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赴约的那天,她从卫锦兮的怀里醒来,卫锦兮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她突然就不想再去探究什么真相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至少卫锦兮现在只有自己了。她们才是夫妻,是死亡也不能分开的关系。而身为皇家的公主,尤其是如柴秀这样的公主,她并不是非常担心卫锦兮接下来的动作。
就算一刻也好,就让她暂时闭上眼睛就好。
傍晚,卫锦兮走了,去赴一场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盛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柴秀挣扎再挣扎,最后还是决定进宫——也许,宫倩有别的事情找自己呢?
宫倩的确找柴秀有事,这对于她来说本是不该。宫妃与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之间本不该有什么。她本人也不希望被人翻出与卫锦兮的那段“旧情”——说到底锦兮哥哥其实也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喜欢自己,最无常他还把自己忘记了。
忘记了也好。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连宫倩自己都觉得陌生。就算卫锦兮曾经喜欢过自己,恐怕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吧。
甘泉宫有自己单独的厨房,今天一早宫倩就着人准备了新鲜的瓜果,到了午后又亲自下厨——连侍女都不忍问她是不是陛下要来。陛下,呵,如果是那人男人来的话,自己怕是不会有这份心情。她对柴秀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如果她不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如果她不是锦兮哥哥的妻子,或许还能更好一些。
宫倩也知道自己的邀约有点突兀,所以虽然她准备好了一切,却不知受邀的客人会不会到来。但好在,长公主并没有让她等多久。
“长公主殿下,这边请。”与柴秀打过招呼,宫倩将柴秀引到了寒露阁的后方的一处树林。似乎看出柴秀的不解,宫倩解释道:“虽然已经过了季节,但好在天还不算太凉,在室外小酌一番……也不负老天。”
柴秀想想也很赞同,于是没再说什么。
宫倩的确准备了很多吃食,非常的用心。至少柴秀在看过菜色之后突然就觉得没有能得到这位佳人也算是卫锦兮的损失。因为宫倩所准备的这一大桌菜品,没有一道不是卫锦兮的心头爱。
看到柴秀微微蹙眉,宫倩开口解释:“我也不晓得公主口味如何,只照着自己的喜好随意做了几道,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怎么会?”柴秀挑眉,嘴角噙着一丝笑,“驸马平日里也喜欢吃这些,都是很好的菜肴。”
“是么。”宫倩闻言一怔,而后也恢复了笑容,“公主喜欢就好。”
“哪里,是稷和要叨扰昭仪才是。”柴秀回道。
宫倩抿嘴一笑,起身勾起酒壶:“这是用去年采的桃花做的桃花酿,公主正好尝尝看。”宫倩说着先为柴秀斟满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也不待柴秀说什么就先自饮一杯。
柴秀端起杯子,起先只稍稍抿了一口——她本就不善饮酒。入口的味道相比其他酒水已经很清淡了。酒不浓烈,闻在鼻中又有淡淡的花香气,当是非常适合女子饮用的。柴秀忍不住点点头,赞叹道:“昭仪真是心灵手巧。”
宫倩莞尔一笑:“平日无聊,随便摆弄罢了。公主再尝尝这道松鼠桂鱼。”
之后,柴秀又依次尝了其他几道菜,无不是色艺双绝,令人赞不绝口。只是柴秀却越发疑惑,这宫倩不会无缘无故地专门请自己来品尝她的手艺吧?
用过餐后,受宫倩的邀请两人去了甘泉殿后的桃花林散步。此时已快入秋,再加上前些天的一场雨树丫上已经看不到那些红红绿绿的色彩。只林中的亭子还一如往昔。
这甘泉宫是后来建的,纵是柴秀也没来过几次。那亭子上书“春风亭”,柴秀见了不由说道:“‘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这亭子的名儿倒是匠心独运。”
宫倩掩嘴笑道:“公主见笑了。不过此‘春风’可非彼‘春风’。”
“哦?莫非这名儿是昭仪起的?”柴秀心道宫倩把自己邀来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想来自己如此问她定也算正中下怀才是。
宫倩点点头,道:“不错。这春风亭之名的确出自我手。不过这春风二字,说的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柴秀因了这句话有了触动,不过她可不会因为这零星的伤怀就对宫昭仪好感大增。她轻叹一句:“如此,倒也应景。”
“此处平日除了我,就只有卫昭容偶来玩耍。正巧今日她去画院学画了,所以宫倩才斗胆相邀。”宫倩依旧是笑着,只是笑意并不是很浓。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就学会了用笑去面对一切。对于她们这些女子来说,或哭或笑,都不过是面具罢了。
“哦?”柴秀挑眉,知晓宫倩不准备再和自己虚以委蛇。于是她也不再废话,只静候就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宫倩低眸,手中的锦帕因了主人的纠结紧了又紧。
柴秀本不是主动之人。她原是做好了洗耳恭听,可见着宫昭仪似乎还在为此犹豫,许久得不到对方说话的长公主有一丝烦躁。说实话,她已经不知道卫锦兮还能带给自己多大的“惊喜”了。所以已经有万全准备的长公主其实并不在乎宫倩接下来会说出的事情,况且以宫倩还知晓避嫌这一点来看,她依旧顾及着她的家族。
“其实,我本不该这么做的,我也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么做不太合适。可是,听说他最近过得不太好我就……”宫倩轻轻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想到邀请公主过来,大概,也只是想问问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宫倩说话时话语里有半分不确定、又有半分忧伤,那轻盈的声音在落入长公主之耳后险些变成催泪弹。柴秀鼻子一酸,突然得为自己之前的那些猜忌而羞耻。她一直在和卫锦兮较劲,一直在纠缠感情上的那些输赢。可和宫倩一比,自己简直输得彻底。可是在知道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如此纯粹的关心着那个自己也爱着的人之后,柴秀又觉得幸运。从某种程度来说,宫倩或许也成为了她的榜样。
“你别误会。我真的只是……”宫倩见柴秀不回答,面露焦虑。她没有想过再去打扰卫锦兮现在的生活,毕竟他们已经错过了、毕竟他都已经把自己忘记了。
“昭仪今天若是问得其他公主,怕是会出事的。”柴秀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于是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真诚起来,“老实说,现在的情况不论是对我还是对锦兮都是很大的考验。也不怕昭仪笑话,我也曾经迷茫不知所措过。可是,就算再难,我也想和她继续走下去。”
“是,这样啊……”宫倩淡淡应着,而后松了口气笑道,“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喜欢宫小倩的。虽然后宫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为了自保),但是对于最在意的某人,她还是最初的那个她。
我有时候觉得,秀秀大概也会羡慕宫小倩吧。因为她可以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给某人,而秀秀自己却不可控制地会去怀疑会去隐藏。虽然,我觉得也不能完全怪秀秀。
PS:最后,虽然说要去当美读者,但是也不是完全封键盘。以后如果有非常喜欢的题材我大概还是会忍不住的,这也是随缘的事儿。
☆、第十六幕
在中秋之后,卫锦兮如约邀请了宫云扬在永和楼小聚。宫云扬和卫锦兮都不曾带随从,入店时也十分低调。他们的这次聚会或许会成为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世家子弟的敏感性让两个人都知晓太平日子维持不了太久了。
永和楼如今已经换了老板,这新任老板与卫锦兮是旧识。他似乎知晓卫锦兮想要安静,在领卫锦兮进屋的时候他低声暗示道:“卫爷,小人接收永和楼后重新做了布置,您最爱的那间屋子后面有处安静的隔间。您大可放心。”
卫锦兮因了此话不由多看了这位旧识一眼。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男人叫程默,在卫锦兮的记忆中,这个人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沉默。察觉的卫锦兮的目光,程默低头一笑:“七驸马,小的不会害您和您的客人,请您放心吧。”
七驸马。
在这三个字从程默的口中说出时,卫锦兮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来了来了……她的心中闪过些许不太明显惧意,这丝恐惧在她的努力控制下并没有溢于言表。卫锦兮深吸了一口气,冷笑:“照旧。”
“好的。”程默应声却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抿着嘴,许久之后才开口解释道,“驸马,您大概误会了。小的、是公主的人。”
听了此话,卫锦兮面上的僵硬果然缓和了许多,她挑了挑眉:“她还好么?”
程默低头,抬起时已经满是笑意:“小的只是个酒楼老板,哪里知道那许多?只是公主命小的保护驸马罢了。”
“我知道了。”卫锦兮轻哼一声,走进房间找到了程默说的隔间。
宫云扬比卫锦兮晚了大约一刻钟。他在见到站在隔间门口的卫锦兮时先是一愣,而后很快笑着夸赞道:“还是卫兄谨慎做派让人放心。”
卫锦兮笑而不答,只扭身进屋:“宫兄,请坐。”
两人毕竟在军营里配合过一段时间,纵然多年过去却仍能不失默契。宫云扬跟着进屋关门,坐定之后就开始倒酒。谁也未率先开口,只你一杯我一杯的饮着。
“多年不见,卫兄酒量见长。”酒过三巡,宫云扬突然感慨道。
卫锦兮一手执壶继续倒着酒,一边说道:“是在周国沾染了恶习。”
见卫锦兮不避讳被俘虏的事情,宫云扬还是有点惊讶的。毕竟因了这个污点,卫驸马回国后的日子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听到卫锦兮称饮酒成了“恶习”,宫云扬也大抵知晓了卫驸马这酒入愁肠化作泪的苦,是以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杯一饮而尽。
宫云扬的性子本就直爽,不然当初也就不会在打马球的时候和卫锦兮起争执了。几杯下肚宫云扬嫌弃杯子太小,直接端起酒壶豪饮。这种喝法自然很快就醉了。宫云扬买醉,卫锦兮却不能陪他。他们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如果被有心人看见了定然会出大事。
好在宫云扬也不嫌弃。在他看来,卫锦兮虽然也上得战场但毕竟是文人出身,束手束脚讲那些劳什子礼仪是绝不会出现举坛饮酒的事儿的。他此时已经有半分迷醉,举着酒壶的手边晃荡,边说:“卫兄、卫锦兮,你看得见么?卫、宫两家的未来。”
卫锦兮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仙。”
“你能呼风唤雨,却也不知晓未来么?”宫云扬摇头只道不信。当年卫锦兮作下的战略部署,他可是一直贯彻至今的。能拿下琥珀关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但也少不得当初卫锦兮的一句话。
宫云扬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的卫锦兮和现在在他身侧的人有多么不同。好奇怪啊,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可那时候的卫将军是那般的纯粹,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缚手缚脚起来了呢?
“梁王。”卫锦兮摇晃着脑袋,露出愧疚的神色,“我若能知晓一切,就不会去招惹、你侄女了。”
提到宫倩,宫云扬也是轻叹一声,话语里也没少了悔意:“是啊,要是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倩儿跟了你呢。”
卫锦兮一愣,苦笑道:“梁王醉了。当初,是我对不起倩儿。”
宫云扬嗤笑出声:“呵,驸马以为当初为何陛下会那么急着召长公主回宫?”宫云扬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是我!我是她叔叔,也是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亲人。当我从倩儿那听说她喜欢了你……你可直到我有多生气!宫家和卫家,嘁,怎么可以在一起。”
“梁王殿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卫锦兮低声笑着,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来,“你、我,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蛋,哪个不是棋子?哪个不是棋子啊!”
宫云扬因了此话一愣,饮酒之后脑子反应总是慢些。他隐隐约约察觉出自己知晓了什么,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卫兄,你这话是何意思?”
卫锦兮晃荡着没有多少酒的酒壶:“我说,我和稷和的婚事,在出生前就决定好了的。”
宫云扬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说到行军打仗他宫云扬还算得一把好手,可说到勾心斗角,那真是比直接插他两刀还让人难受。之后,在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到卫锦兮抓起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不等他反应过来,卫锦兮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低声说:“梁王,我能信你么?”
宫云扬在那一瞬间突然清醒了许多,他扬起笑脸,莫名其妙道了一声:“兄弟!你的手……好小啊……”
卫锦兮蓦地拉下脸来,缓缓起身:“这里换了老板,连厨子都换了么。”
宫云扬知晓自己说错话,虽然卫某人话题转得生硬还是配合地说道:“驸马爷,你离开帝京多久,本王也离开了多久啊。”
“梁王殿下。”卫锦兮想了想,将声音压到最低,“你觉得,陛下启用你的可能性还有多大?”
说到这个宫云扬就生气,他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一个“无”字。
卫锦兮叹了口气,不在说话。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现在前线各个关卡要塞都由这些年追随梁王的将士们把手着,宫云扬要想再上战场除非发生意外。
在朝堂上,群臣也在为此事争论得不可开交。主战主和各陈其词,利弊难以衡量。如今宫云扬回京可以看出主和派已然占了上风。卫锦兮自己当然是偏向主战派的,在她看来,除非周国消失不然两国绝不会有安生日子。
你看,连永和楼的老板如今都成了周国人。不过因了此人的弄巧成拙,卫锦兮已经可以肯定他跟殷昭没有一点关系。既然是殷晏的爪牙,卫锦兮自然也不准备拆穿身份,却暗暗思量着寻个由头将其取缔——如果能揪出这一整条暗线那就更好了。
卫锦兮没想到的时候,一切都还来不及张罗布置,前线就出事了。
琥珀关副将韩霁和先锋队队长刘真于八月十五晚上杀害了主将黄素,开关投敌。好不容易夺回的琥珀关在短短几十天之后再次失守。
军报才送至帝京就又传来百里加急——韩霁、刘真率领千余周军突然出现在旸关后方,与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