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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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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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标准伙食是三菜一汤,一粥一饭,今天七荤八素,粥饭无限供应。桌上摆着炸虾、葱爆肉、酱牛肉、猪头肉、炖肘子、烧排骨、红烧肉蔬菜有什么我全忘了,因为我一口没吃。
  我打算夹肘子,却被木槿捷足先登,我只好啃排骨出气。
  “你没大没小,抢我肘子!”
  “当哥哥的就该让着妹妹!”
  “肘子上都是肥肉,胖死你!”
  她从小爱吃肥肉,尤其是肘子和红烧肉上的,但怎么吃都胖不了。爸妈也不胖,我也不胖,不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叫做遗传,而且很大一部□□材,高矮胖瘦都靠遗传。
  那天我爸心情极好,破天荒地买了几瓶二锅头,南方人很少喝这个,听说是因为太烈。多年以后我发现,极度高兴的时候就要喝酒,相反,极度悲伤的时候也要喝酒,比二锅头还烈的酒多的去了,但是再烈的酒也比不上二锅头入得了心坎儿。
  我爸酒量不小,但也挨不过几瓶二锅头,他一手撑桌子,一手执筷子,醉红了的脸像回家路上我瞥见的落日,说:“你们打算报什么专业?”
  我哪儿知道报什么专业,三年高中,除了读书和玩游戏以外,我没了解过各大专业。我掰着指头数,医生、老师、律师、商人、公务员还有工人,便再也数不下去了。
  我妈嚼完嘴里的饭,丢下筷子,先看我妹再看我,这是她一贯的看人顺序,“要我说,就选个律师!”
  她始终希望我学法律,出来当个律师,就像香港电视剧《法证先锋》里的男主角一样,维护正义,扶弱抑强。可是那时候的我看来,律师们全都是些整天背《宪法》、《刑法》、《民法》、《婚姻法》、《交通法》三十岁便能秃顶的早衰男人,帮人打官司也只是死前挣扎的白白努力。
  不好不好,我摇摇头,我不能当律师,否则我可能会被闷死。
  我爸没给我明确的提议,就算想给,凭他酒过三巡,沉醉不知归路的模样,多半也给不了。他方一开口,浓厚的酒味便从内而外,如窜天雷一样蹦了出来,在餐厅各个角落炸开了花,无处不是腥风血雨。
  “儿啊,哥哥我跟你说,不管你上什么学校,”他说得含糊,断断续续,如果我不是跟他生活了十八年,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先给老子入了党。”
  他趴在桌旁一角,自言自语:“党好啊,入党好啊,当个公务员,风光,有派头,光宗耀祖!”
  我对公务员的理解是整天开着辆政府配的糖葫芦(奥迪的四环标志),东奔西跑,忙东忙西,日理万机,做什么都是不辞劳苦,可是自己忙完,往下一看,实际上什么都没干好,全被下面人给糟蹋了。要是心坏一点的贪官公务员,那完全可以不劳心费力,只要拿拿纳税人的钱,收收下级的红包,白天在上司面前装孙子,晚上在丰乳肥臀的下属的床上装老子就足够。
  我咽了咽口水,一来是安抚内心的不安,二来是平息青春期对上床这事的□□。
  不好不好。我还是摇摇头。
  最后,我学了医。
  那时候我刚满十八周岁,我以为学医出来就能当医生。那样我可以穿着白大褂,厨师扮相,正义凛然地给患者诊病开药,运气好的时候能起死回生,运气差的时候最多叫做大势已去,回天无术,然后假装同情地安慰家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等到工作年岁长了,五六十岁混到一个专家,对别人指手画脚,让小年轻们干这干那,尽管自己屁也不懂。这样的生活,我勉强可以接受。
  填志愿的时候,我爸问我,要是志愿填得不好,被退档到不好的学校,要不要复读。我很诧异地看着他,他脸上褶子加起来的总长度可以绕屋子一圈,尤其是额头和眼角,惨不忍睹。我想一定是我高中三年,他操心过多。
  “复读个篮子!”
  人生这么复杂的东西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高考改变太多,最多影响我接下来几年的光辉岁月,当然也可能是操蛋的生活。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这个思想领先了社会整整二十年。
  晚上我偷看木槿的志愿,虽然专业不同,但填的学校跟我一模一样:天津——康复
  扬州——英语 
  徐州——临床医学
  我心中暗笑,这王八犊子离不开我。
  “你敢看我的志愿!”
  我被木槿的声音吓得楞神,呆如木鸡地立在地上,头也不敢回。只能闻到窗外的枣树、桂树,飘来的枣香、桂花香,还有青蛙癞□□□□时候的腥臊味儿。我从来弄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成熟时间,因为我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这也是相当奇怪的。
  木槿的身影在仅有一盏台灯光线的黑暗里晃荡,倏忽出现在我眼前,怒瞪我一眼,扯出她被我按在手下的志愿单,气冲冲地甩门而出。声音吵醒了睡眠轻浅的妈。我妈穿着睡衣,步态不稳,明显睡得不深,醒得不透,问我什么声音。我说风太大,窗户没关,门被吹得狂乱。其实窗户是关着的,但她不够清醒,“哦”了一声又回房睡了。
  我接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天气最是炎热,枣树被晒得低胸垂背,我想给它们浇点水降温。我挪到门前,开门便迎上一股热浪,于是乎,我关上门,不再过问两棵枣树。屋里空调风景极好。
  “什么学校?”
  “天津。”
  “什么专业?”
  “中医八年。”
  我漫不经心地吃西瓜,木槿问一句,我便答一句。
  “我的天!我居然跟你在一块儿!”
  木槿好像特别沮丧,但我知道她是装的,她是一个没主见的人。
  “别装了,你跟我填的学校都一样,分明是故意的。”
  她卯红了脸,一扭头,便不再理我。
  我并不在意,自得其乐地吃西瓜。
  西瓜好啊,外面是西瓜翠衣,可以解暑湿,里面是西瓜瓤,是天然的白虎汤,解暑清热。吃多了还不会伤胃,最多几泡稀屎,几泡清尿,蹲在厕所,轻呼一声,从腹部到屁股,稍稍一挣,毫不费力,屎尿横出,灌在马桶嘴里,顺着下水道进入太平洋。顶多二十分钟,擦完屁股,抖擞精神,就能浑身清爽,比去厕所前要快活似神仙。
  南京的西瓜太贵,就拿我吃的这个说,一块五一斤,一个半盆大的西瓜要二十多块,一天吃一个,一个月就是六百多块钱,我吃不起。天津的西瓜比这儿便宜的多,这个季节的西瓜七毛,甚至五毛一斤,同等大小只要几块钱,吃一个月,也不过二百多点,划算!抛开划算不谈,还比南京的好吃,汁多味甜,皮薄瓤多,吃得爽快。尽管后来有朋友跟我说,论西瓜,还是新疆的最好吃,但我依然觉得天津的瓜最好,因为天津的瓜就在嘴边,新疆的瓜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晚上八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捧场。 大家随意留言。 涉及敏感词汇只好换了个错别字

  ☆、天津 二

  天津,名字源于天子津渡,十五世纪伊始,明朝时候建立,掰指头算,总共五百年历史,在全国城市里算不上年代久远。说起它的历史,前四百年被埋没,后一百年光芒万丈,活跃度隐隐盖过当时大清朝首都北京。到了现代,北京在它旁边,跟它抢地盘,抢资源,抢人才,能抢的都抢,不能抢的也抢,比如天津的相声被北京抢到了二环,叫做“德云社”。
  天津人爱侃,见人就侃,逢人便笑,甭管你是男是女,是敌是友,见面总要笑,然后先说一顿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再谈正事。
  我第一次到天津,落脚的地方是天津南站,离学校二十公里远,坐上出租车需要直走转弯、直走转弯,反反复复二十遍,然后绕一圈立交桥,下桥后一路向东,往旭日升起的地方驶去。
  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黑色的长袖衬衫,卡其色的五分大裤衩,鞋没脱,因为他根本没穿鞋出门。他的大脚丫在脚趾缝间摩擦来,摩擦去,跟研墨似的。墨水乌黑发亮,稠厚黏腻,跟他搓脚搓出的炎性渗出液一个模样。但是前者墨香四溢,与刚刚发到手上的书本清澈的香气如出一辙,后者是臭的,苍蝇蚊子最喜欢这个味道,比起屎尿,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万千逢人便侃的天津人之一,我们一上车,就唠叨不停,天南海北,他无所不知,初到天津的我,觉得他比军统的戴笠还要牛逼。
  我爸坐着副驾驶上听他乱侃,突然问道:“天津的房价多少啊,师傅?”
  “七八千一平,哎,你不知道前两年房价涨得飞快,这两年突然就不涨了,几套房子握在手上,抛不出去,真是苦啊。”
  “怎么就七八千,天津就在北京旁边,房价怎么这么低?”
  “就是因为他奶奶的北京在旁边,天津发展不了,所以房价上不去啊。”
  就这两句对话,我爸便决定不在南京帮我买房,留钱等我毕业,兴许我会待在天津。
  实际上天津的房价不比南京低,一万好几,两万出头,再正常不过,可是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而一年之后,南京的房价又水涨船高,涨了几千,于是我连个六十平的小户都买不起了。正是因为这个,我一直觉得,天津的出租车司机骗了我一百万。
  学校是建校五十八年的小大学,在天津大学旁边,乍一看就像是破旧工厂的聚集区,东边一个梁思成设计的学院,是人文管理的,叫做东院,然而不是我们的,只是租借来的。
  我向来觉得时间是个比戏剧里曹操还要奸诈的小人,他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使出一切伎俩,把世界玩得团团转。一百年前,租借是个好词,香港是英国的租借地,所以英国是老大,一百年后,租借成了坏词,东院是我们的租借地,所以我们是寄人篱下。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经常走的那条路叫做玉泉路,玉泉路旁有一个小区叫做玉皇里,所以,这条路也可以叫做黄泉路。我们这些学医的生里来死里去,走在黄泉路,比走在玉泉路上要更符合我们的身份。
  玉皇里是个好地方,出门左走二十米是个派出所,我酒喝大的时候认错路,闯进去过,里面没有监狱,只有几间办公室,标号101、102、103,二楼三楼以此类推。我酒醉得厉害,在101旁边的台子上撒了一泡骚味冲天的啤酒尿,然后写上“到此一游。”我喝大了,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好画了一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的自画像。
  所幸,我没有被抓。
  玉皇里里面有健身的、买卖的、聊天的、休息的地方,我在这里养猫、遛狗、喝酒、撒泼、打架、骂人、恋爱、分手···嘛都干过,现在它那儿的告示栏上还插着我塞进去的瓶盖儿。
  那个一米长的大石凳左边是花坛,上面杂草丛生,那些我道不出名字的杂草长得比人高。右边是铜像,雕刻的东西我认不出来,不是我才疏学浅,而是它真的啥也不像。前后挨着墙,形成一个天然的盲区,三更半夜,我们在这里想干嘛就干嘛。
  就在这个石凳上,竹芯靠在我身上,贴紧了,紧得密不透风。
  “远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我说。
  “走心的,还是走肾的?”
  “都走!不然就心肾不交了!”
  “我看不像。”
  “怎么不像,你看这是心,这是肾,你手放到我心口,我心口就扑扑蹦哒,你手放到我肾上,我的肾就激动,下。体就勃。起。”
  “你说话好听,能把花说得五彩斑斓,你做事浪漫,能把月亮摘下来。你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你。我是喜欢的其中一个,却不是唯一一个,你是被喜欢的那个,是唯一一个。”
  “这是什么怪逻辑?学校有一门逻辑学,你应该学学。女人欠缺逻辑,就像男人缺乏想象,男人需要学艺术,女人需要学逻辑。”
  “你啊···”
  她低头再也不语。我转过脸看不到她脸,只好抬头看夜空,月亮若隐若现,星星却始终眨巴眼睛。星星有嘴,能吹出气来,它们一起吹气,就形成了风,风把云吹走,星星把月亮揪出来。风把竹芯的头发吹得轻飘,一缕发丝儿在空中晃啊晃啊,仿佛我酒喝多,生了幻觉。我像李白捞月亮一样捞她的头发,李白捞到了月亮,掉进湖里死了,我没捞到头发,所以还活着。
  竹芯穿的是白色的衣裤,被□□的月光照成半透明状,我能看到里面是蓝色的纯棉内衣,铁圈被取了,软塌塌的盖在胸前。她的胸不大,甚至可以说小,但比我的大。女人的胸再小,里面也都是水和脂肪,摸在手上,舒服,看在眼里,漂亮。就像天上的月亮,又圆又满,闪闪发光。天上,一个月亮,竹芯身上,两个月亮。我从小迷恋天空和海洋,因为天上有月亮,海上看月亮最有诗意。因此,我也喜欢女人的□□。
  和玉皇里相对的街另一边是我们宿舍。五大三粗的男生来自全国各地,绝大部分都有抠脚、抽烟、酗酒、自摸和吹牛逼的共同癖好。我是他们另一小部分,我的宿舍也是他们另一小部分,五个男人没有脚气,没有烟瘾,没有酒瘾,激素也不过于旺盛。
  五个人六张床,坐我床板上的是石韦,身材瘦小,个头跟我一般,都是南方人,看着老实,等他爸刚走,就打电话和高中同学说这里美女多,波大臀翘,腰细肤白,赏心悦目。我见他眼珠骨碌直转,便知道,他有贼心,没贼胆,是个好人。
  躺在床上玩三国杀的是芜荑,东北人,拳上站不了人,臂上跑不了马,比我还矮,畏畏缩缩,支支吾吾,邋里邋遢,他有两条内裤,一黑一白,一洗一换,一周一洗,两周一换,白的早已变成灰黄色,黑的看着油光发亮,屎臭味,尿骚味从他裤裆散出来,弥漫在四周,充斥整个宿舍楼,以至于扫楼大爷天天打扫厕所,仍不见臭气消散。
  两个高个儿,一个商陆,一个赤松,商陆爱看书,赤松乱花钱。
  有一天商陆问我:“你看过什么书?”
  商陆看书很多,书架上三百本书,他全都烂熟于心,图书馆一万两千二百五十三本书,他也了如指掌。我比不过他,当然也不能输了阵势。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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