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瘦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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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瘦美人恩-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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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早就知道,此番姜慈来着不善,他言笑晏晏,在楚都中飞扬跋扈,欺男霸女,而楚王竟然也由着他。

因为楚国和陈国的联盟,楚军在和齐人的对抗中,不少人是死在了齐人的刀戈之下,对齐人的厌恶仇恨由此可见,而因此迁怒于楚王的情绪更是细雨无声、悄然疯涨。

先前,在楚王私自出宫的一袭试探中,成功清理了一部分关键的秘密会点,但是隐匿更深的,却终究未见端倪。

而从宫中疫病伊始,一条隐秘的线条缓缓浮现,从齐国边境的神秘疫病,到陈国辛家嫡长子以不得不接受的理由被派遣至陈齐边境的疫病之地,再到陈国境内频繁的武将调动文官职位调整,整个神州之地恍如一片平静的湖水,面上波光潋滟一派美好,而下面确实暗暗涌动的漩涡和激流。

在无法预测的变动中,能抓~住什么,能留下什么,只能凭借弱肉强食的天生本性。

烟花过后,宫中突然响起沸腾的人声,无数黑衣人身穿矫健的夜行衣,面带黑布,拎着隐隐泛蓝的腰刀,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训练有素地出现在宫中各处。仿佛他们早已经试演了无数次。

而夜宴的甘露殿,更是响起无数尖叫和嘶喊声。

该来的,终于来了。

晏隐扯下宽袍的外衣,露出里面坚韧的黑色软甲。有热血在胸膛涌动,久违的感觉自心底唤起,他取出黑巾,也蒙上了脸。

此刻的甘露殿中,一片狼藉,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势如破竹,毒箭和利刃为他们打开了最近的道路,整个甘露殿被层层围住,

为首的黑衣人手上,举着一面小小的黑旗,旗上五彩祥云上,赫然是一只麒麟。

那是姜氏的族徽。

黑旗挥动,围困的黑衣人迅速散开,黑旗微扬,弓箭手拉满了长弓。

甘露殿上,惊恐的舞姬瘫软在地上,缩在侍卫和宫柱之后。

回过神来的各大家族家主去看那姜慈的位置,只有几个男伶一般打扮的男人战战兢兢缩成一团,他和他的侍卫怎么出去的,怎么出去的,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无一人察觉。

楚王放下酒杯,他抬起头,看向那为首的黑衣人,目光锐利,浑然不同平日那故意冷漠的面无表情,身上散发炽烈的杀意。

“王上!”为数不多的侍卫拱卫在他身旁,长刀出鞘,小心翼翼戒备,竭力封锁楚王身旁每一个死角。

而那些千姿百态锦衣华服的贵女闺秀,此刻全部花容失色,而家族随身的侍卫也全力拱卫在他们身上。

大司马站在保太后身旁,看着这瓮中之鳖一般的情景,神色复杂:“黄雀伺蝉。王上虽有警示,却不想齐人如此狂妄。”

保太后轻轻咳嗽,她自从那异样的尖叫声传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而茫然,听了大司马这话,只轻轻一笑:“齐人向来如此。这话,当大司马也曾这样说过。”

大司马面有难堪,似有薄怒,却生生忍了,半晌只说:“保太后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见此血光之景为好,不如先去……”

保太后微微摇头:“老身本已病入膏肓,血光沾身,也无妨碍。”

大司马看着她。女人的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和疾病的痕迹,隐隐可见坚韧的轮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妇人,当年却有名动楚都的丰姿和仪容。

甚至名声甚于那位刚烈决绝的先楚后。

外面的黑衣人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逼近,甘露殿中的侍卫全力戒备,他们用仅有的人数形成最有力的屏障,双方最锋利的刀刃即将相碰。

而楚王只是高高坐在王座上,他的右手边是封立于王座的龙啸枪,那是他成名于军中之时所用,重量惊人,枪头为虎牙龙首,和别的枪戟不同,枪刃锋利,枪身的引流血槽幻化成黑色花纹。

即使瓮中之鳖的形式,但是楚王显然没有这样的准备。

他静默的看着这一切,如同沉默的雄狮巡视自己的猎物。

各大家族家主满脸油汗,他们看出楚王同归于尽的情势,但是他们和楚王不同,王没了,可以再选,一个家主的崩裂,那便是切身富贵的消失。

“有话好好说。”成氏家主咬牙站了出来,他的两个幼子因为听说今日宫中可能会有盛大的烟火而非要跟着前来,这是成氏主家唯一的命脉。

“外面的朋友是否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只要能够和谈,秋后算账那还不是水到渠成。

外面的黑衣人没说话,为首一人举起旗,一只利箭扑面而来,成家家主面色一边,双脚发软,但此时不过须臾之间,他如何能躲开,竟僵在那里。

啪的一声,一只酒杯从天而降正好湛湛挡住他面前的酒杯。

酒杯的残酒溅在他脸上,浓郁的酒香从毛孔探入,成家家主连退两步,生生站定,几乎梦游一般回头。

楚王站起来,他嘴角含~着冷笑:“成大人以为,他们会打算让我们活着谈谈价格,顺便将今天这荒唐的变故告之于众吗?”

“早在寡人自陈回国之时,便警告各位家主、大人,齐人所谋远非小小陈国。他们的细作藏在马肚子里传递书信、他们的商贩甚至混在奴隶群中前来楚都贩卖情报——而齐国太子进了楚都,带着他的禁脔和细作,白日宣~淫、连招家的庶子都成为其榻上客,而你们说寡人应以大局为重,不应拘泥于俗物细节——”

成家家主面色难看,不敢去接楚王的话。

“而在寡人楚宫遇袭,君夫人差点殒命(有点夸张了喂)的情况下,你们上书寡人王应当谨慎自持,以免遭遇不必要的危险。”

“我知道,我出身草莽,而母亲和齐国血脉相连,便是今日的姜慈,也有同样的血脉,诸位家主信不过我,就算再三要求,就算你们早就知道姜慈此心有异,在菁华宫的种种布置,你们的的真正暗兵也都只会躲在宫城之外。”

楚王手提长~枪缓步而下。

“寡人自拥立入宫,便如悬线上上的偶人,一举一动,莫不以各位家主和楚国的根本为重,但是各位家主想的却是,只要有了齐楚的和平和约定,便是寡人的性命也并不足惜。”

他缓缓笑起来:“可惜啊,寡人一直没有子嗣。所以,你们只能等着。而现在,齐国人给了你们新的念想,你们想着,我有那么一位和齐国亲密无间的哥哥,性子软弱。”

他面前成家家主的汗滴下来。

“他比我,会是更合适的人选。”

“王上。”成家家主膝盖一软,生生站住。

“一个有军功和自己想法的王,自然比不过身世微薄毫无基础的王。因为,前一个,不但不会听你的话,而且,有时候还会要你的命。而因为他读书少,很多时候,他做事情不会那么顾忌手段,也没有你们最想要的那种君子之风。”

整个大厅陷入静默。

人人都在看着他们的王,陌生的王。

在那些闺阁少女和大部分朝廷重臣眼里,最开始,这位王,总是和大司马一起,一言一行,拘谨而冷漠,为王者礼仪,他的笑甚至都会有人精心教导。他耐心的学习,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形容庄重,只要他不说话,他便如同一个真正的天生贵胄一般。

他按照他们的想法按照楚宫惯例接纳各族的女子进宫为妃。

他并不临幸他们,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是因为和他身旁那位形影不离的俊美将军有关系,直到晏家的人开了宗祠,让那个俊朗的将军认祖归宗,众臣微微送气,只是更加努力促成家族女子的进宫之路。

直到他力排众议以军功为盾强行带兵驰援陈国,楚国的各大家族谏书堆满了朝堂,大司马愤怒斥责,但是他们的愤怒如同拳头打进细沙,全部消弭无痕。

楚都的上层贵族才开始意识到,这个楚王,和过去的都不一样。

他们无法驾驭他,甚至影响他。

他们忘了,他们想要教他做一个王。但是他本身就是一只狮子。

☆、46。第四十六章

不止是成家家主,其他几个豪族也不安起来。

“王上,当务之急,是要先除掉这些逆贼刺客啊!”昭氏家主急声道。

人已经杀到门口,此时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面带惊色。

成家家主抹了一把脸上的残酒,应声不迭。

楚王执枪而站,他的身姿挺拔如玉,自带着镇定人心的作用,而近身护卫紧随着他的步伐,缓缓移动在他周围。

惊慌的女眷很多年纪略小的忍不住轻声哭泣,被年长的女官喝止住。

围狩的黑衣人却并没有一涌而上的趋势,他们缓缓空出一条窄道,但却并没有人顺着那条窄道走出。

最前面执棋的黑衣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像鼓槌敲击着牛皮,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成王三年,姜女来楚,以王女身份封为楚后,成王七年,楚后无所出,屈氏并斗氏各进女三人,成王八年,楚后以妊娠之身消失,此后齐楚两国终其十年无音讯。”

“各位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三年无所出,为何在新妃入宫之后便突然有了喜脉。又为何会在喜脉诊出后不久便消失,竟然两国之力也无法找到蛛丝马迹。”

保太后面有难抑制的怒意,她按住翻涌的心口,喝道:“一派胡言!”

楚王扬手:“乳母,让他说下去。”

黑衣人声音虽明,毫无情绪,恍若背诵书稿一般:“而成王十九年,竟然突然有了信息,巧的是,便是楚国质子武安君即将获准回楚之时。先王彼时并入膏肓,大司马带着几百兵士,便轻易带回了新太子。《周礼保氏》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楚国世代严守此道,却闻听楚王初初从军中以武进都之时,连五礼都不知有几目。”

楚王扬眉:“所以,阁下是说寡人名不正言不顺,既没有宫礼验身,又不知国之重典?”

场中有奇异的沉默。

黑衣人旗帜随着夜风微翻:“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武安君乃是景氏宗卷中名正言顺的长子!且稚子之龄便为齐楚两国福祉自愿为质,在齐楚联盟破裂之际,以一人之身,独担所有责任,而那时候,你们口中呼喝的楚王尚不知在何地!齐陈之争,本是两国内政,景珝为重掌兵权一意孤行,多少热血男儿身死他乡……”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王颇有些不耐似的打断他。

“诸位大概不知,齐陈开战之时,齐陈边地瘟疫四起,而这些瘟疫因为楚国的介入早已经被带进了楚国……便是诸位刚才听到的异响,便是这疫病最后爆发时宿主的惨叫——,便是在此时此刻,也并不安全……”如同印证他的话,他将手上的旗帜交给旁边一个副手,亲手挽弓,一箭而出,便射向方才就一直浑浑噩噩的黄胡子,那黄胡子手臂中了箭,竟然不知痛楚一般,仍然呆呆傻傻的模样,只是被弓箭的力道冲击,跌坐在地上。

但是渐渐,从他袖上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液,竟然是黑色的。

“这位陈国大夫,也是你们楚王盛意拳拳邀请的座上宾,早已经染了疫病。诸位想必也有耳闻,宫中疫病流行多时,自寿宁宫到坤和宫,早已经一片哀鸿,而这时候,楚王不但不想办法控制疫疹,反而强行要求所有豪族都参与本次国宴。诸位难道真的没有想想,是为什么吗?”这句话的恶意太深,让几个曾经和黄胡子说过话的大夫都打了个寒颤。

席间显然也有不少人大约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他们看向楚王,他神色不明,他们转头看着在地上蠕动挣扎的黄胡子,他的伤口处,竟然慢慢有小小的细线般的虫子涌动,离的略近些的妇孺胸口一阵恶心,急忙将自己缩的更远。

黑衣人慢慢加火,在足够的烘托后道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此番进宫,如楚王告知各位的那样,我们的确做了一番准备,但是这准备,也是为了诸位的健康和安全,武安君更是为诸位精心研制了解毒药丸可一并附上。太子殿下和武安君一德一心,现在,如各位看到,楚宫的各大宫门已经易主,只要诸位一声令下,外墙的侍卫全部可以即时进入,直接接管楚宫。”他的话带着满满的蛊惑。

“那为何不见太子殿下说话。”殿中有人问。

黑衣人蒙着脸,但是仍然可以看见他笑了一笑:“太子正在迎接武安君前来的路上。”他伸出有力的手臂做了个邀请,“接下来,这里将会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但只要诸位愿意,便可以立刻从这条小道先行离开。”

殿中诸位豪族面面相觑,眼里都保留着试探,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他们都知道,黑衣人所说的基本大部分都是事实。

而他还没有说的两点,诸位也通过楚都的细作得到了确认。

一是齐人此番前来,在齐楚边境囤积了重兵,楚王早在回楚都之时便将自己的嫡系留下大部对峙于彼处。他在楚都中留存的实际兵力甚至略逊于各大家族的府兵,此事被楚王列为绝密。

二是齐国太子和武安君关系匪浅,甚至连姜慈的太子身份都有武安君大部分的助力,他在楚国没有任何兵权,如果想要坐稳位置,只能依仗他们。

女眷们的哭声慢慢低下去,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兄。

场面中有僵硬的静止,黑衣人耐心的等待,淬毒的弓箭弯成了半圆。

“为社稷者,但从长远出发,摒弃个人得失——谁会是楚国未来的希望,谁能真正为各位着想,谁才会将诸位视为国之栋梁,诸位还请速速决断。如果诸位在时间上拖延太久,那很容易影响未来对各位诚意的判断。”

楚王慢慢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寡人行伍出身,从执枪之日,早已做好身死准备,人各有志,寡人绝不强求。”

他的手按着长枪,眼角的余光扫过殿中诸人,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侍卫们顺应他的眼神,挪开了一条通道,每一个侍卫手握长刀,他们身上自有肃杀之气,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难堪的沉默中,终于有人走了第一步,成家家主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自己的幼子和侍卫,他走过楚王身旁那碎裂的酒盏之时,微微低了低头。

“很好。”火光照耀在楚王额角的疤痕上。

成家家主带着一袭人缓缓走进窄道,黑衣人扬手:“传令下去,开鹿泽门!”那是成家府兵等候的城门。

只要他们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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