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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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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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按察司只出来一名副使,替周新向百姓讲话道:‘为民请命、惩治不法、乃按察司义不容辞之职,众位的盛情臬台大人心领了,但大人已经到千户所去清查罪证,不能出来与诸位相见,请诸位回家去吧。安居乐业,少生事端,就是对臬台大人最好的回报了。’百姓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周新自然不会说谎,他此刻就在卢园中,将一干番子白役,悉数关进牢房,命人仔细盘问。同时亲自盯着重头戏——抄查赃物。他特意从布政司衙门借来了十几名计吏,命差人把各处库房中的金银珠宝、玉石锦缎都搬出来,在院子里清点记录,足足清点了一天半!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各种金银玉帛、金票地契,能估算价值的,就高达六百万两,还有那些无法估值的古董字画、玉器明珠……这才不到三个月,就搜刮到如此恐怖的数字,要是任其肆虐下去,还不把杭州城的地皮刮净了!

抄查清单之外,那些番子白役的口供也出来了……他们本就是些地痞流氓破落户,三木之下,甚至不用打、一吓唬,就全都竹筒倒豆子,招认了一桩桩横行不法之事,与那些控状对照起来,无需许应先的口供,便已经可以给他定罪了!

按照番子的口供,官差们还从后院荷花池中,起出了十几具尸首,有的还是几天前才沉下去的,面目清晰可辨。经过仵作验尸,每一具尸身生前,都遭到非人的酷刑,这也是他们的死因。

两天的清查下来,罪证堆积如山,周新愤怒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铁证如山,不容置辩,总算对皇上有个交代了!

但周新还想取得许应先的口供,将案子板上钉钉。然而任凭他将如山铁证摆在面前,许应先都如扎嘴葫芦,不发一言。许应先是锦衣卫的高官,又有圣旨护身,在没有旨意之前,周新也不敢对他用刑,双方僵了一天,还是毫无进展。

这时候身边人提醒他,朱九离开后,一直没有动静,怕是在密谋什么,为免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周新才一下猛醒,自己确实有些大意了,当今之计,时间是关键,而不是力求完美,他赶忙连夜将案情写成奏章,动用钦差关防,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然后便焦急地等待回复。

三天后的一个午后,周新正在处理返还锦衣卫搜刮的民财,周泰来报,京城八百里加急到!

“哦?”周新的眉头拧成个川字,自己奏报才送出去三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回复?压下心头的惊异,他赶忙到前面接信,竟然是圣旨。赶忙又设香案、接旨意,一番忙活,才看到上头的内容。

很简短,只有一行字‘着周新解许应先进京。’下面没有落款、没有时间,但周新一眼就认出,这是永乐皇帝御笔无误,连忙口称遵旨,将旨意小心收好。又状若不经意地问信使,是何时启程的,路上天气可好云云。

那信使不疑有他,便如实告知,说是两天前出发,路上因为下大雨,耽搁半日云云。周新听完,说声辛苦,便让周泰带他下去吃饭歇息。

待那信使一走,周新一下瘫坐在椅上……这信使是两天前出发的,而他派出的信使,两天前还在路上呢!所以这道旨意,绝不是因自己的奏报而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朱九恶人先告状!

“怎么能犯这种低级失误……”周新扼腕不已,他要是不强求许应先的口供,就可以早一天,赶在这道旨意发出前,把奏报送到京城!情况肯定会好很多!

但事已至此,不管什么局面,都只能去面对了。周新打起精神,默想一遍自己手里的证据,他感觉参倒许应先不成问题,谁也没法替他说情!

唯一担心的,是朱九之前的威胁——诬陷自己勾结建文,如果皇上相信了,那可就坏事儿了!

如果自己彻底是清白的,周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听信一面之词,就草菅一省臬台。可他偏偏有不能为君王道哉的事情——当时他得知唐云要调动舰队,将郑家人歼灭于海上时,是他让周泰星夜赶回杭州,从臬司大牢里,放出了专门造假的宗师圣手张,命其伪造唐云的调令,把浙江水师调离了钱塘口,使郑家的船队逃出生天。

等唐云发现中计后,却没有声张,而是依然向皇上禀报任务完成。这本就在周新的意料之中……永乐皇帝治军严厉,堂堂浙江水师,被人一张伪造的手令,便调得团团转,这要是打起仗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旦上报,唐云这个浙江都指挥使就干到头了,所以虽然憋了一肚子火,唐伯爷想清楚利害,还是会忍下去。何况茫茫海上,无处查证,郑家人又一去不返,何不就当他们已经死了,将此事一了百了呢?

唐云的反应不出所料,果然没有声张,这也是周新敢这么干的原因所在。可是他干了二十多年的法司,最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如果有心人怀疑起唐云来,还是可以从浙江水师那头,问出事情真相的!

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郑家数千口命悬一线,他周新虽然号称冷面铁寒,可一颗心仍是肉长的,束发受教半辈子,岂能坐视不理?所以根本别无选择……

‘会不会是朱九已经知道了真相!’周新一摸额头,满是汗水,不禁喟叹一声,想不到自己也有做贼心虚的一天。

其实做了就做了,本来没什么好后悔的,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又何妨?可现在这节骨眼上,要是被对方用这件事翻盘,前功尽弃不说,恐怕再也没有能治得了锦衣卫的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完婚

圣命大如天,要周新立即进京,他就片刻也不能耽搁。

当天下午,周新跟二位副使交接了差事,重点还是退还百姓被搜刮的财产事宜,他对二位副手道:“从许应先房里搜出来的抄家清单,应该是准确的,可以凭此退还百姓财产。这件事,我走后你们可以继续进行,不能停下。”

“不知大人为何如此着急?”一位副使问道:“不如等此案盖棺定论,再行退还,岂不妥帖?”

“就怕到时情况有变……”周新蹙眉道:“这些钱财本就是百姓的,官府已经留了底,又有布政司和按察司的签押,足以证明锦衣卫的罪行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还给百姓吧。”

“难道此事还有变化?”两位副使惊道。

“按说是没有,”周新幽幽一叹道:“但是谁知道此次京城之行,会有什么变数?”

“唉……”两位副使齐齐叹气,那天许应先和朱九在大堂上的话,他们可都听到了。再说到了按察副使这样的位子上,很多事情也瞒不过他们。他们知道建文帝没死,朝廷在全力暗中缉捕,去岁浦江之围,就是要抓建文帝的。结果调动全浙的兵马,围了浦江几个月,还是让建文给跑掉了。

皇上自然无比震怒,继而对浙省官员产生了极度怀疑,这才有了锦衣卫浙江千户所的设立。他们还听说,锦衣卫正在秘密调查周臬台与建文余党的关系,如果在这上面被他们咬一口,周臬台真要凶多吉少。对于周新冒着极大的危险为民请命,他们都是极佩服的。二位副使虽然没有周新的勇气,但也是圣人门徒,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教诲,齐齐朝周新行礼道:“大人放心上路,杭州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有劳了。”周新抱拳还礼,又吩咐了一番,直到掌灯时分,才转回后衙。

走入后衙,周新抬头望一眼初夏的夜空,上弦月若有若无地浮在南边的院墙上,草丛中、墙根下的各种小虫无忧无虑地鸣叫着,正屋里亮着灯,一家人都在等他回来。

周新进了正屋,在婢女的服侍下,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葛布道袍,在正位上坐定,和夫人一起,接受两儿一女的请安,然后全家人入座用晚饭。

晚饭是周夫人亲自下厨,她是广州城一位举人的女儿,从小墨香熏染、知书达理,与周新结发二十多年,相濡以沫、从未红过脸。周新为官公务繁忙,一应家务很少过问,全凭夫人操持。

饭桌上,周新望着老妻儿女,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闷在心里。周夫人见丈夫心事重重,饭后儿女回屋,她为周新沏上一杯参茶,轻声道:“老爷,看你神色恍惚,莫非这次进京,有什么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周新摇摇头道:“许是这阵子太累,精力有些不济。”

“不对,肯定有事。”知夫莫若妻,周夫人摇头道:“今天周泰来跟我拜别,说要去南面几年,他是你最得力的手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却遣散他,这分明是……”周夫人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担忧道:“在做最坏的打算……”

“……”周新微微吃惊于妻子的敏锐,又想到今日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相见,而且还有可能牵累到家人,他心底涌起浓重的歉疚,“周泰的事情你别瞎猜,不过我这次进京,确实有些凶险。京城是锦衣卫的老巢,到了那里主客易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说着抬头望着妻子,眼圈微红道:“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什么情况都可以坦然面对。只是一想到可能会连累到你们,我就心如刀割……”

周夫人闻言面色苍白道:“浙江这么多官,谁都知道锦衣卫惹不起,为什么就你非要惹他们?”

“我自知身处嫌疑之地,若有万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惹他们。”面对妻子,周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叹息道:“可是几个月来,眼看着百姓惨遭蹂躏、杭州成了人间地狱,我身为一省臬台,责无旁贷,岂能坐视不理?”

“你也可以回避的。”周夫人幽幽道。

“几十万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总得有个官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做主!”周新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别人都聪明,就我一个不知死活的蠢人……”

周夫人的泪水刷地淌下来,紧紧握住丈夫的手,摇头哽咽道:“你不是蠢,你比谁都明白,只不过你不欺心……”

“如果我回不来,周勇他们会护送你们南下,周泰是去打前站了……”周新低声道:“我食君之禄,为朝廷尽忠是本分,但你们没有这个义务,陪我一起遭殃。”

“你若有事,我岂能独活?”周夫人流着泪摇头道。

“说什么傻话?”周新沉声道:“你若也死了,儿女谁抚养?家里的老母谁赡养?这副担子,你得挑起来!”

“……”周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老爷,真至于此么?”

“当然不至于,我只是说万一,”周新强笑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一个月内就回来了,好了放心吧,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嗯……”周夫人点点头,吹熄了灯,但这一夜,夫妻俩注定辗转难眠……

彻夜难眠的还有王贤,数日前,他拜会宗师、登门感谢,却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徐提学告诉他,兵部已经行文他这里,要调他进京,充任太孙的幼军。

王贤当时就惊呆了,怎么听怎么像是小桂子的节奏,不会是要阉了我吧?

“唉,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刚考上秀才就要去当兵,换了谁都接受不了。”徐提学叹口气,安慰他道:“但你大可放心,据我所知,太孙的幼军并非正规军,也就是说,你不必入军籍,我会为你保留学籍,将来还可以回来考举人。考中了举人,就是官身,自然不用担心入军籍了。”

“多谢宗师厚爱。”王贤忙谢道。

“再说,这次多亏了太孙点名要你,你才能摆脱锦衣卫的威胁,做人要感恩,你要好生侍奉太孙。”徐提学说着笑道:“说不定,将来我还要靠你照应呢。”

“宗师说笑了……”听徐提学说‘侍奉太孙’,王贤脑海中浮现出,王振王公公的样子,好像王振也是秀才出身哩……日啊,我宁死不当死太监啊!

“不是说笑,”徐提学正色道:“太孙也是储君,这是你的机缘,要好生珍惜。”

“是……”王贤魂不守舍地离开提学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打听,这幼军到底什么东东,可惜满杭州城都没个明白人,只是知道去岁,也从杭州选过十二到十七岁,身强力壮家世清白的少年,到京城充幼军。听说要求身强力壮,王贤心下稍宽,好像选太监不需要这一条,但终究是心中忐忑,唯恐此番进京青春小鸟一去不回了……

回家跟爹娘一说,王大娘也惊呆了,“儿啊,咱可不能去,当太监大富大贵那也是死太监,那可不行!”

“瞎说。”王兴业哂道:“老子打听过了,兵部从全国各地给太孙征集的幼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皇宫里都没那么多太监,伺候一个太孙,用的了这么多人?”

“说的也有道理……”王大娘喃喃道:“可要是万一呢?”

“万一也不要紧,还有王贵呢……”王老爹不负责任道,王贤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靠,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不行!”王大娘还是很担心,想来想去,拍板道:“小二,你和清儿这两天就圆房吧!”

‘咳咳咳……’王贤咳嗽连连,心里这个郁闷啊,我这摊上俩什么样的爹娘?

“还不好意思了。”老娘哂笑道:“你俩现在跟两口子有啥区别?”

王贤老脸通红道:“娘,我们是清白的……”

“行了!”老娘霸气地一挥手道:“清儿是咱家的养媳,按照风俗,也不用再办婚礼,回头我看个日子,给你俩布置下新房,请亲朋好友吃顿酒,就可以了。”

“嗯,请客吃酒是必须的。”王兴业点头道:“我还以为你连这也要省了呢。”

“省了啥也不能省这个。”老娘一翻白眼道:“不然上哪收礼去!”

“……”王贤彻底无语,节操,二老的节操去哪了?

但在这个年代,婚姻大事上,王贤和林清儿根本没有发言权,只能任由爹娘摆布。老娘雷厉风行的本色不变,回头就请大师看了日子,发现六天后就是黄道吉日,于是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四月三十!

这么仓促就完婚,王贤总觉着对不起林清儿,倒是林姐姐很看得开,天下养媳都是这样,六礼齐备反而让人笑话。何况她心理上早就把自己当成王家的媳妇,仪式不仪式的,真没那么重要……

至少她是这样宽慰王贤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闹洞房

虽然时间仓促,婚礼从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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