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屏幕上出现的这部分内容却足以颠覆丞锐的认知。
申请当天,当他签下同意两个字,当他“偶遇”了白川,当他无意中扔掉那副平光镜开始,白川的谋杀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从一开始,白川就没想过要杀他。
丞锐放下酒杯,僵直着身体注视着屏幕。
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人在利用白川来攻击他的心防,然而他很难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脑子里全部都充斥着一句话:白川骗我。
为什么?
丞锐回想起他们相遇的细节,他那时候当然知道白川是有蓄谋的,可是后来呢?为什么还假装谋杀日期没有到来?难道只是为了接近自己?丞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只觉得这两年死死抓着白川不放手的自己愚蠢得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气的竟然不是白川骗了他,而是为什么骗他?
丞锐曾经毫不在乎理由,所以当初白川要杀他,他不问理由,只看结果,他得到了这个人——那就足够了。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思考,白川接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他想得到什么?他与自己结婚看似是被自己逼迫,其实也是心甘情愿的吧?难道是为了从D级公民变为S级公民?想要自己的财富?权势?地位?
总不会是因为爱我吧?
他好笑地想,又觉得很可悲。
他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对方有备而来,就是想挑拨他和白川之间的感情,他尽量维持着脸上的镇定,重新拿起酒杯,盯着屏幕。
似乎是看他平静下来,屏幕切换出第三个场景,这次不再是图片,而是立体的全息投影,在一个走廊上,许多少年穿着统一的学生制服,手里拿着一叠表格,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什么。而在这群少年之间,有一个少年格外安静,与周围的喧闹气氛格格不入。他身体格外单薄,胳膊细瘦,脸只有巴掌大,他有一头柔软的金发,冰蓝色的眼睛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有种超越年龄的冷静。
那是少年白川。
丞锐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那个不动声色的少年。
他没见过少年时的白川,对方也很少留下影像资料,丞锐连张他幼时的照片都很难找到。这个俊秀的少年与成年后的白川有很大不同,他的表情虽然也是淡淡的,却有些拘谨,虽然表现得很镇定,攥着表格的手却紧张地握了多次,周围的人似乎有些瞧不起他又怕他,白川冷冷地扫过那些同学,又垂下头,轻轻咬了咬下唇,脸色很不好。
身边的人似乎在议论什么题目,有人围上去一起讨论,众人抓耳挠腮地想不到答案。丞锐读着唇语,大概猜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盯着屏幕,很快留意到,白川无声地说了几个单词,恰好是那道题的答案。白川答完,极为轻蔑地笑了下,不过那笑容极为短暂,他又垂着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很快,教室里出现了一个人喊了白川的名字,白川先是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脸上的一切轻蔑表情都不见了,他看着打开的教室门,练习着做了个睁大眼睛微微迷惑的表情,在某一个角度,看上去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这表情也只是一瞬间,他似乎有些不适应地揉了揉脸颊,很快,他又挂起了那个有些痴傻的表情,犹豫着走进了教室。走廊里的少年们欢呼着扔掉了肩上的校章,蓝白相间的金属卡片飞至屏幕前,丞锐眼尖,看出了上面的标志——NTTC(国家天才培养中心)。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白川当初就是因为入学测试不过关,错失了在NTTC学习的机会,那个时候他才12岁。当初申请材料里表明,这一年的白川因为自己遭受了身体与精神的双重伤害,甚至影响到他之后的人生道路。可是丞锐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对白川做过什么?他对这张少年的脸没有任何印象,他们何时有过交集?而且……方才进行测试前白川的表现,根本就是在伪装吧?!
要是白川在就好了,他可以亲自问他,而不是在这里被人挑拨离间。
丞锐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居然希望白川亲口向他解释,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得到这些消息。难道他也被白川无形中培养出了惰性,连信任这种东西都好像莫名其妙地无法轻易抹除。
得知了对方的目的,丞锐反而坦然许多,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白兰地,如主人所愿地继续欣赏屏幕上的场景。不过接下来的画面可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屏幕上的白川与不同的人在一起,男男女女,轻歌曼舞,低吟浅笑,他与不同的人亲昵靠近,脸上的笑容张扬而真实。
这些画面没有丝毫令人遐想的靡丽感,显得温馨柔软,然而那个白川,与丞锐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
他的白川总是冷着一张脸,偶尔挑起风流的笑意,眼角含春眉梢带情,幽默时也掩不去语气中的嘲讽,动情时眼睛像天空一样蓝,诱人而危险。
屏幕上那个浓浓烟火气的绅士青年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白川。
可是丞锐竟然觉得嫉妒。
他不期然想起白川曾经和自己的前任上司吃饭,亲切的聊天口吻让他格外不满。
他有些不耐,对方搞什么鬼?难不成折腾这么久,只是为了让他吃醋?
还有,给他看了这么多过去的白川,那现在的白川在哪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屏幕一转,竟然变成了一个监控画面。
画面里站着失踪一整天的白川,背上驮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白川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看着像是遥控器,他侧头与背上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身上也沾满了血迹,然而丞锐飞快地扫过,却发现他似乎没受什么伤。背上的那个人微微抬了抬头,丞锐挑眉——竟然是唐齐。
然而唐齐浑身是伤,似乎被鞭子抽过,衣服上全是鞭痕,脸上也沾满了血迹,触目惊心。丞锐不敢想象梁蒙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如果伤痕累累的人换成白川,他会让整个遗落地狱的人给他陪葬!
屏幕前出现了一些踟蹰不前的人头,监视器下方似乎有人要逼近。
白川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轻轻按了下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忽然溅起几滴血迹,而白川扶着唐齐后退一步,避开了溅到他面前的血迹。
丞锐微微松了口气,白川手中不知掌握着什么武器,那些人不敢轻易靠近。
过了一会儿,白川背起唐齐向另一边右边走去。
就在这时,唐齐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镜头,那双碧绿色的瞳仁在屏幕里显得阴森冷酷,苍白带血的脸在屏幕中像个虚弱的人偶。他举起手里的枪,对准屏幕,轻轻扯起一个冰凉的笑,扣下扳机。
砰——
监视器陷入黑暗。
那枪声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丞锐下意识屏住呼吸,头向后仰了一下。
仿佛被死神注视的感觉让他有些窒息,他第一次觉得杀手果然是自带气场的。他闭上眼,平复着被那一幕惊动的心跳,心思电转。白川看上去并不惊惶,明显是有备而来。丞锐一开始也猜想过他突然离开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看来,白川早就察觉到某些线索,提前做了准备——至于他为什么不肯对自己说,丞锐觉得有必要去问一问。
全息投影关闭,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丞锐稳稳坐在沙发上思考着。
现在这座地下工事里,到底有几股势力?
白川不可能凭自己畅通无阻毫发无损地进来,他找了谁?唐齐被谁抓起来了,谁给他上了刑?桑德现在在哪里?他找到岳沣了吗?梁蒙又为什么必须出现在这里?他代表着什么?Beverly神父和达西又是什么关系?他们背后代表的又是谁?
丞锐觉得这一切真是有趣,许多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竟然汇集在一起,各自身后又牵扯着不同的目的与利益。
那么自己呢?又要面对什么选择?
第112章 chapter5—28
在放倒了十个巡逻的守卫后,梁蒙终于打开了一道金属门,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
这个鬼地方实在太诡异了,外面那么多死人这群守卫居然无动于衷?而且这外围的警戒未免太松懈了吧?连最基础的红外探测都没有?还是说那些探测已经被破坏了?梁蒙不太相信前者,然而后者他又得费心思思考到底是谁破坏了探测?难道是那些穿迷彩服的人?
无暇细想,他观察着自己目前所在的房间。
这个房间十分简单,像科幻片中的无菌牢房,纯白的墙面地板天花板全部由密度极高的金属制成,水火不侵,防震防弹,房间里有两张黑色的皮质沙发,面对面放置着,两张沙发中间固定着一张黑色的长桌,长桌上悬着一道光屏,散发着幽幽白光,除此之外,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
梁蒙用了五秒钟观察,然后用了三秒下结论:这个房间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外围的松懈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来到沙发前坐下,双手环臂盯着桌面上的光屏,冷冷开口:“你是什么人?”
光屏上出现了一行字:Question
梁蒙挑了挑眉:“怎么,要玩你问我答的游戏?”
光屏:YES
梁蒙思考几秒后,点头:“你问。”
光屏:Question 1 名字,身份,公民等级
“梁蒙,在逃人员,S级。”
光屏:R F F
“……”梁蒙皱紧眉头,“后两个问题错了?”
光屏没有反应。
梁蒙重新回答:“梁蒙,特三处调查员,B级。”
光屏:R F F
梁蒙松开胳膊,双手按在桌面上,微微凑近,对着光屏上两个冷冰冰的F沉吟。对方为什么要问他身份?这和遗落地狱有什么关系?很重要吗?
他试探着回答:“梁蒙,特殊调查处总处长,A级。”
光屏:R R R
梁蒙:“……”居然对了?所以得报出自己在特殊调查处的当前身份才行吗?
光屏:Question 2 职责
梁蒙对着屏幕上这两个字,困惑地眨了眨眼。对方在问他职责?在特殊调查处的职责?他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其实这里是特殊调查处的职位评估中心吧?
他缓缓向后倒去,背部靠上沙发,右手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静静思考着。
光屏保持着这个页面,也没有新的变化。
这个问题问得真是蹊跷。
梁蒙回想起认识唐齐后发生的所有事,每一件事情的经过、细节、后果全部过滤一遍,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他总是很擅长这些,但最近一段时间的忙碌与连番打击破坏了他谨慎思考的心情,周围不断地出现新状况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此时,他却忽然能沉下心来重新理清头绪。
他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应当对他很熟悉。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来着?他将唐齐调来特殊调查处——LMPB的谋杀案出问题——找到桑德和岳沣——查到凯撒、偶遇丞锐和白川——凯撒被杀、唐齐被诬陷——自己升任特三处处长——总处帮他救了唐齐一命——陈叔帮忙——唐齐被带回梁家——陆雅被停职——总处猝死……
梁蒙摩挲下巴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光屏上。
方才的三个问题,已经足以说明对方的身份了。
他放下手,端正了姿态,对着屏幕稳稳地喊了声:“总处。”
三秒后,屏幕一闪,问题消失了。
梁蒙正对面的墙壁忽然移开一道门,那位本应“亡故”的女人穿着优雅得体的浅灰色套装面带微笑朝他走来,高跟鞋的鞋跟在地板上有节奏地发出咔哒声,她对着梁蒙莞尔一笑:“果然聪明,我没有看错人。”
梁蒙却绷紧了神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总处神态自若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优雅地斜靠在一旁,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膝前,微笑着问:“怎么猜到是我的?”
她是梁蒙的上司,梁蒙对于这个看着人畜无害却稳坐特殊调查处总处位置二十年的女人虽然不甚了解,但有种天然的敬佩与畏惧,虽然对方的问话十分温和,梁蒙仍然收敛了放肆的态度,生硬却准确地回答了问题。
“第一,您帮我救唐齐的时候,说过几句话,暴露了您对整个事件的了解程度非常深,甚至知道梁家在策划什么,知道我和S级几个家族的关系,所以您帮我和唐齐的时候,也是有私心的——当然,现在我不会简单地以为只是因为您欣赏我的性格了。”
总处笑了笑,真诚道:“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梁蒙没什么意味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第二,您给桑德发了提醒信息,说明您对遗落天堂事件也早有预料,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总处点点头:“显而易见,我人就在这里。”
“第三……”梁蒙深吸一口气,道,“您的死讯刚出来的时候,我和唐齐都以为是我父亲……是梁家害了您,但是现在想想,您对整件事了解得那么透彻,怎么可能毫无准备?毕竟是……有手段的人。”
他这个措辞非常失礼,但他就是忍不住这样说。
总处宽容地笑了笑,没有计较他语气中的愤懑。
“对不起,失言了。”梁蒙道歉,语气平缓了许多,“您的死讯一公布,紧急会议过后,我莫名其妙就成了新任总处,加上K叔说过,您似乎对我很欣赏……这些事情连起来,疑点就很多了,况且……刚才那三个问题,如果换成别人,估计毫不关心吧。”
总处静静地等他说完,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梁蒙,你真的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聪明、敏锐、正直,并且有恰到好处的软弱。对于很多人来说,软弱可能并不是一个优点,但是对于特殊调查处的总处长这个职位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梁蒙不明白。
“因为软弱,所以有缺点,因为有缺点,所以不完美,因为不完美,所以需要更加谨慎、专注、认真、耐心,并且适当地保持沉默,能够在取舍中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特殊调查处的总处长不需要多完美,但需要有人性,这样才可以领会我们这个机构存在的意义。”
总处的手指轻轻点上光屏,上一个问题重新出现。
“那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