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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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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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坚一边咬牙苦战,一边骂娘:“都他妈给我冲啊!都是泥捏的吗!死在这儿还不让十八路诸侯看我的笑话!”孙策一刀砍翻了迎面冲来的骑兵,扭头冲孙坚喊话:“爹,别逞强了,我看着形势不妙,英雄不吃眼前亏,咱先撤吧!”孙坚红着眼睛边砍边说:“四面都是包围,往哪儿撤!”“往阳人!” 
  孙坚沉下心来一想,觉得是这么个路子,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还活着的,跟我往南突围!”远近响起几声呼应,祖茂程普等人从乱军中挣扎出来策马追上孙坚。 
  凉州兵像吃人的猛兽一样,死死咬住他们不肯松嘴。一百来人往外冲,没跑多远只剩下几十人。黑压压的敌军,还在慢慢吞噬他们。孙策回头一看,心里一琢磨,扔给孙坚句话:“我断后掩护,爹你快走!”就策马回杀,孙坚听见脑子里轰的一声,要不是祖茂程普拼死拦着,当即就要回头去追孙策。 
  孙策远远听见孙坚暴跳如雷“小兔崽子”“小王八蛋”地骂,抽空还笑了几声,心想这骂我呢骂你自己呢。 
  没走多远就找到了在乱军中跋涉的蒋钦和周泰,两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怕什么也不怕死,孙策招呼他们带着剩余的残兵,拼死拖住徐荣的追兵。几十号人背靠背对着来敌一通乱砍,仿佛激流中的磐石,直杀得昏天黑地。正月里的天,正是北方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啸着盘旋在他们头顶,仿佛战死的幽魂在悲鸣。手臂被血浸透,又结了冰,暴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割得全是口子。又冷又累,孙策却心急如焚,恨不得长出千里眼来看着孙坚逃出包围。 
  天黑的早,血一样的残阳在西方的天空上留下一抹不祥的红色,便扑通一声沉进灰黑色的夜幕中。一大波敌兵暂时被杀退了,留给他们累累的尸体,却再没有活着往前扑的。孙策左右招呼了一声,蒋钦和周泰骂骂咧咧地答应了一句,三人挣扎着聚拢到一块儿,僵硬地一屁股坐倒在死尸上,什么都顾不得想,直喘气。远处似乎还响着冲杀声,包围远没有解除,但好在有夜幕遮罩,多了几分逃命的机会。孙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拍着蒋周两人的肩膀问:“后悔吗!”周泰胳膊肘一捅孙策说:“后悔什么?痛快!”蒋钦也一拍大腿说:“哥们儿做梦都想这么拿刀砍人!”,孙策哈哈大笑说:“好!不愧是跟着我孙策混的人!咱们都死不了,跟我走,找破虏去,一块儿杀进洛阳!”三人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强撑起精神,跌跌撞撞地往南走去。 
  孙坚多亏祖茂带了他的赤帻引开追兵,才得以带了数十骑兵突围。一路收集残兵,又聚集了四五万人。阳人离得最近,城小兵寡,看到孙坚这乌泱泱的阵势,没费什么劲儿就开门投降了。孙坚率军进了阳人,严加戒备之后,才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却没高兴起来,更觉揪心。孙策还在外面,为了掩护他留在徐荣五万精兵的包围里,生死未卜。从小他是没少揍过孙策,但那是因为孩子淘气不揍不行,哪个当爹的不疼孩子呢?尤其是孙坚,他看的最重的就是两样东西,一是扬名天下的赫赫武功,一是吴夫人和五个孩子,一想起来孙策卷进刀兵之阵,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外面露着让人拿刀子捅。急归急,也没办法,孙坚稳了稳心神,一点没在程普他们面前表现出来,反而呵呵直笑地劝他们说没事,孙策命大着呢,这么不听老子的话回来看我揍他。 
  于是,孙坚出乎董卓意料的重整旗鼓,这只来自江东的猛虎以阳人为根据地,稳稳站住脚跟,向董卓发出不肯服输的怒吼。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洛阳。 
  对洛阳人来说,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都城里处处闪现着刀剑尖锐的冷光,照的人心里都是寒的。煌煌大汉,已经一百来年未见刀兵,洛阳人对这满是军队的都城深感陌生。进入腊月,天气更为寒冷,洛阳上空飘起了大雪,厚厚的棉絮一样,遮盖住满目疮痍。 
  周瑜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绵袍、裘皮和外套丝衣,沿着游廊走向周忠的厅堂。身后跟着的琴童抱着他的琴。夜晚的花园里一片安静,间或只有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润湿而清冷的空气中飘着腊梅的馨香,令他想起庐江那座周氏大宅,而从未经历过的严寒则提醒他,此时此地,是在远离家乡的洛阳。 
  走近厅堂,渐渐听到觥筹交错和丝竹之声。周瑜没有急着进去,反而立住听了一会儿。 
  不是伶人,不是乐工,是真正的大家之音,即使周忠没有告诉他,他也可以猜出来——蔡邕来了。 
  蔡邕接受了董卓封赏的中郎将一职后,便不得不被人们视为朝中亲近董卓一派的代表,对此,有人鄙视,有人巴结,一时看尽众生相。其实归根结底,他知道自己只是个胆小怕事的读书人罢了,接受中郎将的职务也只是不愿触怒董卓。尽管往来董卓府上,也从未行过谄媚诽谤之事。可惜没有人能控制别人的目光和口舌,他的名声一路跟着他升官的速度迅速地败坏了下去。幸好在朝中有些老朋友如周忠等,稳健平和,并没有因此而急急与他断交,三不五时,还邀来府里做客。为此,他颇感欣慰。这天晚上应邀与周忠等人宴饮,兴致来了就铺开琴弹了几曲。蔡邕最善弹琴,那张有名的焦尾琴总随身让侍童带着。周忠听完,想起也酷爱音乐的周瑜,忙命人唤他过来。 
  周瑜在厅堂外轻轻搓了搓冻得有点僵的手指,便命人掀帘。 
  蔡邕薄醉中看到周忠先前提到的从子进来,向大家施礼,随口笑说:“周家子弟茂如春松,后继有人啊!”周忠微笑颔首,说:“公瑾看座,可为蔡大人弹奏一曲。” 
  周瑜点头,放好琴,正在想着弹哪首,蔡邕却指着门外说:“今日好大雪,不妨就弹一曲《白雪》吧。” 
  周瑜点点头,伸开有点发僵的手指,抚上琴弦。 
  周忠脸上挂着自豪的微笑,边捋着胡须。蔡邕开始还在饮酒,听了一刻便不知不觉放下酒爵,凝神听着。其他客人也安静欣赏。 
  一曲终了,蔡邕仍在沉吟,周忠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有些心急地问:“伯喈,如何?” 
  蔡邕如梦初醒,笑说:“甚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造诣,后生可畏啊。回头我把《琴操》赠你,好生钻研,日后定大有进益!”周瑜忙起身致谢。蔡邕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不过,你不适合弹这样的曲子。我要是没有说错,你最擅长的应该是《广陵散》。”周瑜听了一愣,一时却不明白蔡邕是什么意思,蔡邕又细细地打量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对周忠说:“你这个子侄,我看他,倒像个武将。胸中有刀兵,爽利,准狠,你要让他走治经出仕之路,可是打错算盘了。琴如其人,我蔡邕今天敢说,他,以后定为大将!”蔡邕已经喝得满脸酡红,有点激动地指着周瑜说。满座既莫名,又有些尴尬,周瑜自己则深为震惊——蔡邕确实在琴上造诣够深,居然只听琴声,就能把他看的这样透! 
  周忠忙说:“伯喈可是醉了!公瑾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单薄文弱,谈什么领兵打仗,以后定是要跟在我身边出仕的。”又怕他喝醉了较上劲来,忙转移话题说:“说起领兵打仗,诸位可听说了,孙坚从鲁阳出发,取梁东,遇到徐荣包围,却毫发无伤,领着残兵占了阳人?” 
  一说起天下局势,席间气氛便热闹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明看法,交流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周瑜躲过刚才的风头浪尖,这时听到“孙坚”两个字,不觉屏息,仔细倾听者每一句话,从里面寻找孙策的消息。 
  “你们说的都哪儿跟哪儿啊!”有人喝的半醉,忽然大喝一声说:“都从那儿得来的消息?我跟你们说,都是假的!我前两天在王司徒府上碰到徐荣了,他跟我说,孙坚这次真是伤了元气了,突围的时候,只带了十来个人。手下也都是群乌合之众,还看见几个半大孩子跟着孙坚突围,拼死挡在孙坚后面。” 
  “后来呢?!”周瑜听见自己大声问了一句,不由得吓了一跳,所幸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唐突。 
  “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徐将军说他就把战场上能见到的都杀光了,反正没逮住孙坚,给他跑了,占了阳人。” 
  那人后来说了什么,周瑜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孙策,不知道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里,是不是有孙策骁勇的身影。他安慰自己说孙坚一定会让孙策不离左右,但一颗心还是被吊在了半空中,悬着难以放下。 
  他正蹙眉沉思,一直没怎么说话闷头喝酒的周晖,忽然带着醉意把青铜酒爵啪的拍在案上说:“你们说!孙坚能不能攻破洛阳?!” 
  正在喧哗的众人一下子愣了,刹那的安静后又都开始窃窃私语,嗡嗡的好像一群蜜蜂。其实对于孙坚是否能打进洛阳,人们的心情都十分复杂。一方面,几乎没有人不痛恨董卓的统治,恨不得有人把他的势力从洛阳赶尽杀绝,另一方面来说,孙坚是何等人物,众人却又不太了解,他会是第二个董卓吗?他会洗劫这个已经满目疮痍的都城吗?今日宴上的英才都会殒身他的铁蹄之下吗?……这些,没有人敢断言,即使是跟孙坚略有交情的周家。 
  有人清清嗓子,试图分析现今的局势,孙坚占据阳人,离洛阳不过千里,一旦养精蓄锐蓄势冲击洛阳,且不说有曹操在酸枣,韩馥在邺城配合,单凭他自己的力量,突破防线兵临洛阳城下也并非难事。 
  旁边人连忙制止他的宏论,煞有介事地说:“董相国久居西凉,兵精将广,粮草丰足,怎么可能挡不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孙坚?我听说,相国已经派了胡轸和吕布两员大将,率五千精锐骑兵前往阳人攻城了!”说着,飞快地瞟了一眼蔡邕,众人会意,知道是忌惮董卓的亲信,便纷纷说:“是啊,孙坚不足为患!” 
  蔡邕同样迅速领会了这一瞥的含义,苦涩地微微摇了摇头,站起来借口小解,暂时离开宴席。他一出去,众人如释重负,顿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议论。周瑜听了半晌,觉得无非是些空谈,纸上谈兵罢了,大觉没意思。周忠年纪大怕冷,满室摆了七八个火盆,周瑜本来穿的就厚,更是热的坐立难安,便也借口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月亮像个冰壶,洒了一地清冷的光。被雪一映更亮的出奇。周瑜沿着走廊渐渐走远,打量这雪中莹白的世界。忽然,不远处有一阵怪声,他疾步走过一看,原来是蔡邕扶着廊柱在呕吐,一片狼藉,忙扶起蔡邕,给他拍着后背,蔡邕慢慢缓过来,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半天没说话。周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尴尬,蔡邕忽然睁眼看他,说:“我蔡邕,不是那么无耻的人。你想听我说两句真话吗?”周瑜默默点头,蔡邕便说:“孙坚,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但绝不是平庸之辈。你可知道董卓曾经差一点死在他手上?早在张温巡视西凉的时候,孙坚就看出董卓不臣之心,劝张温除之以绝后患,可惜啊……依我看来,这一回,董卓恐怕还会死在他手里。”周瑜一惊,不觉脱口而出说:“可还有胡轸、吕布,都是不世出的猛将,更何况五千精锐骑兵……”蔡邕打断他说:“这倒是真的,董卓兵精粮足,手下人才济济,个顶个的厉害,但是这帮人互相猜忌,争着踩别人出头,尤其是胡轸和吕布,谁都不服谁,董卓派了他俩一起去打阳人,我看,”他冷笑一声,“他俩得先打起来。”周瑜若有所思,蔡邕缓过劲儿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要守着汉天子沉下去了,你还年轻,才气纵横,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有一番作为,只有洛阳……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没打起来,走吧。”周瑜一惊,有些莫名其妙,蔡邕却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走了。 
  周瑜独自在廊柱下,想着蔡邕的一番话,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只寒鸦被月光惊醒,噌愣一声踢开树枝飞走,他猛然惊觉,才发现浑身都已经冻僵了。抬头看时,月亮盈而又缺,像一面破镜,半面青光,亮的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孙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下弦月凸着肚子躺在天空上,又白又胖,远处零星只有几颗星子,闪烁着寒酸的微光。 
  孙策看着月亮,却想起周瑜临别前惨白的脸。他不由得想知道周瑜此时在洛阳过得可好——不过无论好与不好,横竖也能吃饱穿暖,远比自己强多了。孙策咽了口苦涩的口水,把目光又移回了前方。 
  据逃出徐荣的包围已经过去七八天。这些天里,他们一面小心避开董卓的部队,一面收合孙坚的残兵,间或还惊喜地找到几个从寿春一起来的豪侠少年,一共聚集了一百来人。一行人从死尸身上摸军粮,吃老鼠,打乌鸦,饿急了眼时还有人想啃死人肉,被孙策急忙喝止,给他们鼓劲儿说到了阳人,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多少有多少,众人看着他,好像看见酒宴上明亮的灯光,顿时凹陷的眼睛里都有了神采,挣扎着前行。好容易行至阳人附近,却发现董卓第二批部队已经飞速地兵临城下,铁桶一样围住了孙坚。他们小心地靠近了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人也不太多,就五千左右,但全都是精锐骑兵,堪称凉州精兵中的精兵,高头大马膘肥体壮,骑士各各身着玄色铁甲,腰佩环刀,精神抖擞,一看就是天天有饱饭吃的。这阳人城一时是不能靠近了,孙策倒不替自己急,只是担心孙坚。 
  豫州的夜晚北风呼啸,吹的人就像一片随时都可以飘走的枯叶。冷,冷的凛冽,冷的透骨,冷的一点不留情面。孙策的血都要冻成了冰,他仍然一动不动趴在土丘后面,遥遥地盯紧远处敌营。
  已经是半夜了。从傍晚起,两营之间就时有骚乱,这着实很不寻常,让孙策看的直纳闷,疑心他们有什么奇袭的计划,一会儿不敢合眼。到了大约三更天左右,月亮西斜,插着胡字大旗的营寨忽然灯火通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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