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小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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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小乌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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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公元九一七年。
  清晨起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在天地间拉上一道白茫茫水幕。
  文诺伏在临窗的书案上,静静望着檐下滴落的水帘,湿气映进眼里,衬得深黑色眸子一片晶明。
  两只修长温润的手掌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双眼。
  “哥!你怎么这样!”
  小孩嗔怪的语调把吴鸣逗乐了:“在想什么呢,连我进来都听不见?”
  文诺抓着吴鸣的两只手掌,侧转脸抬头看他:“没什么。这天气真烦人,你一来就接接连连下雨,害你一直闷在房里,我这儿又没什么消遣可以解闷。”
  “解什么闷啊?”吴鸣低下头,两人鼻尖几乎都要挨上了,“哥看到你就很开心了,一点都不闷。”
  话一出口吴鸣就后悔了,眼看着文诺脸色泛红躲了开去,忙转移话题:“你看外面雨渐渐停了,我们出去骑马好不好?”
  马蹄踏碎芳草地,碾落香尘。是几时,曾经的两个少年,并辔而行?
  只是,这萋萋芳草已非当日那丛,人亦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小诺。”吴鸣勒住马缰,鼓足勇气看着身旁沉默的至爱之人,“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那对黑漆漆的眸子,迷惘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看得吴鸣心跳停了半拍:“那个,江南的荷花已经开了,再过半个月就有莲蓬可采……跟哥一起回去吧。”
  “莲蓬啊………”文诺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风吹过,大地温柔的起伏,似母亲慈爱的怀抱——那是文诺记忆里不曾有过的体验。
  东边回廊的拐角处,有一丛芍药。可续不喜欢那香味,每次都绕道而行。
  鲜少人迹的凉亭里,已经有人占据。
  会是什么人呢?这个时辰,跑到这个荒凉角落来?小李将军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凉亭。
  “那边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可续悚然,听这声音,竟是内宫张总管!
  按理说,宫里除了圣上与侍卫长,也就是这张总管位高权重,但是听上去,那回话的人竟有些爱答不理:“什么怎么样?”
  张总管干咳一声:“消息我送到了,你们打算做些什么也该告诉我一声吧?别等出了事让别人来告诉我!”
  “这一次,恐怕咱们还真得等出了事让别人来告诉!”另一个人连连冷笑,听得可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大的命令,时间不等人,干脆快刀斩乱麻,给他们一个了断!”
  “喂!”张总管似乎也是大吃一惊,“你们可别闹出人命来!”
  “那又怎样?”
  亭子里石凳在青砖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张总管有些出气不匀:“你们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可没有!犯不着为了报仇冒杀头的危险!早知道——”
  “早知道又怎样?”另一个人也拍案而起,“你既收了我们的钱,就好好地帮我们把事兜住,不然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落好!”
  “太大胆了你们,太大胆了……”
  张总管絮叨的,也正是可续心中所想。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做的什么事?竟然牵连到人命?
  当日葵音曾经说过的话幽幽在耳畔响起:“……你斗不过他们的……”
  小方将军嘴角扯起。斗不过吗?夫人,你太低估你的夫君了。
  西北角上的乌云在迅速聚集,另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吴鸣抬眼望一望,回首道:“又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文诺低垂着眼皮,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小诺——”
  数年征战,深褐色战马已经与主人心意相通。文诺手腕只轻抖了一下,马身已如一道暗色闪电蹿了出去,正好挡在吴鸣的黄鬃马前头。
  瞬间,一朵殷红的血之花盛开在他的肩头,花蕊是一枝青铜色箭簇,闪着冷森森的光芒。
  “混账!!!”
  方才太过专注于期待中的回复,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埋伏在草丛中的杀手动静!吴鸣目眦欲裂,策马冲上去回手一剑!
  一剑脱手,草丛中惊起一个黑色身影,如低飞的鸟禽般掠向远处。
  吴鸣要待追击,心底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首望去,看见的是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失去知觉的文诺已坠落马鞍,偏马靴累赘,一只脚还套在马镫中无法脱身,正被受惊的深褐色战马拖着一路狂奔,胸前伤口滴落的鲜血似散落的花瓣斑斑点点洒在草叶上。
  “小诺!!!”
  已完全嘶哑的嗓音听在自己耳中,是如此的陌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片刻之前的欢愉恍若隔世,吴鸣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快得像是下一个瞬间就要炸裂开来。
  下意识地伸手拔剑,方才醒起已经当兵器掷出去了,吴鸣暗暗咬牙,催马上前,紧追而去,企图在马匹完全失控以前阻止住它。
  终于靠近了,吴大将军仗着稔熟的马术功底,斜身褪去马镫羁绊,整个人从马鞍上腾跃而起,飞扑向那匹深褐色战马。
  速度太快了。吴鸣心里默念着,一面勉力从歪斜的姿势中矫正过来,几番颠簸,好容易骑到了马背上。
  才小舒了口气,前方却出现了教他愈发如坠冰窟的场面:五丈开外的正前方,葱郁的草丛骤然消失,一道石崖闪烁着冰冷的靛蓝色光芒。
  这一通毫无目的的狂奔,不知不觉他们竟已置身梭子河畔的石崖之上!
  “停下、停下!!”
  吴鸣的怒吼完全不起作用,深褐色战马全然听不见命令,竟然向着悬崖下面笔直冲去!
  纵使身经百战,也不曾有过此刻胆战心惊的体会。吴鸣绝望地企图拨转马头,双臂与马缰死死纠缠,直到血脉都被阻滞,所有知觉都已麻木。
  然而心底深处,他明白,来不及了。
  很明显,深褐色战马具有经历过沙场杀伐的马匹特有的一根筋,即使已经辨不清方向,还是只知道拼命向前再向前。
  湿滑的雨后草地上,泥泞狼籍,战马终于在悬崖前一尺处轰然倒下,硕大的马身惯性地滑向前方。
  越是临近悬崖,越能感觉到大自然的无情威力。朔风怒吼,吹得吴鸣什么都听不见,眼前视野也格外狭窄,整个人似已被烤成焦炭,化作飞灰。
  却偏偏还在挣扎,尽最后一次努力,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战马的悲鸣远远从涧底传来,随即被湍流巨大的轰鸣声盖掉了。
  心如死灰的吴鸣勉强睁开眼睛,却惊奇地发现前方崖畔草丛中停留着一只皙白修长的手。当下不及多想,跌跌爬爬扑上去一把攥住!
  文诺的靴子已不见踪影,发丝散乱,胸前伤口还在慢慢向外渗血,整个人悬在半空,神智却渐渐清醒过来,抬起脸望着牵住他手腕的吴将军,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从唇形上吴鸣辨出他说的是“放手”,不由心痛如绞,吼叫着:“不,决不!!”
  吼完吴鸣才发现,自己牵住的,正好是文诺受伤一侧身体的部分,他已经痛得唇色煞白,整张脸血色全无。
  “你别乱动,我拉你上来、我拉你上来……”吴鸣喃喃地说着,心里清楚对方根本听不见,只怕是不如此自言自语,自己就先崩溃了。
  之前顺着胳膊流淌到手掌上的血液变成了润滑剂,要想抓紧文诺的手已经是很困难,更谈何拉上来!
  风仍在耳畔不住咆哮,吴鸣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手在渐渐失去温度,慢慢滑离掌握,心底的绝望也随之一点点加深。
  那对深黑晶亮的眸子里竟带着笑意,温柔至极的笑意,似乎已经不是人间所有。
  掌心里终究变成一片虚空。吴鸣眼睁睁看着那个修长纤瘦的身影缓缓坠落,风掀起栗色长发与黑色袍襟,露出里面玉色内袍,飘摇飞翔优美如舞蹈。
  湍流遇到河心大石,溅起的水雾有数丈之高,蒸腾喧嚣,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吴鸣的手仍然向下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泥雕木塑般呆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风吹上脸颊,冰冷黏湿的感觉才告诉他,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第六十一章

  公元二O一一年。
  “吴鸣!吴鸣!!”
  大胡子气急败坏一通乱嚷,终于将迷离状态的吴帅哥唤醒:“啊?怎么啦?”
  “怎么啦?你大白天做梦呢你?”钱大导演气呼呼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坐在车后排发愣的大明星,“到地方了,准备准备拍外景!这场是重头戏,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知道了,钱叔。”吴鸣无精打采地回答,晃晃悠悠从车里钻出来,眯着眼打量四周。
  钱叔哼了一声:“小李你帮我看着他点!”一甩袖子走人,嘴里还在念念叨叨,“没见过这么困法的,昨晚去偷了鸡还是怎地!”
  吴鸣对着完全不给面子的世叔背影苦笑了一下,转向大胡子的新搭档:“没事,李导,我昨晚没睡好,在附近走走,吹吹风就好了。”
  李导是个瘦削的年轻人,居然比之前倒霉催的梅导更瘦脾气更好,好在明显比较开朗,笑起来有点没心没肺,消除了人们关于他是否也会走上BT康庄大道的顾虑。
  听了吴鸣的要求,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去吧,三点钟走位,记得按时回来。”
  吴帅哥的名声尚未及欧洲,所以在这个安静的校园里,帅哥的独自徘徊并未引起围观。
  十公尺之外那棵樱树旁的石凳上,那个安静的身影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很久。乍看似无所事事,细察之下,不时在膝头笔记本键盘间舞动的手指才显示出,他实际上是在干什么。日光透过枝叶的空隙洒在他光洁细长的后颈上,反射出雪晕般的光泽,令人观之目眩。
  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各自发着呆,想些什么,无人了解。
  “吴鸣!”
  吴帅哥微微皱眉,还没到时间吧,剧组真是吸血鬼!回转头,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你?”
  暌违数月,姜力琪比吴鸣记忆中清瘦了一些,气色却是不错,脸色粉扑扑的:“我看着像你,还真被我蒙对了。”
  揽住她肩膀的年轻人似有些不快:“他是干嘛的?”
  姜大小姐嗔怪地瞪了身旁人一眼:“别这么没礼貌!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你到那边去等我吧,我马上就来。”
  那年轻人显然不想走,但在姜大小姐的威逼下又不得不从命,遂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她手指的方向。
  那张棱角分明带点异国风情的脸似乎很熟悉。吴鸣忽然想了起来:“他是那个十七岁就得了国际钢琴奖的戴斐吧?”
  姜力琪正看着男友的背影,一脸宠爱的笑:“是啊,我们从小就是邻居。这家伙呢,典型的白痴天才,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我一直拿他当小弟弟看待,现在才明白,这种单纯才是最适合我的。”
  吴鸣噎了一下:“呃,那恭喜你了………”
  “不说这些了。”姜力琪打断吴鸣的言不由衷,“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和你喜欢的那个小文进展如何了?”
  进展如何?吴鸣无语地望向不远处,进展就是:你男友可以跟他随口搭讪而我却不敢。
  那边,不知戴斐说了什么,文诺被逗得笑了起来,孩子气的笑脸让人很容易产生捏上一把的冲动。
  男人脸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怎奈眼底的悲伤瞒不了人。姜力琪暗自叹息,清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小斐讲座的开课时间到了,我陪他过去一下。”
  吴鸣伸出手:“祝你幸福。”
  姜力琪略微一愣,握住那只温润如玉的手:“谢谢你。”时移事易,这男人的善良温存依然。只是,再好的瑰宝,不适合你,就是不适合。
  礼貌地告别后,姜力琪走到戴斐与文诺聊天的地方,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就见文诺脸色微微一变,朝吴鸣的方向看了过来。
  吴大明星脸忽地一下红了,一时竟感觉回到初出茅庐的青涩时代,手足无措。
  姜大小姐已经施施然拖着钢琴家男友走开,文诺抱着笔记本,望着面目模糊的吴帅哥,似乎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要怎么做。
  隐隐一阵钢琴声响起,文诺忽地想起先前与人的约定,满脸歉意地笑笑,掏出手机:“喂?是我。…是吗?真的是他啊……先别打草惊蛇。通知郑直了吗?……我知道他说是来度假,你真相信啊?……唔,好的,就这样,回头我再跟你联络。”
  挂断信号,再抬眼看时,对面吴帅哥已经不见踪影。文诺慢慢合上手机,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左右张望试图找人,脸上表情依然沉静似水。
  清凉的风吹过这个角落,听不见叹息。徘徊良久,终究挽不回,那条永远不肯回头时间的河流。
  教研办公室的光线一向不太好,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之安感觉眼睛有些发酸,摘下眼镜揉按着太阳穴。
  “案件查得怎样了,林之安大侦探?”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戴上眼镜看时,却是松了口气:“是你呀。”
  子皓不笑时,样子严肃有余,颇有些渗人:“怎么,见到我并不意外?”
  之安站起身,微微低头看着那张娃娃脸,忽然笑了:“当然,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调查你。”
  “你跟文诺,到底是什么关系?居然甘心为他舍身犯险?”
  年轻助教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吃醋?为我还是为他?”
  子皓看上去快要抓狂了:“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既然在进行调查,就该知道那家伙不是吃素的主!光靠那区区几笔进出口业务,他能在短短几年里积聚起和我们甘氏家族比肩的财富?”
  “冷静、冷静!”之安一脸诚恳,语气却还是脱不了玩笑,“甘总,我知道你很爱我,但是我自己会把握分寸,那家伙也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砰”地一声巨响,暴躁的甘总推倒了林助教方才所坐椅子,揪住对方衣领紧挨鼻子嚷道:“够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什么,总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
  “我也不想。”之安沉下脸,慢条斯理掰开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你还是想想后路吧。文诺的意思,不想把你扯进来,你可别自己往里跳。”
  “他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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