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我推开公主的房门,绕过屏风掀开内室的门帘——公主大人坐在蒸香花瓣浴桶里。身后站着两个侍奉的小姑娘。那俩姑娘见着我,一脸不敢认同的样子。倒是秀秀本人不动声色,只一个眼神就把她们赶走了。
“诶,秀秀。这么早就沐浴啦。”好在浴桶里的花瓣多,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当然,像我这样的君子,可是不会随便往女孩子的浴桶里看的,哪怕这个女孩子是我娘子。不过,柴小秀不盘头发的样子还顶好看的嘛。
“哼。”柴秀冷哼一声,“卫锦兮,你还要盯到何时?还不快给本公主滚到外面去等着?”
“娘子有命,焉敢不从?”我眯着眼睛回道,“秀秀,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动作快些,免得着凉。”
我出了内室,从怀里拿出昨日母亲那央来的手镯。透着阳光,这镯子晶莹剔透甚是好看。作为公主,柴秀所拥有的比我能给予的多了太多,想给她送个小礼物也真是绞尽脑汁。但我想这个礼物她定然会满意的——这可是婆婆传给媳妇的东西。
没过一会,秀秀果然穿戴整齐出来。我突然想起似乎去年的某一天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裙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在我面前。我猛然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绸帕:“我帮你擦吧。”
她满眼“无事献殷勤”的不信任着实让我难过:“公主,我可是很会擦头发的哟。你没看见我这柔滑秀丽的头发么,想不想和我一样?”
柴秀蓦地一瞪,可那眼神却让我骨肉都酥了。呵呵,这个姑娘是我的妻。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腾起浓浓的满足感。
“呐呐秀秀,快戴上看看。”我忙把玉镯子献宝一般递给柴秀,“娘给你的。”
秀秀接过桌子,不可置信地问道:“姑姑,给我的?”
“是呀。”我从娘手上撸下来的,也算是她给的吧?
“她主动给你的?”
“自然不是,我管她要的。”
“我就知道。”柴秀将镯子递向我,说,“这镯子对姑姑意义非凡,你明日就还回去。”
“收在你这里不也一样?”我努努嘴,“反正我拿来她也没说什么。再说这种镯子娘应该有不少的。”
“你个混犊子。”柴秀扭头嗔道,玉手点在我额头,“这镯子全大殷,哪怕去了周国也只得这一只。要说起来,这可是姑姑的生母留给她的东西。”
后来经柴秀解说,我才知道我娘亲也不是一开始就幸运之人。她自小便失了母妃,由皇帝舅舅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殿下抚养长大。后来皇帝舅舅当了皇帝,她这个公主的地位才显得不一般起来。至于嫁给我爹,是福是祸如今尚且不知。
“既然是传家的镯子,那你就更该收好了。”我的想法却与柴秀不同。如果母亲不愿意,她自然是不会许我将这镯子拿走的。但现在既然她都给了我,那自然是同意我将它交给秀秀的。
或许是我的坚持打动了柴秀,她在与我的对视中败下阵来:“那我暂且帮娘收着。”嘿,瞧,这收了我娘的东西,马上就改口了。前一秒还在你娘亲我姑姑的呢,这不转眼就和我一起叫娘亲了么?
柴秀将手镯收好,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说:“好了卫锦兮,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还有啥正事可谈啊公主!我故作可怜的表情望着她:“秀秀,咱们先午休么好不好?”一听她叫我全名就感觉人都哆嗦了。咳,肯定没有好事。
“驸马何时还有什么午休的习惯了?”柴秀扬眉,朝我招手,“不管怎样,此事谈妥了你要冬休夏休亦或者年休我都依你。且快过来。”
“唉。”我只怕我过去了,此生都可以休息了。我站起来,稍稍退了几步:“秀秀,那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柴秀摇摇头,说:“锦兮,这不是你解释,然后我相信你的事情。”她说:“驸马,宫里宫外人多口杂。我不希望再传出你与倩贵人怎样怎样的话题。”
“我和她本就没怎样。清者自清。”我僵硬的回答道。柴秀说相信我,让我谨言慎行。可我却觉得揪心难耐。我与宫倩以前或许有什么,但现在绝对是没有。我不过去看看我亲妹妹,遇上了她单方面被交谈了也是错?理智上,我知道柴秀是对的。可是心理上,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
“你是失忆了,可有些人没有。”柴秀蹙起柳眉,声音虽然不如刚才温和却也还耐着性子,“锦兮,你的失忆,就是敌人最好的武器。”
敌人?啊,我真是不想和秀秀吵架。我和她都没有错。可我的敌人,难道不就是你的父亲么,秀秀?
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我不信柴秀看不出来。这个皇城之下,于皇帝舅舅来说还有什么秘密呢?我、柴秀、甚至我父亲母亲的身边,哪里没有皇帝舅舅的眼线?如果有人看见我与宫倩怎样,为何不直接告诉皇帝舅舅却选择了柴秀?只要和之前皇帝舅舅接二连三给柴秀送男宠的事联系起来,就很好解释了不是么?我总觉得皇帝舅舅他在担心什么,这种担心要用“假凤虚凰、假戏成真”来解释简单明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何如此不相信他的女儿,认定柴秀心里有我。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咳,虽然我问得有些直白、有些突兀,但你不用用这个哑然的表情回答我吧。“难道,难道你其实不喜欢我?”
公主殿下的脸蛋有点红、就那么一点点。要我形容一下的话就是那刚刚有点小熟的苹果——淡淡的粉嫩,比任何一种腮红都自然。公主殿下很高贵地昂起头——这个动作让本来不占身高优势的她成功造势出俯视众生的孤傲。她说:“驸马说笑了。本公主对你的喜爱,难道不是从你将我的手指塞进口中开始的么?”
想想那情景就够了!年幼的我到底是怎样饥不择食才会吃公主殿下的手指充饥?
我不经意打了个寒颤:“秀秀呀,我是想问,皇帝舅舅是什么时候开始给你送美男的?”这话一说完我就好想抽自己一巴掌。有我这样蠢的么?在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里、在亲亲娘子的闺房里,我居然跟娘子讨论老丈人什么时候开始给她送美男的事情。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赶紧在秀秀还没有变脸之前说出我的真实想法:“这两者,有没有必然联系?”
“你是说?”柴秀看向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情绪。或许她根本没有想到我也会有这么多这么灰暗的想法吧?
呐秀秀,如果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傻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我其实,也可以、为你变成傻瓜的。只要,皇帝舅舅不去伤害我的家人……
“我并没有跟父皇说过我与你的事。”最末,柴秀回答道,“只是从成亲开始,他就明示不许我与你走得太近。父皇说作为公主本应该为臣子间的平衡尽力,但他现在为了一己私情将我许给你。如果我对你太好,会间接刺激到宫氏。不利,皇朝稳固。”
“果然。”
“锦兮,你不愿意靠近我,原来是因为这样么?”她的脸上有挣扎,有不甘,“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身份秘密才……我完全没有想到,父皇那所谓的改变主意原来是本就既定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某阮马上要做安静的美读者了嘛,于是仔细回忆了近几年写的故事。
1、某阮最爱的CP:步凉九和凤原 得奖理由:就是很温暖的喜欢着。
2、某阮心中的最佳女主角:魔女玉髓 得奖理由:唉,我也好想要一个魔女大人。
3、某阮最满意的作品:FREEDOM 得奖理由:虽然很对不起读者,但我玩的很开心。
4、某阮最艰难的创作:同人堂所有作品 得奖理由:考据党、原著党、各种CP党,好怕怕。
5、某阮完全不想提及的作品:除上述及本文以外的全部。得奖理由:每个人都有年少轻狂的黑历史。
☆、第十四幕
看来柴秀也觉察到皇帝舅舅准许我与她的婚事的真实目的在哪里。他从来就不害怕什么刺激到宫氏。宫家的家主可是掌握着半块虎符的大将军。虽然我卫氏已经有了两位公主也有了丞相老爷,但始终握有军权的一直是宫家,执掌后宫的贵妃也姓宫。这样一比,卫氏和宫氏在皇帝舅舅心中孰轻孰重自见分晓。或许我要找的长存之策的关节所在就是——皇帝舅舅不会允许两门实力悬殊太大。
想明白了这些,我轻松了许多。柴秀依旧隔三差五的招我过府,不过谈情的时间很少。她现在每天监督我读书,甚至将她身边仅次于镜月的李嬷嬷、赵嬷嬷都派到了我的驸马府——以便在公主无暇召见我的时候继续监督我读书。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永和七年七月廿二。我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柴秀下了朝便匆匆来了驸马府见我。她见到我时说得第一句话是:“锦兮,咱们胜了。”
那时候我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心里只嘀咕我们什么时候做了与人争锋的事情。但柴秀却很快解释道:“周国送来了降书,愿意献出乔州、安越等十城,送公主和亲求得百年平和。”
这一场仗从建元二年冬月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五年。我不知道那战场的岁月是何等情状,毕竟在京城里百姓富足安家和乐……这些几乎让我忘记了原来在北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敌国,忘记了原来在我大殷的北边或许早已生灵涂炭、荒草丛生。在我们为了家族、情爱而烦恼的时候,北边正上演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壮。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外,还有与皇城的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不同的风景。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有一旬不曾去拜访过随我一同回京的静修先生。上次他说与我的建功方式……现在看来是多么的不靠谱!不过想想先生那本身不太靠谱的形象……冷静下来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当初毫无防备的信任,不止秀秀、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了嘿。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至少也知道这位先生与我的确是投缘的。其实他还是给了我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的,比如……如何跟我那公主夫人相处、送什么礼物、甚至怎么说话。真不知道这繁华京都到底教给了先生什么……
我将大殷赢得了胜利的事情告诉先生,先生却摇着头一脸凝重:“驸马爷印象里,周国是这么轻易认输的么?”
这……你一开口就用这种问题来刁难一个失忆的人真的好么?
“驸马爷,贫道倒是很少见着你如此放松。”见我不说话,静修先生乐呵呵道,“与公主殿下夫妻之间可还和乐美满?”
“还……不错吧?”想到昨日晚上秀秀还亲自给我做了绿豆甜汤,嗯,那味道似乎现在还回味在我的口腔呢。
“驸马爷呀驸马爷,你这辈子就栽在小公主手里了。”静修先生摇头晃脑道,“我师父曾说世人多为情苦。你说说你,读了那么多书、费了那么多劲儿去学什么兵法,有什么用?”
“先生。”说实话,听到先生这么说我还是不大开怀的——我以为他是已经了解我的用意。
“真不知那小公主有什么好,凶巴巴的……”静修“唉”了一声,在我离开前说道,“我说锦兮呀,虽然你现在儿女情长了,但也别把自己搭进去了。你那老丈人,啧啧。”
等到十月的时候,大将军宫云舒就会带着敌国的公主凯旋。到那时,为了维持平衡,皇帝舅舅又会有什么动作呢?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沉浸在儿女私情里啦。只是有些时候,在秀秀面前,不愿意将美好都人为的添上愁绪罢了。柴秀说从来没有发现我是如此的杞人忧天。她说她还一直把我当作儿时的那个卫锦兮,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原来早就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成长起来了。
从静修先生那出来,我直接回公主府。作为长公主府的常客,本驸马已经正式自给自足。最近秀秀都没有再上朝,听说是她自己请示了父皇。父皇刚开始好像还有些不乐意,但最后还是装模作样的同意了。嗯,父皇这个称呼是柴秀硬逼我叫的,说是我要不叫就是不接受她。这个夫妻和睦嘛,当然也包括作为夫君的我要容让夫人的小心思。反正也就是个称呼,我很狗腿的改口了。
见着我回来,公主大人嫣然一笑,上来牵了我的手却耸耸鼻子说道:“怎么?又去见你那老情人了?”
咳咳,调皮的公主!你这怎么说话呢?我和静修先生,那怎么可能是情人关系呢?他可是个男的!咦,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不管了,反正我是坚决拒绝这种诬陷的。
“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误会为夫?”我嘟着嘴,握着秀秀的手道,“静修先生可是一个都能当咱们爹的老男人,咱们要尊老爱幼。可不能跟老人家开玩笑了,知道么?”
“贫嘴。”柴秀莞尔,“要是静修先生知道你是如此想他的,怕是要弄个小人戳死你。”
“才不会呢。”我嘻嘻笑着,“秀秀,我刚才把咱们打胜仗的消息告诉先生了。”
“哦?先生如何说?”
“他说,周国是这么轻易认输的么?”
柴秀听了这话陷入沉思,她点点头,道:“我大殷与周国自建国便摩擦不断。此战从建元二年已有十五年之久。那时咱们还小。就是那时,册封北荣公主的敏姑姑为免为人质自裁阵前。”
诶媳妇儿,建元二年,我可能还在娘胎里呢。
似乎看出我要打岔,柴秀深深看了我一眼:“你那先生说得其实也对。这一次要说胜利也不算是全胜。只是自开国以来,两边从未打过如此久的仗,耗费实在太大。这次父皇同意谈和,也的确是因为我军也没有再追下去的能力。”
“纵虎归山,焉非大祸!”
“锦兮,上位者,总要考虑的更多吧。”柴秀轻叹,“十五年了,再打下去,大殷国内难安。”
唉,反正我的确是不懂的。但是如果情况真如柴秀所说,周帝提出投降的时候才更应该穷追不舍吧?毕竟此次不收复北国,说不准皇帝舅舅在位期间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柴秀在这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眉心:“我的好驸马,你就别再为这种事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