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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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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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不与谋,得不诛。语在黥布语中。

平原君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家於长安。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

不正,得幸吕太后。时辟阳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见。及平原君母死,陆生

素与平原君善,过之。平原君家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贷服具,陆生令平原君发

丧。陆生往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

贺我乎?”陆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

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贵人以辟阳侯

故,往税凡五百金。

辟阳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阳侯於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

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急,因使人欲见平原

君。平原君辞曰:“狱急,不敢见君。”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说之曰:“君

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

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於帝?帝听君出辟阳

侯,太后大驩。两主共幸君,君贵富益倍矣。”於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

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平原君,平原君不见辟阳侯,辟阳侯以为倍己,

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於诸吕至深,而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

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帝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诸吕故。文帝闻其客平原君为计策,使吏

捕欲治。闻吏至门,平原君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早自杀为?”

平原君曰:“我死祸绝,不及而身矣。”遂自刭。孝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

意杀之。”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乃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

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愿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

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

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

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

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

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

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郦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将兵助楚讨不义,足下何不自

喜也?臣愿以事见,而曰‘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夫足下欲兴天下

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

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见,窃为足下失之。”沛公谢曰:“乡者闻先生

之容,今见先生之意矣。”乃延而坐之,问所以取天下者。郦生曰:“夫足下欲

成大功,不如止陈留。陈留者,天下之据冲也,兵之会地也,积粟数千万石,城

守甚坚。臣素善其令,愿为足下说之。不听臣,臣请为足下杀之,而下陈留。足

下将陈留之众,据陈留之城,而食其积粟,招天下之从兵;从兵已成,足下横行

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沛公曰:“敬闻命矣。”

於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说之曰:“夫秦为无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与天下

从则可以成大功。今独为亡秦婴城而坚守,臣窃为足下危之。”陈留令曰:“秦

法至重也,不可以妄言,妄言者无类,吾不可以应。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

也,愿勿复道。”郦生留宿卧,夜半时斩陈留令首,逾城而下报沛公。沛公引兵

攻城,县令首於长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头已断矣!今后下者必先斩

之!”於是陈留人见令已死,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陈留南城门上,因其库兵,

食积粟,留出入三月,从兵以万数,遂入破秦。

太史公曰:世之传郦生书,多曰汉王已拔三秦,东击项籍而引军於巩洛之间,

郦生被儒衣往说汉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关,与项羽别而至高阳,得郦生兄弟。

余读陆生新语书十二篇,固当世之辩士。至平原君子与余善,是以得具论之。

卷九十八  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卷九十八  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阳陵侯傅宽,以魏五大夫骑将从,为舍人,起横阳。从攻安阳、杠里,击赵

贲军於开封,及击杨熊曲遇、阳武,斩首十二级,赐爵卿。从至霸上。沛公立为

汉王,汉王赐宽封号共德君。从入汉中,迁为右骑将。从定三秦,赐食邑雕阴。

从击项籍,待怀,赐爵通德侯。从击项冠、周兰、龙且,所将卒斩骑将一人敖下,

益食邑。

属淮阴,击破齐历下军,击田解。属相国参,残博,益食邑。因定齐地,剖

符世世勿绝,封为阳陵侯,二千六百户,除前所食。为齐右丞相,备齐。五岁为

齐相国。

四月,击陈豨,属太尉勃,以相国代丞相哙击豨。一月,徙为代相国,将屯。

二岁,为代丞相,将屯。

孝惠五年卒,谥为景侯。子顷侯精立,二十四年卒。子共侯则立,十二年卒。

子侯偃立,三十一年,坐与淮南王谋反,死,国除。

信武侯靳歙,以中涓从,起宛朐。攻济阳。破李由军。击秦军亳南、开封东

北,斩骑千人将一人,首五十七级,捕虏七十三人,赐爵封号临平君。又战蓝田

北,斩车司马二人,骑长一人,首二十八级,捕虏五十七人。至霸上。沛公立为

汉王,赐歙爵建武侯,迁为骑都尉。

从定三秦。别西击章平军於陇西,破之,定陇西六县,所将卒斩车司马、候

各四人,骑长十二人。从东击楚,至彭城。汉军败还,保雍丘,去击反者王武等。

略梁地,别将击邢说军菑南,破之,身得说都尉二人,司马、候十二人,降吏卒

四千一百八十人。破楚军荥阳东。三年,赐食邑四千二百户。

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

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别攻破赵军,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

卒二千四百人。从攻下邯郸。别下平阳,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

降邺。从攻朝歌、邯郸,及别击破赵军,降邯郸郡六县。还军敖仓,破项籍军成

皋南,击绝楚饟道,起荥阳至襄邑。破项冠军鲁下。略地东至缯、郯、下邳,

南至蕲、竹邑。击项悍济阳下。还击项籍陈下,破之。别定江陵,降江陵柱国、

大司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生致之雒阳,因定南郡。从至陈,取楚王信,剖

符世世勿绝,定食四千六百户,号信武侯。

以骑都尉从击代,攻韩信平城下,还军东垣。有功,迁为车骑将军,并将梁、

赵、齐、燕、楚车骑,别击陈豨丞相敞,破之,因降曲逆。从击黥布有功,益封

定食五千三百户。凡斩首九十级,虏百三十二人;别破军十四,降城五十九,定

郡、国各一,县二十三;得王、柱国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高后五年,歙卒,谥为肃侯。子亭代侯。二十一年,坐事国人过律,孝文后

三年,夺侯,国除。

蒯成侯緤者,沛人也,姓周氏。常为高祖参乘,以舍人从起沛。至霸上,

西入蜀、汉,还定三秦,食邑池阳。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

军乍利乍不利,终无离上心。以緤为信武侯,食邑三千三百户。高祖十二年,

以緤为蒯成侯,除前所食邑。

上欲自击陈豨,蒯成侯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尝自行。今上常自行,是

为无人可使者乎?”上以为“爱我”,赐入殿门不趋,杀人不死。

至孝文五年,緤以寿终,谥为贞侯。子昌代侯,有罪,国除。至孝景中二

年,封緤子居代侯。至元鼎三年,居为太常,有罪,国除。

太史公曰:阳陵侯傅宽、信武侯靳歙皆高爵,从高祖起山东,攻项籍,诛杀

名将,破军降城以十数,未尝困辱,此亦天授也。蒯成侯周緤操心坚正,身不

见疑,上欲有所之,未尝不垂涕,此有伤心者然,可谓笃厚君子矣。

卷九十九  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卷九十九  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刘敬者,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洛阳,高帝在焉。娄敬脱輓辂,衣

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事。”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

“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於是虞将军入言上。上召入

见,赐食。

已而问娄敬,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

娄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室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有馀世。

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箠居岐,国人争随之。及文王为西伯,

断虞芮之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之上

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洛邑,

以此为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凡居此者,欲令周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盛时,

天下和洽,四夷乡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战一士,八夷

大国之民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周之衰也,分而为两,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

非其德薄也,而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而卷蜀汉,定

三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

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时,

臣窃以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

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

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入

关而都,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上

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车驾西都关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乃‘刘’也。”赐姓刘氏,拜为

郎中,号为奉春君。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

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絋言匈奴可

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

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

逾句注,二十馀万兵已业行。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

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

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言可

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为建信侯。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为单于,兵彊,控弦三十万,

数苦北边。上患之,问刘敬。刘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於兵,未可以武服也。

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

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柰何?”刘敬对曰:“陛下

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適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

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辩士

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

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

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日夜泣,曰:

“妾唯太子、一女,柰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

主,妻单于。使刘敬往结和亲约。

刘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

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

田,楚昭、屈、景莫能兴。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之族,

宗彊,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高枕而卧也。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

燕、赵、韩、魏后,及豪桀名家居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

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馀万口。

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徵,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

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於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馀

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

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

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於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

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

“善。”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於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

非所宜言。诸言盗者皆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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