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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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寄影月华明-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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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霓影目光渐渐迷蒙,想起当年初见寒英师姐的场景: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大师姐轻轻牵着她的手踏入蜻蛉居,对她道:“别拘束,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会有许多兄弟姐妹的。”
  当她病体痊愈大半,搬入蝶轩时,新来的师妹陆依依虽然和自己一般大,却很懂得照顾人,还煮冰糖枇杷水一勺勺喂她喝。入夜后,她俩挤在床头,她向依依学玩折纸和翻绳游戏,依依则爱听她拍手唱歌、讲故事。
  彼时自己的双手,如同白玉般洁净——还没有握住冰冷的刀剑,还不曾染上飞溅的鲜血……
  郁霓影若有所思道:“那时弟子在夜里发烧做噩梦,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又听不懂湘地方言。师父让寒英、红簌、依依等师姐妹轮流照顾过我,我至今铭记在心。”
  绮罗宫主亦想起往事,眼神亦变得柔和起来:“往事如烟。为师身为门主,虽然对弟子训练严苛,内心却早视你们为子女,一直关心和适度包容你们。你与为师相识是一场缘分,我不希望因为这次意外遇刺而隔阂了你我师徒情谊,希望你能够理解。”
  郁霓影眼底泫然欲泣,颤声道:“徒儿为先前的惶恐而惭愧,多谢师父教诲。”
  临走前,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有一张烫金花纹的红色信函,封面署名居然是“希望魇城”。
  望着弟子如一枝新荷般飘然离开的绿色背影,绮罗宫主的目光渐渐悠远。
  多年前的巫山岸小道上,自己背着琴盒牵马穿过红霞般的梅林时,迎面而过快马上的那一袭新绿、那一道鞭影、那险些坠落的琴盒、那勒马回首的清脆致歉声仍历历在目——如人初尝新醅绿酒,迄今沉醉其中。
  可惜,她终究……不是那个她。

☆、金兰交契相抚慰(下)

  回到蝶轩,细心的陆依依已煮好了半锅香甜可口的乳糜,郁霓影喝下一碗后,稍稍恢复了气力,方问起大师姐寒英的安危。她听依依说,寒师姐那晚顺着山藤落入悬崖下的深潭逃脱,幸而箭上无毒,她才松了一口气。
  陆依依继续道:“后来大师姐联络五师兄他们搜山,半途遇到逃逸的岭南二鬼,岭南二鬼骗他们说你被东溟教人掳走。大师姐联络海港边的我派据点,又派六师姐、八师兄等人沿沅江追踪数日不果,只好率人回宫复命。”
  郁霓影握拳捶了下床柱:“其实有一日我在舟上看到了六师姐他们,可恨我受人挟持,还差点溺死!”
  “你也是身不由已。”陆依依按上郁霓影的手背,继续道,“后来大师姐主动在师父所居霜华斋前跪地待罪一个时辰,最后是竹聿、墨烟等师兄下跪求情,师父才容许二师姐扶着她回房。”
  她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我对着月神祈祷多日,好在你终于平安归来。”
  “多谢你了。”郁霓影感慨道,“那日我落崖,不能怪寒英师姐。师父苛责于她,我也过意不去,想尽快探望一下她。”
  陆依依道:“别担心。大师姐说,虽然师父对她严苛了些,却是想强调本门同舟共济之情义,她身为大弟子没能救护好师妹,理应承担主要责任。”
  郁霓影淡淡一笑:“大师姐越发有首徒风范了。经过这次风波,不知兰郁园有没有受到牵连?”
  陆依依道:“自然没有。行刺那日红簌师姐替你撑着茜香阁的表演。你失踪后数日,官府也没有真凭实据拿人,鲍妈妈还盼你回去弹琴吹笛呢。”郁霓影道:“也只能如此敷衍了。”
  午后,郁霓影独自走到临溪的小树林边。此时林间阳光疏朗,木叶簌簌作响,高柳新蝉嘶叫,她走到一棵桑树下,十指紧扣树干,然后抬起右手,隔着袖子触摸到了右臂那处月牙形的凹疤,对自己轻声道:“你不是还要替爹娘完成心愿吗?等到你能彻底摆脱赤金丹,就可以履行诺言、毫无顾忌地离开这里了。”
  郁霓影一路仔细环视四周,缓步走到溪水边,卷起袖袍蹲下,捡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较深的窄坑,然后从荷包内拿出一颗丸药,将它丢入土坑内,再用泥土草叶填平。
  “第七颗了。”她在心里念叨,“这种药,只有让它随土而化才是最安全的方法。”她洗净手中泥沙,再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洗面颊,望见自己倒影里的头发有些松散。于是她拔下发钗、解开头绳,拿起随身携带的小木梳临水梳发。
  “啪嗒!”木梳掉入清幽的溪水,浮摇几下,最终沉入水底沙砾间。
  原来刚才她抬高左臂梳头时,手臂筋骨突然一痛——看来肩伤还未完全康复。
  她垂臂去清凌凌的溪水中捞木梳,发现几只青虾在沙砾水草间游弋。 
  “爹,你看好多小蝌蚪,还有小青虾!”
  眼前恍惚出现一个男子拿网兜蝌蚪的景象,一旁的小女孩兴奋地提着小竹筒叫喊。
  故乡遥,何日归?郁霓影想到昔日的温馨一幕,胸膛随即加快起伏,星眸中的几滴清泪落入水面,荡起微小的涟漪。
  既然止不住悲伤的回忆,就让眼泪融入溪水吧。
  当郁霓影面前水中映出一个人影,她才如从迷梦中惊醒一般抬起头。
  来人原来是陆依依,她说:“我等不见你来练剑,就四处找你。你为何躲在这里?哎呀,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郁霓影勉强笑道:“临水梳头时不小心掉了梳子,两眼都溅了溪水,真窘。待会你陪我去见大师姐好吗?”
  陆依依点点头,说:“你的肩伤还未痊愈,我来帮你梳发。”郁霓影点点头。
  陆依依解开郁霓影的头绳,将一头秀发披肩放下,梳匀后分两股编辫子,再绕成两个髻儿,满意道:“好啦。”
  郁霓影之前有些出神,此刻对水一照,手摸发髻怔了怔,忙站起身喝道:“依依!谁让你替我梳这垂髫小儿的发式?!”陆依依则“咯咯”笑着跑开。
  两个少女追逐着离开了小树林。
  五日后,闭关结束的绮罗宫主将嫡传弟子召集至剑阁,将一封烫金花纹的红色信函递给曲管家,朗声道:“这是雪域希望魇城所寄,此武林组织鲜少主动与中原武林交流,为师期望能借助请柬的机会,派一些弟子带上礼物前往雪域。挽风,你给大家念一遍详细内容!”
  曲挽风接过它,打开后扫视了几行字,目光随之一亮。
  原来,位于昆仑群山东隅的希望魇城城主要为长女“鬘华公主”筹备选婿,是故广发武林请帖,诚邀四海之内三十岁以下的武学才俊前往魇城,但要求苛刻:每个门派最多派两人前往参赛,连同护卫或仆人三人以内。参赛时还要签下生死状,如果在比赛中受了重创,希望魇城概不负责。最终进入前四甲的,除了雀屏中选的那一位,城主会让其他几人在城中四殿收藏的珍宝、书籍、花药中自挑一份礼物带走,未入围的参赛者或访客可以自愿留下参与婚庆。
  曲挽风读完请柬内容,首徒寒英不禁问道:“鬘华公主招婿,不知师父准备派哪些弟子去魇城参加比武招亲?”
  绮罗宫主说:“赴希望魇城的目的是为了入围择宝物,入赘还在其次。魇城崇山峻岭上琪花瑶草丰富,如能得到药材做配方,可以化解本宫体内的残毒。”
  五弟子徐亦双急切道:“目前虽有了寻药捷径,可是雪域来回路途遥远,花费时间长不说,恐怕会耽误您用对方解药化毒的最好时机。”
  绮罗宫主微微一笑:“人生有八苦,难免其中的生老病死。寻药一事就顺其自然吧。”
  寒英恳切道:“请师父保重身体,本门上下不论是谁赴雪域,自当竭尽全力寻药!”
  绮罗宫主慨叹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意,准备在你们中间挑选几人将礼物平安送到魇城,如能交换良药,回宫后必有重赏。”随后,他宣布不日将举行一场竞选:让十几名弟子通过抽签,两炷香内能突围剑阁迷宫十关的人,将有资格前往冰天雪地的希望魇城取得宝物,据宫主解释,希望魇城内部机关重重,迷宫算是试炼。 
  最终的结果却出乎绮罗宫主意料之外——限时突围成功的只有九弟子郁霓影、十弟子陆依依和十三弟子方海。
  他捧着名单沉默良久,冷笑了一声,喃喃:“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宫中弟子或多或少知晓点有关希望魇城的“恶迹”传闻——一些武功较弱的弟子担心赴雪域会反受其害而客死他乡;而钱玮、徐亦双等武技及资历较深的人本就藏愚守拙,更不愿冒险将时间精力浪费在魔域魇城之上,才故意未能尽力闯关;另一些如应红簌那样有实力的弟子觉得局势未明——师父体力衰微,而管家曲挽风以仁德著称也拥有部分拥趸,将来宫主之位花落谁家未知,所以也假装受困输局。

☆、雪域魔城迎远客(上)

  (二十四)雪域魔城迎远客
  七月下旬,剑阁护法崔楠护送郁霓影、陆依依和方海三人出谷西行,除了携带必备品外,每人带上避毒玉玦,陆依依带了几只信鸽,方海还带上自己养的一只名唤苍苍的绯胸绿鹦鹉。为防途中意外,避免身份外露,他们一路上易容乔装:崔楠是青年商客,方海扮成护卫,陆依依扮作少年家仆,郁霓影则成了一个满脸雀斑的丑丫鬟。
  自从攀越秦岭后,越往西行暑气日渐消退,前路愈加云雾凄迷,白日可见巍峨山巅鹰隼盘旋,月夜山林看似空幽沉寂,却时而可闻夜鸟愁啼,处处潜伏着野兽阴鸷的杀意。
  四人中方海骑马,其余三人坐马车,数日来到汉阴。他们随意找了一家小店铺打尖,早有小二迎上前端上四只木制圆口茶盏,沏好清茶,操着陕南方言向远客们推荐起本店特色的土豆臊子面、羊肉汤和水煮鱼。陆依依望着菜单,对崔楠低语了几句。
  崔楠明白她是担心此地偏僻,食用肉类来历不明,便点了点头,道:“鱼性凉,像郁师姐这样咯血初愈的人不宜食用。每人点一盘素菜和干丝饭,你看如何?”郁霓影感激一笑。小二走后,郁霓影和方海用暗藏的银针试了杯中清茶,见没有异样才放心饮下。其后他们便开始了风餐露宿。
  四人穿过沟渠纵横的绿色田地一路西行,翻越日月山后,阡陌渐渐消失,沿途可见绵延起伏的青灰色群山和云朵般散布的牛羊。这一日刮起了大风,沿途高山上人迹罕至,半日方有一队猎户装扮的人与崔楠驾驭的马车擦肩而过,似乎谈论起风雪即将封路的事情,单骑上的方海调转马头向他们问路后,两路人分道扬镳。不多时,驾车的马儿突然间受惊乱跑,崔楠控制不住马缰绳,被坐骑带离,车内的陆依依和郁霓影被颠簸得晕头转向,马车一路狂奔后,侧翻在一处冰湖畔。崔楠跳车时腿部受伤,郁霓影正巧牢牢抓住厚重的车帘,胳膊受了些擦伤,而陆依依被抛出车外昏倒在地。更诡异的是,他们驾车的两匹马在抽搐后死亡,之后方海和霓影在马儿的头侧或脑后发现了毒针,才明白是刚才那些“猎户”做的手脚。
  由于此地偏僻,方海骑马急需将受了腿伤的崔堂主和陆依依送往东北方向的最近分舵救治。郁霓影迎着刺骨的寒风,在雪地里找到装有干粮和酒水的包裹,她说自己受了轻伤,劝师弟方海先带上食水离去,自己会依照原计划赶路并在沿途留下记号,到时候与他会合,方海虽认为单独上路很危险,可是要救人必然会耽误赴魇城的行程,他不得不留下鹦鹉苍苍,便于和师姐彼此联络。
  郁霓影依照地图,带着苍苍沿着日月山的走势往西北方向跋涉,路上新买了一匹马,并谨慎留下本门记号。就在她顺着河岸独自绕行了四五里路后,行至落雁谷时,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队盗匪模样的人马。
  待众马贼将她团团包围,郁霓影高声道:“在下是绮罗宫弟子,途径贵地,若各位肯给予师门薄面放我过路,我自会留下银票答谢各位!”
  马贼头目一手持刀,一手举起一面葵叶形的金券道:“原来是绮罗宫的人。姑娘若想活命,只需速速返回,我们便可以赐你锦葵券,从此不再追杀你。若顽抗到底,唯有就地伏诛!”
  郁霓影假意应允,策马原路返回一小段路后,放飞鹦鹉苍苍,突然调转缰绳、一夹马腹,朝马贼离去的空隙处入谷疾行,众马贼驭马追击,很快将其团团包围。
  郁霓影忍着怒气道:“有道是‘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你们无权像一群豺狼般堵在山道里刁难他人!”
  马贼头目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告诉你,言灵岛的炎溟使者花重金嘱咐,要是绮罗宫的人经过此地,不能驱逐的就活捉了!”
  “炎溟使者?又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在作梗!”郁霓影顿生愠怒,袖中一对分水峨眉刺滑入手心,转眼间刀光剑影交错碰撞。
  马贼头目向他射来数枚飞刀,她用腰袢悬着的铃兰飞镖击落了一部分铁刀,仍是避闪不及,有一刀自后肩刺入。当密布倒钩的天罗网将她全身罩上,企图将其套下马来时,郁霓影跃下坐骑,用峨眉刺将兜头而来的那道天罗网划破一角,得以暂时逃脱。
  她滚下地面时,伺机拾起戈壁地面的几颗碎石,弹指袭向迎面两个马贼的眼睛,同时左手拔出腰后佩剑,挡下马贼的数次杀招。可三四十招过后,她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一旁其余马贼的射出数枚冷箭,她的右肩被对方一支羽箭擦伤,其他数支射向她的心腹要害。
  就在她挥剑的刹那,一道长索迅速劈断飞来的冷箭,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一个骑马白袍人蓦然出现,一把捞起她的纤腰,将她拉上自己的坐骑。
  “柳师兄?原来你一路跟着我!”她望着马后带着半张面具的长袍人,惊喜不已。
  “我说过,你若去雪域魔城探秘,一定要记得带上我!”柳忞利落地收回长索道,长袖一摆,旋即一枚迷烟弹在马贼中间爆炸,呛得马贼们直流眼泪。
  郁霓影欣然:“好!你我相互配合,共破此劫!”一甩长索卷向马贼头目的头颅,头目闪身避开,旁边一马贼被她卷起再丢向谷壁。
  人马惊乱中,那马贼头目突然拂袖朝半空一挥,飞出一枚青白色的火信,火光瞬间照亮了青黑的谷道,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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