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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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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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

幸得血食。”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

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

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於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

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

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

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

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

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於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

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击筑,未尝不

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於是

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鲁句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於刺剑之术也!甚矣

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太史公曰: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

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

是。自曹沫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

世,岂妄也哉!

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

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

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

欲西入秦。辞於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

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

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

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侯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

郎。李斯因以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

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

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

役诸侯,盖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贤,由灶上骚

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

复彊,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

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

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

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於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

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东得百里奚於宛,

迎蹇叔於宋,来丕豹、公孙支於晋。此五子者,不产於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

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彊,百姓乐用,

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

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

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

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

客何负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

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

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

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

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

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

锦绣之饰不进於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於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

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

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適观而

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

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

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

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

敌国,卻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

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於秦,可宝者多;士不产於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

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於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

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

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

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

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

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

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

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

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

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

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

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

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

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

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

阳,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

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

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

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车府令赵

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馀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

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馀子莫从。

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

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

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

无真太子,故祕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辄从辒

辌车中可诸奏事。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

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

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赵高曰:“不

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

制人与见制於人,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

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

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

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

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

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

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

赢粮跃马,唯恐后时!”

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

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

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

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

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

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

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

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

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高受

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於心而

诎於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

“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

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

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

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

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

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

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

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

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

哉,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

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

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

“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於是斯乃听高。高乃报胡亥曰:

“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

於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

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

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

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

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

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

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

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於

阳周。

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

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

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

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昬乱主之所禁也。

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

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

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

乐乎?”二世曰:“为之柰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

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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