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第200部分

“荒唐！”朱棣冷哼一声道：“朕自带兵以来，哪次不是身先士卒？”

“但这次不一样啊！”众将急道：“正面几万骑兵的俯冲，实在是难以抵挡啊，皇上！”

“不用多说了，朕意已决，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却听朱棣沉声道：“都去准备吧！”

“喏！”众将齐齐施礼，深深看一眼他们的皇帝，各自回营传令去了。

高山上，马哈木看到了明朝大军浩浩荡荡开来，他感觉全身的鲜血都沸腾，转身朝着漫山遍野的瓦剌战士暴喝道：“是谁在侵略我们的家园？”

“他们！”战士们高呼道。

“是谁让我们无法放牧！”马哈木更大声问道。

“他们！”瓦剌勇士血贯瞳仁道。

“是谁让我们的妻子儿女，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他们！”

“是谁在践踏成吉思汗的安息之处！”

“他们！”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吼声，也把瓦剌勇士的血液点燃了。

马哈木刷地抽出弯刀，高高举过头顶，“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消灭他们！”在瓦剌勇士心中，自己是在保卫家园，而对方是罪恶的侵略者，为了保护家园和妻儿，就必须和敌人决一死战！

“消灭他们！”马哈木的刀锋所向，三万名瓦剌骑士从漫山遍野俯冲而下，朝明军直扑而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神机营

忽兰忽失温，当明军进入阵地后，一场决定两个民族命运的战争打响了！

三万彪悍的瓦剌骑兵，从忽兰忽失温的高山峻岭呼啸而下，他们乘着风，带着电，演绎着这世上最恐怖的冲击！即使已经不复当年的荣光，他们依然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骑兵部队！此刻又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胜利必将属于他们！至少马哈木是这样想的。

更让马哈木惊喜的是，他赫然发现，明军打头阵的并不是什么精锐骑兵，而是一些步兵……谁都知道，只有骑兵能够抵挡骑兵，尤其在这种俯冲下来的骑兵集团面前，其他的兵种都跟纸糊的一样，就连所谓的车阵也一样。

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天助我也，马哈木看着漫山遍野的瓦剌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山下的明军，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军大败的场面！

然而就在瓦剌骑兵发动冲锋后，明军的阵型突然一变……负责诱敌下山的步兵迅速转向，由两翼退出战场，将战场的中央地带让开！

瓦剌骑兵真正的对手，这才迅速从中军涌上前来，迅速填补了前军让出的空位。

这支军队与大明其他军队不同，他们手中的制式武器，不是马刀不是弓箭也不是长矛，而是步兵火铳——霹雳炮！还有装在车上的多管火铳——大连珠炮二百杆！以及威力巨大的野战重炮——盏口将军一百六十尊！

大明军队行军速度之所以如此缓慢，就是因为这支军队的拖累，但是没有人有怨言，因为这是他们大明的制胜法宝——神机营！

这支世界上第一支纯火器部队，由安远侯柳升统帅，是大明朝最核心的战力——位居大明王牌三大营之首。每个将士都是精挑细选，有着和他们的指挥官同样的品性——坚韧、冷静、无所畏惧。

面对着排山倒海、须臾而至的瓦剌骑兵，他们毫不慌张，用最快的时间布置好阵型，将枪口炮口对准了敌人，等待着开火的命令。

柳升根本不需要动员将士们要不怕牺牲，不能后退。因为将士们都看到了那面猎猎招展的龙旗，看到了他们的皇帝陛下，就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皇帝亲临最前线，更能激发将士们斗志的？

对明军阵型的变换，瓦剌骑兵们并不在意，依然朝着明军呼啸冲去！

高山上的马哈木也看到了变化，而且一眼就认出，这是明朝的神机营，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冲上去，踏碎敌人，他们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放！”双方相距五十丈时，柳升方暴喝一声，一百六十尊盏口将军齐声轰鸣，炮声是如此巨大，完全掩盖住了万马奔腾之声！

一发发炮弹呼啸而出，这么近的距离，完全是直直的砸进敌阵，但凡被炮弹扫到者，无不人仰马翻！若是不幸正中目标，竟人碎马裂，血肉横飞！场面十分恐怖！

大炮的数量毕竟有限，绝大部分瓦剌骑兵，依然狂奔不止，眼看就冲到三十丈内，二百杆大连珠炮开火了，枪声不如炮声那么惊人，但弹丸更加密集，中弹落马的人数更多！

这时候，最致命的打击到来了，瓦剌骑兵进入射程后，神机营的射手们万枪齐发，这次的弹雨太密集了，瓦剌骑兵成片地倒下……倒下的便被身后的骑兵践踏成泥，一时间战场上人仰马翻，惨烈无比！

高山上的马哈木血灌瞳仁、目眦欲裂，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惊天一战，最先遭到迎头痛击的，竟然是自己！

但他必胜的信念依然没有动摇，因为他知道神机营最致命的弱点——便是火铳每次发射后，都需要时间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而这段不短的时间，已经足够瓦剌骑兵冲到他们面前了！

果然，在一次齐射之后，战场上密集的枪声消失了。“对，就是这时，冲啊！”马哈木紧紧攥着双拳，嘶声咆哮道。

瓦剌骑兵们虽然听不到首领的声音，但能听到枪声停了，他们不禁大喜，都知道只要冲入明军阵中，那些火铳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红着眼，嚎叫着，策动战马朝着不到三十丈外的神机营猛扑过去！

震天动地的枪炮声传到了中军，听得朱瞻基坐卧不安、抓耳挠腮。大明朝的军力正在鼎盛，有的是精锐之师，自然用不着他的幼军上阵厮杀。朱棣带他来，不过是长长见识罢了，当然为了照顾他的面子，皇帝在分配任务的旨意里，也写上了幼军的职责——守卫中军大营！

守卫中军大营，听起来好重的责任。但是皇帝都到最前线去了，这大营还有什么好守候的？这可憋坏了一身武艺、满腹韬略的朱瞻基，但皇命难违，他也不敢废话。过不了打仗的瘾，也只能过过眼瘾，他与李谦和王贤登上大营临时扎起的瞭望塔，果然能把战场的情形尽收眼底。

看到神机营大发神威，朱瞻基激动得手舞足蹈，听到枪声哑火，他又紧张得手心冒汗，“黔国公那法子能管用么？”

“肯定管用！”王贤重重点头，话音未落，便又听到的密集的枪声响起，他激动地大声道：“来了，三段击！”

战场上，瓦剌骑兵还没冲出几丈，便又遭到猛烈的枪击，这次因为距离更近，损失更大。但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斗志，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们彻底懵了……不是说下一枪要很长时间么？

战马疾驰，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转眼就到了二十丈以内，明军的第三波射击也迎头而至。毫无疑问，这次瓦剌骑兵的损失更大了……许多人临死之前，终于看清了明军是怎样做到连续射击的！

只见神机营的士兵们分为三行，第一行采取卧射、第二行采取跪射，第三行则站立射击。待敌人进入射程后，第一行首先发射火铳，然后第二行、第三行依次射击。在二、三行射击时，第一行的射手就可以从容装好弹药，进行下次射击，在三、一行射击时，第二行的射手，又可从容装填弹药，这样三行轮流射击，几乎没有停歇，可以克服火铳射速慢的弱点！使神机营的威力大大增强！

当年黔国公沐英，就是用这种法子，在云南大破蛮族的大象阵，获胜之后他写成奏章，详述自己的战法，结果引起了朱棣的注意，命神机营进行学习和改进，形成了很完善的三段射击法！

仅仅五十丈的距离，对骑兵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但在神机营的火炮和火铳连射下，造成的伤亡竟达两千之巨！杀敌人数还在其次，关键是把瓦剌骑兵的势头，给硬生生按住了！

在极度的震惊和惊恐下，瓦剌骑兵的势头为之一滞。这一滞，就让他们从高山而下的威势不复存在了……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有时候就这一点变化，便可能扭转胜负！两翼的明军骑兵，果然趁机对敌人发动了侧击，右路是汉王朱高煦率领的龙骧军，左路是丰城侯李彬率领的五军营！两支披盔戴甲的重装骑兵，狠狠地撞在了瓦剌骑兵的腰眼上！

瓦剌骑兵登时进退维谷，继续往前，就有被明军拦腰截断的危险，迎击两翼之敌，就要继续吃神机营的枪子！

很快他们便不用犹豫，因为下一瞬，神机营的将士便从两翼撤出战场，明朝最精锐的骑兵——三千营，在朱棣的率领下，挥舞着马刀冲向敌兵！

这可是皇帝带头冲锋啊，大明朝的九五之尊，现在居然拿起刀，和普通士兵一起冲锋，还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头。皇帝做出这样的表率，哪里还有人不拼命呢？三千营的骑兵们各个奋勇争先，如一头头猛虎扑向敌军！双方在忽兰忽失温的大草原上，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要比方才那种单方面屠杀，场面要残酷得多。在战马嘶鸣跳跃中，彪悍的瓦剌骑兵，和明朝骑兵一边大吼着，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武器生死相搏！蒙古兵手里自然是弯马刀，明军手中却是清一色的狼牙棒。这是朱棣在战争中的经验之谈……他发现高速移动的骑兵对决中，使用狼牙棒的一方是占有优势的。因为马刀只有单面开刃，狼牙棒却是个满是尖刺的大铁砣子，无论哪一部分击中对手，都会手折脚断，血花飞溅……

瓦剌骑兵虽然在绝境中爆发出无穷的战斗力，马刀飞舞，一下就能砍掉明军士兵的头盖骨，但是他们在神机营的打击下，失去了最宝贵的冲击力，现在更是三面遭受明军的猛烈攻击，其中正面的明军竟然是和他们一样的蒙古骑兵，而且比他们还要勇猛！这让他们倍感绝望……

在付出不小的代价后，三路明军骑兵，终于堪堪把瓦剌骑兵挡了下来！一旦瓦剌骑兵失去机动，明朝这边的兵力优势便显露无遗。两路各数万步军已经包抄过来，眼看就要将瓦剌骑兵彻底包围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猛皇帝

战场上，朱棣骑着巨大的战马，身披宝甲，手提长刀，威风凛凛。他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冲在最前线，已经砍翻了好几个瓦剌骑兵。虽然有侍卫们舍生忘死的护卫，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这么显眼，还是十分的危险。

朱棣是个能拼命的皇帝，当年靖难之役，他次次身先士卒，不知多少回身陷重围。现在当了皇帝，都已是天命之年，还亲自提刀上阵砍人，这份彪悍劲儿，在历代王朝的皇帝中，自称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但有人不禁要问，至于么？你都已经是皇帝了，麾下猛将如云，何必要亲自上阵呢？答案是至于，就像当年靖难之役，他以一军之力硬撼朝廷百万大军，不身先士卒别人根本不会跟着拼命一样，现在当了皇帝后，朱棣当然不想再拼命，但他还是有不得不拼的原因……

因为大明军队的战术十分复杂，先以步兵诱敌，待敌人冲锋之后，再换成神机营一阵猛轰，当对方被打懵时，两翼重骑兵对敌展开夹击，同时神机营撤出战场，最强大的骑兵三千营从正面进击，与五军营、龙骧卫一起围殴对手。

其实在大明建国初，徐达、常遇春、蓝玉等人，只靠骑兵就可以完全压制蒙古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撵得对方落荒而逃，根本不用这么复杂。但大明立国几十年来，优渥的生活条件，削弱了官兵的战斗力，已经难以在马上对蒙古人取胜了。朱棣正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才引入了枪炮、采用了复杂的战术，以此重新建立起对蒙古骑兵的优势。

但无论是枪炮还是复杂的战术，都对士兵有极高的要求，无畏的胆魄和良好的执行力是必不可少的。说白了就是，他们必须在战场上拿出平时训练的大致水平来，一旦战术执行不到位，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用敌人来攻，便先自乱了阵脚。

朱棣自家人知自家事，大明朝再没有徐达、蓝玉这样的大帅，能让士兵临阵不慌，甚至有超水平发挥，只有个张辅还可用，却在交趾平叛，所以他不得不亲自上阵，以皇帝之尊亲冒矢石，来激发将士们的勇气。

这招虽然冒险，但绝对管用！还有什么比皇帝亲自提刀砍人，更能激发将士斗志？看到朱棣身先士卒冲上去，将军们哪个敢畏缩不前？全都披挂上阵、提刀和瓦剌人拼命！士卒们更是血往上涌，连皇帝都不怕死，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跟着这样的老大，就是死了也值！

忽兰忽失温的大草原，已经变成了戾气冲天的杀戮场，所有人都忘掉了生死，只知道机械地挥舞着兵刃，带起纷飞的血雨，残肢碎肉漫天飘洒，这时候人已经不是人，变成了嗜杀的野兽。即使掉下马来依然酣战不休，没了兵刃，就抱住敌人，用牙咬、用脚踹！至死方休……

如茵的草地早就被践踏成稀泥，又被血流染成诡异的紫黑色，战场上的空气令人作呕、令人窒息、令人恐惧，寻常人看一眼，都会魂不附体！

战斗变成了绞杀，变成了意志的较量，就看双方谁的神经更坚韧，谁更能忍受牺牲、谁能坚持到底，胜利就属于谁！

瓦剌军队后方的高山上，马哈木已经面如白纸，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按照他的思路发展，直到结尾前的一刻，仍然一切顺利，却在最后一刻发生了逆转！

在他的谋划里，这应该是一场伏击战，一场歼灭战，三万铁骑从高处俯冲而下，滚滚洪流摧枯拉朽，将明军冲个稀巴烂。然而现在是，大军冲下去之后，不仅没有把对方冲个稀巴烂，反而被人家三面包围，陷入了缠斗！

他猜到了开头，没猜到发展，但已经能够看到结果……明军的战斗力有所退化，蒙古人的战斗力退化得却更加厉害，他们早已不是成吉思汗的上帝之鞭了。从元朝末年，就不断败在汉人手中，早就没了那份天之骄子的必胜之心！而且明军那边，是皇帝在带头砍人，皇帝不退，将士们自然死也不能退，瓦剌军这边，马哈木却躲在后方，双方对将士的激励高下立判，越是在煎熬考验的时刻，这种差别就越是明显！

“大哥，不能再打下去了。”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