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坐消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芳坐消歇- 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觉着可悲,一朝又回到母子隔心的局面,扶正额前的一只银钿子,笃悠悠地问:“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皇帝可想清楚了?就打算这么搪过去?”
  皇帝听她松口,屏撤殿内一干人,留下母子俩单独絮语。
  时间磨人,殿内时而扬起一两句高骂,不知过了多久,李玉禄进殿领了圣旨出门,待被传召的皇贵妃匆匆赶到,方抻开圣旨宣唱:
  “咨尔嫡妃博尔济古特氏,祥钟华胄,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话落,小六子打理衣袖,避开殿头那人不看,木楞盯着乾清门的檐角,拉开调子高唱:“皇上口谕,贞嫔禁足翊坤宫,无旨不得跨出宫门半步,钦此。”
  简短的语调戛然而止,殿前两人齐肩叩首。
  “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
  皇帝透过窗格看出去,她起身扑去膝头的灰尘,面色和静,淡泊如水,调过头沿着丹墀下阶,窄细的腕子从宽大的袍袖中露出来,手指通透沿着汉白玉栏杆轻轻摸滑下去,背影缥缈如一抹无羞无恼的云烟。
  盛苡往西经过偏殿一角时,在圈养仙鹤的笼门前驻足观望片刻,方领着身后的一干侍卫踏步远去。
  秋日的晨色稀薄如浸在水中的纱衣,寒凉披在人的肩头,各处的宫门拖着沉重的声响吞噬人来人往,偌大的宫城在寒阳的催促下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一言难尽啊!预警一下,不想看虐的弃文好了。横竖我还是会认真写完的。
那啥,我还有一篇暂停的文,祝念录,设定也是男女主有仇恨的渊源,不打算更了。
最后,新文已经在构思中了,是篇暖文啊暖文(是不是都不喜欢虐文啊?),如果还有人爱我,等俺存稿够了,欢迎各方支持啊。

☆、斩情丝

  
  盛苡在河水上冻前收到了盛茏报平安的好信儿,那时皇帝已经解了她的足,允许她在后宫自由行走。
  消息装在窄细的竹筒内从护城河漂流至御花园碧浮亭后的金鲤池,被梁子一张网兜了上来。
  “曲水流觞,饮酒对诗”的雅俗,她跟盛茏两人小时候才没有那份修养追逐,只当成一种游戏找找乐子,打发太监从宫外把酒杯投入护城河里,他们就跃着步子曲曲折折沿着酒杯行进的路径追,无一例外的,所有的酒酿都汇入了这方池水里,灌醉了满池金鱼。
  她日日相守,解足后半个月来等到深秋初冬,终于盼来了满心花开。目前的处境着实算不上艰难,她能在后宫畅通无阻,大概得益于她离宫时留下的那句话,皇帝遵照了她的相求,没有因为她的出逃怪罪任何人,福隆门,乾清门,隆宗门,西华门,当初放她出行这四门上的侍卫,笔帖式,门执事,没有一人受到她的牵连。
  或许是出于感敬,或许是出于对她身份的顾忌,所有内宫门上的人待她都还算客气,盛苡没有觉着待遇不公,盛茏平安脱困,她终于也能把身份活得明朗,真正冠上自家的姓氏,这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皇帝,她对他兴许也就剩下这么点零星的感激了,她生死均可,活着也不必依靠他的感情。
  梁子锯掉一只葫芦的头,掏空肚子里的仔儿笑道:“这下可真成锯嘴儿的葫芦了。”
  盛苡从他手里接过,放入一封纸笺,重新封上口,抚着葫芦肚身上烙印的福星送子铁画道:“放进金鲤池的下游罢,跟我二哥报个信儿,留心别被人看到了,回来时顺便到南果房走一趟,瞧瞧张谙达余下的葫芦还有没有了,请他再多烙上些吉祥画送我罢。”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长着这么一副性儿,认准了主子,忠心成习惯,再作难的事情也要硬长出俩胆儿领命去办。
  梁子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差使,却还是白着脸色哈腰嗳了声儿。
  “你们俩放心,”盛苡抬手拢在肚间,目光低垂满是爱怜,“我能救你们一回,就能救你们两回三回,信上没什么可避讳的,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今儿说的话你们俩都听清楚了,既然你们都还选择留在我宫里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即便我死,也会保你们无虞。”
  一听这话,梁子狠狠砸下膝盖,抬手兜了一袖子泪,叽叽呱呱地道:“小主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祖上冒了青烟儿才得以侍奉小主,奴才这条贱命都是您的,自当跟主子一条心!”
  盛苡撩手喊他起来,“堂堂一宫总管可别这么糟践自个儿,快去快回,晌午还想吃你做的温扑糕呢。”
  梁子闷头立起,扬声应声嗻,一抹脸打脚儿出了门,来顺儿擦去两眼湿,端了药碗过来,“主子该喝安胎药了。”
  盛苡咂着嘴一滴不洒地仰头喝了个干净,苦在来顺儿的心里,自从知道了贞嫔的身份,以前所有她感到疑虑的迹象都有了解释,一个亡国公主,处境多么的尴尬,纵使对皇帝有情,也要隐忍克制,不能过分失陷其中罢。
  来顺儿无意中往窗外一瞥,览到只人影儿,犹豫了下,低下声儿回话,“主子,万岁爷在外头。”
  见她不闻不问,只管拿起绣花绷子穿针引线,来顺儿急起来,劝说道:“主子这又是何必,万岁爷天天来,您天天拒着不见,这怎么能成……”
  傍晚的天光透过窗子,盛苡抬手挡住,“把帘子放下来罢,没得碍眼。”
  来顺儿犟着不动,“万岁爷在外头站久了,奴才替您把万岁爷请进来罢,主子别再跟万岁爷较劲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就算为了小主子,您也不该跟自个儿过不去啊!”
  她替她主子感到担忧,这是个九头牛拉不动倔脾气的主儿,皇帝肯这么回回撞她的冷脸子,那是因为对贞嫔还有真情儿,等哪天尊严跟耐心都消磨殆尽了,翊坤宫就要沦落为彻底的冷宫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盛苡气得发蒙,“我哪儿是要跟他较劲了,我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干系,怎么都见不得我一个人自自在在地过日子呢!”
  来顺儿顿下步子,她到这会儿才了解她的心意,看这架势是真心打算跟皇帝割断情分,一个人独活了。
  怎么能这样?明明有了孩子,可以原谅,可以弥补的感情,却硬要弃之如履呢,她调回头望着窗前那只不屈就的侧影逐渐窥出一丝见解,这是贞嫔默默中死守的尊严罢。
  视线往下一看,来顺儿惊叫一声咬了舌头,绣花针的针头扎进贞嫔的食指端,漏出一指肚的血珠儿,那本人却呆楞着没有反应。
  她急出两眼泪,忙从炕柜中翻找出纱巾膏药,跪在她的脚边为她包扎,“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惹主子生气了,主子疼吗?要不要宣太医过来?”
  殿内惊出响动,外间服侍的宫女太监都进殿来帮忙,盛苡摇头道不用,“一点疼痒都没有,不必了。”
  话落,门外跨进一人,敞开步子走过来,众人见状都纷纷避让,盛苡抬头看一眼立马避开脸,皇帝走近拿过来顺儿手里的纱布蹲下身子替她包扎。
  她的手在他手里窝了下就挣脱开了,看向一旁道:“怎么这么没眼力界儿,这么脏的活儿,怎么能劳动皇上,规矩都白学了?”
  来顺儿紧抿起嘴角,忐忑着去接皇帝手里的纱布,皇帝忍下一口火气,撂开手隔着炕桌坐下身子,一宫女上前添了茶,他偏头隔着茶雾看过去,她眉眼如画氤氲其中,却不舍得瞧他一眼。
  来顺儿手上动作飞快,皇帝等得漫长,强挨到包扎完毕,她端手比划了下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请皇上先回去罢。”
  众人杵着哪儿敢动,皇帝握杯的手剧烈抖了下,放回桌上,垂眼取出汗巾一根一根擦干手指扔在脚头,淡声道了句:“滚。”
  众人如蒙大赦,顾不上喘气儿,忙溜着步子退出殿外。
  盛苡也跟着起身,听他开口,又坐了回去,“你何尝明白朕对你的心意?你这般跟朕置气儿,白白辜负了朕的一番打算,朕心里头只有你一人,立皇贵妃为后实属无奈之举。”
  她终于肯瞧他了,不过眼珠淡漠的没有一丝光泽,平静道:“皇上以为奴才还眷恋你的感情吗?您别忘了是您把奴才困在这儿的,皇上对奴才的感情是深是浅是您自个儿的事,皇贵妃娘娘可堪居后位,这跟奴才有什么干系?”
  她的话句句攒心,把他捅得千疮百孔,惊出一身冷汗,她起身从他身前掠过,他手足无措惊慌追上她的腕子,“尧尧,你上哪儿?”
  她扭着胳膊,头也不回,“皇上叫奴才滚,奴才不敢耽搁。”
  皇帝头痛欲裂,如今她跟他讲话的模式就是处处唱反调儿,一下子把他的火给激了出来,他起身狠力拉回她,把她扣在窗格上,死死握紧她的肩头,她吃痛,挣着身子轻哼了声儿,微微隆起的肚子抵过来,暖烘烘的融进他的心口。
  他惊回神儿,忙松开手,圈着她的腰拘进胸前,哑着嗓子质问,“尧尧,你不爱朕了么?”
  盛苡挣扎不开,只好架起双肘撑在他的胸口,把两人隔绝开,窗格被殿外的余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割据成均匀的几块地方,眉峰,鼻梁,被光束软化柔和的脸廓,处处网罗着美景,这么齐全的人,从未真正属于过她,她想反问他同样的问题,又实在觉着愚蠢,人嘛,活着就得认清自己的分量,先前缺心眼儿吃过亏,眼下总算能认清形势了。
  “嗯,”她闭眼轻一叹息,摇头道:“奴才心里没您了,您往后也用不着再为奴才淘神儿了,各自放开,对大家都好。”话落,她深陷进身后冰凉刺骨的天光里,获得了解脱,再也不想挣开眼了。
  皇帝僵住,颤手去抚她的脸,哽着音儿质问:“尧尧,你骗朕,你是骗朕的对不对?”
  她任他晃着身子,眼底蓄满泪水又渐渐干涸下去,多好的一个长进,兴许她再也用不着为他流泪了。
  她不应,想必是懒于应承他了,皇帝谛视她眼皮子底下静卧不动的眼珠,胸腔里结满了冰挂子,摸索着探手抚上她的小腹,他不信她的心肠能冷硬到连两人的亲生骨肉都不顾及了,“尧尧,”他凑近她的耳颈低喃,“你瞧在它的份儿上原谅朕,咱们还能跟从前一样。”
  他顿觉自己可悲,居然只剩下这样一个筹码兴许能够锁住她的感情。
  盛苡睁开眼,抚停他哆嗦的嘴唇,“皇上何必要牵扯它的情面,宫里的孩子都这样,阿玛是阿玛,额涅是额涅,阿玛跟额涅用不着在一起的,您要真是惦记奴才的旧情儿,往后去就待它能好一些是一些,它额涅遭人议论,只能指望它阿玛的关怀了。”
  皇帝握下她的手,颓下目光,“尧尧,你非得这么铁石心肠吗?连孩子的情面儿都不肯瞧。”
  盛苡从他的体温和眼神里察觉到失望,但是她又何尝不是,“皇上回去罢,再晚天就黑了。”
  皇帝挨个儿摩挲着她的指甲盖儿默了半晌,渐离开她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丢下手背过身,胸前的金线正龙隐没身形,“朕尽过力了,你执意如此,也罢,朕遂你的意。”
  他起脚,她追上一步,“你没有,”她终究还是对他抱有指望,“皇上肯放过盛茏吗?”
  皇帝顿下步子,反问:“朕若说会,你肯相信朕吗?”
  他愿意为她付出所有,但她不该拿祁盛茏跟他谈感情的交易,拿她二哥这个人质去求取她的原谅,他自觉屈辱。
  他不会,她不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粹,他利用她,她要挟他,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
  该了断的趁早了断了为好,盛苡福下身,“奴才恭送皇上。”
  皇帝敛神,踏着她无悲无喜的调子出了宫。
  来顺儿紧跟着进殿,觑眼留意她的神情,松下口气儿,扶她坐在炕上,笑吟吟地道:“这样多好,明儿万岁爷来了,奴才直接迎进殿。”
  盛苡抬起绣花绷子,拿针在头上篦了篦,望了眼窗外,回过神凝眸走线,“不必了,他不会来了。”
  

☆、劫后生

  
  话音未落,梁子跑进殿中,趋跄了数步栽倒在地上,怀里的葫芦零乱散了一地。
  见他连滚带爬地抖腿儿立起来,盛苡腹中一沉,隐隐作痛,忙惊问是怎么回事。
  梁子慌乱中递出个眼色,等来顺儿扶稳她,方镇定下来,删减了语句儿道:“回……回小主,平凉失守了……”
  都还来不及反应,蓦地炕桌颤着身开始挪步,皇帝方才用过的茶盅翻落,杯盖子骨碌到地上大摔八瓣儿,宫城的西南方向隐隐传来闷雷似的声响,一阵挨一阵地越传越响,殿梁开始微微耸动,门窗,桌子都猛地打起摆子来。
  来顺儿失声尖叫,“这是怎么了!”
  “地震!”梁子慌将奔上前,“傻等什么!快带小主出殿!”
  盛苡惊得立起来,绊着脚走了几步踩到一只葫芦,身子一晃便磕跪在地上,一口血气直冲出喉咙口。
  来顺儿吓得直哭,蹲身环住她的腰拼命拖她起身,梁子几脚蹬开地上的一堆葫芦,趴下身吆喝,“赶紧挪小主上来!”
  盛苡抬起胳膊却使不出劲儿,昏沉沉要闭过气儿去了,来顺儿手忙脚乱地凑她的身子,“主子别怕!奴才马上带您出……”
  “尧尧!”一人突然闪现在门口,两手撑着门框跃进来,脸色煞白一把抄起她横抱进怀里,起身往门外赶,吊在殿顶的一盏宫灯磕撞在窗框上失重砸了下来,皇帝埋头挡住她,后颈硬生生扛了上去。
  她听见他闷哼了声,眼前就装满了夜空,皇帝气喘吁吁地轻放下她,眼眸里流出星光的碎片,“尧尧,”他想碰又不敢碰她,无从下手似的捏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近,皱着眉头苦笑不已,“你瞧人活着多不容易,你甭在跟朕别扭了……”
  脚下又划船似的抖了波浪,她捉紧他的手臂,几乎将他的骨头捏碎,“术廷……”她捂着肚子,失衡地往地间跌落,凄惶地喊他:“我疼……”
  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惊慌失措过,扬着头四处高喊呼救,带着她在惊涛巨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