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棍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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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棍天子-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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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侧妃顿觉嗓子眼里都酸唧唧的,故意说:“陛下说得是呢!怪道皇后也常说,‘无欲则刚’,‘不争是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切切地劝妾不要巴望太多,让阿兖将来好好做个诸王,倒比什么都好!皇后果然和陛下是知音。”上前摸了摸皇甫亭的小脸蛋。
  皇甫道知不易察觉地一拧眉心,他疑心重,嘴上不说,心里却颇有想法起来。
  他也无心逗弄孩子,回到了皇后所居的显阳殿。显阳殿的陈设变化不大,唯有山水的瓷屏改作了文殊菩萨听法屏风,仍显得清素。里面燃着梵香,淡淡的沉香味回旋在殿宇间。皇甫道知缓步走进去,庾清嘉在后殿的小佛堂静静趺坐,等他进去才放下手中的一串佛珠,起身相迎:“陛下。”
  皇甫道知四下打量:“以前没有听说你崇奉释教?”
  庾清嘉说:“也谈不上崇奉,心里不踏实,找个寄托罢了。若是神佛有灵,那是最好,若是神佛无力,也不过算是我打发时间而已。”她坐的是草蒲团,特特叫宫女取玉草的坐席和羊毛的坐褥来,道:“陛下请坐。”
  皇甫道知皱着眉,厌恶地看看坐席,摇摇头说:“我不坐。”他闲闲地在佛堂里四下踱步了一圈,伸出手指抚了抚供奉的文殊菩萨的头顶,回眸笑道:“如今坐在这个高位上,却不得以往那样的自在。立太子的事屡屡被群臣提及,我却还没下定主意。你觉得,是阿兖适合,还是阿亭适合?”
  庾清嘉不作他想,见他不肯坐下,自己也站起身相陪:“陛下现在不宜早定储位。上次妾与妹妹谈过朝局,妾的妹妹也说如今是以蛰伏而慢慢遏制杨寄的权柄为要务,立了太子,万一遭这权臣的猜忌——两个孩子我还真是一个都舍不得他们出事。”
  这话本来不错,但有心人乱想,意义就会不同:不立太子,也能让人联想到朝局不稳,帝位后继无人,也可以翻过来变成坏事。再者,庾献嘉是庾清嘉的妹妹,可也是被皇甫道知亲手勒毙的皇甫衮的皇后,庾清嘉可以坦然地相信自己的妹妹,皇甫道知却无法毫无猜忌地相信侄媳妇。
  皇甫道知似笑不笑地看着她。庾清嘉却再没想到这人已经暗地被人下了眼药,她并不疑有他,淡淡笑道:“不是吗?从安全的角度来说,本来就是诸王强过太子。陛下不是一直是诸王,却比自己的太子阿兄活得长久?”
  先朝的往事,也不过是十年的时光,却如同隔了一世。皇甫道知的脸一下子狞厉了起来,好一会儿笑道:“只怕我从诸王变作皇帝,就活不长久了?”
  “陛下何出此言?”庾清嘉察觉他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怎么会莫名其妙批了他的逆鳞,眼见皇甫道知一步步逼近了过来,不由退了两步,强自镇定,微微带了点懔色,“怎么陛下如今脾气见涨,一言不合便要发作?”
  皇甫道知的手指一下子扼到她的咽喉上:“庾清嘉!你别还把自己当做权倾朝野的太傅的女儿,可以处处拿捏凌驾于我!你父亲早成了一堆焦骨,和那些不知名的士卒混成一抔泥尘。你呢,现在难道不是仰我的鼻息,在我手下讨生活?!你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谨小慎微些,我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命,给你皇后的位置;你若是还敢这样讥刺我,哼!”
  他松开手指,庾清嘉捂着喉咙抑制不住地弯腰咳嗽了半天,等她能够再次抬起脸,面对那张面孔时,疼痛和绝望引发的泪水已经糊住了她的双眼,面前人脸孔俊秀,表情却带着改变不了的扭曲,眸子里的光泽,似是心疼有情,又似是寡义绝情。庾清嘉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分辨他此刻的神色到底是什么,唯独觉得从脊柱上升起的凉意,如早春带着冰渣子的山泉水,一点点渗透到每一处心脉里——她每每想要真真切切爱他,却都会被误解伤害,难道她父亲曾经与他的不和,都不能因为两个人相守的长久而改变分毫?
  庾清嘉驯服地低下头,双手交握在腹前,而屈膝向他表示屈服:“请陛下—体恤妾的无知。”泪水一道道从脸上滑过。不过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庾家女儿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了。他爱一张屈服的假脸,就做给他看好了。
  皇甫道知看着她颤抖的羽睫,心里才微微有些酸楚。他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样子,喜欢看别人因他的力量和权势而折服的模样,喜欢享受自己的暴力给人带来的颤抖和泪水,因而,他很快又重拾对庾清嘉的怜惜。他探手轻轻抚了抚那白皙脖颈上两点紫色的指印,柔声道:“弄疼你了?”
  庾清嘉看都不愿意看他,垂着睫毛低声道:“没有。”
  而他就势把她往怀里一揽,柔和地从上到下抚弄着她,在她耳边热乎乎地说:“清嘉,你乖乖的,我还是最爱你,爱我们的孩子。刚刚弄疼你了,我补偿你。今天晚上,我宿在显阳殿陪陪你,好不好?”
  “陛下见恕。”庾清嘉带着颤音,也带着坚决,“妾今日礼佛,乞求佛祖永葆陛下国祚长久,无有烦恼,因而也许了斋戒的愿,不能侍奉,望陛下成全妾的心意。”
  皇甫道知的手僵住了,心里又腾腾地泛起火气来。他推开怀里的人儿,冷笑道:“好。你怕孩子出事,简单得很,我封长子做太子就是。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想必是不用心疼的。只不过,你下了赌注,就要预备着颗粒无收。”
  

  ☆、第211章 接眷

皇帝立太子,是私家的事务,何况皇甫兖年龄尚幼,立为太子也没有威胁。杨寄没太大兴趣管,便同意了。他现在心里装的是两件事:一是家眷很快要从荆州过来,须得好好安置保护;二是从会稽下手,进行土地改革的事情要做起来。皇甫道知年号熙义,熙义年的土地重断(1),立刻成为了茶肆酒楼,那些懂点国政的人的哓哓谈资。
  会稽即将到来的闹腾尽在掌控之中,杨寄早就安排好了兵马,设计好了镇压的策略,万事俱备,只等造反内乱。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会稽那头,一切按着设想走;荆州那头,却闹出了老大的幺蛾子。
  杨寄是亲自去新亭矶口迎接老丈人一家子和亲爱的老婆大人的。在前头导航的飞马艇先到矶口,跳板搭好,他那个亲信下了船,神色里有些尴尬,悄悄对杨寄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杨寄心一沉,和他绕到矶口的亭子后头,凝重地问:“你说实话,出了什么事?!”
  那人支吾了一会儿才说:“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卑职觉得有些奇怪。沈家大小人等都在荆州,将军的三个孩子也在。但是唯独夫人不在。卑职细细询问过,沈家人也非常惊异,都道是将军的妹妹早先就过来,口说是将军的钧令,命先将夫人带到建邺,处置将军府的家务事。”
  “什么?我妹妹?”杨寄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发火,“我父母就生了我一个,阿父在我五岁就死了,我哪里来的妹妹?”
  他那亲信有点害怕杨寄的神色,退了半步道:“卑职也细细打听了,说是将军的远房表妹,姓路,和沈家人也非常熟悉的。大家都不作疑。唯独当时夫人想带哺乳的幼子前往建邺,将军的妹妹却极力阻止,说将军府事务繁杂,带个孩子会耽误行程。家中自有乳保,还是不要劳神的好,说得欲言又止,神色复杂,夫人以为将军在建邺遇到了麻烦,必须得尽快处置,便放下孩子,跟着路娘子走了。”
  怎么会是路云仙?杨寄已经开始心下发寒,强自镇定着问:“这是多久前的事?”
  “没多久,将军刚刚进建邺不久,路娘子就乘船到了荆州。当时在荆州的大伙儿也不知建邺的具体情况。后来只闻将军一切进展顺利,以为夫人应该在建邺陪伴得不错,也就都没有多问。”
  杨寄默默地算着时间,荆州到建邺,乘坐快船,只是几天的工夫,最慢最慢,她们应该也已经到了建邺好几天了。但是自己一无所知。尤其想着皇甫道知曾口称云仙成了他的小妾,云仙此举,只怕正是出自皇甫道知的授意。他倒抽一口凉气,狠狠掐着掌心平复情绪,才又绕出去迎接丈人丈母娘他们。
  沈以良坐着豪华的楼船来,下了船又是这样豪华的欢迎队伍,正是这辈子都没享受过的体面,脸上飞金似的,笑呵呵合不拢嘴:“阿末,我是老脑筋,总觉着过年还是得回家里过,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呀,也正在为回秣陵犯愁呢!”沈鲁氏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抱着小小的阿灿向杨寄献宝:“阿灿,叫阿父!生出来就没见到阿父呢,小可怜。”
  杨寄强作欢笑,伸手抱过小儿子,看着他圆溜溜的大脑门和圆溜溜的大眼睛,心里又酸又喜,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亲:“儿子,你娘生你不容易!”小家伙已经会认生,从来没见过父亲,只觉得害怕,再被他的胡茬一扎,顿时舞手舞脚地大哭起来。
  杨寄听着哭声,心里愈发担忧难过,只能把阿灿又递回丈母娘怀里。沈鲁氏笑道:“没事没事,熟了就好。阿灿先见到阿圆的时候,也不适应,也要哭,后来还不是天天粘着娘。欸?阿圆没来?”她又自顾自答道:“也是!人家现在是秦国公夫人,大将军夫人,怎么能轻易地抛头露面?阿灿乖乖,咱们到阿父府上找你阿母去!”
  一家子带着衣锦还乡的美好愿望,喜滋滋乘上杨寄派来的宽敞轿子。
  杨寄悄声吩咐道:“你们把我丈人一家送我府上,好好招待,其他话一句都别说。等我回来。”
  他打马飞驰,一路进了太初宫东掖门。如今九个门的虎贲侍卫都是他的治下,见他来了,个个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杨寄勒了勒马,勉强点点头示意,他在门口看了看,太初宫正中,是皇帝所居的大殿和宫苑,往西是门下省和太仓、武库,往东是尚书省和中书省,他心里很想直接放马冲进太极殿,揪着皇甫道知的脖领子问一问这家伙安的什么心,但他实际还是下了马,步履匆匆往中书省而去。
  “要紧事。”他沉着脸,对沈岭说。中书省里忙碌的人立刻心有灵犀地捧着自己处置的案牍离开,让他们俩说私话。
  沈岭愕然地看了杨寄一会儿,问道:“接眷出了问题?阿圆出了事?”
  杨寄沉沉地点点头:“阿圆先就被路云仙接走了。阿父阿母都还以为云仙她是我妹妹!天知道她早进了建德王府!做了皇甫道知的妾!”
  沈岭一张素来平淡无波的脸也变了色,愣怔了半晌才说:“云仙突然改为皇甫道知办事?”
  杨寄极力遏制着想去揍沈岭的冲动,恶狠狠道:“对!都是你的好主意!先是嫁祸给云仙,然后又利用她去建德王府游说庾家的女郎。现在好了,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开始听她男人的话了,指不定还是报复你。害了我阿圆吧!”
  沈岭任他骂着,攥着拳头,皱眉不说话,好半天才抬眼道:“是皇甫道知告诉你,云仙嫁给他为妾的?”
  “不然还有谁?”
  沈岭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大意了,大意了。云仙的前夫和孩子还在秣陵,而她自己又陷在建德王府没能出来。应该早叫阿父阿母提防的!”
  杨寄气极反笑:“说句‘大意了’就完了?阿圆怎么办?我不管,我要进宫里找皇甫道知,找路云仙!”
  沈岭道:“去有何用?!皇甫道知名义上是皇帝,云仙真的被纳了,现在就是嫔妃。你闯皇帝的后宫?闯进去了,他要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
  杨寄反问:“那么,你给我条主意,我怎么叫皇甫道知把阿圆交出来?”
  沈岭摇摇头:“他承认都不会承认!留着阿圆,就是打算跟你拼到鱼死网破的!”
  “妈的!老子不管了!”杨寄火气冲头,“我这就进宫,这么大个大活人,就不信没有人看见!大不了,宫里的宦官宫女,我一个一个拷问!”
  沈岭疾步上前,拉住杨寄的衣袖。杨寄横眉怒目道:“撒手!”沈岭说:“我不拦你,只说几句话。你要是连听完这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我也不指望你能救出阿圆,只当阿圆跟错人了,只当我也看错你了!”
  杨寄气哼哼顿住步子,听他说话。沈岭说:“进宫可以,不能一个人独闯,免得中伏;进宫可以,不能一个人会见皇帝的妃嫔,免得落下话柄;进宫可以,能找到蛛丝马迹都是好的,但是不能任意暴虐,使宫里人觉得帮你杨寄不值得。还有,云仙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如果你还能见到她,切记攻心为上。”
  杨寄冷静下来,感觉沈岭这几句话确实很重要,但心里积郁的担忧和无处发泄的怒火绞成一团,等沈岭松开手,他连“谢”字都没有说,拂袖而去。
  他从虎贲侍卫里点了十数个武艺最好、自己最信任的,指了指皇帝所在的太极殿:“陛下的侍妾骗走了我的妻子,我有话要问陛下,只怕他不给我问的机会。”侍卫们个个义愤填膺:“就是人君,也不能不讲理啊!掠人_妻子,天理难容!大将军要问,咱们陪大将军去就是。”
  而皇甫道知听闻杨寄带人进到了太极殿,他冷笑一声,端坐在上,淡然地望向门口虎视眈眈的杨寄:“怎么,大将军终于忍不住了?”他摊开手,指了指身下那个位置,“你要它,你直说就是。”
  杨寄虽然愤恨,倒底不愿意此时匆忙之间落下话柄,目光示意自己信任的侍卫们在太极殿四围偷偷巡查了一圈,确实没有伏兵,他才解开腰间的佩剑放下,缓步踏进去:“陛下,臣也是今天才知道,陛下的侍妾路云仙,到荆州接走了臣的妻子沈氏。陛下此举,未免太小人了,臣请陛下交还沈氏,不要弄得彼此难看。”
  皇甫道知笑道:“路云仙?朕的后宫倒是留了个淑仪的位置给她,也特意把华旸宫留给路淑仪。只是她福薄,朕尚未即位时,就偷逃出王府,朕念及面子,没有以逃奴之名来广发拘捕文书拿她,只叫人暗暗追查。莫非将军那里有了什么线索?”
  他居然还倒打一耙,确实是摆明了不想承认!杨寄冷笑着也诈他:“我的斥候说,有人瞧见路淑仪一路进了皇宫大内。只是臣是外臣,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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