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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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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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洒馆的女主人跟我姥爷吵架,她连我姥姥也一块儿骂上了,还向她扔胡萝卜。 

姥姥安详地说: 

“你可真胡涂!” 

这件事可把我气坏了。 

我要报复这个胖女人! 

据我察,邻居们互相报复的方式主要有:切掉猫尾巴、毒死狗、打死鸡、把煤油偷偷地倒进腌菜的木桶里、把格瓦斯桶里的洒倒掉……我想采取一个更厉害的办法。 

那天,我看准了一个机会,洒馆女主人下了地窖。我合上地窖的盖子,上了锁,在上面跳了一通复仇者之舞奇Qīsuū。сom书,把钥匙扔到了屋顶上,一溜烟地跑回厨房去了。姥姥正在做饭。 

她没有立刻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可她明白之后,立刻朝我的屁股上踢一脚,让我立刻把钥匙找回来。 

我只好照办。 

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和刚刚被放出来的胖女人和善地说话,一起大笑。 

“好小子!” 

洒馆女主人向我挥了挥拳头,可脸上却充满了笑意。 

姥姥把我揪回厨房里,问: 

“你这是为什么?” 

谁让她拿胡萝卜打你呀……” 

“噢,原来是为了我!” 

“看我不把你塞到炉子底下喂老鼠!告诉你姥爷,他非扒掉你一层皮不可! 

“快,去念书去……” 

她一整天没理我,作晚祷之前,她坐在我身边,教诲了我几句,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话: 

“亲爱的,你要记住,不要介入大人的事情! 

“大人正在接受上帝的考验,他们都学坏了,你不没有,你应该按一个孩子的想法去生活。 

“等上帝来为你开窍,走上他为你安排的生活之路,懂吗? 

“至于谁犯了什么错误,这可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有时候上帝也并不清楚。” 

“上帝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十分吃惊地问。 

她叹了口气: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很多事就没人敢去干了! 

“他看人家从天上俯视大寺,看了又看,有的时候会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的小民们啊,亲爱的人们,我是多么地可怜你们啊?’” 

说到这儿,她自己也哭了,去作祈祷了。 

从此发后,她的上帝跟我更亲了,更好理解了。 

姥爷也说过,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见,不论任何事他都会给人们以善意的帮助的。 

可是是,他的祈祷却与姥姥截然不同。 

每天早晨,他洗了又洗,穿上整洁的衣服,梳理好棕色的头发,理理胡子,照照镜子,尔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圣像前。 

他总是站在那块有马眼似的大木疤的地板上站定,不吭声地站上一会儿,低着头,像个士兵似的。 

然后,他庄严地开了口: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屋子里一下子肃穆起来,苍蝇飞得都小心翼翼的了。 

他扬眉昂首,撅起了金黄色的胡子,把祷词念得一丝不苟的: 

“审判者何必到来,每个人的行为都必有就应得……” 

他轻轻抚着前胸,坚决地请求: 

“我只对你一个人,不要看我的罪恶吧……” 

他的右腿有节奏地颠着,好像在给祈祷打拍子。 

“诞生一个医生,医治我多年痛苦,我从内心呼唤着你,慈悲的圣母!” 

他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上帝啊,看在我信仰的份儿上,别管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要为我辩护!” 

他不停地画着十字儿,抽筋似地点着间,发出些很尖利的声音来。 

后来我去犹太教会,才发现姥爷是跟犹太人一样祈祷的。 

茶炊在桌上扑扑地响着,屋子里漂荡着奶渣煎黑面饼的热哄哄的味道。 

这逗起了我的食欲。 

姥姥阴着脸,垂着眼皮,叹着气。 

快乐的阳光从花园照进窗户,珍珠般的露水在树枝上闪耀着五彩的光,早晨的空气中散发着茴香、酸栗、熟苹果的香味儿。 

姥爷还在祈祷: 

“熄灭我痛苦的火势吧,我又穷又坏!” 

早祷和晚祷的词儿我都记熟了,每次我都认真地只姥爷念祷词,听他是不是念错了! 

这种事很少,可一旦有,我就抑制不住地高兴。 

姥爷作完了祈祷,扭头向着我们: 

“你们好啊!” 

我们马上鞠躬,大家这才围着桌子坐好。 

我立刻对他说: 

“你今天漏了‘补偿’两个字!” 

“胡说!”可他一点也自信,所以口气不硬。 

“真漏了!” 

“应该是‘但是我的信仰补偿了一切!’可你没说‘补偿,。” 

“真的?” 

他窘透了。 

我知道他以后会打别的事报复我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太高兴了。 

有一次,姥姥说: 

“老爷子,上帝大概也觉着有点乏味了,你的祷告永远是那一套。” 

“啊?你敢这么说!” 

他凶狠地咆哮着。 

“你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掏出来!” 

他涨红了脸,颤抖着,抄起一盘子向姥姥头上打去: 

“你这个王八蛋!” 

他在给我讲上帝的无阴限力量时,总是强调这种力量的残酷。 

他说,人如果犯了罪就会被淹死,再犯罪就烧死,而且他们的城市要被毁灭。 

上帝用饥和瘟惩罚人类,用宝剑和皮鞭统治世界。 

“与上帝作对必然灭亡!”他敲着桌子说。 

我不相信上帝会如此残忍。 

我想,这一切都是姥爷的想象,目的是吓住我,让我怕他而不是怕上帝。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当然!你敢不听?” 

“那,姥姥为什么不这么说?” 

“她是个老糊涂!”他严厉地说。“她不识字,没脑筋,我一句不让她跟你谈这些大事儿!” 

“现在你回答我,天使有多少官衔?” 

我回答以后,又问他: 

“这些官儿都是怎么回事?” 

“胡扯!”他咧开嘴一笑,避开我的目光,咬着嘴唇说;“上帝不做官,做官是人间的事。” 

“当官是吃法律的①,他们把法律都吃了。” 

………………………………………… 

………………①俄义“法律家”与“吃法律的”只差一个字母,姥爷认错了。 

“法津?” 

“法津,就是习惯!” 

说到这儿他来了精神,眼睛放着光。 

“人们一起生活商量好了,就这个最好,这就是习惯,于是就以此定成了法津! 

“这就好比小孩子儿们作游戏,先得说好怎么个玩法,定个规矩。这个规矩就是法津。” 

“那个当官是干什么的呢?” 

“官儿吗,就像最淘气的孩子,把所有的孩子,把所有的法津都破坏了!” 

“为什么?” 

“你蕙不清!”他一皱眉头,又说: 

“上帝管着人间的一切!” 

“人间的事儿都不可靠。他只要吹口气儿。人间的一切都会化为灰土的!” 

我对官儿的兴趣特别大,又问: 

“可是雅可夫舅舅这么唱过: 

上帝的官儿,是光明的使者。 

人间的官儿,是撒旦的奴仆!” 

姥爷闭上眼睛,把胡子入在嘴里,咬住。腮帮子颤抖着,我知道他在笑。 

“把你和雅希加捆到一起扔到河里去!这歌儿不该他唱也不该你听,这是异徒的玩笑!” 

他突然说话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人们啊……” 

尽管他把上帝得高不可攀,可也像姥姥一样,请上帝来参与他的事儿。 

他请上帝,还请很多圣人。 

姥姥对这些圣人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尼可拉、尤里、福洛尔和拉甫尔,他们也对人很慈善。他们走遍了乡材和城市,走进千家万户,干预人们的生活。 

姥爷的圣人都是受难者,因为他们踢倒了神像,跟罗马教皇吵闹,所以他们受刑,被剥了皮烧死! 

姥爷有时这样讲: 

“上帝啊,你帮我把这所房子卖掉吧,哪怕只赚500卢布也行,我情愿为尼可拉圣人做一次谢恩的祈祷!” 

姥姥以嘲笑的口吻对我说: 

“尼可拉连房子都要替这个糊涂蛋去卖,真好像尼可拉再没有什么好事儿可干了!” 

姥爷教我认字的一个本子我曾保留了很久,上面有他写下和各种格样的字句。 

比如这一句: 

“恩人啊,教我于“灾难”是指姥爷为了帮助不争气的儿子们开始放高利贷,偷偷地接受典当。 

有人报告了,一天晚上,警察冲了进来。搜查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平安无事。 

姥爷一直祷告到太阳出来,早晨当着我的面,把这句话写在了本子上。 

晚饭以前我和姥爷一起念诗、念祷词、念耶福列姆·西林的圣书。 

晚饭以后,他又开始做晚祷,忏悔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我如何供奉你,如何报答你啊,不朽的上帝……“保佑批不受诱惑吧,伟大的上帝……“保佑我不被外人欺负吧,圣明的上帝……“为我流泪吧,要我死后记住我吧,无所不在的上帝……” 

不过,姥姥却常常说: 

“我今天可累坏了,看样子做不了祈祷了,我得睡觉了。” 

姥爷经常领我教堂去,每同六去做晚祷,假期则去做晚弥撒。 

在教堂里,我也把人们对上产的祈祷加以区别:神甫和助祭所念的一切,是对姥爷的上帝祈祷,而唱诗班所赞颂的则是姥姥的上帝。 

我讲的是孩子眼中两上上帝的区别,这种区别曾经痛苦地撕裂着的心灵。 

姥爷的上帝让我恐惧,产生敌意,因为他谁也不爱,永远严厉地注视着一切,他一刻不停地在寻找人类罪恶的一面。 

他不相信人类,只相信惩罚。 

姥姥的上帝则是热爱一切生物的,我沉浸在他的爱有光辉之中。 

在那一段时间里,上帝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风容,我头脑中如果说还有任何一点别的印象的话,也都是残暴污浊的丑陋,的东西。 

我对一个问题始终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姥爷就看不见那个慈祥的上帝呢? 

家里的从不让我上街去玩,因为街上太污浊了,好像是喝醉了似的感觉袭击得我心情沉重。 

我没有什么小朋友,街上的孩子们很仇视我;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卡什林,他们就越发着意地叫我: 

“嗨,瘦鬼卡什要家的外孙子出来了!” 

“揍他!” 

一场恶战。 

我比他们的岁数不算小,力气还可以,可他们是整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孩子啊,寡不敌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 

姥姥,见了我,惊骇而又怜悯地叫道: 

“哎呀,怎么啦,小萝卜头儿?打架啦?瞧瞧你这个惨样儿……。 

她给我洗脸,在青肿的地方贴上湿海绵,还劝我: 

“不要老打架了!你在家挺老实的怎么到了街上就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姥爷,他非把你关起来不行……” 

姥爷看见鼻青脸肿的我,从来不骂,只是说: 

“又带上奖章了?你这个阿尼克武士,不许你再上街了,听见了没有?” 

我对静悄悄的大街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只是孩子们在外面一闹,我就抑制不住地要跑出去。 

打架我不太在乎,我特别厌恶的是他们搞的那些恶作剧: 

让狗去咬鸡、虐待猫、追打犹太人的羊、凌辱醉了的乞丐和外号叫“兜里装死鬼” 

傻子伊高沙。 

伊高沙皮包骨头的瘦长身材,穿一件破旧而又沉重的羊皮大衣,走起来躬膘驼背,摇来晃去,两眼死盯脚前面的地皮。 

令我产生敬畏之感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似的,继续向前走。 

可是他会突然站住,伸直身子,瞧瞧头顶上的太阳,整整帽子,刚刚醒来似地东张西望一阵子。 

“伊高沙,去哪儿啊? 

小心点儿,你兜里有个死鬼!”孩子们大喊。 

他撅着屁股,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子儿回击,嘴里骂着永远出不了花样儿的三脏话。 

孩子们回击他的词汇,要比他丰富多了。 

有的时候,他瘸着腿去追,皮袍子绊倒了他,双膝跪地,两只干树枝似的手支住了地。 

孩子们,趁此机会,变本加厉地向他扔石头。胆大儿的抓一把土撒到他的头上去,又飞也似地跑开。 

最让人难过的是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 

他瞎了,沿街乞讨。一个矮小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他木然地迈着步子,高大的身体挺得笔直,一声儿不吭。 

那老太婆领着他,走到人家门口或窗前: 

“行行好吧,可怜可怜这瞎子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沉默着,两上黑眼镜片儿直视着前面的一切。染透了颜料的手拉着自己大幅的胡子。 

我经常见到这副惨景,可从来没听格里高里说过一句话。 

我感到胸口压抑得难受极了! 

我没有跑到他跟前去,相反,每一次我都远远地躲开,跑回家去告诉姥姥。 

“格里高里在街上要饭呢!” 

“啊!”她惊叫一声。 

“拿着,快给他送去!” 

我断然拒绝了。 

于是,姥姥亲自走到街上,和格里高里谈了很久。 

他面带微笑,像个散步的老者似地捻着胡须,只是都是三言两语的,没有太多的话。 

有的时候,姥姥把他领到家里来吃点儿东西。 

他会愿意走到他跟前,因为那样太难堪了,我知道,姥姥也很难为情。 

我们对格里高里都避而不谈。只有一次,她把他送走以后,慢慢地走回来,低着头暗泣。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看了看我: 

“他是个好人,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躲着他?” 

“姥爷为什么把他赶出去?”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向她提了个问题。 

“噢,你姥爷。” 

她停住了脚步,搂住我,几乎是耳语似地说: 

“记住我的话,上帝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定会惩罚……” 

果然,10年以后,惩罚终于到了。 

那时姥姥已经永远地安息了,姥爷疯疯癫癫地沿街乞讨,低声哀告着: 

“给个包子吧,行行好吧,给个包子吧!唉,你们这些人啊……” 

从前那个他,如今只剩下这么辛酸而又激动人心的一句: 

“唉,你们这些人啊……” 

除了伊高沙和格里高里让我感到压抑以指点,还有一个我一看见就躲开的人,那就是浪女人沃萝妮哈。 

每到过节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街头。 

她身材高大,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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