸口,将那内侍踢了个四脚朝天,“滚你的!尽说些不中用的话。来人,给朕将这群废物的脑袋砍了,朕今日就踏着他们的脑袋当梯子用。”
  华媖匆匆赶来时,殿前哀声一片。她远远瞥了一眼犹自骂个不停的燕旻一眼,暗自在心里鄙夷了一下。身为一国之尊,却没有继承丕绪的魄力,每日变着法逃避上朝,不是装病就是躲在寝殿里削木头,稍不顺心只会拿宫人出气,伺候他的宫人每日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就如现在。
  她如今身孕不过三个多月,本就容易疲惫,却还得时常替他收拾烂摊子。方才宫人来报,燕旻非吵着要上殿顶看风景,侍卫不敢带他上去,他无法,只好命人搬梯子,可那些宫人哪里敢搬来梯子让他上去?无奈之下只好悄悄请她过来解围。
  她其实是知道燕旻最近心中郁结的。近日不但朝堂上,就连平头百姓之中,都开始悄悄流传着一个说法,说当年高祖临终前,曾秘密召见了当时仍是太子的睿王和二皇子(即先帝),没人知道高祖为何第二日下召废太子,改立二皇子为太子,但却有传言说,当时高祖曾让二皇子立誓,继位后需废去父死子断的继承制度,改为兄终弟及或弟终兄及。但二皇子生下燕旻后,却没有履行这个承诺。相反,为了让燕旻在自己死后顺利登基,他不顾骨肉之情,秘密将睿王处死,替燕旻扫清障碍。
  所以朝野上不断有谣言,说燕旻这个皇位来得不明不白,若先帝不是害死了睿王,睿王才是当今天子,即使睿王病故,也理应由睿王长子燕诩继位。总而言之,就是不该由燕旻继位。
  华媖听说这个传言时也吃惊不小,她私下问过袁牧,这才知道这个传言的源头,竟是袁牧在燕诩授意下散发的。可袁牧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当初掳走惜月的事败露后,他便一直受制于燕诩,燕诩的能耐他是清楚的,如果他拒绝燕诩,他不敢想像燕诩会使何手段对付华媖。
  华媖心里的震惊和怨怼无法言说,她一直无法释怀,她不过是喜欢上燕诩而已,她不懂为何他会对她这么狠,难道只是因为她对他有了非分之想?一个男子,究竟是如何的冷心冷情,才会对一个爱慕他的女子做出这种绝情的事来?
  听着殿外那阵阵喧闹声,她再次感到难以名状的厌烦,一国之尊,却因为爬不上殿顶而闹得鸡飞狗跳,如果登基的人换了是燕诩,哪会有这种荒诞无稽的事?
  她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在经历了这几个月的事后,她明明心里是恨着燕诩的,却又时常克制不住想起他的好,尤其是和燕旻一起的时候,她本身就比燕旻大两岁,在燕旻面前,她更多的觉得自己像他姐姐,而不是一个妻子。
  宫人已看到缓缓而行的华媖,顿时松了口气,恭声相迎。华媖按下心中厌烦,深吸一口气笑着向燕旻道:“陛下何必因些许小事坏了自己心情,这天朗气清的,若陛下想远观,臣妾倒有个主意,反正臣妾也正想走走,不如就让臣妾陪着陛下登邀仙台,一览宫中景致?”
  燕旻脸上仍是一片阴鸷,却不好当着她的面继续发作,“不去不去,邀仙台那么高,登上去朕岂不累死了?何况你身子不稳,凑什么热闹,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太皇太后又该唠叨朕了。”
  他说着又踢了离他最近的内侍一脚,低声骂道:“不就是登个高,若是子烁还在,朕何需和你们这帮废物怄气?滚滚滚!每人下去领三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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