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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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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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

洮,至辽东,延袤万馀里。於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於外十馀年,居

上郡。是时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蒙毅,位至上卿,

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

争焉。

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

秦王闻高彊力,通於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既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高

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宦籍。帝以高之敦於

事也,赦之,复其官爵。

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

谷,千八百里。道未就。

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走琅邪。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

未反。

始皇至沙丘崩,祕之,群臣莫知。是时丞相李斯、公子胡亥、中车府令赵

高常从。高雅得幸於胡亥,欲立之,又怨蒙毅法治之而不为己也。因有贼心,乃

与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

蒙恬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胡亥以李斯舍人

为护军。使者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赵高恐蒙氏复贵而用事,怨

之。

毅还至,赵高因为胡亥忠计,欲以灭蒙氏,乃言曰:“臣闻先帝欲举贤立太

子久矣,而毅谏曰‘不可’。若知贤而俞弗立,则是不忠而惑主也。以臣愚意,

不若诛之。”胡亥听而系蒙毅於代。前已囚蒙恬於阳周。丧至咸阳,已葬,太子

立为二世皇帝,而赵高亲近,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

子婴进谏曰:“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

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各以变古者失其

国而殃及其身。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

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

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臣窃以为不可。”

胡亥不听。而遣御史曲宫乘传之代,令蒙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

今丞相以卿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赐卿死,亦甚幸矣。卿其图之!”毅

对曰:“以臣不能得先主之意,则臣少宦,顺幸没世。可谓知意矣。以臣不知太

子之能,则太子独从,周旋天下,去诸公子绝远,臣无所疑矣。夫先主之举用太

子,数年之积也,臣乃何言之敢谏,何虑之敢谋!非敢饰辞以避死也,为羞累先

主之名,愿大夫为虑焉,使臣得死情实。且夫顺成全者,道之所贵也;刑杀者,

道之所卒也。昔者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

昭襄王杀武安君白起。楚平王杀伍奢。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四君者,皆为大失,

而天下非之,以其君为不明,以是籍於诸侯。故曰‘用道治者不杀无罪,而罚不

加於无辜’。唯大夫留心!”使者知胡亥之意,不听蒙毅之言,遂杀之。

二世又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

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馀万,

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

也。昔周成王初立,未离襁褓,周公旦负王以朝,卒定天下。及成王有病甚殆,

公旦自揃其爪以沈於河,曰:‘王未有识,是旦执事。有罪殃,旦受其不祥。’

乃书而藏之记府,可谓信矣。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旦欲为乱久矣,王

若不备,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於楚。成王观於记府,得周公旦

沈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杀言之者而反周公旦。故周书曰

‘必参而伍之’。今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

也。夫成王失而复振则卒昌;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而不悔,身死则国亡。

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察於参伍,上圣之法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於咎也,

将以谏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使者曰:“臣受诏行法於将军,不敢以

将军言闻於上也。”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

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馀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

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药自杀。

太史公曰:吾適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

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

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

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卷八十九  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卷八十九  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黄。外黄

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

贤夫,从张耳。”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

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名由此益贤。陈馀者,亦大梁人也,

好儒术,数游赵苦陉。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馀非庸人也。馀年少,父

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

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秦灭

魏数岁,已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张耳、陈馀

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两人相对。里吏尝有过笞陈馀,陈馀欲起,

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馀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

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馀然之。秦诏书购求两人,两人亦反用门者以令里

中。

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张耳、陈馀上谒陈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

陈馀贤,未尝见,见即大喜。

陈中豪杰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

稷,存亡继绝,功德宜为王。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愿将军立为楚王

也。”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

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

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

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彊。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

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

陈,恐天下解也。”陈涉不听,遂立为王。

陈馀乃复说陈王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

游赵,知其豪桀及地形,愿请奇兵北略赵地。”於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

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

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桀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

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

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臂为

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斗,各报其怨而

攻其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

西击秦。於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

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

时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馀

皆城守,莫肯下。

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

贺公得通而生。”范阳令曰:“何以吊之?”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

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

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倳

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

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

范阳令乃使蒯通见武信君曰:“足下必将战胜然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臣

窃以为过矣。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可乎?”

武信君曰:“何谓也?”蒯通曰:“今范阳令宜整顿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

死,贪而重富贵,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也。然今范

阳少年亦方杀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赍臣侯印,拜范阳令,范阳令则以城下

君,少年亦不敢杀其令。令范阳令乘朱轮华毂,使驱驰燕、赵郊。燕、赵郊见之,

皆曰此范阳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赵城可毋战而降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

千里定者也。”武信君从其计,因使蒯通赐范阳令侯印。赵地闻之,不战以城下

者三十馀城。

至邯郸,张耳、陈馀闻周章军入关,至戏卻;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

毁得罪诛,怨陈王不用其筴不以为将而以为校尉。乃说武臣曰:“陈王起蕲,至

陈而王,非必立六国后。将军今以三千人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不王无以填

之。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脱於祸。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赵后。将军毋

失时,时间不容息。”武臣乃听之,遂立为赵王。以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

相,邵骚为左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陈王相国房君谏曰:

“秦未亡而诛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

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

陈王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张耳、陈馀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

意,特以计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於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

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以为然,因

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张耳、陈馀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

为燕军所得。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使者往,燕辄杀之以求地。张

耳、陈馀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公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皆笑

曰:“使者往十馀辈,辄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燕将曰:

“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曰:“君知张耳、陈馀何如人也?”

燕将曰:“贤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乃笑

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馀杖马箠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

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己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未敢参

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

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

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燕将以为

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复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

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

赦良罪,贵良。”良得书,疑不信。乃还之邯郸,益请兵。未至,道逢赵王姊出

饮,从百馀骑。李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李良。

李良素贵,起,惭其从官。从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

将军下,今女儿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李良已得秦书,固欲反赵,未决,

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道中,乃遂将其兵袭邯郸。邯郸不知,竟杀武臣、邵骚。

赵人多为张耳、陈馀耳目者,以故得脱出。收其兵,得数万人。客有说张耳曰:

“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独立赵后,扶以义,可就功。”乃求得赵歇,立为

赵王,居信都。李良进兵击陈馀,陈馀败李良,李良走归章邯。

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张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

离围之。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章邯军钜鹿南棘原,筑甬道属

河,饷王离。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钜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馀,

陈馀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数月,张耳大怒,怨陈馀,使张黡、陈泽往让

陈馀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

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陈馀曰:“吾度

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且馀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必俱死,

如以肉委饿虎,何益?”张黡、陈泽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

陈馀曰:“吾死顾以为无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泽先尝秦军,

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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