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吗？你喜欢她。况且缠情根本不是□□啊。”梅语没有抬头，只是平淡地说，好像只是在说今天晚上要吃些什么东西，而不是在说利用药物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可是您……她是个好女孩，她是光明联盟的圣女，她不应该嫁给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原本从容淡静的梅语忽然丢掉了手中的药杵，狠狠地抽了竹离一巴掌。“是我当初做的选择让你感觉自己很轻贱是吗！”
竹离跪了下来，“母亲，我不想伤害她，她值得更好的人。”
梅语怒极反笑，“怎么，你觉得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是为了让你今天来说你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吗！”
竹离低下头，不敢看梅语愤怒的眼神。
“哈，哈，我竟然被自己的儿子看不起，我真是失败啊。”梅语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颤抖着哭泣着。
“母亲，我没有说您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怎么不好，我很知足。”竹离跪在地上，尽力想要安抚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师，哪怕掌握了《药王篇》，也不可能带给将要站立在这个大陆最巅峰的女教皇任何的帮助，我不想拖累她。”
梅语看着眼前的儿子，好像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年轻人，固执地跪在梅家的门前为了给母亲求来紫金朱丹续命一年的样子，无论父亲如何责骂驱赶，他只是自顾自地跪在那里。
悲哀的叹了口气，梅语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竹离，“罢了罢了，缠情在她的枕头里，第三卷第六章有解药，你去看了配吧。我累了。你，好自为之吧。”
竹离磕了个头，离开了药庐。
梅语看着儿子的背影孤独地渐行渐远，叹息着，“我的阿离，我会让你得到幸福。这一年。无堕，保佑我们。”
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药材，梅语喃喃，“怎么是缠情呢？《无名》里面的药方可是比缠情要好得多啊。”
“对不起，小圣女。”梅语低声说，“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只有一年了。”
“原谅我，无堕，我变了。”
紫金朱丹的药力只能让本该死去的人再活一年，然后无药可救，它的确拥有终止死亡的神奇力量，只是这样的力量也仅仅是把立刻的分离变成一年之后的永别，没有谁能够改变这种悲哀，更何况它的药方早已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四大家族中的梅家是最后的拥有者也只不过有三枚。
一枚救了竹无堕的母亲，蓝秋禾。
一枚救了梅语父亲的白月光，夏兰。
最后的一枚，救了梅语。
虽然东西大陆的传说中都有起死回生的神物，但是却没有人能够寻到。
“东陆有匪佳人卷，诗画双全难琢磨。
西陆长生罗家子，三滴眼泪驱离愁。
涅罗族人血泪落，身躯可化重聚留。
唯此东西两陆重，逆天转生无相垢。”
几乎东西大陆所有人都知道这四句，却从来没有人成功逆天改命，救回死去的人。
医家的人掌握着三书尚且不能完全躲避死亡，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毕竟，它叫死亡啊。
从来都是摧枯拉朽，永恒不变的。
第九章
蹑手蹑脚地取出了枕头中油纸包里面的缠情，竹离抚了抚戴安娜金色的长发。几乎没有犹豫地把另一包药放了进去。
哪怕这一生只能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牵着某个幸运的男人走进婚姻的殿堂也没有什么不好。她值得最好的，因为她是自己拿着一整颗心去爱着的人。爱情是从哪里开始的呢？竹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要知道他爱着她，那就够了。
“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竹离炽热的眼光，戴安娜眨了眨眼睛，“你回来了啊，这么快，我还没有睡得太沉呢。”
“我想出去看看，看看你的家，可以吗？”戴安娜天真的眼神莫名让竹离感受到了心里有些疼痛，如果她知道了所有对自己的依赖都是因为缠情的作用，那么她会恨自己吧？
世界上的有缘无分大多是这样，两个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对方，却总是想着如果，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做想要做的事情纠结那么多，最后只能分道扬镳，中途结束了一段幸福的可能。
“好，等我一下。”竹离起身走了出去，拿了一条白色的纱巾回来。
看着那条纱巾，戴安娜心情有些低落，竹离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她的身后，把她的长发用纱巾绑了起来，“你的发带断掉了，就先用这个吧。虽然简单了点，但是一会我给你拿一个贝壳装饰一下，会好看的。”
“没关系，我不在乎的。”戴安娜笑了，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纯洁的稚美，不禁让人忽略了她满脸的血痕和创伤，只能看着超越了神性的姿容的干净。谁会不在乎呢？只是说着不在乎，只是想着自己的样子不会被爱人感觉丢脸，只是口是心非。
“那块贝壳很漂亮的。真的，我从东大陆带过来的。”想起了眼前的少女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奇珍异宝，竹离低声重复着，却没有了那种自豪的感觉，“真的很好看。”
“恩，我相信。”戴安娜站起来，走到了房间的竹屏后面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了放在一边的浅蓝色的棉丝长裙。
不同于一般西大陆女性体态的丰满和性感，戴安娜倒更拥有东大陆美人婀娜的体态，合身的蓝色长裙巧妙地把少女如同水墨仕女的娴静和优雅勾勒得淋漓尽致，却不显得有些突兀，碧蓝如水的眼睛，金碧辉煌的长发，白皙若雪的肌肤，曾经美丽的影子依旧在她的身上停驻，虽然现在疫夺毁灭了她的美，她仍然是戴安娜，仍然是那个骄傲的绝美的圣女冕下。
走了出来的戴安娜拍了拍竹离，问“我的贝壳呢？”
“啊，在这里。”竹离拿出了放在抽屉里的贝壳，递给了少女。洁白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着光，亮晶晶的，很漂亮，但也只是漂亮而已。
戴安娜却意外地高兴，“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会好好保管的。”完全不在意这块贝壳仅仅是西大陆处处都有的白贝而已。
竹离松了口气，带着戴安娜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竹家村是典型的东大陆的村庄，静谧隔绝了人群，自给自足地存在。如果不是意外损毁了丁纨先生布置的九劫流离阵的逆天之力，或许竹家村会安安静静地继续存在下去，直到有一天东大陆毁灭。
但是失去了大陆守护者庇护的村庄是不可能存在的，于是安土重迁的竹家人离开了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乡，乘坐灰烬之海的大船来到了陌生的西大陆，并且渐渐融入了整个大陆的世界。除了医药。
东大陆的药方便宜而且效果很好，西大陆的药剂则昂贵而低效。药剂师公会的人们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随手制作的药剂就被人们奉为神座，也就不会再去思考改良，长久习惯了安逸的手和脑无法提高自己药剂的效力，也就只能通过打压东大陆的来客来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了。
竹家村很安静，不仅是因为药剂师公会不遗余力的打压，也是由于整个竹家村对于外人的排斥。当初收留的人心怀不轨，摧毁了丁纨先生留下的五帝天尊印，让整个竹家村，整个东大陆险些被毁掉，不敢再去相信陌生人都是无辜的竹家的话事人竹无恪也就下令封闭了整个竹家村，用九嶷回龙阵。
而一旦有竹家人离开村庄之后爱上了某个人，可以带她回到竹家村，由父母作见证，给他的爱人一枚阵符，作为通行的信物。每个竹家人都有一枚，也只有一枚。
竹家人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这是熔铸在血脉中的一种不能改写的指令，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竹离是那个意外。
但是没有人知道。
竹家村外有一条小溪，在九嶷回龙阵里面不远的地方，清冽无比。从前竹离被村里的孩子们孤立的时候，就最喜欢在这条小溪旁边玩耍。
戴安娜站在溪边，看着竹离脱掉脚上的草鞋，赤脚踩在水里，哗啦哗啦地踏着水。干净无比的水从指缝流出来，汇成了一道道波，飘远不见，只是洇湿了竹离的裤脚。
竹离满脸满足的坐了下来，溪水带着沙子旋转了几下又依旧清澈，如同竹离的眼睛，哪怕承载过再多的悲伤也能够永远保持干净。
“快来一起踩踩水。”竹离笑呵呵地拉着戴安娜坐下，“溪水流走的时候可以带走你所有的疾病和灾难，妈妈在我小时候告诉过我。”
脱掉了脚上的靴子，踩进凉爽的溪水里，浑身的燥热和烦闷都随之一空。戴安娜看着竹离孩子式的笑容，感觉几天来的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
“这里的确很神奇。”戴安娜鞠了一捧水，洗了洗自己身上的血水，冰凉的水缓解了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她忘记了现在的情况，而是以为自己正在和心爱的恋人来到了某个胜地进行一次美好的约会。
一条鲤鱼突然从溪水中蹦了出来，溅了竹离一身水，戴安娜看着竹离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竹离恼羞成怒，蹲下身子把那条莽撞的肥鱼抓了起来扔到了岸上，“可恶的家伙，晚上我们要加餐了。”
“恩。”戴安娜聪明地没有问为什么不去家族里的饭堂去独自开伙，而是问道，“你会做饭吗？”
“那当然了，我的厨艺可是天下无双！”狰狞地拎着鱼的竹离满脸得意，晃了晃手中挣扎的鲤鱼，“晚上给你做生鱼片吃。”
“生的吗？”戴安娜看着黑色的鲤鱼在少年白皙如玉的手上用力地扭动，害怕少年的手被鱼弄破，就说，“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我有点饿了。”完全没有质疑所谓的生鱼片的滋味究竟如何。
“好嘞。”竹离扬起手，露出了左手上缠得满满的绷带，却毫不自知，仍旧是兴高采烈地要回去给戴安娜做美味的生鱼片。
戴安娜看着竹离，忽然想起了自己醒来时嘴里浓浓的血腥味道。
第十章
竹离家逼仄的小厨房挤满了东西，显得空间极为狭小，灶台干干净净，但是总是带着烟火焚烧了无数次而带来的洗不掉的浓重的黑，苦涩地淹没了曾经的光华。
青花瓷的盘盘碗碗整齐地累在木质的碗橱，呼唤着曾经的穷奢极欲，也感叹着如今的贫穷不堪。竹家人积累的财富难以想象，只是因为得罪了大陆的守护者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当年的竹家家主背负了所有的骂名，只为了保全一个错误的善良女人。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除了那位家主。
“等一下就可以吃了，戴安娜。”竹离围着围裙，小心翼翼地把一盘盘菜从厨房拿了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戴安娜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忍不住想要品尝，但是看着忙碌的竹离却忍住了，想要等待竹离给梅语送完饭过来。
竹离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又递给了戴安娜一套刀叉，然后就拿着一个饭碗装了满满的菜和饭走了出去，送给了待在药庐里的梅语。
“阿离，戴安娜她怎么样了？”梅语仍旧是在研磨着什么药材，整个房间中弥漫着散不去的浓郁苦味。
习惯了母亲房间中的气味，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地放下饭碗，“缠情现在已经解除了，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状况。”
“疫夺的瘟疫原力造成的损伤是不可修复的，你确定还要娶她吗？”梅语突然抬起头，看着竹离躲躲闪闪的眼睛。“你小时候可是说要娶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作媳妇。”
“我没有想过要娶她。”竹离看着碗里的蔬菜蒸着淡淡的油烟气息，搅乱了安稳的心境。“我配不上她，就算是竹家的家主又能如何？更何况我并不是……”
梅语挑了挑眉毛。
“哪怕她没有美丽，她也是整个大陆最有权势的教皇。我又算什么呢。”
看着心情低落的竹离，梅语心中一紧，可仍是不动声色地点了一句，“竹家也不是羸弱到一点地位都得不到，只不过是这一任家主不愿意罢了。”
竹离没有听进去，他本身就是个淡泊的人，只是总是在考虑着别人如何在意这些他不在乎的事情罢了。
“快回去吧，别让她等得太久。”梅语赶走了发呆的竹离，抚着手上的一道血痕，低声说，“《药王篇》和《无名》也就罢了，《医典》可是能够让你走上巅峰的东西啊。只要你愿意把握住。”
“本来还想要在好好陪伴你走完这九个月，但既然你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愿望，那么我就来帮你一下吧。你会得到幸福的，在我死之后。”反正本身也就只有九个月了，梅语喃喃。
……
一荤两素的饭菜十分简单：一盘柿子炒蛋，一盘水煮白菜，还有一盘熏肉。
戴安娜看着氤氲着食物的丰沛香甜气息的饭桌，普普通通的木质桌椅丝毫没有神殿富丽堂皇的白玉长桌一分的高贵，却融满了贵族小姐们永远不能感受到的，所谓家的气息。
趴在桌子上数着熏肉的块数，顺便偷偷拿了一块嚼着，细密坚韧的口感在戴安娜的嘴里蔓延开来，不干不涩，只有浓浓的肉香味悠然回绕，好吃的让人差点咬掉舌头。
圣女不爱吃肉，只是在竹离拿着几味药材回到厨房的时候，桌子上的菜已经消失掉了一大半，只有撑得有些动不了的戴安娜抱着肚子坐在那里，拿着叉子一块块插着金黄绵软的炒蛋放在嘴里，餍足地咀嚼。
“我就说我的厨艺天下无双，对不对。”满脸自豪的竹离放下手上的药材，又盛了几块熏肉放在桌子上，看着戴安娜一脸无奈地忍不住偷偷吃菜的样子，狡猾地笑了笑，“吃了那么多，一会可就没办法吃最好吃的了。”
“唔，这些已经够好了啊，”戴安娜又叉了一片熏肉，满足地吞了下去，才施施然地回答，“我从来都不是要最好的东西的那种人，只要是我认定好的东西就足够了。”
竹离没有说话，跑到了灶台旁边，把处理好的鱼肉从水中拿了出来。
一片片如同雪花的鱼肉在盘子中绽放成雪脂牡丹，雍容华贵，姿态万千。细密的纹路逐渐旋转盘绕，编织成云山雪海的冰粒。中间又用一段竹枝缀着，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