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僵了一会儿，揽着张起灵的肩坐在沙发扶手上，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发现体温依然偏高。
张起灵是醒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邪。
“你怎么样？”吴邪问。
张起灵慢半拍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手却一直抓着吴邪。
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吴邪也没辙了，他看了一眼仪器上的各种数据，发现除了体温和心跳比正常值稍微高一点之外，一切正常。
他想了想，轻轻摇晃张起灵：“你能先放开我吗，我去拿……”
吴邪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大力地握住，疼得他眼皮一跳。
张起灵还是闭着眼睛，但显然不是在睡觉，他的眼睫毛一直轻轻颤动着，鼻尖上冒出细小的汗珠，呼吸虽然平稳却略显粗重。
吴邪动也不能动，只好紧张地观察着张起灵的变化。过了一会儿，见张起灵的犬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缩回去，而他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
又过了一会儿，张起灵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忍耐疼痛的关系，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猝不及防萌了吴邪一脸。
“人鱼在唱歌。”张起灵声音沙哑，他轻缓地将之前发生的是向吴邪报告，“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但似乎唤起了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
张起灵停了一下，拉开领口瞟了一眼，皱起眉头道：“纹身出现了，我是不是长牙齿了？”
也许是因为虚弱，张起灵不管是动作还是说话都软绵绵的，连看过来的眼神都柔软得不可思议，吴邪被这样反常的他弄得有些无措。
“……没长，就是犬齿长了一点儿。”吴邪盯着张起灵的脸，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张起灵舒了口气，疲惫地往沙发上一靠，偏头看着吴邪：“让我看看你的手。”
吴邪这才想起来之前张起灵趴着啃他的手来的。他把手抬起来，见小臂上红了一片，不过没破皮。
“我没事。”
“嗯。”
张起灵似乎是累极了，又闭上了眼睛。吴邪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会儿又会发生什么。他不敢轻易靠近，也不敢放着张起灵不管，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对于张起灵来说，他刚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人鱼通过声音和气味想要控制他。张起灵比常人更加强悍的精神力让他免于沦为丧失意识，只遵循本能的怪物。
“呵……”就在张起灵未没伤到吴邪感到庆幸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终于完成了。”
是那条人鱼？
张起灵谨慎地在脑海中问：“什么意思？”
可惜，对方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说：“这么多年了，你终于长大了。”
张起灵的心往下沉了沉，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他一直以为自己耳鸣，现在想想，难道从那个时候人鱼对他的影响就存在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小是孤儿，又在最靠近极地的地方长大并不是意外，似乎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
无法言喻的悲伤从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慢慢溢出，童年的回忆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
没有人天生淡漠，异于常人的生活经历必定会给性格造成影响。看透了世间冷暖，体会了人心薄凉，世间很难有事或者人可以触动他。
“张起灵，张起灵……”
张起灵睁开眼睛，见吴邪焦急地抓着他的肩膀，在记忆中冰冻的心奇迹般地回暖。
他伸手握住吴邪的手腕，揽着对方的腰，轻轻一带，将吴邪拉到怀里，抱着他，将头埋在吴邪的颈窝。
“……”吴邪觉得今天的张起灵太奇怪了，一会儿一个样，他根本没办法分清哪个时候的他才是正常的。
犹豫了一会儿，吴邪把手放在张起灵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紧接着，他被对方更大力地抱住。
王璐见两人一直没出来，不放心地过来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两人紧紧相拥。她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笑笑，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张起灵，你到底怎么了？”吴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张起灵闷闷的声音：“如果我变成了人鱼，你会怎么处置我？”
第四十四章
吴邪失笑：“怎么可能，你要真的能变成人鱼，那全世界都会疯掉的，到时候哪儿轮得到我处置你，联邦政府还不把你当做宝贝，看一眼都要写申请。”
“……”
情商低真的是硬伤，吴邪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傻话，尴尬地补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会保护你。”
“嗯。”
张起灵轻轻答应一声，吴邪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脖子。那种濡湿温柔的触感让他呼吸一窒，半边身子都麻了。
张起灵从他颈窝里抬起头：“你说过我能达到第四代诱导体，会不会有第三代？”
吴邪闻言一怔，接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按理来说，生物的进化或者变异都需要有一个十分繁杂的过程，不可能直接出现第四代诱导体。它一定是经过前几代的不断变异，才能达到第四代的基因表现。
“你还想到了什么？”吴邪问。
张起灵调整了两人的姿势，让吴邪坐在腿上，自己抱着对方的腰，下巴搁在肩膀上。吴邪注意到两人暧昧的姿势，扭着腰要离开，但马上就败在张起灵湿漉漉的眼神注视下。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吴邪色厉内荏地警告一番。
张起灵露出一个浅笑，在吴邪生气之前接着刚才的话说：“我小时候生活在3区，是距离极地最近的地方，从小就没见过父母，而且从我记事起就能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吴邪在这些方面很敏感，闻言立刻接上了张起灵的思路：“你怀疑你的父母是第三代诱导体？”
“嗯。”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如果张起灵的情况不是偶然，说明至少50年前就有人在进行人鱼改造实验。
用人体做实验，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难以想象会掀起多大的波浪。
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吴邪不敢断言，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对张起灵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也找不到证据，别人不会相信的。在找到有力的证据前，不要跟别人提起你会变身的事情。”
说到这里，吴邪想起范刚毅知道这件事，他在心里有了个主意，也许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去查一查是否有人在秘密进行这个实验。
两人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其他工作人员已经都下班了，正好张起灵疲惫的样子不方便被人看到，省了不少麻烦。
回到家，吴邪让铜铃叫了外卖，张起灵简单地吃了几口之后回屋睡觉去了。
吴邪睡不着，他先是上网查了一会儿资料，然后拨打了吴三省的电话。
他知道吴三省不会这么轻易地接他的电话，所以设置了不间断重拨，趁电话没有被接听的这段时间，他去洗了个澡，换上柔软的家居服，舒适地躺在床上。
大概半小时后，电话终于被接听了。
光幕中出现吴三省满是怒气的脸：“找我干什么？”
看到一直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老狐狸一脸憋气的样子，吴邪止不住地开心。他朝吴三省挥了挥手，笑道：“三叔，别来无恙。”
吴三省的脸色更难看了，瞪着他：“有话快说，等会儿被军部监听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邪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吓住，吴三省是什么性格他还不了解，既然敢接他的电话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三叔，你最近又在干什么大事了？你好歹也就我这么一个侄子，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真的没问题吗？”
吴三省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呼呼地瞪了他好几眼之后，道：“行啦，别拿你三叔开涮，是不是项目缺钱了？”
“怎么，你要给我拨款？”
“你那项目轮得到我拨款？”吴三省冷哼一声，“前几天我还遇见李倩雯了，她正到处给你拉赞助呢。”
“三叔，你提那个女人可就没意思了。”吴邪撇了撇嘴。
吴三省玩味一笑：“怎么，被欺负了？”
吴邪翻个白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欺负算不上，只是那女人太心急，见项目没什么进展，一个劲儿催。吴邪现在看见她的电话都心烦！
“实验进展如何？”吴三省问。
吴邪也没心思继续跟老狐狸绕圈子，问他：“你没录音吧？”
“你小子哪学的这么精明，居然怀疑你三叔？！”吴三省挑眉。
吴三省懒得跟他斗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还记得很多年前有人提出的那个人鱼改造实验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吴三省顿了顿，严肃地看着吴邪，“你小子别动歪脑筋，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拿人做实验！”
“你想哪儿去了？”吴邪又送他一个白眼，“我就是好奇，既然他们敢提出来，一定是有了理论基础，甚至是做过实验，我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吴三省狐疑地看了吴邪好一会儿，道：“这个你就别想了，当初这个假设一面世就被抨击得体无完肤，怎么可能有人做过实验。”
吴邪不死心，问：“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
“不知道，当时闹得太大，政府出面干涉，全部消息都被封锁了。”
吴三省一脸严肃，但吴邪总觉得对方在撒谎。
见他不说话，吴三省斜了他一眼：“不信你自己去查。”
“我能查到还问你？”吴邪哼了一声，“哪有你这样的三叔，把我拉进坑就不管了！”
吴三省快要被他气笑了，瞪大眼睛道：“要真不管你，你早被范刚毅那孙子吃了！”
自从上次听张起灵分析了形势之后，吴邪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是表面上平静罢了，背地里的暗潮汹涌都被张起灵和吴三省默默承担下来，所以，被吴三省这么吼，他还真的没反驳的底气。
没能从吴三省那得到有用的信息虽然在吴邪的预料之内，但他仍然感到沮丧。他觉得自己特别无能，只能顺着别人规划好的路线往前走。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睡不着，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转身的时候，正好见到张起灵从房间出来。对方只穿了一条亚麻长裤，肩宽窄腰，八块腹肌，漂亮的人鱼线几乎闪瞎吴邪的眼。
看到吴邪，张起灵显然有些意外。他收回打算开灯的手，转身进屋，再出来身上套了一件与裤子同色系的宽松上衣。
自从上次吴邪提过不穿上衣的事情之后，张起灵一直记得，每次都避免光着上身出现在吴邪面前。
但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光着上身。同住一间屋子，难免会有被吴邪看到的时候。
吴邪很意外张起灵居然记得他说过的话，看到对方尽可能地尊重他，吴邪心里暖暖的。
他朝张起灵道：“还没睡？”
“嗯。”张起灵点点头，走过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口渴了。”
“哦。”
张起灵也学着吴邪的样子，端着水杯，背靠着墙壁。
客厅没开灯，两人并排靠在墙上，虽然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
吴邪慢慢喝着自己的水，过了一会儿，问：“今天变身的时候，很疼？”
“不是。”张起灵似乎有什么顾忌，欲言又止。
吴邪以为他不会继续说了，刚想转移话题，张起灵说道：“人鱼想控制我，但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看出来了，你一直在和他抗争。”吴邪把玩着玻璃杯，“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这次我不会傻乎乎再自投罗网。”
张起灵闻言一怔，这是近半年来吴邪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
“其实之前一直是我自欺欺人，不过揍你一顿之后我想通了。”吴邪自嘲地笑笑，“想想我还挺傻的，就爱钻牛角尖。”
张起灵侧头看着他被卧室灯照亮的侧脸，被压抑很久的情绪鼓噪着，让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平复。
“吴邪，我不会允许自己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碰你。”
他的话让吴邪一愣，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刚想躲开，张起灵便把他禁锢在了手臂了墙面之间。
“如果下一次，我再受到他的蛊惑，身体不自觉发生那样的变化，你愿意帮我吗？”
湿热的气息洒在吴邪的脸上，他被迫与张起灵对视，昏暗的光线下，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吴邪脑子瞬间懵了，他对感情确实不太敏感，但又不傻。张起灵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态代表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之前他能躲就躲，今晚，看张起灵的态度，他是无处可藏了。
第四十五章
张起灵见吴邪又打算扯开话题，索性捏着他的下巴，把人结实吻了。
“唔……等、等一下！”吴邪把人推开了些，“这进展不对！”
张起灵贴着他的唇：“快了？”
“不是快慢的问题，我们……我和你……”
吴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讨厌张起灵不错，甚至对他抱有欣赏的态度，但是这并不代表能接受对方吻他。非要在两人之间下个定论，吴邪觉得那是有益之上恋人未满。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吴邪，片刻之后轻轻咬了他的鼻尖一口，道：“我知道了。”
吴邪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你知道什么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张起灵放开吴邪后，摸了摸他的脸：“快去睡吧。”
吴邪偏了偏头，看着张起灵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闷着声上楼睡觉。
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踩踏声，一声一声像是鼓点一样敲打在张起灵的心上，让他的心情一点点激荡起来。
他今天虽然又一次被拒绝了，但他能感觉到吴邪态度的软化。张起灵抿了抿唇，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了。
对自己的处境丝毫不了解的吴邪晕乎乎回到房间，仰面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上忽然出现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照片。
“……你又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