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辉握着他的手，眼眶红红的。
纪贯新拍了拍麦家辉的肩膀，不用说什么话，互相都懂彼此的意思。
麦家辉的妈妈也在，年纪五十多岁的样子，她哭的满脸都是眼泪，纪贯新劝道：“阿姨，您别这样了，叔叔的病，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女人虽是颔首，可眼泪一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洒。
路瑶从包里面拿出纸巾递给她，她们素未谋面，路瑶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就没有出声。
倒是女人看了眼路瑶，随即哽咽着嗓子说：“贯新，这是你女朋友？”
纪贯新应声：“路瑶。”
路瑶对女人颔首，出声说道：“阿姨，您好。”
女人强勾起一抹淡笑，出声道：“你看，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场合。”
路瑶说：“阿姨，您保重身体，不然家辉哥也要担心的。”
女人颔首，然后道：“贯新眼光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如果你叔叔能看见……”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纪贯新跟麦家辉的关系，麦家辉的爸也算他半个爸，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纪贯新心里头也堵得慌。
满屋子气氛愁云惨淡，直系亲属哭声不断，一旁的人皆是眼眶红红的。
路瑶平日里看着冷，其实心比谁都软。她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可是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纪贯新也是心疼她，他不方便出门，所以对一旁的张耽青使了个眼色。
张耽青把路瑶带出病房，递了纸巾给她，出声安慰：“你也别哭了，家辉他爸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年纪大了，早晚都得有这一天。”
路瑶点着头，可显然心情还是沉闷的。
张耽青只得带她往前走，嘴上跟她说着一些话，比如小时候他们一帮人常混在一起玩，但凡谁被家里面给赶出来，基本都会去麦家辉家里面躲着，因为麦家辉的父母很和善，对他们也都像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早年间麦家辉惹了很大的事儿，差点把他爸妈全都给气犯病，还是纪贯新拽着他回家，给长辈奉茶赔罪，所以纪贯新和麦家辉的爸妈之间都特有感情。
“医生说也许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最近贯新难免都要在医院里面陪着，要是没时间跟你在一起，你得体谅他。”
张耽青他们都已年过三十，不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觉得兄弟身边的女人如衣服，说换就换。
再说纪贯新这几年什么样儿，他们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千盼万盼，终于上天赐了个路瑶下来，纪贯新自己都捧在手心里当个宝儿似的，这帮人也难免要供着。
张耽青不知道路瑶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知道是她年纪小，跟他们都差了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大抵不懂什么事儿，所以有些话，还得提前打个预防针。
路瑶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陪她和陪长辈之间，自然要选择后者。
她点头回道：“我知道，我这边都是小事儿，让他多去陪陪家辉哥跟阿姨，毕竟现在他们的情绪才最重要。”
张耽青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别哭了，回头贯新看见会心疼的。”
路瑶正跟张耽青站在走廊中间说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路瑶？”
路瑶转头一看，身后几米之外的熟悉面孔，正是简贝贝。
简贝贝就觉得这人像路瑶呢，还真是。
张耽青顺着路瑶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道：“你朋友？”
路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只得低声回道：“简程励的亲妹妹。”
哦，原来是简家人。
张耽青也听说简程励车祸住院的事儿，他说：“那你们先聊吧，我进去看看。”
路瑶点头，张耽青转身离开。
简贝贝迈步走过来，瞧见路瑶湿润的眼眶，她抱着双臂，极尽嘲讽的说：“行啊路瑶，谁家出事儿能让你舍得掉两滴眼泪？我哥车祸伤成那样儿，都没见你吭一声。”
路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人，她压低声音道：“你能小点儿声吗？”
她是怕麦家辉的朋友听见，会跟简贝贝闹不愉快。
可简贝贝显然不领路瑶的情，她依旧是那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开口就伤人：“我哥住院，你来了连句话都没说，站了两分钟就走。别人家八竿子跟你打不着的人住院，你看你哭的跟死了亲人似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谁近谁远？谁亲谁疏？”
路瑶闻言，脸顿时就沉下来了。她出声回道：“简贝贝你说话留点儿口德！”
简贝贝当即瞪眼说道：“是我说话不留口德还是你做事儿狼心狗肺？你自己吃里扒外还不让人说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惹得不远处麦家辉的朋友闻声看来。
其中像是小峰他们，跟纪贯新很熟，又认识路瑶的人，不免走过来询问情况。
“嫂子，怎么了？”小峰看了眼路瑶，又看了眼路瑶对面一脸煞气的简贝贝。
这一声嫂子叫的，简贝贝更是火都窜到头顶上了。自己的亲哥躺在病床上一副望穿秋水得了相思病的惨样。这边路瑶顶着‘嫂子’的头衔站在她面前，谁是那个大哥？
路瑶能说什么，只能道：“没事儿。”
简贝贝哼了一声，瞥眼道：“怎么走哪儿身边还带着一群小弟？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不敢一个人出门了吗？”
路瑶都替简贝贝臊得慌，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还不乐意让别人知道简家内部的矛盾呢。
小峰看了眼阴阳怪气的简贝贝，不由得眉头一蹙，出声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儿？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还是没受过欺负？”她看不出路瑶这边人多势众吗？
简贝贝看见了，可她压根儿不怕，她吃定路瑶不敢把她怎么样。
“我跟路瑶说话，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简贝贝扫了眼小峰，直接撅回去。
小峰‘嘿’了一声，到底是男人，所以并不像女人那么急于吵架，只是挑眉道：“哪儿来这么不讲理的？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
简贝贝眼睛一瞪：“你敢把我怎么样？！”
路瑶不想在这里让两边的人吵起来，她蹙着眉头，眼底满是不耐。
小峰他们想替她出头的，路瑶轻声道：“没事儿，我妹妹。”
一句‘我妹妹’，直让小峰等人跌破眼镜。
简贝贝看着小峰道：“听见了没有？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你少跟着搀和，马屁精！”
小峰也听说过路瑶跟简家的关系，不用问了，面前这个嚣张跋扈的，一准儿是简家的女儿。
朝着简贝贝回以一个吓唬的表情，小峰再看向路瑶的时候，已是礼貌而谦和的模样，他出声说：“嫂子，那你有事儿叫我们。”
路瑶点头，小峰带着人转身离开。
简贝贝瞪了眼小峰的背影，随即看着路瑶说：“行啊，嫂子都当上了，怪不得你现在连家门都不乐意回，感情是在外面乐不思蜀了。”
路瑶说：“简贝贝，这儿是公众场合，你就算不顾我的面子，也稍微顾及一下简家的面子，别让人以为简家出来的就是你这样的素质。”
简贝贝最烦路瑶那副随时随地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她冷哼一声，出声回道：“我素质低？我素质再低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我哥现在还在病床上面躺着呢，你不来看看他，倒是跟着那帮人哭天抹泪的。是不是傍上了纪贯新，你都不知道怎么巴结他好了？！”
第七百零九章 早知道的人，早难受
路瑶跟简贝贝的关系是不曾好过，这么多年路瑶对她也是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可今天这样的场合。麦家辉他爸还躺在床上吸氧。简贝贝如此疯狗似的模样，着实令路瑶心烦，所以即便她不想吵。还是忍不住往回顶了一句：“我乐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这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
简贝贝一听这话。更是眼睛圆瞪，恶狠狠的看着路瑶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简程励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酒驾出车祸？这事儿十有八AA九都是因为路瑶跟纪贯新在一起惹的祸。
简贝贝如今看着路瑶。就跟看到一只出了墙的红杏似的，而且这只‘红杏’还在怪简家的院墙矮。
路瑶心烦的很。大庭广众之下跟简贝贝站这儿吵架。她觉得没面子。
不想再搭理简贝贝，路瑶转身欲走，简贝贝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两人正要拉扯。只听得另一个男声传来：“瑶瑶？”
路瑶抬眼一看。从不远处病房里面走出来的人，是齐继。
齐继瞧见一脸愤怒的简贝贝。赶忙走过来把她拉开，然后眉头轻蹙。压低声音说：“干什么呢？”
‘家丑’不可外扬，简贝贝总不能说她在替简程励清理门户吧？哑巴吃黄连，她唯有怒视着路瑶，一副恨不得将她拆骨食肉的凶狠模样。
齐继对路瑶也存着偏心，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担忧和心疼，出声问：“没事儿吧？”
路瑶摇摇头，脸红也不知道几分是气的，几分是丢人丢的。
“来看程励怎么不进去？他正好醒着无聊呢。”齐继以为路瑶是过来看简程励的。
简贝贝怒极反笑，冷声道：“人家现在腕儿大着呢，傍上了纪贯新，可不是来看我哥的。”
齐继闻言，不由得一愣，眼中有惊愕，也有一闪而逝的落寞。
不过很快的，他便出声打圆场：“贝贝，别瞎说，昨晚你七哥守夜，瑶瑶来看过你哥了。”
简贝贝确实不知道这事儿，瞥了眼路瑶，心中虽有理亏，可嘴上却不饶人：“例行公事吗？那应该赶在我爸来的时候再看，不然没人知道她这份儿‘心’了。”
齐继蹙眉说：“贝贝，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都是一家人……”
简贝贝嗤笑一声：“可得了吧，她把没把自己当我们家的人，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哥跟我爸也是傻，一腔热血全都洒在狗……”
狗身上。这三个字简贝贝已经秃噜出一半，可忽然看到路瑶身后走过来的男人，她眼中闪过一抹惧怕，愣是生生的给吞了下去。
齐继也看向路瑶身后，路瑶转身一看，竟然是纪贯新。
纪贯新穿着件咖色衬衫，胸口处的口袋是倒过来的，下身的休闲裤也是成套的，有点机车风。原本今天跟路瑶出门，他心情是很好的，没成想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此时他眼眶发红，更衬着脸色有些白，虽然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可绕是谁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很低。
简贝贝没怎么跟纪贯新打过交道，唯一的一次，她被他用手指着，叫她以后别惹路瑶。
之前看到那么多人过来，简贝贝都不曾害怕，因为她打心里面知道，那些人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纪贯新不同，她就是怕他，总觉得这样的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就算在这医院走廊里面打她一顿，估计也不是不可能。
纪贯新来到路瑶身边，看着她略微发红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随即看向对面的齐继跟简贝贝，出声道：“简程励住几号病房？”
简贝贝的一颗心瞬间吊了起来，说不出的紧张和惶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她本能看向身旁的齐继。
齐继见路瑶跟纪贯新并肩而立，以及他刚刚那个不言而喻的宠溺举动，心底伤心了一下，他面儿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直言回道：“1303。”
纪贯新说：“我跟瑶瑶下去买点儿东西，待会儿上来看他。”
说完，他拉着路瑶的手，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路上，路瑶侧头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纪贯新明显情绪低落，就连声音都没有了往日里的活力，只是低声回道：“医生说要休息。”
路瑶闻言，垂下视线，过了几秒，她才开口回了句：“你也别太伤心了，毕竟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都是我们不能避免的。”
“嗯。”纪贯新应了一声，伸手按下电梯按钮，随即侧头看着她道：“你刚才怎么哭了？”
路瑶眼泪又想往上涌，她轻声回道：“想起我爷爷了，他当时也是这个病，去的很快。”
纪贯新心疼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反过来哄她：“好了，别哭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纪贯新不想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所以主动换了个话题：“待会儿去看看简程励，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不能说的？”
其实路瑶最不想的，就是让纪贯新跟简程励碰面，可早晚都得有这一天，既然赶上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别吵架就行。”
路瑶话音落下，纪贯新忍不住勾唇一笑：“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路瑶说：“你们俩以前见面也不是没吵过。”
纪贯新笑着回道：“现在他怎么也算我半个大舅子，我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着你这张佛面，再说他都这样了，我还跟他吵什么吵？”
路瑶垂着视线没出声，纪贯新拉着她的手，跟她一块儿下楼，在医院门前的商店买了鲜花，果篮和一些营养品。
在此期间，路瑶一直暗自在做心理防建。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挺过了这一关，从今往后她跟简程励之间真的就堂堂正正了。
八年时间，路瑶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着男朋友去见简程励。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发现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难，最起码当她跟纪贯新敲门踏入简程励病房的那一刻，她心里并未有太多的伤心，顶多也就是一丝丝的别扭。
也许这就是暗恋的好处，无论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从来都只是一个人说了算。
病房之中，简程励依旧一成不变的躺靠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被半吊在空中。
齐继不知道去了哪儿，屋中只剩简贝贝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简程励已经听说纪贯新要跟路瑶一块儿过来了，可当真看着两人提着东西走进来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刺痛了一下。
纪贯新看向穿着病号服的简程励，主动勾起唇角，淡笑着说：“身体怎么样？”
简程励也勾起唇角，淡笑着回道：“还行，命大，没死了。”
纪贯新把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闻言，他转头看了简程励一眼，笑道：“我看人很准，一般能作的人，命都挺大的。”
简程励面不改色，出声回道：“是么，没想到你还会看面相。”
纪贯新坐在沙发上，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知道咱俩以后一定会沾亲带故，这不，应验了。”
说着，纪贯新看了眼身边的路瑶，眼中的宠溺之色挡都挡不住。
简程励也看向路瑶，路瑶低着头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脸色发红，有尴尬也有紧张。
面上带着笑，简程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沉暗涌的汪洋，乍看之下是平静，可这平静底下，隐藏的很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