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瘦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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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瘦美人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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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汇眼睛便去看那几案上一对白玉鸳鸯,鸳做油器,鸯做灯引:“既是如此,为何儿女婚嫁却要用那鸳鸯为介,鸿雁为媒,可听说,在生愿作鸳鸯鸟到死如花也并头。”

刘嬷嬷见她冥顽不灵,气的嗝的一声打了个大嗝,美牙慌忙帮她顺气,只用眼神拼命瞅自家小姐:少说一句不会少块肉罢。

“你这话,却是从什么地方听来——哎,我是管不了你了,也没脸再去见我家夫人,左右明日我便一根白绫……”她说着便哆哆嗦嗦起身。

辛汇唬了一跳,却不知道哪里又说错甚么,只慌忙起身拉住这个祖母亦仆亦友的老祖宗,好声好气说了好些软话,又一并允诺自当好好听她,这才稍稍令她顺了顺气。

“小姐真的听老身的?”

“听,自然听,祖母可吩咐了,您的话就是她的话,当句句听。”

“不要嬉皮笑脸。”——辛汇立刻止住笑意。

“好生听着。”——辛汇竖起了耳朵。

“小姐新到楚宫,宗亲原在陈国,可以依仗的只有王上一人尔。”又是这句,辛汇暗暗嘀咕。

“换言之,小姐的所有命运都掌握在王上手中,可是对这样的王上,小姐可曾去想过,王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爱什么样的女子?厌弃何样的女子?”

辛汇想了一想:“好嬷嬷,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个还好说,我细心记下便罢——可是,不管他喜欢他什么样的女子,我都还是我啊,也变不成别的样子。”她的话里隐隐带着苦恼,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门外已经走至偏殿的脚步顿住,尔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晏隐跟在他身旁,步伐轻捷如猫。

“王上,不进去了吗?”

“寡人已经听了你的劝,今日来了坤和宫,还不够么?”

晏隐摊手:“但是,只是看一眼,也生不出孩子来啊。”

“你这么想要个孩子,那你怎么不去?”

男子白皙的脸上隐隐一闪的酷意,眼眸漆黑如墨,郑重其事般:“王上,如果可以为您效劳,百死难辞。只是,您知道……”

“哼。”楚王转过头去,看向整个大殿外,瞳孔微微收缩,空旷的地上,晒了不少细细的萝卜丝,还有几样菌菇,用他书房里的玉盘和琉璃盏装着。

沉重的皇宫,突然多了俗世烟火的味道。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和那些女人一样,她也在想着博取他的宠爱么?

晏隐站在他身后,长身玉立,眼睛眯起,嘴角扬出慵懒的弧度:“这里,真是——挺有意思呢。”

那边,辛汇从侧殿拎着裙子,笑靥如花,步履规整的走出来,每一个细节,都被刘嬷嬷检查过,看起来无可挑剔,莹润的脸庞,丰盈到恰到好处的身姿,充满了阳光和盛夏的活力。

他转过头,看着她,澄净而一览无遗的眸子。

“王上。”她笑眯眯的请安。但她的眸子深处分明在说:好生烦人,怎么不说就过来了,真是麻烦。

“您用过膳了吗?”她的关怀得体而亲切。而他在那笑意背后分明听见不耐烦的声音:只是随便问问啊,千万别说没吃,可没有什么想给你吃的哟喂。

“唔。”他看着她,“没有。”

果然,她顿时愣了一下,马上笑的更夸张了:“呵呵,没有啊。”呵呵呵呵……

他继续看着她,看着她呵呵连笑了几声,脸颊上两个小小的肉丸莹润生辉,整张脸又生动又僵硬,一瞬间的迟滞,似乎忘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回答。

“真的没有啊……”她笑着说。眼眸深处是淡淡涌出没有充分掩饰掉的失望。

一旁的美牙看不下去,忙道:“王上,夫人特意为您备了些白粥,日日备着,都是夫人亲手熬的呢。”

辛汇笑着转过头去瞪了美牙一眼,龇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美牙弱弱的反抗:小姐忘了刚刚刘嬷嬷怎么说的吗?为了小姐和王上琴瑟和谐,奴婢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辛汇眯了眯眼:这也算了,那你为什么要说是我亲自熬的——你不是不知道你家小姐连煮饭先放水还是先放米都要想一想……

美牙讨好:只有这样王上才能感动啊,小姐,你太不懂男人心了……

辛汇不屑一顾:说的你多么懂一般,你要是懂,父亲那黑脸小厮为何一看你就要同归于尽般、又比如我阿哥,你抛了那么多媚眼,他却以为你眼睛进了风沙。

美牙悻悻: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她俩的眉眼官司楚王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点点头表示对辛汇亲手熬治白粥的赞赏,走了两步,顿了顿。

“肥胖之人,吃些白粥,很容易清减。”

辛汇顿时面色一变,僵硬的笑脸如同碎掉的面具一点点裂开,眼睛自眼白处缓缓变红,像即将炸毛的猫,美牙连忙“搀扶”住自家小姐。

——放开我,肥胖,胖!哪里胖!

辛汇看着楚王浑然不知的背影,眼睛喷火,眼睛扫到旁边那个幸灾乐祸眉眼弯弯的晏隐,气的几乎不能自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临到错身晏隐之时,狠狠一脚踩了上去,然后使劲拧了一拧。

“啊!”

楚王回头,晏隐笑的一脸扭曲,表情夸张,白皙的鞋上一个黑黑的脚印甚是醒目:“啊!好香的白粥——让我想起了我们在郡州的日子呢……”

☆、第十三章

楚王脚步一顿,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听到,然后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辛汇奇道:“将军以前也去过郡州么?”郡州北临内海,潮湿多雨,在陈齐边境,齐军攻伐之前,倒也是个安定的地方。

晏隐微微一笑:“我父亲是个渔民,在郡州生活了十年呢……”

辛汇顿时有了精神,低声问道:“那郡州的金齑玉脍你也会做罢?”新鲜的鱼肉,细细切片,加上姜蒜,日曝十次的白梅,桔皮,熟栗子肉,缀以芬芳扑鼻的香柔花,让人一见倾心,闻之忘俗。

晏隐但笑不语。

辛汇扭捏一下,下定决心般:“方才的事、是我不对……你当真会做?”

晏隐似乎有些诧异,便也不再计较那一脚之仇,好意提醒一般,清清咳嗽一声:“夫人可知王上有一忌讳?”

辛汇声音压得更低:“所以才要悄声问问将军,我倒不是贪嘴,我身旁一个老嬷嬷,生了水土不服的病,倘若有些家乡菜,或许能好的快些。”

晏隐也压低声音笑道:“夫人当真宅心仁厚。就怕,好心办了坏事,水土不服总比水深火热来得好。”

他们叽叽咕咕低声说着,某个被忽视默默前行数米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晏卿,最近不忙啊。”

晏隐面色一定,快行数步:“王上,微臣想起还得去练兵场一趟,先行告退。”他走是走了,偏走前还对她笑了一笑,辛汇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那笑容成分复杂,有她很不喜欢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他走了,楚王还在。辛汇在楚王不满的眼神下,慢慢挤出一个自以为热情的笑脸:“王上,您要喝粥在这边。”

楚王看着她那意兴阑珊装模做样的样子,突然兴致全无:“不喝了。”说罢,真的抬脚便向外而去。

辛汇愣了愣,真是变脸高手啊,也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她拍拍手,慢腾腾的晃悠了回去,不喝拉倒,正好省事呢。

楚王走到庭中的石缸处,几颗荷花在水里长势喜人,他接着田田荷叶收了步子,回头看去,呃,并没有他以为的依依不舍倚门相望的念念愧疚之态。

人早已不知道哪里去,连个背影都没有。

这个女人!楚王眼眸一深,侧头看向那舒展鲜嫩的荷叶,哪里看哪里不顺眼,连那喜人的长势都有几分烦人,他暗道果真是近猪者痴,连荷叶也要比寻常地方胖一些。一个宫娥走过来,他冷冷道:“把这些叶子,这个,这个,全部摘了,熬粥。”

楚王对白粥的感情很深,大约要追溯到他幼时在外的经历。

楚国国姓为景,楚王名从玉字,单名一个珝字,据说这是已故的太后亲自所取。

这位讳极莫深的太后是齐人。

宫闱秘闻,知情者早已灰飞烟灭,其余流传下来的,不过是穿凿附会的野史传闻罢了。

当年的齐国和老楚王结盟,嫁女至楚,而楚国也送了庶出的长子至齐学习,说是求学,更类质子。

本是相互肘制,相安无事,但太后性子外柔内刚,竟因为无法忍受楚王宠信他人,一怒之下带着即将临盆的身子偷偷离开了楚宫,而后下落不明,没有回齐国,也不曾在楚国露面,直到多年后在陈国边境被人认出,之后在逃亡中无意落水,那时候楚王不到十岁。

楚王性子执拗,不肯回楚,在躲避迎驾之人时仓皇逃离,一路前行,数日未曾吃喝,就在几乎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一个少女施舍了一碗白粥,那时候后有追兵,前有边巡,一碗白粥热气腾腾,饥肠辘辘的楚王直接一口喝下,连舌头都烫出了泡,也浑然不觉。

再之后,楚王就位之后,曾经几次三番再想去找到那位施舍白粥的姑娘,都是徒劳而返,而无论什么样的御厨,还是资历再深的高手,都不曾再熬制出他想要的那种味道。

一切,便只是魂牵梦萦。

春花将自己知道的只言片语细细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辛汇听的入神,这般美好的开头,按照响九坊茶楼那位说书先生的一贯套路,自然是偏偏公子落难时美人相救,而后衣锦之时相遇重逢,然后重拾记忆从此幸福美满在一起。

她便马上让美牙帮忙仔细回想自己幼时可曾做过这等好事,有无施粥的善事,可惜绞尽脑汁除了哪会心情好给路上的小乞丐几个铜板,其他一概也想不出一点类似来,不由暗暗恼恨当初祖母布施时不该躲懒。

刘嬷嬷倒是从里面听出一点味道来,便要辛汇从今日起,旁的事一概不管,专心专意去熬粥。

辛汇熬了两天,看着水米就开始冒清水,实在拖不过,索性拎着一盒粥假借看望生病的保太后溜出了坤和宫。

从坤和宫出发,沿着曲径回廊走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大片葱葱郁郁的荷花池,池子甚大,一眼看去,只看到接天莲叶,远远的湖心,绿叶交错,巨木覆山,隐隐中是一栋红色的宫殿。

辛汇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宫殿给人的感觉格外的压抑不舒服,像一汪凝固的血。

她刚刚一想,便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

美牙见辛汇走了小会,已有薄汗,忙让两个宫娥上来举了伞,过了这片荷花池,还要走上一段才到保太后的扶风殿,真不知道为什么保太后会喜欢这样偏僻的宫殿。

她待要说话,却看见小姐直愣愣的看着湖心发现,神色诡谲。

☆、第十四章

美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阴沉沉的宫殿,如同精致的牢笼,让人生出敬而远之的颤栗。

她上前两步催辛汇:“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辛汇却似自言自语:“奇怪,那怎么会有一座宫殿——什么人会住在那儿?是宫里的姑子不成?”

两个打伞的小宫娥闻言手抖了抖,晃出桥下一汪明晃晃的湖水。

美牙瞅了她二人一眼道:“夫人问话,你们都哑巴了不成。”

手麻杆似的那个宫娥垂首:“奴婢刚刚进宫没多久,奴婢也不知道。”

另一个尖下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了辛汇一眼:“那里,听说是历位君夫人保胎的地方……”

保胎辛汇是知道的,就是父亲那个粗壮圆滚的茹夫人怀孕之后都要单独辟出一座小院安心静养,免得“人”多脚多,给冲撞了。王宫不愧是王宫,就连保胎,都要专门找个如此僻静而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一点上,她相信祖母的话:孩子和母亲都是缘分,冥冥中自有定数,能留下的怎么都能留下,留不下的费尽心思也是竹篮打水。保胎这回事,防的从来都是人心,尽人事,听天命。

美牙听了便笑眯眯看了辛汇平坦坦的小腹一眼:“小姐,那里看上去好像还不错哦……山清水秀,空气闻起来就新鲜。”满满的怂恿。

像是回应她的话,呼啦啦一声清脆的水响,一条一尺有余的黑鱼一跃而起,在水面撞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辛汇的眼睛随着黑鱼一定,俯身栏杆看去,只见桥下缓缓游荡着几条新鲜肥美的大黑鱼,似鲫鱼,又似鲤鱼,个个膀大腰圆。

她眼睛一亮,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舀了一小勺粥倒下去,霎那间,哗啦啦,如同热锅里面进了凉水,半个鱼池都沸腾起来,更多的鱼,从近处的荷叶茎干里面涌出,众鱼争食,奋不顾身。

“我的乖乖……”辛汇咽了口唾沫,这就是拿手指都能戳两根出来吧。

“小姐,时辰不早了。”美牙硬着头皮,对两个小宫娥使了个眼色,三人一个带路,一左一右“扶着”辛汇继续前行。

“你看到没有,好多……”辛汇左右一看,窃语暗喜:“鱼啊……”

来到楚宫这么久,因为楚王的怪癖,她连片鱼鳞都没见过,本以为,就此和那香喷喷的煎、炸、炖、炒、片鱼绝缘了,哪知道,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美牙冷静的看了喜不自禁的小姐一眼:“王上,最厌恶鱼,其次是吃鱼的人。”

辛汇点点头,这是听过,但是难不成她会蠢到端到他面前去吃,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浮想联翩,一心只想快些送完粥交差,一路自言自语:“或者,还是不要糖醋,味道重;清蒸鲜美,鱼头只管偷偷埋在后院那棵茶花树下……唔,不如还是片成薄片,裹上藤椒……”

结果,费了半天劲,到了寿宁宫,一个清丽的女官出来,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将辛汇看了个通透,然后才不冷不热回话,只说太后刚刚喝了药歇下,此时不便打扰,留下粥品又并两个宫娥客客气气将辛汇送出去宫去。

美牙心中暗恼,左右看那女官不顺眼,待要发作,却被辛汇按了按手腕,生生压下了嘴里的喝问,又耐着性子听了辛汇几句客套话,细细问了保太后的饮食起居,这才离开。

她们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就听那个女官气咻咻道:“倒掉!都倒掉!……简直欺人太甚。”

殿内环佩叮当,一个宫娥搀着保太后缓步而出:“谁又惹了我的翠儿?”

“还不是姑母你那个笑面狐狸一样的儿媳妇。”翠儿嘟嘴,“人家也是为姑母抱不平。”

保太后对这个称呼背后的恭维显然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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