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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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5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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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愣一下,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但这时候哪能示弱,恨声道:“你不是在外头请罪吗?进来干什么?”

“我请罪,是因为父亲惹恼了祖父,做儿子的不能不惶恐。”朱瞻基缓缓道:“我进来,是因为我是大明太孙,眼下国君有恙,我必须守在旁边,以免乱臣贼子心生妄念。”

朱瞻基就差指着鼻子骂赵王是乱臣贼子了。赵王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们父子才恨不得陛下再也没法醒来!”

也不知是赵王的声音太大,还是本身就不舒服,朱棣眉头蹙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朱瞻基这才冷冷回头,瞥一眼赵王道:“皇上需要安静,请赵王出去。”

“你!”赵王咬牙切齿,双目喷火地怒视着太孙,他知道自己再想行‘烛影斧声’之事已是不可能,但又必须留在这里,只好气鼓鼓立在一旁,冷冷看着朱瞻基跪在皇帝床边,投入地扮演孝子贤孙,真让赵王殿下一阵阵作呕。

话分两头,却说王贤把皇孙劝进殿中,朝太子点点头……太子也向他报以歉意的表情……王贤便快步离去,在奉天门口,看到除了原先的锦衣侍卫,还多了几个圆帽皂靴的东厂番子。

王贤招招手,几个番子赶紧过来,单膝跪下向王都督请安,毕恭毕敬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王贤笑眯眯看着他们,道:“你们厂公在哪?”未待回答,王贤便又说道:“把他请来,我请他吃酒。”

番子们虽然知道东厂和锦衣卫不对付,但谁敢招惹凶名赫赫的忠勇伯?那可是踩着纪纲的尸体上位的凶神啊。赶忙应声不迭,去寻赵赢去了。

东厂的衙门虽在宫外,但在宫内东华门却有正式的值房,这也是东厂比锦衣卫地位更高、更接近皇帝的明证。

此刻,戒备森严的值房内,被两个烧着贡炭的大火盆,映得四壁暖红一片。可挨着北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的老太监赵赢,心情却既不红也不暖,倒和外头一样阴冷阴冷。

圈椅两侧,立着东厂的一干提刑、掌事大太监,一个个都沉默着,没人吱声。

自从小太监带来赵王的口信,赵赢简单下了几道命令之后,众人便一直这样呆坐呆立着。

“老祖宗!”赵赢的干儿子,东厂掌班太监马德,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干脆豁出去了,横竖这座宫,是咱们的天下,咱们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赢,谁就能赢!”

“是啊,老祖宗,您不是常羡慕汉朝唐朝的太监吗?”有人领头,众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道:“这事儿成了,咱们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咱们比不了那些前辈。”却也有不少悲观的家伙,在那里泼起了冷水:“不说别的,咱们东厂里头,大半都是锦衣卫出身,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老祖宗掌握的禁军里,又大都是成国公他们的旧部,这些人会不会跟咱们一心?这都不好说啊!”

“那还不简单?!”马德袖子一撸,杀气腾腾道:“王贤和朱勇都在宫里,把他们做了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反对派嗤之以鼻道:“你当人家是傻的来着,在那里伸着脖子等你去砍?!”

赵赢眯着眼,不动神色地听手下吵成一片,这时,厚厚的门帘突然掀开,一阵寒风吹进来,冻得马德一哆嗦,刚要朝进来的番子开骂,那番子已经跪在地上,脆生生道:“厂公,忠勇伯要请您喝酒。”

马德的话,登时硬生生咽回去,众人也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老祖宗。

“他搞什么名堂?”赵赢目光游移,划过那番子的脸。“宫门都关了,到哪里去吃酒?”

“奉天门值房……”番子赶忙回道。

“哈哈,怎么样?!”马德登时兴奋了,瞪着那反对他的人道:“有人就是要洗净了脖子等着挨宰。”

“老祖宗,小心有诈!”反对的人依然反对,但明显底气不足。因为奉天门是东厂的人掌握,王贤在那里请客,分明就是自投罗网。

“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马德那伙人明显占了上风,赵赢也站了起来,吩咐道:“去酒醋面局取一坛二十年的茅台。”说着老太监笑笑道:“咱们的地盘上,总不能让人家买酒吧。”

“得令!”马德兴奋地应一声,一溜烟出去操办。

便有太监为赵赢披上黑貂大氅,围上白狐皮围脖,戴上暖帽。待赵赢走出东厂值房,马德已经提着酒坛,恭候在那里了。

赵赢回头看看悬在值房门口的‘流芳百世’匾,笑道:“去会会他。”

第八百九十三章宾主尽欢

赵赢走在皇宫的街道上,一路上遇到的锦衣侍卫和太监、番子,无不望风而拜,俯首帖耳。

赵赢已经习惯了这种排场,面无表情地掠过众人,走到奉天门前。

奉天门是皇宫的御门,三大殿的正门,国朝皇帝御门听政便在这里举行,自然当是皇宫最辉煌、最气派的一道门。当初三大殿初建,朱棣前来视察,看到奉天门的规制与南京类似,除了新旧程度,并没有超过南京皇宫。登时龙颜不悦,进去视察了三大殿后,便下旨将这三殿一门推倒重建,若是再没有起色,便要把工匠统统杀掉。

故而,如今新建的奉天门,乃是重檐歇山顶,汉白玉基座、面阔九间,进深三间,宏伟宫殿一般的一道雄伟宫门,门前铜鼎四只,铜狮一对、左雄右雌、威武凶悍,睥睨着眼前雄阔的广场,广场上内金水河自西向东蜿蜒流过,河上横架五座内金水桥,将中华皇帝一宇八方、统御天地的豪迈气派彰显无遗。

如今,这座宫殿、这座宫门的主人已经昏迷不醒,他的奴才便当仁不让地命爪牙将这座宫门牢牢掌握在手中——奉天门内外,尽是赵赢信任的太监、侍卫和番子,那些出身锦衣卫的家伙,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此情此景,让立在高高御阶上的赵公公,不能不生出一些唯我独尊、天下我有的幻觉来。

定定神,赵赢才走到东侧偏门的值房,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掀开门帘一看,赵赢险些晕过去,只见王贤正惬意地坐在个马扎上,把面前烧得通红的炭盆当烤炉,面带微笑地翻动着上头的烤羊肉。那些羊肉被切成麻将牌大小的方块,用细长的铁钎子串成串,被炭火烤得金黄冒油,油花滴在火红的木炭上,发出嗞嗞的响声,那诱人的香气也散满屋子,透过门帘飘了出去。

“胡闹!”赵赢刷地放下门帘,气急败坏地想要端走炭盆,还怒视着旁边伺候的太监:“这是谁拿来的炭盆?!”

“赵老公别激动。”王贤一面伸手护住炭盆,一面不以为意地笑道:“是本座说想请老公吃烤肉,逼他们拿来的火盆。”说着笑笑道:“再说这里头贼机巴冷,不生火要冻坏脚丫子的。”

“忠勇伯懂不懂规矩,这是御门,不能有半点火星!”赵赢在宫里头一辈子,有些规矩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了。

“不打紧,家家户户都生火,有几个点了房子的?”王贤却一脸惫懒,扯着赵赢坐下道:“放松,真点着了算我的。来,尝尝我的手艺,保你咬到舌头……”说着变戏法似的取出两个竹罐子,朝着火盆晃几下,黄色和红色的粉末便飘散而下。那粉末大都落在肉串上,也有飞散到赵赢面前的,赵赢只觉一阵刺鼻,面色剧变,想要屏息避过这来历不明的毒物,却还是被熏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你敢毒害我家厂公!”马德刷地拔出刀来,怒视着王贤。王贤却视若无睹,拿起一串肉串,自顾自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满意地点头。“别客气啊,快尝尝。”还不忘招呼赵赢。

赵赢用手帕擤干了鼻涕,便又闻到那诱人至极的香味,看着王贤飞快吃完一根,他也拿起一根来,迟疑地送到嘴边……赵公公这么大年纪,早就没有口舌之欲了,只是不想在对头面前落了下风……在赵赢看来,王贤这番做作,就是在向自己挑衅。一旦自己不敢吃,就落了下风。这是素来好强的赵公公,断断不能接受的。

看着那肉块上红红黄黄的不明颜色,马德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说老祖宗虽然内功天下第一,可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看这肉串子上的颜色,当是云南苗疆的七虫七花毒,这毒解起来可困难着哩……

但赵公公毕竟英雄了得,哪怕手下都吓得筛糠,他还是大义凛然地一口咬下了一块,登时面色巨变,嘴里嘶嘶往外呵着气。手下众人见状,登时目眦欲裂,拔起兵刃就要朝王贤砍去:“呔!你果然要毒害我家厂公!”

“放肆!”侍立在王贤身后的心宁、心远两名庆寿寺出来的和尚,也亮出了降魔杵!

王贤却依然不为所动,只笑眯眯地看着赵赢,果然,只见赵赢那张老脸竟渐渐地菊花绽开,一双鹰眼也眯成了缝,咀嚼了良久才缓缓下咽,竟似有万般不舍……众人也看出来了,都定定地望着赵赢那一脸享受极乐的表情,暂时停下了动作。

“莫非是失传已久的极乐散?”马德身边,一个领班小声说道,自然换来马德大大的白眼。

赵赢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还能有因为口舌之欲而欢喜至极的一天。赵赢细细地品尝着手中的肉串,看他的神情,倒更像是沉醉在某种极乐体验中。让两个和尚暗暗不齿,心说这东厂督公好大的年纪,想不到还这么馋。当然年轻人也无法理解,味觉的退化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怎么样?”王贤笑眯眯问道:

“太好吃了!”赵赢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连着奉天门内不得生火的铁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肉无酒怎么能行。”王贤笑道。

“说的是!”赵赢大笑道:“拿酒来,咱家要跟伯爷不醉不归!”

马德赶忙将那内府陈藏的佳酿,拍去泥封,将淡黄色略显黏稠的酒液倒在两个酒碗里。

“茅台!”王贤使劲嗅嗅,眼前一亮道:“二十年以上!”

“行家!”赵赢又赞一声,端起酒碗和王贤碰一下,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道:“这是皇上在潜邸时,沐国公从云南送来的,一直藏在北京城!”说着大笑道:“这天赐佳酿,配得上你这人间美味吧?”

“配得上!”王贤哈哈大笑,也痛快地一饮而尽,两人便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哪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转眼之间,烤好的肉都被消灭干净,七成都进了赵赢的口中。见他意犹未尽,王贤歉意地笑道:“准备太仓促,腌好的羊肉没了,只有一些狗肉,不知公公嫌不嫌弃。”

“可是黑狗肉?”赵赢笑问道。

“当然是黑狗。”王贤笑道:“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嘛。”

“行家!”赵赢笑着举起大拇指。便看着王贤将腌好的狗肉放在铁箅子上炙烤起来,待到狗肉金黄,王贤又取出那两个竹筒,开始往上撒佐料。赵赢终于忍不住问道:“伯爷,您这佐料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这黄色的是孜然粉,出产于我国的西疆哈密。”王贤一边操作,一边笑道:“这红色的就更稀罕了,是辣椒面,乃是我拜托郑公公,从西洋寻回来的。统共只有十斤……”

“怪不得!”赵赢一面感叹王贤为了美食的执着精神,一面恍然道:“怪不得伯爷会将其随身携带。”

“哈哈哈,怎么会!”王贤放声大笑起来:“本官怎么说也是堂堂锦衣卫都督,整日随身带两个调料罐子,算是什么事体?!”

“那这是?”赵赢的心,紧了一下,一脸不解问道:“从哪里取来的?”

“自然是从我府上取来的。”王贤笑道。

“这么说,您请咱家吃饭,是早有计划?!”赵赢双眼渐渐睁开,又恢复那般秃鹫模样。

“不敢妄言讨巧,其实是临时起意。”王贤轻轻瞥一眼赵赢,淡淡笑道:“还有这些肉,都是我让人在家里腌好,刚刚送进来的。”

王贤说完,赵赢便不做声了,王贤便专注地翻动篦子上的狗肉,一边翻,一边有些惋惜道:“赵老公有所不知,这条大黑狗,原先是本官打猎用的。只是本官如今身居显位,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反复叮嘱要稳重,再打猎就不合适了,只好把这条老狗杀了吃肉。”

“呵呵……”赵赢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已经变得牵强冷冽起来。王贤却依旧热情似火,将那烤的金黄、撒着孜然和辣椒面的狗肉,送到赵赢面前:“快趁热尝尝。”

赵赢面色数变,终是挤出一丝难看地笑道:“咱家吃不下了。”说着推辞起身道:“多谢伯爷款待,咱家还有公务,就先走一步了。”

“急什么,吃了这老狗再走不迟。”王贤笑呵呵地留客,赵赢脸色极其难看,坚决推辞,离开了值房。

“果然是同类不食,害得我白费工夫。”看着赵赢带人离去,王贤拿着狗肉问问身后两位师兄:“你们吃不吃?”

二位师兄自然把头摇得飞快。王贤撇撇嘴,有些惋惜地看一眼那狗肉,便将其投入火盆,拿过白帕擦干净手道:“这老狗,还没蠢到家。”

心宁、心远二人虽然一头雾水,但出家人最忌口舌,虽然很想知道究竟为什么,王贤一顿酒肉,就能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老太监给摆平,可还是忍住了不发问。

等不到手下带着崇拜的提问,王贤哀怨地看看两人,暗骂这俩和尚,真是一对扎嘴葫芦,让自己的成就感大打折扣。

第八百九十四章苏醒

那厢间,马德等人也是满心疑问,实在不理解督公为何气势汹汹而来,却这么虎头蛇尾而去。心说督公怎么就这点儿出息,一顿烤肉就把他给收买了?真说起来,那劳什子辣椒面再金贵,能赶得上二十年的茅台?

但看厂公那一脸阴沉,谁敢不长眼地发问?

就这么跟着厂公闷头向前不到百步,一名东厂领班飞奔过来,几乎是跌撞着闯入人群。若非他是厂公极得力的忠心属下,这样冒失,一定会被厂公周围环伺的高手,不问青红皂白杀死。

“什么事?”马德赶忙出声喝问:“毛毛躁躁的,还有没有点儿规矩?!”

“厂,厂公!”那领班顾不上马德,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西华门开了!”

“啊!”马德等人大惊失色,他们以为尽在掌握的金汤,竟如此轻易就被开了个口子。马德失声骂道:“妈的!是谁干的?!”

“是成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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